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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本是快马赶路的情况,因着郑秀晶随行被刘逸云改成了马车慢行,刘逸云也干脆弃马不骑,与郑秀晶一起在马车里松松泛泛的饮茶下棋如出京赏景一般,毫无严肃仪态可言。两位副使大人见着暗中虽有微词,却因的确不曾耽搁行程,把那要劝谏的话语都按到肚里。
杨然已被摘了乌纱关押起来,出城迎接的是宋城郡丞杨易。宝亲王王驾到此,何人敢慢待?更遑论此次是奉圣意将杨然一案彻查的。杨易早早便带了宋城上下官吏到城外迎候,等马车到了,急忙下跪行礼,生怕自己做的不好,叫王爷捉了痛处。
刘逸云从马车上下来,伸了伸懒腰道:“可算到了,叫本王好生无聊。”仿佛根本不见身前那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官员。郑秀晶借着碧琳搀扶的力道下来,娇笑道:“王爷哪是无聊,是输了臣妾几子想耍赖呢。”
“怎会?本王言而有信,输了便是输了。”刘逸云笑着抬手掠过郑秀晶小巧光滑的下巴,郑秀晶倏然脸红低头。高德与刘晔在一边面面相觑,眼中划过不满,上前提醒道:“王爷,宋城郡丞还跪着呢。”
“哦,瞧本王糊涂的,”刘逸云方正眼瞥了为首的男子一眼,漫不经心道:“郡丞也姓杨?这杨真真是个好姓。”杨易听出话里是在问他和杨然的关系,心尖一颤,不觉的连声音也微微起了抖:“岂敢岂敢,小臣是杨然的堂弟,庆熙四十一年同进士出身,被吏部分来宋城为郡丞。”
“杨大人相貌堂堂,又是同进士出身的才华之士,做个小小的郡丞是否太过大材小用了?”刘逸云手执一把玉骨折扇,随意把玩,亦不经意的随口问了句,郡丞说不上是什么好的官位,但大炎朝疆土广阔无边,哪都不去,偏偏来了宋城可就奇了。
杨易额上密出细汗,又不敢去擦,只得颤颤的回道:“小臣才疏学浅,本是派不到什么好差事,幸而当时前郡丞告老,才有幸来此宝地。都是为皇上尽忠,即便小小郡丞亦能为大炎朝出一份力,小臣实在不敢不足,有所奢望。”
都是在朝廷里炼出十分精明的人,岂能不知宝亲王貌似无状的问话是在查探杨易与杨然的关系和此人脾性如何?高德与刘晔恭顺站立在旁,见刘逸云问问完话了,方不紧不慢的上前提醒道:“王爷,先进城歇息吧。”
“唔,也对,杨郡丞,你便前头带路吧。”
话音刚落,杨易便连声称诺,从石砖地面上爬起,行为颇为狼狈,高德暗哂一眼,极有几分不屑的转过头去,刘晔倒是脸色不改,刘逸云笑意如常,对两位大人道:“这宋城,本王庆熙四十二年隆冬之时来过,虽也没好好的观赏一遍,倒也称得上熟悉,”又将视线转向田夕问:“你外祖是宋城的,你可来过?”
“小时来过,不过现下,”四下望去店肆林立,往来百姓行色匆匆,不过是寻常的街景,郑秀晶脸上闪过几分寥落道:“已不是小时的模样了。”而心中更是因自己这一局升起了物是人非的惆怅。
刘逸云想起自己前世今生,也有了几分伤怀,口中不自觉的便溢出:“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随口吟出的诗句直戳中了郑秀晶的心事,郑秀晶心下一骇,极力掩下震惊不安,抬眼向刘逸云看去,却见她眼角眉梢都是疼惜温和,更是安慰的低声道:“陌生了的景物不如就不要了。等我忙过了,选一个晴日陪你城里城外的好好游赏。只当做来了一个不曾到过的地方,可好?”
是自己多心了,她根本不知道。郑秀晶舒了口气的同时更是愧疚难安,对刘逸云的亏欠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而她的那句陌生了的景物不如不要了更是让郑秀晶狠狠一怔。即便再陌生,那存在过的痕迹永远不能消去,怎么能就不要了?明明是这般坚定着,脑海里却毫无预兆的出现刘逸云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伤心,那坚定一下子便失了稳力,四下摇摆。她竟是这样贪婪了,郑秀晶苦笑。
殊不知这模样落到刘逸云眼中就是对这她要忙完正事才能与她相伴的涩然了。她几个月来的确是忙于政事,少了与她相处的时光。郑秀晶自然不是那种撒娇撒痴去求得夫君时时关爱的女子,她顾全大局,隐忍缄默,内心却难保不会寂寞怅然。刘逸云自责了一通,下决心今后可千万不能忽视委屈了她。
杨易小心陪笑道:“王爷与王妃真是琴瑟在御,佳偶天成啊。”这话说的刘逸云心里舒服,她凤眉一挑,看向高德和刘晔道:“在京城可没人这么说本王的姻缘。”
兄长死了不过七七便娶了他的遗孀,京城之人自然是讳莫如深,哪个敢说只是后来宝亲王与王妃的确恩爱,待五皇子遗子也是爱护有加,这几年皇帝的心意也有人揣摩出了一二,渐渐地便少了不好的言语,毕竟江山社稷为重,皇室融洽为要。
刘晔机灵的笑着道:“王爷王妃笙磬同谐,京城百姓谁人不知?正因为知晓,才不敢胡说,生怕一个不着意说浅了王爷的心意,传到王妃耳中可就不好了。”这话答得巧妙,洵晏笑看他一眼,神色间颇为满意。郑秀晶一直都心不在焉,听得几人这么一说,面色依旧和婉,随着刘逸云身边莲步轻移,心间已是风起云涌的痛意。
接下去月余,郑秀晶都和刘逸云一道住在驿站,刘逸云本想第二日就陪她去外祖府上拜访,郑秀晶说这时去少不得要多加规矩迎接的,打搅了老人安养,加上刘逸云有公事在身不宜耽搁,说了好久才说通刘逸云,等临行前再去住上一晚,聊表孝心就是了。
小小一个宋城,官吏之间盘根错节,与上头有着密切关联,刘逸云与二位副使在城中走访了月余,依旧一无所获。那杨易看着是个胆小怕事的,实则精明缜密的狠,这个从那日城外的问答便看出来了,刘逸云也不指望能马上就得出一份相关涉嫌名单,便从从容容的与两位大人提审了几次已沦为阶下囚的杨然,自然是无大收获。
“这可如何是好?”宋城水深至此,高德不免急了,再拖几个月可就过年了,皇上若怪罪办事不力,哪承担得起?
刘逸云看了看卷宗,笑说:“高大人稍安勿躁。凡事总破绽。”在这宋城查,杨易等人多有防备如何查得出?在弹劾杨然时,她已通过第五商行的诸多耳目探听了个大概,这些年明察暗访,证据早已在握,此下不过缺个过程。话语间寥寥点拨了二人几句,案情瞬间柳暗花明。高德与刘晔如打了鸡血,又去四下奔波,这事办成了便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防止节外生枝,三人商定每每有了突破便陈密折上奏,也好叫皇上放心。
又过了三个月,案情也渐渐清晰,浮出水面,刘逸云站在驿站的窗前,伫立凝视。窗外白雪皑皑,空中飞扬着粉尘般的雪粒,噼噼啪啪的打在屋顶上,来时院中的芬芳小花儿已然绝迹,被大雪无情覆压。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明日应当是个风雪不作的晴日呢。
刘逸云自顾自盘算着,没注意身后郑秀晶过来。
一件夹绒白锦披风覆到她背上,刘逸云不回头就知道是谁,探手把郑秀晶拉到身边:“这的雪比京城的要厚些呢。”
“嗯,也不知泽纾是不是长高了。”郑秀晶想念泽纾,刘逸云叹息着吻了吻她的脸颊道:“你这样,我可真是要嫉妒泽纾了。”郑秀晶退开一点,两颊绯红,嗔怪道:“若是没跟你来,现在在府中赏雪挂念的就是你了。”
刘逸云对这话十分受用,说:“快了,再过几天就能回京了。明日必是个晴天,听说城外赤山的雪景极是不同,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
“赤山?臣妾也听说过,王爷的公事都已毕了么?”说到赤山,郑秀晶生起几分向往,在京城也能听到关于赤山的雪中胜景,可见其美名远扬。
“都好了。别的,高大人与刘大人都能做好,我只陪你玩几天,谁也不打扰。”难得见田夕这么神往,刘逸云兴致大起,对明日之行多了许多期待。
第二日果然风停雪住,还出了冬日里少有的暖暖的太阳。小德子讨喜的说道:“准是知道王爷与王妃要去赤山赏景,连老天爷都给王爷行方便呢。”
“就你嘴甜,”刘逸云心情舒畅,道:“回去逃不掉赏你的。”
小德子忙谢了赏。
山路结冰,地滑难行,刘逸云伸出手牵着郑秀晶一步步小心的走,因不想张扬,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出来。护卫的责任重了,东篱机警的查看四周。
眼见几人言行不凡,先头的公子更是锦衣玉冠,夫人则是花容玉貌典雅高贵,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平民百姓皆都远远避开,恐生事端,想要搭话的公子哥儿被东篱挡开,只留二人尽情赏景谈笑。
赤山果真不负其美名,即便到了冬日山上依旧是绿草茵茵,森木郁郁,冰雪覆盖树枝槎桠,银装素裹之下格外动人,各处可见奇山怪石,山涧幽深险要,温泉汩汩而出,更难得的是一大片海棠林,枝头上红艳艳的花苞形果实,远看着只道是三月樱花欲绽了。
二人且行且语,惬意盎然。直到了傍晚日落方打道回府。
因着山路崎岖,雪覆冰滑,只能徒步行走。这一贪留,时辰着实晚了些,山上游人已不见几个。走至一处拐弯,银光一闪,刘逸云疾道了句:“小心!”快步退后,旋即将郑秀晶拉至身后。随着这一句小心,王府侍卫都抽刀而出,警觉的将刘逸云二人保护起来。
这些皆在一瞬之间,那银光炸闪之处现出十几个黑衣人,那银光正是他们手中的白锃锃长刀反射出来的。十几个黑衣人并不说话,上来就是大开杀戒。
血渐横飞,分不清是己方还是黑衣刺客。刺客人数二倍于侍卫,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个中强手,刘逸云死死看着情况,郑秀晶心惊胆战的看着杀戮与被杀戮,紧紧的反握住刘逸云的手。东篱见情况不好,回头大喊道:“王爷快走!”
见王府侍卫一个个倒下,再不走便是死路一条,刘逸云拉着郑秀晶低低喊了句:“走!”转身就快步逃走,后路被堵,往前是山上,不知是否还有埋伏,边上是茂密的森林,黑衣人来路不明,人数众多,身后已有几个突破了侍卫阻挡追上来,她一人无法以一敌众,何况还有晶儿。刘逸云迅速思索该往哪走,见身旁脸色发白的郑秀晶,快速坚定说了句:“不会有事的。”
见到森林的一个缺口,当机立断,拉着郑秀晶闪了进去。


IP属地:四川45楼2019-06-02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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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林子里横出枯枝,又有凌乱怪石障步,难行得很,密密匝匝的绿荫枝条遮得严严实实,夕阳的余晖一点都透不进来,或许根本已是黑夜!刘逸云只管往那最难行僻冷的地方走。他们人多,若是走了宽敞的地界,保不得被包围,现在选的都是参天古木间的夹缝,两个人都无法并行。
    她叫郑秀晶在前面走,自己守在后面断后,手中已抽出隐在腰间的软剑防身。大炎朝的皇子自小专文习武,她此时只恨自己小时偷懒没好好的学些真本事,好像五哥十三弟那样以一当百。
    两人只顾往前逃,不知走了多久,身后传来飕飕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是几双脚同是踩到地上的枯枝杂草和交融的冰雪才有的声响。刘逸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白日里在外头见的赤山风景再美再是如画,到了内里,也是枯枝杂草满地,那些美不过是表面的一层,经不起内里深入。林子里黑暗的像是漫无尽头,只能依稀看清前方粗壮的枝干和白雪映出的亮光。
    身后的脚步更近了!
    郑秀晶转头,看着身后一直紧紧相随,为她斩去前路藤蔓路障的刘逸云,心口仿佛松动开来,那人已不知何时进了她的心房,只是她到这时才看清,她顾不上唏嘘只是无尽的悲伤,说不上是为此时的险况还是旁的其他。她只觉愈加对不起刘逸云。
    她多想说:别管我了,你自己快走。可是她知道即便说了,刘逸云也不会听,她是那么坚定那么纯粹的爱着她,即便今次双双殒命,她也必不会丢下她一个人逃走。若是真的说了,反倒侮辱了她一片真心。郑秀晶紧咬着下唇,拼命往前攀走,只求能走得快些,再快些,别再拖累她。
    终于,那声响已到了不足五十步之处。
    刘逸云顺手斩去一道碧青生刺的长藤,迅速对郑秀晶道:“你头也别回的直往东边快走,我会来寻你。”郑秀晶惊骇,她竟是要她先走,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刘逸云勾起唇角,现出无比平和的笑意道:“你走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别忘了,泽纾在京城等他的母妃回去。”
    泪水不停从眼角滑落,郑秀晶紧紧盯着,像要把她刻进心里,点头哽咽说:“你要记着,我和泽纾都在等你。”言毕,再不耽搁,直往前走去,果真,头也没有回。
    刘逸云看着她走的远了,方回身,三个黑衣人前后急赶已到眼前,他们衣衫漆黑,脸上亦蒙了黑布遮去容颜,见她竟是提剑等在这里,眼中闪过惊榷,旋即目露冷光。
    刘逸云举剑相对,软剑通体泛着浸人的寒光,剑中王尊的霸气融合刘逸云破釜沉舟的威势。
    刀剑相撞,虎口震得发麻,小小的窄道中,刀光剑影,血腥气弥漫开在清新甜润的空气里。刘逸云心中只有郑秀晶走前的一句:我和泽纾都在等你。
    郑秀晶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远,当看到一处洞穴,挡住了东去的路,方停下,回身看去只有一片黑乎乎的树木,夹杂出怪异恐怖的形状,仿似要将一切事物吞噬其中。而来时的路已经辨认不清。
    刘逸云就在那里。
    无尽的悲悯将她裹住,如这四周的冬雪,冷入心骨。如果刘逸云有什么不测,她该如何?从此再没有人为她温柔的揉熨腹上的疤痕,再没有人把她拥入怀中,视若珍宝,再没有人会在这样危急的时候不离不弃,把生机留给她。
    新婚那日的一生一世尚在耳边,那夜湖畔的生死相随如在眼前。
    郑秀晶顺着自己来时的路,急切的走,生怕晚了一刻便是终生的悔恨。这条路,这么长,长得仿佛走上一辈子也走不完,郑秀晶抛去所有杂念,脑海里只剩一句生死相随,没了命的走,跌倒了都察觉不到痛。
    终于,她看到眼前十步之遥的地上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件貂皮小褂是她清晨亲手为她穿上,而旁边的那柄软剑上还有残留的血迹,渗入雪中,如前年冬日一起去看的红梅一般,红得刺人眼球。
    “逸云!”郑秀晶飞快的奔到她身边,刘逸云虚弱的抬起身子,见是她,惨白的脸上生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我,走不动了,想,歇一歇,再去,寻你。”
    她身前臂上都染上了血红,叫人心底生寒。郑秀晶连连摇头:“不要紧,我来找你也是一样的。”她解开刘逸云的外衣,查看她身上的伤口。一道道血痕浸透雪白的中衣,触目惊心。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郑秀晶失了理智,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别哭,”刘逸云缓缓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庞,怜惜的擦去她的泪水,口中吐出的白气几乎要凝结成霜:“他们,没有,没有伤到我的要害。不要怕。”郑秀晶轻轻地触碰她的伤口,指尖顷刻染上粘稠的血迹,她口中哽咽不清的说着是,手中小心的合上她的外衣,把她抱到怀里。冰雪寒冷,人的体温暖得让人心软。刘逸云笑着,幸而选了这条小道,她才得以一个一个的与他们周旋,更幸而她手中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她才能留住这条命。身上的伤口虽然多,血流得吓人,疼入心肺,可至少活下来了。
    郑秀晶努力将她抱起:“不能这样,我要带你出去,小德子下山去寻救兵,此时必定再找我们了。”这样下去,她必是要失血而亡。再见到那些黑衣人,刘逸云就遣了小德子走一条小路,直奔山下,以防不测。
    刘逸云艰难的站立,全身的力量都靠到她身上,口中急促的喘着气。
    郑秀晶扶着她,虽则都是女子,刘逸云身轻但对郑秀晶而言也是勉强。她咬着牙,看着路,一步一步往外挪着步子移走。
    刘逸云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疲惫,只想闭了眼睡过去,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流逝,意识越来越朦胧。
    郑秀晶用尽了气力,扶住她,二人走的极慢,却也走了不少的距离,顶上有一处缺口,月光如水,透射而入。
    “逸云,不要睡,很快就有大夫了。”郑秀晶一遍遍的说,她怕刘逸云这一闭眼,就再无醒来之日。
    不知走了多久,隐约能见到火焰的光芒,还有一声声焦急的喊声,是小德子!郑秀晶眼眸倏然亮了起来,对刘逸云道:“他们来了!”逸云极力睁着双眼,勉强逞强着道:“这下,你可放心了。”言罢,便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透过迷蒙的视野,看出已是在驿站的房里。
    身上已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刘逸云动了动,全身便是钻心的痛意,疼得她冷汗淋淋。床头一个身影浮动,见她醒来,急道:“你别动。”
    “晶儿。”刘逸云嘶哑的唤了声。“是我,”郑秀晶眼睛通红浮肿,眼中却是闪动着明媚的欢喜:“你醒来便好。”
    说着,就对着外面叫来了太医。高大人与刘大人也相随着进来,面色紧张。
    几个太医查看了一番,似乎是大大舒了口气,平稳的道:“王爷醒来就好,再煎几服药服下,好好将养着就是。”
    高德与刘晔都顾不上见礼,上前看刘逸云真的醒来才放心。刘晔舒心道:“这便好,王爷昏睡了三日三夜,可急坏臣等了。皇上听闻了此事,派了太医马不停蹄的赶来,并已下旨严查此事!”如果王爷在这丧命,皇上迁怒下来,只怕他二人都逃不了一个死字。
    刘逸云乏力的点头,想要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却使不上力气。郑秀晶握住她透着凉意的手,对房中几人道:“都下去吧。”
    高德与刘晔连带着太医都退了下去。房中一下子就安静了。
    刘逸云抬眸看向郑秀晶,微微地笑着,她脸色白惨惨的,极为难看,这笑容更是虚无的很。郑秀晶叹息道:“不要笑了。你不晓得我有多害怕。”
    “怕什么?怕我死了么?”刘逸云喑哑着说。郑秀晶皱起柳眉,不满看了她一眼,口上却是温声道:“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能胡说了。”
    刘逸云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怕什么?就算本王死了,你也得一世为我孝服守丧,日日夜夜念叨我,不准再嫁给别人,你的身你的心都是我的,哪怕我死了。”即便隔着阴阳,你也得与我相爱。
    郑秀晶笑了出来,红肿的眼睛像只水灵灵的蜜桃,这时看来可爱得紧:“你怎么这么霸道?”心里却是自嫁给她后从未有过的甜蜜。
    “是事实。”刘逸云强调。
    “好了,是事实。”郑秀晶重复着,像是在哄孩子。
    刘逸云满意的笑了笑,倦意又袭来,闭上眼,沉沉的睡去。郑秀晶守在她身旁,看着她虚弱的睡颜,心下是不同之前的安宁和幸福。


    IP属地:四川46楼2019-06-06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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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4 19:5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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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大炎朝君臣之分甚为分明,君为臣纲,即便是亲如外祖,宝亲王携王妃嫁到,也需出府跪迎。
      刘逸云与郑秀晶从马车上下来,乐府正门外已跪候着一大片人,为首的是外祖乐僐,身后分别是三个舅舅,再往后是表兄弟及旁支里得脸的少年俊才。见她二人到了,齐齐下拜,口呼:“参见宝亲王宝王妃,王爷王妃千岁吉祥。”
      刘逸云不经意的打量了这一家子,方道:“都是亲眷,要这些生礼做什么?都起来吧。”郑秀晶伸手去搀乐僐,乐僐弓着身子连道不敢,郑秀晶久不见外祖,上次见时,她还是一个七岁的垂髫女童,外祖亦是身子康健硬朗,此番再看,却是白发苍银,步履虚浮,大不如前了。
      二人被迎进府里,乐僐一张皱黄的脸上皱纹迭起,显出龙钟老态,郑秀晶落座于刘逸云身旁,二人占了主座,其他人按着亲疏远近,在堂下一一坐下,颇为拘谨肃然。
      刘逸云时常应对这种场景,也不觉有什么,随意的寻着话与几位坐得近的舅舅表亲聊谈,舅舅们颇为诚惶诚恐的答话,倒是几个表兄弟还自在些,多说了会,也能说上几句亲近话。郑秀晶拿了关怀话问乐僐身子好坏,府中诸年可还顺利?她面上维持着端厚沉静,心中却是愈加紧张难安。乐僐看着她,细细的在她脸上逡巡,良久叹道:“你与你的母亲真像。小时还不觉得,大了倒是越发的相像。”
      “祖父也常这般说。”郑秀晶想起早逝的母亲,面上带了哀色,乐僐叹着气连连摇头:“也是你母亲命薄。”又欣慰道:“还好,你是个福厚的,她在上面看着,也放心了罢。”刘逸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见郑秀晶面有哀戚,便笑说:“怎么这两日总也高兴不起?要不,多留些时日?”郑秀晶摇首嗔道:“臣妾与外祖说些贴心话,王爷只管自己好了,何必总看着?”乐僐见她二人话语亲昵,想必感情也是极为亲厚的,不觉放心起来。早前听闻郑秀晶再嫁,男方却是个女王爷,心里多少也是担忧不甘的,后听说这王爷丝毫不输她其他兄弟,又有出生时的仙家寄言,再如今见她二人伉俪情深,总算没了芥蒂放下心来。
      刘逸云挑起眉角笑看她一眼,这时小舅舅谨慎插言道:“不如,去后院与姐妹们作伴?她们也是很想念你的。”郑秀晶登时更为惶惶,下意识的便看向刘逸云,刘逸云笑说:“去吧。”姐妹间总能有闺阁里的悄悄话能说,刘逸云想起皇城里,晴沂小小年纪,就要和暖婷咬着耳根说话,去了后院总能自在些。这里处处拘着套虚礼,实在难受得紧。
      郑秀晶点了点头,看向刘逸云的眼中包裹着缱绻的缠绵和深水般漫漫的爱意还有着藏得极深极深的歉怼,刘逸云只对她温柔的笑,催促她道:“快去吧。”
      郑秀晶出了前堂,在一个丫鬟的前引下往后园走去。府中许多景致都改了格局,已不是七岁时的模样,若是她一人来走,说不准就要迷途其中。碧琳跟在她身后,手指紧紧的缠着丝绢,满满皆是紧张之色。等到了女眷居住的后园,郑秀晶停下脚步,枝蔓遮掩的那道园门后便是了,对着那丫鬟道:“你下去吧,不必伺候了。”那丫鬟乖顺的应了诺,退下了。
      郑秀晶正欲往里走去,碧琳突然越据,轻扯住了她,郑秀晶诧异回头,见了她的神色,强笑道:“我晓得的,你也不必跟着,去我原先的房里罢。”碧琳点点头,目送着她往一条幽静的小道上走。
      走出了那条苍翠的曲径,便是一处豁然开朗的院落,前方一处空地上支起了一架秋千,绿蔓缠绕点缀,甚为别致,秋千架上有一名明眸清秀的女子,体态纤纤,肤色凝脂,一身翠绿的襦裙,雅致清淡。她不远的边上是几丛秋英,茂茂密密,生的极好,可见主人用心。郑秀晶停住了步子,不敢再往前走。那女子似乎是觉察到有人来了,缓缓侧头,看向这边,二人相视片刻,那女子突然温敦的笑了,轻叹着说:“阿芜,你来了。”
      郑秀晶咬唇点头,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她连连点头,头上一支镶玉金步摇颤起来,来回的晃动。
      “过来坐吧,别傻站着。”那女子对她招手,语气轻快,仿佛二人不曾分开过。郑秀晶挪着沉沉的步子,一步步往那里走。直到走到秋千边上,那女子拉着她坐下,温柔的擦去她眼角沁出的一小滴泪,叹道:“你以往也是很坚强的,怎么几年不见,一见就落泪了呢?”那女子脸上现出一抹哀凄:“看来她待你很好。”本是不相及的两句话,两人都听出了物是人非的怅然。乐淑了解郑秀晶,若非是她的心变了,此时相见,她不当哭的,更不当在那站着,走得那样慢,她的泪不止是久别再见的喜悦,更是无法一心一人的愧疚。
      郑秀晶平复起伏的心绪,勉强开口:“你,好么?”
      “我很好,原本是怕你过得不好,不过现在见到了,也放心了。”乐淑淡淡的笑着,笑意虚无的几乎马上就要化开,她的话像是把钝钝的匕首,反复在郑秀晶心上插刺,她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愧然:“淑儿,我对不住你。”
      乐淑看着她,哀伤痛心到了极致,终究还是轻柔的把她拥进怀里:“没有对不住这一说。情之一字,谁也说不准,就如我们当年,”她停顿下来,仿佛想到了极为美好的事物不忍去打扰,转口说:“阿芜,我相信,你必是挣扎许久才得出一个结果。”
      “我不敢来见你。”郑秀晶看着她,她面容如旧,几年的岁月仿若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依旧是那时的样子,她怕见到她,然后把这个残忍的事实让她知道,她一定是撕心裂肺的痛,尤其是还要安慰她的愧疚。此时说什么都是枉然,都是残酷,乐淑轻抚着她的背,说:“你还是我的表姐,我们有许多相见的理由。你的伤口还疼么?”
      乐淑总是这样,宽容谅解,她越是这样,郑秀晶的心就越是煎熬,她只能顺着她的话,像她一样,云淡风轻的仿佛放下了,只有眼中满满的伤心凄楚告知真实的情绪。
      “不疼了。”郑秀晶轻声答。
      “哦,那孩子呢?可爱么?”
      “他很懂事,也很听话,他就在府里,等下也可以见见。”
      “好,一直想见见,到现在终于可以如愿。”
      “你还可以抱抱他,他很聪明。”
      “自然是要抱一抱的。”
      两人拣着无伤无忧的话说着,说了很久郑秀晶才独自回了原先住的那间屋子。她和淑儿都需要各自静一静,那相互牵挂的情缘终是在今日断了。郑秀晶不知该是喜还是悲。
      从那条苍郁的小道走出,绕到园子的另一边到她原先住的地方。房前有几株照水绿萼梅,梅花疏枝缀玉,缤纷怒放白似瑞雪,风递幽香。《梅花赋》有言:“独步早春,自全其天。”而她,要如何才能自全其天?过了今日,她又要回京,在那王府里,与疼爱她,如今她也回应相同深情的人一起,那淑儿呢?
      两难之下,如何双全?
      芳华冉冉随烟去,风月绵绵入梦来。这题无解。
      待回到屋里,碧琳正是等得心焦不安,见她总算回来,面上是失魂落魄,叹了口气,上前搀着她坐下,问:“王妃见着淑儿小姐了?”
      “见了。”
      碧琳倒了杯茶到她手边,也是颇为怅然的叹道:“那听见淑儿小姐唤阿芜,王妃一定是很难过吧。”郑秀晶不语,她没有难过,只是惆怅,她的小字,自母亲过世后,就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唤她。或许她也是一个薄情寡意的人,自以为可以念念不忘,却终究要忘了,与淑儿的那一番话后,她只有愧疚,只有心乱如麻。
      碧琳担忧的望着她,想了想还是劝说:“您难过,也收着点罢。王爷对你对小公子都好,纵使你心里没有她,也要为了小公子好好的做她的妃子。”这些话原不该她一个下人来说,但毕竟是自小陪伴的情分,见着王妃这样沉在过去,她心里很是不忍。
      郑秀晶听她提到刘逸云,那些怅然终于淡去许多,轻声说:“我知道,”从前她为刘逸云的一份情要好好的对她,现在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更是要站在她身边与她相伴,她明白自己的立场,她只是:“我只是很愧对淑儿。”她总是要辜负一人而去成全自己,她心难安。
      碧琳站在她身侧,温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那夜为淑儿小姐挡下那致命的一刀就足够还她了,何况,若是没有您嫁给五爷七爷,淑儿小姐哪里还能在这与您安说?初时便是老爷以她性命胁迫,小姐,您没有对不住她,只是缘分尽了。您合该为自己与小公子打算,这些年,您也不好过。”她跟着郑秀晶,从小姐改口成王妃,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亲眼看着她强颜欢笑,见她曲意逢迎,只为让郑国公以为她真的死心,不再对乐淑下手,她又何曾好过过?
      “你下去吧。”秀晶倦怠的说。碧琳知道自己已经说得太多,福了一福,轻声退下。秀晶撑着前额,忽听身后碧琳惊恐的叫了声:“王爷!”


      IP属地:四川48楼2019-06-08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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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周末停更,要考试下个周四更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50楼2019-06-11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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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文时间改一下,周五晚上回家,然后晚点儿更文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51楼2019-06-18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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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郑秀晶猛地一惊,忙起身,转头便见刘逸云立身于眼前,她的眼底是清晰的震惊和深重的痛意,如一条突来的白绫狠狠勒着郑秀晶的心脏,她微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脑中乱成一团,只剩了一个念头,刚才的话,她听去了多少?
            刘逸云死死的盯着她,眼底那抹浓不见底的痛意渐渐散成骇人的愤怒,铺天盖地而来!她唇角勾起嘲意,伸手狠狠的捏住郑秀晶的下颔:“阿芜是你的小字?你为她不惜一命挡刀?你心里只有她一个?连睡在我身侧都在喊她的名字!郑秀晶,你好深的心计!”她捏得极重,郑秀晶顾不上钻心碎骨的痛意,挣扎摇头,她说不了话,两行清泪滚滚落下,那泪水似乎滴到了刘逸云的心上,滚烫滚烫,她手下的劲道松开,沉郁的看着郑秀晶,狠声问:“她是谁?淑儿,是谁?!”
            郑秀晶刚解脱了下颔,听得刘逸云这一问,恐惧的看向她:“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刘逸云极冷的笑着反问,继而抬起手,隔着衣裳,指向她的心口,一字一句:“你的这里都是她,现在怕了?我要,杀了她!”
            “不!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伤害她,我求你。”郑秀晶紧紧扯住她的前襟,哭声哀求。刘逸云厌恶的挥开她的手,郑秀晶更紧地攥紧她衣裳的一角,乞求的看着她:“不要这样。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呵,是你自己生起贱上赶了去贴的?”刘逸云气得发颤,而心口撕裂的疼痛更是叫她发狂,她不顾郑秀晶蓦然的难堪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一根根掰开郑秀晶紧得发白的指节,郑秀晶意识她是要走了,忙拉住她的胳膊:“不是你听到的那样,逸云,你听我说!”
            刘逸云重重挥开她的手,郑秀晶一个不着力,狠跌在了地上,刘逸云一个惊怔,面上迅速掠过心疼不忍,却终归转身摔门离去。
            碧琳被刘逸云斥退,此下见她走了,忙赶进来,一眼看到垂泪的郑秀晶,忙上前扶起她,她下颔两侧的青紫触目惊心:“王妃!”郑秀晶借力站起,问她:“王爷去哪了?”
            碧琳担忧地看着她摇头,郑秀晶拂开她的手,直往门外追去,在门口遇上了急三火四赶来的小舅舅乐珩,见着她,忙要跪下行礼,郑秀晶止住他:“小舅舅,您有何事便快说罢。”她的眼睛往前方看去,却不见一点身影,乐珩见她甚急,忙说:“王爷原是来叫您用午膳,可为何方才直往府外走,可是乐府招待不周,惹怒了王爷?”
            郑秀晶紧绷的心松开,又骤然狠狠揪紧,面容淡淡道:“不是,王爷有事先走了,你好好跟外祖说,别叫他老人家多虑。”乐珩诺诺的应是,乍一抬头看到她下颔上的指印,惊诧的问:“王妃,您。。。。。。”郑秀晶止住他,镇定道:“不过是自己不小心,勿要声张。”乐珩虽有疑惑,仍是低了头,不敢多问。
            这样,是不能去见人了,郑秀晶对乐珩郑重道:“王爷有事先行,嘱我立刻赶上,劳小舅舅替我禀明外祖,下次再来探望。”乐珩自然是知轻重的,马上便去办了,田夕又对碧琳道:“你去告诉淑儿,我要走了,你知道该怎么说,别让她担心。”碧琳晓得事情严重,她心知必然是她在房中与王妃说的话叫王爷听去了,才会这样,悔意愧然的点点头,也忙往乐淑那去了。
            到了驿站,驿丞禀道,王爷片刻前已策马回京了,只带了德公公与三个侍卫。
            她动怒至斯,撇下她自己走了!
            郑秀晶心痛的闭上眼,刘逸云那些话一句句划过她心上,留下刀刻般的印子。她伤了她的颜面,伤了她的深情,她该生气了吧。刘逸云乌黑的眼眸里沉淀的那份痛楚清清楚楚的在郑秀晶眼前浮现,比起刘逸云口不择言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要让她更难过百倍。她终归是伤了她。
            泽纾拉了拉她的手,好奇问:“母妃,父王怎么不等等我们就走了?”郑秀晶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发,极力自然柔声道:“母妃陪你不好么?”
            “好。”泽纾马上脆生生的回答,小眼球转了转,又补充:“可我想父王与母妃一起陪着泽纾。”
            苦意泛上心头,郑秀晶抚上他的小脸,喃喃轻声道:“等回京就好了。”
            回京城就好了,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期盼着的,她可以解释,虽则不能抹去她的心在过去有着淑儿,不能抹去她为了什么才嫁给她,但是,此时,她的心是刘逸云的!
            京城繁华如旧,映射出大炎盛世的一隅。街上尽是熙来攘往的百姓,看到王府的马车,皆都伶俐的让开一条道。
            到了王府,郑秀晶嘱咐婢女好好服侍泽纾回房,自己直奔刘逸云的书房。这个时候,她多是在那为案牍劳形。
            书房里,小德子正小心整理着公文。看到她了,打个千,问:“王妃回来了?可有事吩咐奴才?”
            郑秀晶站在门口,抬眸看了看房内说:“嗯。王爷呢?”
            “王爷赶回来便连夜处理了积压的公文,此刻正在衍熹居安睡呢。”小德子恭敬地答。郑秀晶知晓了她的所在方安心一点,往衍熹居走去。
            衍熹居离梧桐居不远,遥遥相对可见。前面是一个大大的庭院,种了许多花木,围出一个雅致的形态,中间一条夜光鹅卵石小道,沿着小道走可见一座六角凉亭,亭上匾额书朔央亭,三字苍劲有力,笔法飘逸洒脱,是十四皇子的墨宝。小道分出三条岔口,笔直往前便是衍熹居的正室,权作寝居来用。
            此时刘逸云就在里面睡着。
            郑秀晶在外踟蹰片刻,正是乍暖还寒之时,一袭冷风卷面,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推门进去。寝居外室几个婢女正在收拾王爷的起居之物,她们动作无息,见她进来,正欲行礼,便被郑秀晶制止,她径直往里走去。按礼制,皇帝亲王的榻前,若非传唤,任何人不得近前,但王妃入府来,王爷便是爱宠情深,待之如寻常百姓夫妻,婢女因而垂眉,并不对郑秀晶加以阻拦。
            心中情思汹涌,在见到刘逸云那刻,更是相思如潮。净雅舒适的床榻上,刘逸云闭目沉睡,她静静的平躺,光滑如璧的金丝苏绣云图棉被整齐柔顺的覆盖在她身上,她一手在外,覆在心口的位置,吐息沉缓,她重伤还未痊愈,脸色憔悴,必是连日连夜的赶路加上那一书案的公文让她劳累了,更也许是她,让刘逸云痛苦生倦。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进来,刘逸云睁开眼,侧头看过来,在看到郑秀晶那刻,面色怫然。
            “你怎么进来了?”她冰冷疏离道。
            郑秀晶心碎于她的冷漠,咬了咬下唇,见刘逸云已露出不耐的神气,心下恻然,用足勇气,缓声道:“你听到的,不是全部的实情。我是为了她才嫁给五王爷和你,但是,这些日子,我的心里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了。”
            刘逸云冷笑一声,从榻上坐起,对外高声道:“来人!”郑秀晶惊痛的望着她,当看到她只余愤恨的目光后,惨然道:“你至少给我一个辩白的机会。”
            就在室外候着的侍女鱼贯而入,郑秀晶纵有千言万语,也做不到在这么多人面前毫无矜持的说出,更让她心痛的是刘逸云的姿态。她从榻上下来,由贴身的婢子为她更衣洗梳,连一个余光都不曾给她,从她面前走过,郑秀晶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臂,哀求道:“逸云!”
            满室的侍女见此,极有眼色的皆都放下手中之物,悄无声息的退下。
            刘逸云目视前方,她的侧脸僵硬,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光冷如寒冬雪,郑秀晶紧紧拉住她僵直的手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的心里是有你的,逸云,我是爱你的。”
            “你要我怎样对你?”刘逸云侧脸看她,凄然笑道:“我和五哥真不愧为亲兄弟,都让你当成了保护乐淑的工具,你放心,也不必这样委曲求全,离开王府与她双宿双飞更是想也不要想,我会给你王妃该得的,也不会亏待泽纾,毕竟他是五哥唯一的血脉。”她毫不留情的扯开郑秀晶的手,这些天,她早已派人查的清清楚楚,那淑儿究竟是何人。她冷眼看着郑秀晶泛着哀痛苦涩的眼睛,淡淡的说:“所以,别再对我说这种虚情假意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郑秀晶,别让我觉得,你恶心。”
            别让我觉得你恶心。。。
            别让我觉得,你恶心。。。。
            房中雪白的落地姣纱帷帐随着从窗口吹进的微风翩然而动,木沉香清淡雅致的味道在房内弥漫浮动。
            不知呆了多久,一个来整理床榻的婢子进来,看到郑秀晶站在那,面色煞白,细眉水目间有着浓浓的哀愁心碎,她许是新来的,胆子格外小,跪到地上告饶:“王妃恕罪,奴婢不知道您在这,是无心冲撞您的。”
            她以为是她突然进来吓到了她。郑秀晶默然摇首,静静的从这里离开,神伤魂销。


            IP属地:四川52楼2019-06-21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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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四十章
              军营重地,非旨不可留宿。十三皇子与十一皇子皆在军中供职,有自己的帐室,刘逸云没有,便同十三皇子一道,在他城外的别院歇了一晚,十一皇子则宿在军营里,不与他们为伴。
              二人吩咐了几个酒菜,坐于庭院中对酌,倒也惬意。
              酒过三巡,刘逸云简单提起皇帝对刺客之事不再追查,十三皇子英气细长的双眉陡然高高挑起,难以置信道:“早在父皇派人去查前,十四弟便让人去看过,那幕后之人的确谨慎,刺客尸体上几乎找不到线索,但他们所穿的靴子,分明是军营里的规格,定北军,卫尉寺都是十一哥在管,边陲的延西军季庭看得好好的,乾南军我分管了部分军务,都出不了岔子,十一哥也不会在这时与你为难,剩下的只有承东军,老四不是早就拉拢了张勒挚?那靴子底上的标记也的确只有承东军惯用。”这节虽在细微处,却绝不至于被忽视。
              刘逸云捏着白靛玉酒杯,那纯白玉质的杯身内漾着剔透的靛色暗纹,透露出一种莫名的诡异,双眼眯起看向烛灯摇曳之处,良久,方缓缓道:“十四弟的人都查到了,父皇派去的人只有更仔细,绝无漏过的道理。”
              七皇子此次立下大功,在朝中名声逐渐鹊起,势头大有压过四皇子之兆,皇帝龙体日渐虚弱,药不离身,愈加担心皇权削弱,他绝不会让刘逸云在朝中独大。
              父皇这是要留着老四来牵制七哥。十三皇子猛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被重重叩响在石桌上。二人撇开这一茬,说起朝中其他事。
              刘家的皇子都酷爱饮酒,其中以二皇子最甚,别的都深知酒后误事,自抑自制。此时这么好的时机,并无负担需斟酌,刘逸云与十三皇子一杯接一杯的,直到天亮。
              明月高悬天上,莹光剔透的光芒惨淡泠然,庭院四角的雕花水木灯盏晕出昏黄的光晕,似乎是带了丝丝暖意,只是隔得太远,那暖意在遥遥之处消散殆尽,徒留一腔冰凉。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过正午,刘逸云在别院梳洗一番,骑了快马回城。到了王府正是半下午的时候。
              走过碧水池边,原先那几株海棠树的位置,已被府里的花匠移栽了垂枝杏,当值花期,花朵大方,红淡渐染,好看的紧,刘逸云恍若不见,停顿了步子,前方几步之遥,郑秀晶正往这边过来。她的步姿端庄典雅,步步生莲,刘逸云却莫名的就觉得她走得艰难涩然,郑秀晶走得越近,刘逸云便越能看清,她微微抿起的薄唇显出紧张的弧度,眼中温柔如水,那水底是深深的哀伤与期盼。
              一种寂寥落寞在刘逸云心中点开,慢慢慢慢的就松泛到她的全身,唇齿间都是极苦极苦的,难以开言。似乎,小时病了,母妃给她喂的汤药便是这样的味道,只是那汤药再苦,也不至于到心里,脾胃,四肢百骸。
              “王爷。”那莲步姗姗的步子虽小虽难,还是到了眼前,郑秀晶垂首一福。
              刘逸云把眼撇开,道:“起来吧。”声音带了些喑哑。
              郑秀晶站直身子,微微抬眸去看,见刘逸云脸色蜡黄,身上还带了淡淡未散的酒气,不由便脱口而出:“你身子还未将养好,不可过多饮酒。”
              “嗯。”刘逸云敷衍的应了句,抬脚就要走。
              刘逸云的神情话语,处处散出冷冷的气息,让郑秀晶越加深刻的明白,她现在还愿意跟她说话,不过是顾及泽纾顾及泽纾在府上的地位,也顾及她宝亲王妃的一个空荡名头。
              “我等了你很久,”郑秀晶急忙开口,周边许多下人跟着,刘逸云不得不停下脚步,听她说下去:“昨晚在书上看到一卷《山渐青》,里面有一句‘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琴兴上来,想请王爷玉箫合奏一曲。”她的两颊带着羞涩的绯红,眼眸水润润的发出请求与期待的光芒看着刘逸云。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此时无限情。
              刘逸云深深的看着她,她从前也是这样,脸含娇俏的唤她夫君,那颗无比残忍的七窍玲珑心里想的却不是她,是远在宋城的另一个女子。她爱她,到梦中都是唤她的名字;她爱她,怕忘了她,连儿子的名字都像是在一声声的唤着淑儿,诉说相思;她爱她,每到雨季,她小腹上的伤疤作痛,她就能想到自己从前是如何不要性命的去护着另一个女子;她爱她,却来对她说长相思,想与她琴箫和鸣,何其讽刺?痛何其哉!
              刘逸云转开头,淡淡道:“我过会还有事,不能相陪了。”她说得冷淡,郑秀晶分明从她眼中看出厌恶,看出冷泠,心口抽搐的痛起来,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却碍于是在她面前,将泪水拼命吞回肚中。
              此时即便她泪流满面,逸云也只会以为她是在逢场作戏,在博取她的同情,她心里必定是恶心不已的。或许那日在门外听到她与碧琳的话起,逸云对她就没了一丝一毫的怜惜。
              郑秀晶垂眸苦笑:“为何,你不信我?”即便我初时心里没有你,但我自问,从嫁给你起,就没对你说过一句谎话,为何你却不信我了。
              刘逸云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眉宇高高拢起,正要走开,烟绰从西侧盈盈走来。她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意明艳的向她们福了福,请安道:“王爷吉祥,王妃吉祥。”
              刘逸云不说一字,随便的抬了抬手,脸上已是按捺不住的烦躁。
              烟绰小心翼翼的看了刘逸云一眼,又忙低下头,只以为是自己来了,搅扰了王爷王妃的雅兴,让她不高兴了。郑秀晶见刘逸云根本不欲说话,自己心中再难熬,也得先压下,温言问:“你有何事?”
              烟绰忙答:“奴婢在藏书阁备了些酒菜,想答谢王爷为家父洗刷冤枉。”郑秀晶不明所以的看向刘逸云,却见刘逸云的视线锁在烟绰身上,眼中透着深思,霎时间,一股惊慌害怕陡然而生。
              “你父亲为官清廉,勤政爱民,却遭人诬陷落魄致死,本王深感遗憾,已上奏父皇追谥哀荣。”刘逸云想了一圈,终于想起烟绰口中的父亲是谁。此次追查杨然贪污上贿的案子,迁出的二十七名官吏中便有诬陷她父亲的成州刺史,也顺带迁出了她父亲的案子,还了清白。
              毕竟是清官之女,刘逸云口中带了些安抚,余光中见郑秀晶眼中闪过惶然无措,心中冷笑,转头对烟绰道:“你先头带路吧。”烟绰乍听之下,神情间满是惊喜,都忘了给郑秀晶行礼告退,直往藏书阁方向引路。刘逸云随后跟上,走过郑秀晶身前,她翠竹色的蟒袍衣角轻划过郑秀晶的襦裙上衣,衣角上是银丝绣上的回云吉祥纹,针脚密密,衣角尖尖硬硬,襦裙上衣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不多时,消失不见。
              郑秀晶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走远,直至消失在一丛郁郁葱葱的凤尾竹后。
              藏书阁前的小花厅中果真摆了席酒菜,菜色多样,菜式精细,想是准备的极为精心的,配着周边清雅的环境,大有几多情致在其中。刘逸云昨儿起就不曾吃过什么,又饮了许多酒,此时腹中空空如也,面对这满桌佳肴,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心里头不快活,旁的什么都入不到眼里。
              烟绰见她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小心的问:“不合王爷胃口么?”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按理不当不喜欢才是。刘逸云摇头:“坐吧。”烟绰在她对面坐下,见她动筷,方起身为她布菜。
              “是王妃惹王爷不高兴了?”等布完菜重新坐下,烟绰细想方才的情景,猜测着低声询问。刘逸云遽然生起不满,停箸,冷厉的瞥了她一眼,道:“你不过一个执事,本王与王妃的私事,也是你能过问的?”
              清风过竹,带着清冽的香气弥漫在小花厅里。烟绰心内一惊,迅速离席,跪下请罪:“奴婢逾越了。”她自有些自尊,再多微贱的话是断断说不出来的。想着自入府便不见刘逸云几次,今日难得坐下来共餐,心中那点小小的期望在慢慢的一点点膨胀,如一只小爪子挠心,蠢蠢欲动。过了今日,还要多久才能等来一个单独相处?烟绰想罢,抬起头,莹然婉声道:“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我自是不该多嘴的。只是,王爷身份尊贵,王妃一人精力有限,顾不上全部,难免会有疏忽。我对王爷之心堪比白玉明珠,纯净如一,”她目含羞意,脸颊已是红透,却仍强自说下去:“若能得一点福气侍奉王爷左右,即便无名无分,我都愿折去今生来世的一切幸运。”
              她说得真心诚意,卑微到尘土中,只求一个相伴的机会,刘逸云却不知为何,想到了几年前的那夜,她在肃亲王府的后院第一次见到郑秀晶的场景,当时未觉,现在想起才明白,或许,在第一眼,她就已情根深种。
              是不是那夜的相遇已花去了她今生所有运气,所以,她终究得不到她的心。不论她对她有多好,好到可以舍弃性命,郑秀晶都是为了保护乐淑才嫁给她,她的心早就给了别人。
              烟绰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一句回答,奇怪的抬头去看,却见刘逸云神情沉迷,眼神中幽沉戚然。
              “王爷?”
              “嗯?”刘逸云回神,看到烟绰还在地上跪着,神色倏地冷离,站起身道:“你父亲既然无罪,你便不是罪臣之女,本王明日派人送你回乡。”说罢,再不看烟绰一眼,走了出去。烟绰愣在当场,她绝想不到是这样一个毫无余地的结果。


              IP属地:四川53楼2019-06-23 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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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56楼2019-06-24 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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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4 19:5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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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57楼2019-06-24 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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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58楼2019-06-24 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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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也被吞了……


                      IP属地:四川70楼2020-01-21 00:41
                      收起回复
                        四十三章又发了一遍


                        IP属地:四川72楼2020-01-23 02:31
                        收起回复
                          42重新更了一遍


                          IP属地:四川75楼2020-01-24 01:59
                          收起回复






                            IP属地:四川78楼2020-01-30 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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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4 19:4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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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83楼2020-01-31 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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