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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大早上的,小王爷便哭闹着要找母妃,乳娘和伺候的下人无法,又不好去打扰王爷和王妃休息,只能寻碧琳姑娘想个法子。
这孩子哭得小脸通红,嗓子都要哑了,小嘴委屈的瘪起来,泪眼汪汪的,极为惹人怜惜。碧琳心下不忍,看这时辰,王爷和王妃也该起了,便提起胆子,前去叩门。
刚一下,内里便传来王妃清灵适中的声量:“进来。”小王爷听到母妃熟悉的声音,倒一下子便静了下来,只是哭得久了,还止不住抽抽搭搭的低啜之音,显得越发可怜。
碧琳把孩子交给奶娘,自己领着伺候洗漱的王府下人,先进去。只见郑秀晶已穿戴整齐,一人坐在梳妆台前,见她进来,便径直向她身后望去,看到一排人的最后端乳娘抱进来的孩子,稍显担忧的脸色平静下来,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亲昵的亲了亲他的小脸。
刘逸云身上只单薄的挂了件青衫,懒洋洋的走了出来,那双狭长的凤眼不十分睁开,一副倦怠惫懒的模样。王府的丫鬟们早有了先鉴,整齐的取来衣物,正要为她穿上,却见王妃放下孩子往这边走来,接过她们手中的四团织金蟒袍,亲自服侍刘逸云更衣。刘逸云一见她走来,精神头就上来了,撑开手,等一切打理整齐,才笑眯眯的道:“这些事儿,她们来做就可以了。”郑秀晶轻轻地瞥了她一眼,没反对,没答应。
丫鬟们皆都掩嘴偷笑,只道二人是极为恩爱的新婚夫妻。
这时,小王爷在碧琳怀中不甘冷落,啊啊的叫了两声。碧琳上前,方想说小王爷哭闹着要母妃,见王爷在此,倒犹豫了,若是王爷无意立这孩子为世子,岂不尴尬?
话到舌尖绕了一圈,取了个稳妥的称呼,抱上孩子,道:“小公子醒来便要寻母妃,这下见到了,反倒安静下来。”郑秀晶笑着,刚欲抱过来,便听得身后刘逸云出声道:“先给本王抱抱。”
碧琳犹豫的望了郑秀晶一眼,见郑秀晶点头,方递给刘逸云。刘逸云不以为怪,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忠心。”碧琳听得她一声赞,小脸便红了起来,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说来也怪,向来生人勿近的小王爷,在刘逸云怀里极是安分,转着滴溜溜的小眼睛,直在刘逸云脸上打转,他的鼻子果真是像极了刘逸云,比刚出生那会更像了几分。刘逸云瞧着有趣,伸出手指,在他的小下巴上点了一下,他的小身子便一个劲儿的往后仰,咯咯的笑了起来。
“小公子和王爷倒是亲厚。”芷姑姑在一旁瞧着,也乐了。
郑秀晶看着这一幕,眼神柔软的望着孩子,心内不觉得甜蜜,却别有一种安定叫她舒心的展颜轻笑。
“他比刚出生那会可要壮实多了。”刘逸云抱了一会,和他大眼对小眼的互相看着,又转头问郑秀晶:“可取了名儿了?”
“不曾。本是要等……”话音一顿,郑秀晶小心的看向刘逸云,见她脸色如常,方说下去:“等他父王回来取的。”
刘逸云了然轻轻的哦了一声。大炎朝皇族子嗣除了皇帝赐名,都得由父亲取名,母亲往往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她想了一下,坐到郑秀晶的身旁,道:“你有什么好的字可用吗?”既然郑秀晶带着孩子嫁给了她,这孩子如今也改了宗籍,记入宝亲王的膝下,取名的事,自然是由她做主。
“便叫纾。”郑秀晶闻言脱口而出,话说得太快倒叫刘逸云愣了愣,郑秀晶也觉不对,追补了句:“彼交匪纾,天子所予。臣妾觉着纾字甚好。”
刘逸云低声思忖道:“缓也曰纾,解忧曰纾。”倒也不是不好,却总觉哪里不对,不过,郑秀晶既然脱口而出,应当是早早的想好了,她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更何况她的亲子,她这个做母妃的必定是要比旁人上心万倍的,便道:“就叫纾,泽纾。”想了一下,又道:“这意味,比起四哥家的泽绪,二哥家的泽绍,还有六哥家的泽绽,都要多几分情致,听着也好许多。我改日面呈父皇,叫人记入宗谱。”她所说的几个侄儿都乃是承位的嫡子,郑秀晶听她这般说,也知她要立泽纾为嗣之意。这本在她的意料之中,如今当真成了现实,心中也难免生起几分惶然。
芷姑姑见两人已商定了名字的事,便上前禀说:“王爷王妃,宫里早传了话来,皇上早朝后将驾幸毓秀宫,二位需趁早进宫才是。”大炎朝祖制,皇子亲王成婚,第一日是要携妻进宫请安的,第三日需派人或亲自随妻回门,因此,成婚后,得有三日假。
郑秀晶对这些规矩并不陌生,便对正和泽纾玩得开心的刘逸云道:“那我们先去用了早膳,速速进宫吧。”
“嗯,好。”刘逸云依依不舍的把孩子还给乳娘。下人们将这瞅在眼里,看来王爷不仅对王妃心无膈应,连带着五爷的骨肉都爱如亲子,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服侍,心内都打起了算盘。
在民间,这是新媳妇见公婆的时光,宫中不同民间,礼节繁多,但大体的意思是差不多的。刘逸云领着郑秀晶进到毓秀宫,贤妃娘娘早已端坐正堂等着了。皇帝也在,和娘娘说着话。二人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毕了,皇帝笑着对贤妃道:“这下可好了,老七有人管束着,也不必老到朕的甘露殿,扰得朕不得安生了。”
刘逸云听了颇为委屈的挤眉弄眼道:“哦,原来每次臣儿去甘露殿,父皇都巴不得臣儿早早跪安呢。”惹得皇帝贤妃都大笑起来,郑秀晶在一旁看着也是带了浅浅的笑意。
四人又说了几句,贤妃待郑秀晶亲切和蔼,丝毫不见对她曾为□的嫌隙,皇帝在后宫总是平和,看待刘逸云之时,又要比其他几个皇子多几分疼爱。这一早上的话,说得都是家常之事,后宫哪个嫔妃的趣事,刘逸云小时做的调皮事,如此一来,极是温情暖心,本要去处理政事的皇帝也贪这难得的天伦之乐,直到一起用了午膳方起驾离去。
刘逸云同郑秀晶又坐了会,见时辰差不多了,也起身告退,贤妃娘娘拉住二人的手,动容的说道:“成了亲,便是大人了,万不可像从前一般,不顺心就犯浑,记得了么?”
贤妃是位极开明的母亲,有着难得的见识,对刘逸云更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舐犊之意切切常表于心。刘逸云听她这么说,一时伤感起来,连连点头:“臣儿记下了,决不让母妃再为臣儿挂心。”
“做母妃的,哪有不挂心自己孩儿的道理。”贤妃将二人的手握到一起,对郑秀晶说:“日后,逸云和王府就要依仗你多多操持了。”
“这是臣儿分内的事。”郑秀晶忙应了下来。
贤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去宁寿宫请安吧。”
二人告退。出了毓秀宫,途经御花园之时往宁寿宫去时,恰好见九皇子刘逸明往这边走来。九皇子见到二人,极是高兴的见礼:“七哥万福,七嫂万福。”
刘逸云携了郑秀晶的手,上前笑问:“九弟这是去哪?”
九皇子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笑了笑,回道:“正要去臻仪宫给母妃请安呢。”刘逸云点头道:“那便也替我向仪娘娘请个安。”
九皇子应下,又对郑秀晶笑着颔首致别,方才走开。
剩下的路,刘逸云同郑秀晶言笑如常,说着宫中何处景致最妙,最适宜这盛春初夏观赏,又说了几件她在闺中不曾闻说的轶事,逗她欢喜笑靥,可郑秀晶却是敏感的察觉,身旁之人目光较之前头多了隐隐的锐利。


IP属地:四川26楼2019-05-12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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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十九章
    太后礼佛静修,不愿人打扰,便叫身旁的金嬷嬷来回了二人,刘逸云似是习惯了,也不坚持,只托金嬷嬷代她二人向皇太后请安问好,又从小德子那取了佛经呈上道:“这是得道高僧一嗔大师半年前偶遇小王,谈说之余颇具缘分,赠予小王的留念之物。小王常看此物,却是慧根不及。想来皇祖母清修之人,旁的俗物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的,这本佛经,便劳烦嬷嬷代小王呈上,恭愿皇祖母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金嬷嬷双手接过慈祥笑道:“七爷最是孝顺,时常挂念太后,太后也常念起七爷。”刘逸云顺眉一笑,牵着郑秀晶的手向她告辞。
    郑秀晶只紧跟在她身旁,不需多言,心意与她同在一处便可。
    等到回到王府,已是夜幕降临,沉沉夜色四向里围拢而来,天上星辰密密匝匝的零零点点,逐一现身。刘逸云同郑秀晶同乘马车,到了王府外,自己先下了,然后对着掀帘而出的郑秀晶伸出右手,郑秀晶清浅的勾了勾唇角,将手置于她的手心,借着她的搀扶下了车。
    郑秀晶下了车,婉约的站在刘逸云的身旁,刘逸云望着她明媚动人的颜容,心下欢喜无比。郑秀晶抬头看她,见她唇角的笑意温润如春日里碧波无痕的潭水,乌黑的瞳仁如天上最亮的星辰明辉亮丽,略微的发了怔,街口清风吹来,郑秀晶打了个颤,却不知是为这无痕的清风还是那双耀眼的星眸。刘逸云察觉她发颤,忙揽着她的手入府,还不忘招人取来羽绒披风,为她披上:“倒是我的疏忽,忘了你体弱,叫你在风口站着。”又抬手拢了拢前襟:“这下,可有暖些?”
    阳春四月,最是舒服的时候,她穿得又不少,如何会冷?郑秀晶心暖她如此上心,连一个小小的颤意都放心上,摇了摇头,婉声道:“不冷了。”
    “不冷便好。”刘逸云揽了她纤纤细的腰,取了主道往里走去,边给她介绍府中的各处方位,她昨日新娘入府蒙了盖头,今早又是匆忙而出,皆都没有仔细看过。往后的时日,便要在王府内打发,熟悉熟悉很是必要,郑秀晶认真地听她说解,视线顺着她纤长的手指指向各处张望。
    开始是刘逸云一人在讲,后来变成二人交谈,那些名花佳木品种盛期,还有亭台楼榭碧水小池,再到古来咏叹花木名诗名词,郑秀晶并非寻常只会针线刺绣,无才是德的深闺女子,她腹中诗书气度华彩,叫人欣赏赞悦,刘逸云先是拣着她有兴趣的方面来说,后又发觉她的才华情操,顿时兴致大起,两人不知何时坐到横省亭里,谈古说今,说禅论佛,仿若找到命中知己,皆是兴味盎然。
    直到小德子见天色已晚,晚膳已让厨房热了一遍又一遍,才出声打断。
    泽纾按着规矩,养在别的院子里,有乳娘嬷嬷丫鬟等人照看伺候。郑秀晶与刘逸云用了晚膳,心中挂念,便要去看望,刘逸云自然一道去了。
    许是刚迁了新的住处,泽纾有着些微不适,日里便啼哭过几次,喉咙有些发哑。郑秀晶瞧着心疼不已,抱在怀里兜转哄着。泽纾感受到了母妃身上的气息,不多时也静下来,他才七个月,却是学步好动的时候,才歇下来,又挣扎着要下地去走。郑秀晶累了一天,脸上染了疲色,但还是非常高兴的引着他的咯吱窝下,让他在地上兴致勃勃的到处跌走。
    走了几圈,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刘逸云,小嘴咧开笑了起来,伊伊呀呀的说着只自己懂的话,身子往前倾去,急不可耐的便朝她扑来。刘逸云也不上前,只在他到了腿边,抓着她的衣袍才蹲下身把他抱进怀中。
    他也会说几个简单的音了,母妃二字绕口,只会说个姆姆,等再大些,口舌就会更顺,刘逸云想着若是这孩子能清晰叫出母妃,郑秀晶怕是欢喜得不得了吧。又见他眉眼间肖似五哥,心中便莫名的梗了一阵,转眼瞧见郑秀晶唇角含笑温婉的看他二人,方好过了点。泽纾可不知大人的心思,一个劲儿的就往刘逸云的怀里钻,刘逸云笑着与他耍了一阵,待他累了,迷迷糊糊睡去,方抱还给乳娘。
    梧桐居的东暖阁刘逸云见郑秀晶住着习惯,就着人把里面的新婚之物拆去,一日之内重新布置了,把这处当成了她的寝居。她沐浴更衣出来,却见郑秀晶沐浴之后只在中衣外着了薄薄的轻纱,站在那窗前,凝望那丛秋英。秋英的花季不在这个时节,便只有郁郁葱葱的茂绿。刘逸云缓步上前:“你很喜欢秋英?”郑秀晶摇了摇头:“只觉它花朵小巧惹人怜惜罢了。”她稍稍转头,见到那几株开的甚美的海棠,喜道:“我更爱那海棠清丽雅致。”海棠品种繁多,垂丝海棠不若西府海棠有着诱人的香气,但花儿剔透粉嫩,娇艳明媚又带着些清秀动人,的确是讨人喜欢。
    刘逸云听她这么说,心中欢喜,又生起疑惑,若是喜欢海棠,为何先前久久注视那尚未开放的秋英?刚要问,便听得小德子出声:“这几株海棠本是在碧水池边,王爷喜欢得紧,常日观赏,想着王妃也会喜欢,才在前些天移来梧桐居的。”凝望树下,果真是刚培的新土。刘逸云脸上一红,急声道:“多嘴!退下!”小德子讨了骂也不丧气,笑嘻嘻的带着一众下人退下了。
    海棠树边,刘逸云面映花色,一身银白的常服,青丝以玉冠束起,唇红齿白,眼角间风采熠熠,更显得她出众不凡。郑秀晶探手拂去她肩上不知何时落上的粉色花瓣,道:“你何须这样,我喜欢,自会往池边观赏的。”
    “此花如你,不过是想往你院中多添点景致,也好叫你欢喜。”刘逸云不在意的答了,又见她纤弱娇小的身姿,缦缦立于身侧,怜惜之意油然升起,凝视她道:“海棠解语,我盼着,你便是我的解语花。”
    郑秀晶怔了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道:“海棠解语,臣妾愚钝,当不起这美称。”刘逸云只以为她是害羞了,贴心的不强逼于她,眸中脉脉含情道:“当得起当不起,本王心中有数。晚来风凉,我们进去吧。”郑秀晶心中的愧疚之意越发浓起来,撇开眼,不敢看她。
    到了房内,眼见那整理的齐整的床榻,郑秀晶便紧张起来,她垂下眼睑,走上前,替刘逸云除去衣衫。刘逸云见她面色不若赏花时那般自然,心想定是紧张了,拥住她的身子,在她的嫩滑的脸侧印上一吻:“你怕了么?”
    夫妻之间行房事,是天经地义的,若说怕,刘逸云也许要生气,郑秀晶摇头:“没有。我只是,紧张。”刘逸云怜惜的紧了紧手臂:“别紧张,我们是一辈子要在一处的。今晚只好好休息,不做别的,好么?”
    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如夏日湖面吹来的轻风,让郑秀晶提起的心慢慢放下,舒解开来。她的手在她身后轻轻的上下抚摸,不带欲、望,而是真真切切的关心爱护。郑秀晶眼中不由得濡湿,抬手环住她一样细致的腰身,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
    刘逸云见她如一只脆弱的小猫咪,毛茸茸的小爪子紧紧的抓住她不放,唇角不由的勾出宠溺的笑意,在她耳边温声细语,等她放松下来,打横抱起,轻缓小心的放到榻上。一整晚,果真什么也没做,安眠到天亮。


    IP属地:四川28楼2019-05-16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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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4 23: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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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章
      第二日是最为清闲的一天,刘逸云在书房中看些紧要的案牍,前些日子,皇帝见十一皇子后的几个皇子也到了参政的时候,便分给了他们些公务。十四皇子编入了中书省议政,十三皇子前日吃了喜宴便连夜赶往京城外五百里处的宜城,那里一伙山贼聚众闹事,声势日渐浩大,人数竟达千余,皇帝为防来日多生事端,便让十三皇子去剿了,也可历练历练。十二皇子则在礼部行走。刘逸云本是掌管着卫尉寺,但她闲这差事事多麻烦,就在一年前上疏皇帝转给了十一皇子,自己担了宗正寺卿的闲职,平日里掌管宗亲皇族的事务,闲暇时,与外戚皇族宗室子弟常日厮混,渐渐熟稔。
      正看到紧要之处,十四皇子叩门而入,手中捏着本公文,躬身见礼:“七哥万福。”
      “得了,你便说吧,”刘逸云没好气的抬头望他一眼:“我还在婚休,都不叫人安生。”十四皇子不以为意的笑说:“七哥料事如神,”将手中公文随手放到书案上,转到边上的紫檀木交椅上坐下道:“这是绩弩将军季庭上的大婚贺折顺带向七哥请安。”
      刘逸云翻开细看了一遍 ,道:“他倒有心。”
      “如今边疆之事父皇交由他暂理,对咱们有益无害,若是换了人,可如何是好?七哥需先想个对策,防患未然。”十四皇子正色道。刘逸云沉眸暗想了片刻,问道:“匈奴近日可有动作?”
      “没有。虽积极备战,却未主动挑事,瞧着。。。。。。”十四皇子皱了皱眉,似乎是想不明白,刘逸云叹了口气道:“你也觉着不对了?”
      十四皇子看向她,与她对视一眼,二人的想法便彼此了然。刘逸云正声道:“不论如何,五哥的仇是一定要报的,我大炎的皇子,没道理就这么白白殁了。”
      十四皇子眼眸幽沉,道:“这是自然,五哥待我们自小就好,我与七哥是一样的心思。”刘逸云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只见一只黄鹂轻巧的飞过,黄中带绿的翅膀起劲扑闪,依旧只是到屋檐的高度,再飞不高。她回过头说:“季庭那边还未定,为防父皇改了心意,咱们先把刘长沛暗中提携。”
      “刘长沛的确是有些才华,只是他方过加冠,又无背景,未必能服众。”十四皇子转动左手大拇指上的翠色扳指,觉得不妥。
      “无背景有无背景的好处,他在军中也多年了,这时提拔,不会叫人怀疑,而且,季庭也怕这时分权,刘长沛正合适。”刘逸云说完,端起茶盏到嘴边,茶水只碰到唇便放回桌上,静等十四的意思。
      十四皇子想了一下说:“这样的确稳妥。如此一来,季庭在军中本就声威高重,再有刘长沛在旁出谋帮衬,换不换主帅,边陲军都可掌控。”
      刘逸云点了点头。书房门笃笃的敲响,响声不疾不徐,轻重恰好。十四皇子促狭的看着刘逸云道:“正好能给七嫂请安了。”刘逸云横了他一眼,面上却无恼色,提声道:“进来。”
      郑秀晶款款细步而来,身后跟着的碧琳手里端了只钧窑梅花炖盅,一同的还有两只小碗和两柄银汤匙。
      十四皇子先站起拱手:“七嫂万福。”郑秀晶笑着对他微微颔首,到刘逸云身前福了一礼道:“王爷公务繁重,臣妾让厨房炖了木耳棠梨羹,王爷可要小食一些?”大方得体,端的是世家嫡女的娴雅沉静。
      刘逸云高兴应了,瞥见十四正不怀好意的瞧着她二人笑,就不十分诚心的说:“十四弟要不要也来一点?”
      “七哥盛情相邀,”十四皇子喜悦的上前,刚说完前半句,就见刘逸云拿着双凤眼威胁的看着他,忙撇嘴转了口风,道:“可臣弟府中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
      又调侃的望了她们一眼,径自走了。
      郑秀晶被他意味浮挑于表的眼神闹得满脸通红,怪道:“你这么急着赶他走做什么?没的叫人笑话。”这木耳棠梨羹又不是多难得的稀罕东西,她嗔怪的看了刘逸云一眼,低头亲自给她把炖盅里的棠梨羹盛到碗里。
      “他本就是来说事的,说完了当然就走了。”刘逸云一副与我无关的无赖样,郑秀晶自然是知道她的性子,若再说她,恐怕反被她调笑,就闭了嘴,把那瓷质剔透的小碗端到她手上。刘逸云心满意足的品尝她亲自送来的棠梨羹,丝滑蜜意萦绕于舌尖唇齿,甜丝丝的,味道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爽口些。
      一碗很快见底,郑秀晶接过问:“还要么?”
      “要。”刘逸云笑着点头。郑秀晶低头又盛了一碗,刘逸云又是很快食尽。
      “快要晚膳了,王爷只先垫垫肚腹,不可多食。”郑秀晶见她似乎还想再要,忙说。刘逸云有些遗憾的放下碗,以湿巾拭唇后,问道:“明日回门之礼,我已着小德子去置办了,郑府长辈的喜好,你可同他说了?”
      郑秀晶一愣,摇头道:“我倒忘了。”作为宝亲王正妃,她一整日都忙着见府内长史执事,熟悉王府事宜,今后府中大大小小的一干事宜,便是她来做主。忙过了又去了泽纾那,直到日色西和才出来,竟把这事抛诸脑后,浑忘了。“哦,这本是我分内的事,不过怕不对长辈的胃口,方想叫你看看罢了。你忘了也无妨,小德子自知如何周全。”刘逸云不以为意的说,又见窗外景色虽好,却已黄昏,不觉遗憾未能与她好好的在府内走走。
      宝亲王府在京城的所有亲王府中乃是最恢弘大气的,府内景致更是与别处同,玲珑宽阔,时新古朴,皆都俱全,尤其是花园内的碧水池,池中莲花出水,荷叶田田,池水澄澈如洗,映天之碧蓝,荡鱼跃之灵动,碧晕时起,烟波浩渺。池边花木林立,四时不息。依水的楼阁小榭、假山立桥仿造南方园林的精雕细琢,秀丽清晰,一草一木以葱翠精致见长。
      此时夕阳西下,天际的火烧云彤彤辉映,园中佳木森森,绿草芊芊,在晚霞照映下,别有一番风味。刘逸云见公事都处理了,便道:“看了一天的公文,眼都乏了。你若无事,便随我走走?”郑秀晶自是应承。
      二人信步园中,刘逸云见桃花都已凋落,小小的果实占了枝头,颇为惋惜道:“大好的春日,便去了。”郑秀晶只淡淡的笑道:“春日夏日各有情致,何况,明年春又来,只怕到时王爷要厌了。”
      刘逸云笑说:“如能厌弃,也不是真的喜欢了。”
      这时身后的碧琳语含担忧的说了一句:“雨季就要来了。”她声音虽小,却依旧入了刘逸云的耳朵。回头疑惑笑问道:“雨季来了能如何?叫你这般忧心。”
      碧琳半张开嘴刚要说,却被郑秀晶一个眼神挡下:“湿菌生枯篱,润气醭素裳。碧琳只是心烦阴雨绵绵,天无晴日罢了。”刘逸云闻言皱眉,心疑郑秀晶有事相瞒。郑秀晶不躲不倚的对上她暗藏凌厉的探视,面上的坦荡之意让刘逸云暗笑。本是不能确定她是否有事瞒着,不过她这般强自澄清的模样倒是让她肯定了。既然她不愿说,她便不逼她,既然提到了雨季,那不久之后,她便能知晓。想罢,刘逸云执起她细嫩的柔荑,笑说:“差不多能传膳了,我们先过去吧。”
      一日时光便这么过去。
      翌日,刘逸云亲自陪着郑秀晶回门。 郑国公是“四国公”之首,乃三朝元老,嫡孙郑绘虽不济事,出自郑府的门生却遍布朝野,不可小觑。刘逸云也不十分怠慢了他,免了郑府上下跪迎之礼,又与郑国公闲话家常。
      郑秀晶则去了后园,与家中女眷一处叙旧,她父母早亡,府中也没了亲近之人,只郑绘夫妇还稍能说上话。暖婷公主见她来了,对周围的仆妇女眷一扬脸,诸人皆有眼色的告退,留她们二人单独叙话。
      郑秀晶与她相互点头致了礼,方在石凳上坐下。暖婷见她气色红润,眉眼间也无郁色,放心道:“看姐姐没有不好,我与夫君便放心了。”郑秀晶笑道:“倒是叫你们挂心了。”
      暖婷坦诚说:“我与夫君年前起了嫌隙,若不是姐姐与七哥顾怜,从中调和,只怕不能这么快便好的。夫君因着七哥,”她说到此处,停顿下来,一时不知如何措辞,见郑秀晶只含笑听她说话,续道:“七哥总是风流,又多洒脱倜傥,生怕她怠慢了姐姐。”不过是婉转的说刘逸云恣意骄纵,爱上青楼罢了,郑秀晶晓得暖婷与弟弟是真心在为她担忧,想起这几日刘逸云的温柔细腻和她看向她时总是专注柔情的眼眸,不禁歉疚,在外人看来她嫁给了宝亲王必定是多受欺侮的,而事实反倒是,她一直对不住她。我不能对你动心,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如你新婚之日所言,永不离弃。
      “我很好,她,待我也很好。”她的眼中似有迷蒙闪过,唇边却是和婉的笑意。暖婷听她这般说,也不多问,二人又闲说了妯娌间的贴心话。
      直至用了午膳方与刘逸云一同回王府。


      IP属地:四川30楼2019-05-17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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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京城东阳门外,几个身着朝服的大臣骑在马上,向着官道处远远张望,神情恭谨而急切。相对而言,为首的贵公子却是没什么精神头的萎靡模样,懒懒的拨弄着良驹的鬃毛,马匹低头啃着地上的嫩草,又时不时的抬头打个响鼻,与它的主人一副无所事事的清闲模样。那贵公子的容貌俊美异常,只是白皙粉嫩的肤色和过分阴柔的轮廓倒显得更像是女子。
        刘逸云领了迎接十三皇子还朝的差事,下了朝便同几名大臣来此迎候。
        日头有些猛烈,她眼睛稍稍眯起,片刻,似是不耐的举起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边上的随侍道:“什么时辰了?”
        随侍忙恭声答:“快午时了。”
        “王爷稍安勿躁,想必十三殿下就要到了。”身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接了句,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转身策马离去。刘逸云坐直身子,侧头瞧了那老臣一眼道:“十三弟剿匪有功,本王心中甚慰,奉旨来此迎候,乃是大大的荣上,怎会焦躁?”
        那老臣一愣,忙拱手欠身道:“老臣失言。”刘逸云抬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其他几位大人皆是面有异色,惊疑不定。
        不多时,前方官道尘土扬起,数百骑兵马蹄声由远而近,奔驰而来。刘逸云道:“来了。”
        背后诸人随她一同下马,向前走了几步。十三皇子在她身前二十余步处翻身下马,威风凛凛的盔甲加身,像个雄姿勃发的将军,他喊了声:“七哥。”只向她快步走来,到了五步之遥的地方,掀起前襟拱手:“臣弟参见宝亲王。”刘逸云笑着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免了他归来的大礼,高兴道:“你有功还朝,何须行此大礼。”十三皇子顺着她的搀扶,半跪的膝盖直起,站在她身前:“臣弟虽侥幸得功,但朝礼不敢废。”
        刘逸云拉着他的手臂,稍稍侧身使他见到几位同来大臣:“十三弟,父皇命我与几位大人在此迎候。”
        几位大人见此上前见礼,之后先前那位老大人道:“十三爷来了,就赶紧进宫吧,皇上等着呢。”
        刘逸云与十三皇子对视一眼,便笑着执手而入。
        十三皇子以数百骑兵大胜山匪千余人,并使其招安归降,为朝廷尽忠,更告知天下人,凡有点本事都该想着为国分忧,朝廷不会亏待了有识之士,比将其抓入大牢不知好了多少倍,十三皇子这趟办得巧妙,甚得圣心。皇帝大赞其,有勇有谋,文韬武略,当即晋为奕郡王。
        到了晚间,十三皇子在新赐的府邸开宴庆贺,皇子大臣来了许多。五皇子薨了,原本最有望立储的该是四皇子,可谁想,短短数月,七皇子成婚,十三皇子立功晋封,十四皇子也颇得圣上另眼相待。皇子们个个英明睿智,原本只占了长子之势的二皇子更显昏聩莽撞,失了人心。这朝廷局势顷刻大变,皇上的意思更是扑朔迷离,叫人看不透,政治清明的朝廷底下越发暗涌激流。
        酒过三巡,已是不见平日的端正体面。刘逸云坐在三皇子身侧,右边是今日的主角十三皇子,十四皇子在她对面挨着九皇子八皇子坐了。位子没有讲究不拘着人,私下里自然就轻松不少。十二皇子依旧是言辞不多,只在边上看着浅笑,八皇子偶有插科打诨,细想却是意味深长,十皇子便是不停地灌酒,又拿话与八皇子应和,十四与十三隔着圆桌,频频举杯,四皇子和三皇子年长许多,较之几个皆未加冠的弟弟,都深沉矜贵些,只说话,少喝酒。
        十一皇子和二皇子倒是没来。
        到了戌时一刻,众人都起身告辞,只是十皇子和十四皇子是喝多了,回不了府,刘逸云便稍留了些时候,与做东的十三皇子一道叫人来安置了。
        “七哥,我送你出去。”不消多少光景,这宾客盈盈的厅中只剩了他二人,刘逸云抬手止步:“你也奔波了好些日子,今日便好生休息,常来常往的,何必客气。”
        十三皇子生得浓眉星目,俊朗英武,他连连摆手:“上次暖婷的事还未仔细谢过七哥,这次又是七哥出的招安的主意,臣弟自是与七哥常来常往,感激之情无可言表。”刘逸云不在意的笑笑:“都是自家人,这么说倒是见外了。”又稍稍凛容:“招安我不过随口一提,十三弟的功劳自己揣好就是了,何须提这一茬?”
        十三皇子了然一笑,刚想道别,门外候着的内侍进来禀道:“王爷,七爷,外面雨下大了,七爷怕是回不了府。”上午骄阳似火,下午倏然天阴淅淅沥沥的下起连绵的雨,晚间稍停了会,以为这阵雨就过去了,谁料这时反大起来。刘逸云走到廊外一看,果然雨势倾盆,瓢泼而下。十三皇子道:“既然如此,七哥不如在我府上歇一晚?明日恰能一同上朝。”刘逸云心里挂念郑秀晶,这几日她公事诸多,回的晚了就在自己的衍熹居宿下,也有两日没见过了,今日回府应是赶得及睡前见上一面的,便婉拒道:“不麻烦了,这点雨,不妨事。”
        十三皇子见她执意也不好阻拦,派了两队亲卫护送她回去。
        刘逸云回了府,已是浑身透湿,吩咐小德子好好的打赏奕郡王亲卫,自己撑了把油伞,径直往梧桐居走去。
        半路遇上行色匆匆的芷姑姑,一见她,便急道:“湿成这样,王爷也该顾惜着身子回房换件衣裳,没得如此心急。染上风寒可要难受了。”刘逸云方想起这茬,讪笑着道:“倒是本王忘了。本王先去换身衣裳。姑姑如此匆匆,是去哪?”
        芷姑姑道:“王妃日里便不爽利,气色难看,奴婢想应当是这天气缘故,正要去厨房煎剂姜汤,给王妃去去湿寒。”刘逸云一听,疾声道:“王妃身子不适应当立即请大夫过府,为何拖到现在?”刘逸云极少这样疾声厉色的同身边下人讲话,芷姑姑当即一愣,马上便脸有愧色:“王爷说的是,只是王妃说是老毛病了,不妨碍。也是奴婢糊涂,王妃不愿劳动他人,奴婢竟当了真。”
        “是真是假,本王先去瞧了,你去请大夫来。”刘逸云心下急躁,也顾不上一身透湿,直接往梧桐居大步走去。
        雨中的梧桐居别有一番情致,骨相玲珑芭蕉树青罗扇般的叶子显得更是青翠,海棠梧桐雨中模糊,朦胧美意绕景,刘逸云统统视而不见。雨下的大了,屋檐雨帘连成一片,她惦念着郑秀晶,也不看哪边好走些,直接就穿过雨帘进去。
        “王爷!”碧琳打开门,见是她,惊呼一声。刘逸云瞥了她一眼,抬手隔开她,自己走了进去。郑秀晶听到声响,站在床边,右手捂着肚腹,她只穿了件粉色中衣,发丝也披散下来,想必是睡下了,刚从床上匆匆起来。刘逸云随手扯过边上的一件披风,披到她身上:“姑姑说你今日身子不适,又不肯请大夫,是怎么了?”她因身上还滴着雨珠,不好挨得太近,怕寒气过到她身上,两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郑秀晶刚想答,见她整个人湿湿的,料想定是着急她的身子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过来了,眼眶不禁一热,上前道:“王爷去换身衣裳吧。”说着就要转身去后间给她取来衣衫。
        刘逸云见她脸色难看,眉间有隐忍的痛苦,心下一急,拉住她的手:“先回了话。”她淋了雨,手冰凉的还带着潮意,郑秀晶激得瑟缩一下却不挣开,倒是刘逸云自己想起这一遭,松开手道:“我身体好,一点雨不妨事。”
        “陈年之疾,每到天潮,腹上的伤口总会隐隐作痛发痒,今日不知为何,特别严重。雨天路难行,不想大夫冒雨来一趟,何况来了也不顶事,便就算了。”郑秀晶条理清晰的答了,只盼她听了赶紧去把湿衣换下。她腹部的伤口,刘逸云是知道的,洞房那夜便见到了,一道泛白的刀疤,应该是好几年了,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更显得白惨惨的,刘逸云想着她当时该多痛便是心疼不已。当晚没问,第二日一早就派人去查了,才知这疤是她十六岁那年,刺客行刺郑国公,误伤了她。
        “不舒服就要看大夫,我已让姑姑去请了。好好看过,才能放心。”
        郑秀晶叹息一声,对碧琳说:“快去烧热水来。”又对刘逸云道:“水很快就好,你先去洗,着凉就不好了。这里大夫和姑姑会照看的。”刘逸云见她声音温婉,但眼中坚定不容她反对,感动她的贴心关怀,在她脸上迅速亲了一口:“那我去了,很快回来。”


        IP属地:四川32楼2019-05-18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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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刘逸云沐浴后出来,寝居里有一须发花白的大夫正给郑秀晶诊脉,他摸着那撮山羊胡,见刘逸云进来忙起身行礼。刘逸云摆摆手:“先看王妃要紧。”坐到郑秀晶身边,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等大夫的诊断。
          大夫又问了郑秀晶些问题,方方面面皆都询遍了,才皱眉道:“王妃这病本不难治,只是当初受伤之后,没注意调养,才拉下的病根,拖了这么些年,倒成了顽疾。老夫开几贴药,缓解痛苦。”到此就不说下去了。刘逸云问:“怎么只是缓解,不提根治?”
          “这,”大夫迟疑了一下,如实道:“王妃的病难以痊愈,只能以药养着,补补气血,缓一缓。”
          刘逸云脸色不变,只看着他,大夫紧了紧握在一起的手,额上霎时惧出细汗,低下头去,不敢看她。满室安静,仿佛过了良久,才听刘逸云缓缓吐出二字:“庸医。”
          大夫心惊腿软,跪到地上:“草民医术不精,还望王爷赎罪。”
          “王爷。”郑秀晶见此,反握住她的手,道:“不关大夫的事,臣妾先前也看过不少其他医术精良的大夫,都是这般说辞。”见刘逸云依旧是面色不豫,便唤来碧琳道:“好生送大夫出去。”
          “你们也都下去吧。”小德子和芷姑姑躬身告退,带着人退下了。
          郑秀晶挥退了下人,见她脸上依然是没半点笑意,莫名的就觉得这人像个孩子,还是个喜怒无常的,自己低头笑了起来,一时也忘了小腹上的疼痛。刘逸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没有喊痛,可是苍白的脸色和嘴唇是不骗人的,叹了口气:“你也别笑了,太医院院首李太医医术高明,能治百病,我明日向父皇请旨,将他借到王府,给你好好看看。这样下去可不行。”
          郑秀晶坐躺在床榻上,刘逸云衣衫整齐,侧坐在床沿。话说完,郑秀晶便靠到她的肩上,藕臂轻抬,环住她的腰身,温声道:“不必麻烦了,两年前,李太医就来看过的,也是说只能缓解,无法根治。吃些补气养虚的药,提提底子也就是了。王爷不需烦恼,平日是不这样的,今日想是骤雨突来,没个准备,才会如此。”柔软的小手搭在刘逸云的背上,温柔乖巧,让人怜爱。刘逸云把她抱进怀里:“我怎会不烦恼。晶儿,我不愿你受这些苦。”
          “不苦。”本是苦的,命运飘摇如浮萍,周围的人都是虎视眈眈,只想着如何利用,毫无人情,我一人无依无靠,任人摆布,但如今,有了你为我挡风挡雨,给我安稳泰然。我的心中满是感念,怎么会苦呢?郑秀晶闭了眼睛,依偎在她的怀里。
          刘逸云只觉得越发的怜惜她,她轻声道:“今晚,我留下不走了好么?”原本担心她紧张那事,除了新婚那两夜,一直是分房睡的,她怕郑秀晶又紧张,急忙加了句:“你身子不舒服,我想陪着你。”
          郑秀晶愣了一下,从她怀里退出,眼波温柔:“我为你宽衣。”刘逸云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来。”撤了她背后垫着的薄衾,让她躺下,又紧了紧被角,才自己到后间除了外衣,小心翼翼的躺进来。她把手臂枕到郑秀晶颈下,让她靠在她的颈窝上,一只手探到她小腹的疤痕上,柔柔的婆娑,她火气好,身子温热,腹部因着那股热气,竟然觉得舒服很多。
          刘逸云突然想到上次碧琳愁雨,便问:“你上回,不让碧琳说的,就是这事?”郑秀晶知道瞒不过她,点了点头:“原本是想不打紧的,反正不会好也免得叫你白担心。”刘逸云公务繁忙,在府里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何必再要她挂心这档根本没法子的事。
          “你不告诉我,才是叫我害怕。”刘逸云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在她小腹上的手始终暖暖的,让人觉得很舒服。刘逸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好了,闭上眼睡吧。”
          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的缓缓减小,逐渐成了淅沥细雨,沙沙沙的在耳边整夜不停,像是曲睡前母亲轻哼的歌谣,引人安眠。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梅雨时节最是这般阴绵不绝的小雨,天潮微冷,那日之后,每晚刘逸云都来陪她。多年后,冷月下一人独坐的郑秀晶依然清晰的记得,那晚刘逸云并不宽厚的掌心温热轻柔,为她缓解疼痛,暖了那年的雨季和今后的一世年华。
          霖雨连旬,御花园中赏景的人少了许多,后妃宫嫔被这缠绵霏霏的时雨拦在自己宫中,除了早晚请安,门也不值得出。烟雨蒙蒙中的御花园霎时静了下来,更添了几分禁宫之中少有的惆怅。
          刘逸云从甘露殿出来,正想去毓秀宫给贤妃请安,半路被忽然下大的雨势阻拦,带着小德子,大步到嘤鸣湖边的明瑟亭避雨。
          这雨下得不留情面,丝毫不见停,小德子哀叹一声:“怕是要留好久了。”刘逸云见此,便面湖而立,赏起雨来,湖面被如线般降下的雨露溅起浪花漾开涟漪,片刻又很快被下一个浪花取代。嘤鸣湖乃是穆宗皇帝为其宠妃姬氏开凿嘤鸣湖宽阔不见边际,湖中零星数个岛屿,岛上亭台楼阁,可为帝妃赏玩,湖中名贵生灵不计其数,边上芳草依依,柳枝袅袅轻垂。当年,穆宗皇帝因开凿嘤鸣湖而大兴土木,挥金如土,群臣进谏反对,被一句“朕为博心爱女子一笑,倾尽天下又何妨,区区一个微末小湖何须挂齿。”挡回,风流帝王多情潇洒,群臣无法,只得看这湖耗时五年,挥霍金银无数落成。然而帝王情难长君心薄凉幸,穆宗皇帝宠爱姬氏至此,终究在几年后将其厌弃,乃至打入冷宫。
          刘逸云想起先朝皇帝后宫辛秘,忍不住叹一句红颜薄命,能叫穆宗倾尽天下的女子必然极尽妖娆,美得动人心魄吧,可终究躲不过君恩冷淡后的潦倒凄凉,惨死冷宫。将手中的那管紫玉箫置于唇边,一曲《妆台秋思》吹奏,箫声沧桑凄美,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幽怨之音不绝如缕。
          烟雨苍茫之中,箫声幽长呜咽,叫人心生怅然。一曲终了,身后一声赞叹传来,刘逸云闻声,忙放下玉箫,躬身见礼:“臣儿给淑妃娘娘请安。”
          “数月不见你了,今日一见,倒是听了曲极好的箫声,只是透着幽凉冷意,过于伤感惆怅。”淑妃自五皇子去后,身子大不如以前,面上虽有脂粉掩盖,也遮不住眼下的青黑和脸色的憔悴,只穿了身素简的宝蓝色襦裙,发髻上不见几支朱钗,她没叫刘逸云起身,在宫女和一名□岁的女童搀扶下,坐到石凳上,看了刘逸云片刻,方道:“你也坐吧。”刘逸云谢了座,在她对面坐下,小女童向前一步,双手交叠于右侧,屈膝行了个宫礼:“晴沂见过七哥。”
          从这名字便能推测这小公主极得皇帝宠爱,大炎皇子从水,公主则不然,唯有极受宠的才能得一个带水的名。刘逸云笑着拉她到自己身边道:“晴沂有八岁了吧?”
          “劳你有心记着,刚过了八岁生辰。”淑妃娘娘已明显不若往日亲近,刘逸云心知无可避免,仍是遗憾,解下腰侧一块云纹如意翡翠玉佩,放到晴沂的手心道:“七哥错过了晴沂的生辰,这块玉佩就当是补给晴沂的生辰礼,收下吧。”
          晴沂拿着玉佩,显然非常喜欢,高兴的说:“谢谢七哥。”那玉佩以罗缨坠之,通体剔透,乃是上好的翡翠雕成,淑妃看了一眼,道:“这是你出生时,太后亲手为你带上的,你从不离身。晴沂还小,何必送这么贵重的生辰礼?”
          “都是太后的孙女,想必太后知道了,也不会责怪。”刘逸云不在意的说,仿佛不知淑妃话中之意。淑妃看着她,刘逸云不躲不闪的任她看着,一派磊落。这时,宫女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雨停了。”
          淑妃收回目光:“天色也不早了,本宫还有事,便先走了。”刘逸云恭送她走远,心中不免稍有歉疚。五哥刚走,她就娶了他的王妃,占了他的子嗣,顶了他的尊贵,淑妃心有芥蒂,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故去之人不可追,即便五哥好好的在这,郑秀晶和那九五之位,她都势在必得。


          IP属地:四川33楼2019-05-18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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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五皇子去后,位列“四夫人”的淑妃便不常出门,对皇帝也是淡淡的,时日一久,皇帝也不常去她那。中宫之位空悬,后宫最尊贵的便是“贤、良、淑、德”四夫人,早年良妃因子嗣之由,谋害了大皇子后,皇帝便一直不曾释怀,若不是亲贵大臣拦着,良妃之子三皇子恐怕也要随他母妃一道,赐死冷宫,自那后,皇帝便心有芥蒂,没再立德妃,因而如今后宫便由七皇子生母贤妃娘娘一人独掌。贤妃为免风头太盛,招人嫉妒,又恐多生事端,便奏禀了圣上,请十四皇子生母瑾妃,十一皇子生母董妃连同九皇子生母仪妃,一道执掌后宫。皇帝允。
            那日在御花园偶遇淑妃,刘逸云心中生起了几分怜悯,常送些稀奇名贵的物件到宜寿宫,怎奈淑妃娘娘心结不解,一直是淡淡的。她做臣儿的尽了孝心,淑妃娘娘不受,是她无量不容人,这样下去,只会叫皇帝更厌弃,便暗地里求了瑾妃去开解,若能想开自然好,若不行,也是一个人的命数。
            这年夏日特别炎热,满屋放满了冰块都不顶事,大人还能忍得,小孩却是忍不得,泽纾又特别怕热,到了盛夏,便长了满身的热痱。
            郑秀晶心疼的给他摸摸后背颈上一粒粒发红的痱子,泽纾恹恹的垂着小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到了午间,日头滚烫的晒下来,地热透到房内,溽热憋闷叫人烦躁。泽纾不舒服就哭了起来,只有十个月的孩子,也只能哭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泽纾乖,不哭不哭,母妃给你扇凉。”郑秀晶一手执了罗扇给他扇风,一手抱着他在房里转着,泽纾两只小手挠着长出了些头发的脑袋,眼泪不止,哭声不停。
            “王妃,换奴婢来抱抱吧。”碧琳见她已经抱着转了好久,生怕王妃身子吃不消,想要去上去接替,也好让郑秀晶休息,可手刚碰到泽纾,他就哭得更大声了,一个劲儿的往后缩,不愿离开母妃的怀抱。
            郑秀晶忙又哄了一阵,吩咐碧琳:“我抱着他就好。你去让金执事搬更多的冰块来。”房间里的冰块都化成了水,空气中的暑意也不减分毫。
            “还是这里凉快点,可叫本王热坏了。”刘逸云带着小德子快步进来,脸被晒得通红,额上还有大颗大颗的汗水。郑秀晶叫下人打水上来给她擦脸,怀里的泽绍一见她就停了哭声不安分的扭着小身子,通红的鼻子还抽抽搭搭的,伸着两只细小的胳膊,直往刘逸云那扑去。刘逸云擦了脸和手,接过他单手抱着笑道:“本王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暑气,热到了你,可不准哭啊。”
            泽纾不说话,直盯着刘逸云看,委屈的瘪着嘴,哭了好久,一下子停不下来,还时不时抽搭一下,可总算是止了眼泪。
            郑秀晶道:“你不常见他,他却是和你亲近,方才,连碧琳要抱他,都不答应。”手里拿着浸了水的帕子,给刘逸云擦去额角又冒出的细汗。乳娘在边上笑道:“这便是血浓于水的亲缘了。小公子和王爷天生就是亲近的。”这话说的巧妙,刘逸云和泽纾乃是叔侄,自然是血亲,但此时说起来,就显得更加亲密了。刘逸云看向郑秀晶,却见郑秀晶也恰好望向她,两人相视而笑,脉脉温情在郑秀晶心中缓缓流淌,直至四肢百骸,隐隐的起了喜悦之感,室内添了更多的冰块,清凉之意在肌肤上绽起,舒爽而满足。
            刘逸云见她眼眸温柔,唇角的笑意有着与寻常不同的深度,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却察觉与方才的血缘之说有关。泽纾与她是血脉相承,可毕竟隔了一层,郑秀晶的笑意是因她,还是。。。。。。眼底微冷,很快又打消了念头,如常色说笑。
            原本一直在哭,自然更热,现在停下了,房中又添了冰块,泽纾感觉不那么热,也不闹了,安安稳稳的在刘逸云的怀里,小手抓住她耳侧的垂苏璎珞玩,笑起来的时候,牙床上显出两点刚冒出头的嫩白,刘逸云小心掰开小嘴,仔细瞧了瞧,笑说:“十个月,也是要长牙了。”郑秀晶正拿着小小的拨浪鼓逗他,把璎珞从他小手中拿出来,免得扯散了刘逸云的头发,听她这么说,也笑着应道:“是啊,等满了周就能学着说话走路了。”
            郑秀晶心思细腻,时时都在意着刘逸云的喜怒,自然是看出了她那一刹那的怀疑,虽然没说出来,也只一刹那,却叫她难免伤心。
            刚歇了一会儿,午后睡意袭来,泽纾便眯起眼睛,与睡意几番挣扎,还是抵挡不住,在刘逸云怀里缩着小身子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捏着拨浪鼓。乳娘将他抱走,安置到榻上。
            刘逸云与郑秀晶出了泽纾的院子,到梧桐居正厅坐着喝了会茶,刘逸云从袖袋里取出一张请柬:“四嫂在礼亲王府办了个饮冰会,邀请各家王爷王妃,宗室亲贵前去,热闹热闹,也好消消暑。就在明日下午,你想去么?”
            郑秀晶看了一下,问:“你陪我去么?”刘逸云挑眉看她,虽是邀请了王爷和诸皇子,但去的多是女眷,聚到一起说说那些皇子最近受了圣宠,还有那些个杂七杂八的琐事,她素来不爱去,她的性子,郑秀晶向来是摸得透的,知她不爱去,又为何提及?刘逸云歪着头看她。
            “这下去了,皇嫂们少不得要问及夫君,妾来答,倒不若王爷自己去说了。”言语刚罢,郑秀晶脸上灿若飞霞,虽是极力镇定的望向刘逸云,但耳垂处已是红透。刘逸云心念微动,想是自己方才的怀疑被她知晓了,以这种方式来打消她的疑心,否则,郑秀晶是不会说这娇羞之语的。她伸出手把郑秀晶的手握在掌心,道:“我陪你去。”从今以后,再不疑你。
            礼亲王府内的花厅里,几个皇子妃亲王妃坐在一处,品冰闲谈,言语间多涉及自家夫君和母家荣华。郑秀晶知道刘逸云不爱去掺和,便在入口停下道:“我自己去就好,你随处走走,等到了散的时辰,咱们再在府门会聚,可好?”
            刘逸云如释重负的应了,目送她进入花厅,自己带着小德子和几个随时,去了别处。
            郑秀晶入了花厅,八皇子妃最先看到,细声细气的叫起来:“七嫂到了?可来迟了呢。”礼王妃是主家,一面上前亲昵熟拢的拉着她的手,一面让丫鬟上了玫瑰冰盏。
            “刚还说着七弟妹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七弟她舍不得娇妻出来,没把话带到。”礼王妃端庄近人,和颜悦色,携了郑秀晶的手就往里走。郑秀晶因笑道:“天热困懒,在府中多贪歇了些时候,误了时辰,还望四嫂宽容。”
            “都是自家人,说这个做什么。”说话的是九皇子妃,脸上带了关切的笑意,往边上移了个位子,让郑秀晶坐到了她身边:“泽纾都十个月了吧,再大些,也好让七哥给禀了父皇,早早定了世子,承袭王位。”
            郑秀晶淡淡一笑,却不显的疏离:“王爷的心思,自有自己的考量,我哪里好多言?”十皇子妃一听,皱起眉道:“也是。泽纾是嫡子,自然逃不过世子的位分,只是,肃亲王那边的。。。。。。”她显得谨慎的低了语调:“七哥多考量也是应该的。”话音刚落,几个皇子妃都有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似是不经意的往郑秀晶那瞟去,八皇子妃声音尖细,颇带了责怪的说:“十弟妹,这话怎么好在七嫂跟前说呢,真是不懂事。”
            礼王妃是主人,这时便出来止道:“五弟去了,七弟自然不会薄待泽纾,不许再说了。”
            郑秀晶依旧是不疏远不亲近的淡笑,不见尴尬和恼意:“这事怎么样都要过些时候再说,泽纾还小,只是周岁礼也要到了,王爷的意思是要广邀宾朋,好好热闹热闹,靖远侯府也派人来传了话,也说是千万不能从宜的。各位弟妹皇嫂届时一定要到啊。”靖远侯乃是贤妃娘娘的母家,宝亲王的外祖,权势不同一般,不过早些年老侯爷以年老身败为由,迁出京城回乡养老了,但提携的后辈多在朝野占了要位,皇帝对他多有敬重,荣上非一般贵胄能比。老侯爷不管事多年,这次竟这般上心,可见宝亲王对泽纾当真爱如亲子。
            挑起话头的十皇子妃脸色自然不好看,九皇子妃也闪过一丝难堪。九皇子嫡子泽纬出世来便木讷愚钝,不为九皇子所喜,连带着周岁礼也是事事从简。
            郑秀晶恍若不知自己的话引起了多大的效果,笑着对礼王妃道:“四嫂果真心灵手巧,这玫瑰冰盏色味俱佳,即是难得。”
            礼王妃温婉的笑着:“若是喜欢,我让人备下送你府上,想必泽纾也是喜欢的。”
            “那先谢过四嫂了。”
            又说了些时辰,等散了,田夕带着碧琳,同众人一道出去,刚走到花厅门口先前分开的地方,便见刘逸云同四王爷站在那面对面的说着话。四王爷比刘逸云要高些,多年为尊的脸上带着矜贵的威严,刘逸云虽体态纤小,稍矮了几寸,但那凛凛的威态丝毫不输于他,皆是无可比拟的天家倨傲。
            见她们出来,二人停了话,迎着走来。
            “七哥当真舍不得王妃,早早的候着来接了。”十二皇子妃看着柔柔弱弱的,话不多,这时倒是说了一句。刘逸云对她稍稍颔首,又对其他人致礼,便上前携了郑秀晶的手对礼王妃道:“今日多谢四嫂招待。”
            “何须客气?七弟既然来了,也不必我挂心派人护送了。”礼王妃端的是得体大方,主家之谊面面俱到。
            “那臣弟便告辞了,四哥四嫂留步。”
            坐到了马车上,郑秀晶才问:“不是说好了在门口等的?”刘逸云挑眉道:“怎么?你家夫君急着见你,你还不高兴?”郑秀晶小脸腾地一红,忍不住握起粉拳打在刘逸云的肩上:“你坏透了。”刘逸云任由那不痛的粉拳打到肩上,笑着把她拉到怀里,真是爱极了她娇羞的模样。
            “我是担心她们为难你,老八老九还有老十家的那几个可不是善类。”
            “我应付得来。”郑秀晶靠在她的胸口,心变得软软的。
            “知道你聪明,可我就是怕她们让你难堪。”刘逸云见郑秀晶殷红的嘴唇,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些海棠,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郑秀晶显然是没想到青天白日的,刘逸云会突然吻她,愣了一下,马上从她怀里退出来,坐得远远的,脸颊一点一点的变红。刘逸云笑起来:“等到冬日白雪满园,那几株海棠就会结出红缨般摄人心魄的果实,一颗一颗,在一片白雪中,格外显眼好看。晶儿,你于我而言就如那些果实,茫茫人海之中,我只能看到你。”她的声音不若男子的浑厚却别有一种冷清,这样叫人面红耳赤又小鹿乱跳的甜言蜜语,她却说得格外认真,而她的眼中,真的只有她一人。


            IP属地:四川34楼2019-05-19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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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霜降之后,清风先至,露结而为霜。过了秋日最后一个节气,已是深秋时节。白天有时还有暖阳,却总归已是枯败的季节,园中的茂绿的草地已不是森森绿茵,间或的夹杂着黄,显出那种生命逝去后的惨败的景象。
              空中大雁成群飞过,发出嘶哑的鸣叫,向着一个方向,往南方过冬去了。秋高气爽,天气晴好。
              晨起,空气里夹带着凉意,草上盖了层银亮的薄霜,秋意浓浓。刘逸云着了身朝服,从郑秀晶房中出来,郑秀晶与她并肩行走,送她到院门外。
              二人比肩而立,刘逸云看着她,握起她的手道:“还早,再回去躲进被窝里睡会儿吧。”身后候了一大群的奴仆,她在人前依礼与郑秀晶隔了些距离,但眼中温柔缱绻的浓情也叫郑秀晶红了耳根。郑秀晶微微点头:“好。你也注意身子,别太操劳了。”
              刘逸云应下,带着小德子和另外四个随侍便走了。
              郑秀晶静静地站着,脸上的温情自刘逸云转身便消失不见,转而成了平和淡漠。刘逸云走了二十余步,猛然停步转身,郑秀晶心中一惊,面上是波澜不惊的看着她。刘逸云嘴角噙着倜傥的笑意:“天凉,赶紧进去吧。”
              郑秀晶心底陡得绵软,抬手做了个手势,叫她快去,可别迟了耽误早朝。
              身后的丫鬟小厮见两位主子琴瑟调和恩爱有加,也是高兴,毕竟主子合意顺畅了,做奴才的才能有好日子过。
              碧琳轻声道:“王妃能与王爷恩爱,是再好不过了。”她声音轻细,只有身前的郑秀晶听见,也只是说给她听。
              刘逸云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白日极少能见她的身影。用过午膳,郑秀晶漫步到庭院中,站在院中那丛秋英前,久久凝视。王府中自有上好的花匠打理府中花花草草,唯独这一丛秋英,是王妃心头至宝,由她亲自照料,旁人轻易动不得。
              再精心的照料也终归抵不住败落时节的萧瑟,正如世间无奈之事,抗争不过白费功夫。秋英已开了多日,昨夜降了寒霜,不需几天,便要凋零了。
              正看得入神,一朵花儿翩然落下,掉在泥地上。郑秀晶微叹了口气,不只是想起了什么,幽深的瞳孔中带着些忧伤,低喃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王妃。”
              郑秀晶听得这一声唤,缓缓转头,只见碧琳正看着她,眼中含着担忧,见她回转过来,犹豫着抿了下唇,续道:“王爷诚心真意的待您,对小公子也是视如己出。那些往事不若忘了吧。”即便挂在心上,也无济于事,不如就忘了,珍惜眼前人。
              成婚大半年,王妃对王爷的态度慢慢的改变,她只是个下人,也能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伉俪情深,她只以为王妃是放下了那段往事,真的接受王爷了。直到刚才,看到王妃那专注的眼神和眼中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神伤怀念,才明白,婚后的恩爱,不过是假象,骗得了府中诸人,骗得了王爷,几乎骗过了她。
              郑秀晶抬手,一朵秋英飘落,恰好落在她的手心,眼底的愧疚被掩下:“她对我好,我自然知道。我也会让她快乐,让她以为我的心已属于她。这样,就两相宜了。”刘逸云要的不止是她的人,更是她的心。可是,唯独是这颗心她给不了。她对刘逸云亲近感激,可终归无关情爱。她能做的,只是让她开心。如果谎言可以维持一辈子,那么,又何必去在乎是不是真话?碧琳还想再说,见郑秀晶摇头,只好堪堪的闭了嘴,心里却仍是不安,这样看来似乎是两全了,可若“王爷知晓了。。。。。。”碧琳还没说完,便被郑秀晶打断:“她不会知道,我不会让她知道。”想起刘逸云总是深情款款的眼眸,她复在心中加了句,也不忍让她知道。
              秋英凋落,过了霜降,冬日也快到了。冬雪一夜就下满了大地,王府园中的海棠也果真如刘逸云所说,结出了满枝的果实,樱红樱红的,挂在枝头,在一片银白之中圆润可爱,煞是显眼。刘逸云晚间回府见到了,很是高兴,想着京郊靖安寺后山上的红梅花枝娇俏,烂漫满山头,便起了花间对酌,踏雪赏梅的兴致。
              第二日匀出一天的时间,带着郑秀晶和几个下人,又邀了十四皇子、晴沂公主一道往靖安寺去了。
              冬雪满山头,红梅绽艳,“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一日看了满眼高洁独开的红梅,到了夜晚睡梦中,似乎也有暗香阵阵,梅花入梦。
              冬雪消融,转眼就到了来年春日。朝廷局势平稳,民生安定,而牵动人心的储位依旧空置,原本无所事事的宝亲王,看起来依旧只担了与朝政无大关联的宗正卿,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在朝中逐渐站稳并脱颖而出的十四皇子,十三皇子,都和宝亲王有着密切的关联。老四素来沉稳,在七皇子大婚后却显得有些急切,经营人脉,笼络人心,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和十二皇子已是在明面上支持四王爷。
              三皇子刘逸晖自良妃之事便不为皇帝所喜,失了先机,二皇子刘逸阳暴虐本性渐渐显现,多次遭圣上训斥,十一皇子刘逸昕为人低调,喜好独来独往。
              这么一来倒是七王爷最叫人捉摸不透。她本是女子担了皇子的名头,皇帝给了她皇子的实权,但终究只是个女子。女子登基为帝,历朝历代闻所未闻,加上她自小便是个浑事不断的主,众人也从未将她与那九五之尊的皇位连在一起。可如今来看,十三皇子十四皇子的簇拥之意明显,虽七王爷本人不曾有何举动承认或澄清,但两位皇子的簇拥加上贤妃母家的荣耀也足以叫她在朝中占上一席之地。
              刘逸云下了朝,刚走出太兴殿,几位中书省的大人便随了上来,手中恭敬的倚着白玉圭,正二品官服簇新笔挺的穿在身上,膝盖处有着明显的褶皱,是先前在殿上长跪于地,被皇帝训斥留下的痕迹。
              “宝王爷留步。”李老大人年纪大了,步子有些不利落,刘逸云停下脚步,等他与其他几位大人跟上来,方道:“李老大人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李大人连连摇手,又与几位大人互相对视一眼,颇为犹豫地问道:“宝王爷最能揣度圣心,可知在对匈奴一事上,皇上是否已有圣裁?”五皇子的事后,大炎和匈奴便是摩擦不断,长时间的战争加上一冬的低迷,匈奴人已是强弩之末,按理皇上应当是此时出兵,一举拿下,可为何却非如此?圣意难测,这叫中书省如何定论?
              刘逸云稍稍想了一下,微微笑道:“圣意从来都是难以揣度的,小王不过是几分侥幸加上父皇垂爱才猜对了几次。”几位大人连道过谦。
              “匈奴与大炎仇深似海,能灭之自然好。而北方草原宽阔无边,马匹精壮皆是上好的战马,只是牧民凶悍难驯,”刘逸云停了话头,微微一笑拱手道:“究竟如何,小王也难探其一二。只能叫各位大人费心思虑了。”
              李老大人忙拱手回礼,又说了几句就退下了。十四皇子在前方汉白玉雕栏前停驻,眼睛望向这边。
              刘逸云快步走过去。
              “二哥昨日在酒楼纵容家仆出手伤人,被李御史参了一本,现下被父皇叫去甘露殿训斥了。”
              “开春来就有三次。”刘逸云漠然道:“二哥当真是糊涂了。”
              “二哥糊涂,父皇定然是怒其不争。”十四皇子说了句,见刘逸云若有思绪,便跟在她身后往宫外走去,直到了禁宫右侧门凌武门外,方道了句:“父皇待我们子女向来宽容,六哥如果不是触怒了天子威势,又污蔑兄长,罔视朝政,也绝不会倒如今还在宗正寺大狱里关着。二哥再是胡来,只要不触及父皇底线,最多也只会对他失望冷落。”而皇帝的失望冷落对一个皇子来说便是最大的惩罚。
              十四皇子想了一下,道:“七哥是明白这道理,希望四哥也明白才好。”二皇子刘逸阳已失了入主东宫的希望,刘逸云明白,自不会再去补上一脚,若是四皇子不甘前些年在朝中的相争,派人再做些落井下石的事,那二皇子的爵位恐怕也悬了。
              刘逸云笑了一下,她自然也是希望兄弟之间相安无事的,可身在皇家,那九五之尊的皇位诱惑着,怎能相安无事。
              二人在街上走了些路段,十四皇子是要去中书省办差,刘逸云则是要去宗正寺,两人共行了段路,正要分开,一个小厮打扮的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小厮跪在地上请了安,哆哆嗦嗦的很是害怕,眼睛直盯着刘逸云嘴巴张张合合,想要说话,又不敢说。刘逸云见他很是面善,便问了句:“何事?”
              “王爷,”那小厮目光触上刘逸云的眼睛,忙低了头,回道:“烟绰姑娘,想请您,请您移驾去见一见她。”
              刘逸云又看了他两眼,想起,可不是烟绰身边那个小厮么?十四皇子笑得好不促狭,挤眉弄眼道:“七哥,烟绰姑娘相邀,可千万别辜负了美人意。”眠香楼烟绰姑娘美貌名动京城,多少王孙公子想见一面,奈何中间挡了个宝亲王。
              刘逸云哧了他一声,对那小厮道:“你去回了你家姑娘,本王公事在身,下次吧。”仔细算算她也有大半年没去眠香楼了,家中已有娇妻,眼里哪里容得下别人,既然如此,不若就断了她的念想,也省得传到郑秀晶耳中。
              那小厮很是为难,支支吾吾的想说又不敢,依旧挡着路,刘逸云见此心下嫌恶,就要斥责他,却听十四皇子道:“既然烟绰姑娘盛邀,七哥不若就去一趟,想来是有事相说。”
              刘逸云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便对那小厮道:“叫你家姑娘准备着,本王会过去用午膳。”
              那小厮欢天喜地的走了,刘逸云笑着看向十四道:“你倒是学会怜香惜玉了,不如,中午一道过去?”
              十四皇子瞥了刘逸云一眼:“臣弟只是听说烟绰姑娘深明大义,若非有事是绝不敢遣人打扰的。七哥心中只有七嫂,可也别忘了昔日红颜。”话里倒是几分责怪刘逸云薄情了。
              刘逸云笑了笑,不以为怪:“忘不忘先别说,十四弟再耽搁,可要误了议事了。”
              十四皇子也不多说,带着侍从走了。


              IP属地:四川35楼2019-05-19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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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眠香楼白天非常清静,只有几个文人雅士来此听听曲儿。刘逸云来的时候,正是午膳的时辰,厅堂里更是安静,寥寥几个清倌儿唱着婉转清雅的江南小调。
                刘逸云熟门熟路,直奔烟绰的房间,走到门口,门忽的打开了,老鸨骂骂咧咧的出来,差点撞了刘逸云。刘逸云不悦皱眉,小德子上前一步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王爷在此么?”那老鸨唬了一跳,仔细看清来人,忙请罪:“奴家莽撞,没见着王爷,哎哟,如果撞到了,可是怎么好?!”又腆着脸,笑得见牙不见眼,一阵阵浓重的脂粉味扑鼻而来,嗲声嗲气的说:“王爷可好久不见了,奴家还以为,您把楼里的姑娘们都忘了呢。”
                刘逸云单手背在身后,冷冷的睨了她一眼,老鸨心中升起惊惧,不敢再谄媚,忙退后一步,往边上站了站讨好的笑道:“瞧我说的糊涂话,王爷进去吧,姑娘一直候着呢。”
                刘逸云走进去,房中的檀木圆桌上备了几道精致的菜肴,烟绰听到了声响,已柔顺的屈膝在地,口中请安。
                刘逸云随意道了句:“起吧。”径自坐到桌边。
                桌上珍馐色香味具属上乘,盛放的琉璃细瓷器皿与菜色相得益彰,餐后果盘摆放新奇独特,引人食欲大增,口齿生津,是真真花了心思的。
                见烟绰在一边站着伺候,便抬手指了指对面道:“没那么多规矩,你也坐吧。”烟绰谢了座,缓缓坐于对面,绯色的襦裙衣袂飘飘,绰约多姿。多日不见,烟绰较之从前更多了几分娉婷娇柔,身材也瘦弱了些,刘逸云想起方才老鸨夺门而出时,口中多有污秽之言,问:“楼里有人为难你了?”
                烟绰眸光水润晶莹,螓首垂眉,楚楚一笑:“王爷公务操劳,怕是饿了,还是先用膳吧。”刘逸云淡淡看了她一眼,举箸进膳。她这样云淡风轻,倒叫烟绰局促起来。
                从从容容的用过午膳,又拈了片瓜果压压食,拿起边上的手巾擦了擦嘴角,烟绰整顿饭下来,仔细为她布菜,在她放箸时就早早的打理了自己,没进多少膳食,只是她心思不在此,也没注意肚腹饥饱。
                “说吧。”刘逸云端起茶盏,饮了口香茶,去除口中荤腥。烟绰颇为踌躇,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她以美貌歌舞名动京师,自然是身姿卓越,有着花容月貌之色,这时娥眉簇起,踟蹰难言,更添了柔懦,我见犹怜。
                刘逸云也不催促,端着茶水,细细的品着,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一盏茶的功夫,烟绰总算是想妥了言辞,轻缓的开口道:“烟绰福薄命贱,身世多舛,本是官宦之女,熟习妇德女戒,家父一日获罪,举家蒙尘,烟绰亦堕入风尘,不得保全清白,”说到此处已是两行清泪,语带啜泣,刘逸云面色如常,紧抿的唇角显出一些怜悯,烟绰拭去泪水,继续说道:“命是如此,本该安分认命,寥寥过此残生,不期许能有良人相伴。可烟绰来楼里出场的第一日,便得王爷垂爱,使烟绰免受身子破败之苦,爱护至今,烟绰无以为报,只盼着王爷不嫌弃烟绰出生卑贱,侍奉左右。”
                话说到此,刘逸云大致也知晓了烟绰的心思,估摸是她长久不来,老鸨以为烟绰失了宠,要逼她接客了,而她曾经的恩客是当朝七王爷又是如此姿色不俗,自然是免不了被万千男子觊觎的命运。她出身官宦,心里自有一股高洁,委身多人实在难以做到,所以派人求了她来,希望能收了她。
                刘逸云心有唏嘘,但烟绰的请求是难以做到了。她虽不曾寄情与她,但烟绰谈吐不凡,过去几番交谈曾引为知己,又有过几夜情缘,若是置之不理,实在薄情,略略思索了下,道:“本王府中藏书楼缺个打理的执事,你心思细密,又爱读书,就顶了这职吧。”
                烟绰愣了一下,显然不曾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不过虽不得在王爷身边侍候,总算是脱离了风尘。她眼中含泪,秋波之中柔柔流转着倾慕。
                刘逸云出了眠花楼,稍稍回想了下,又觉得不妥帖,烟绰对她没那些心思是好的,只是她如今孤立无援,只能依仗与她,长此以往,若是生出点旖旎想法,却是麻烦。又觉自己多心,这世间哪能那么容易就爱上一个女子。
                招来小德子道:“你去查查,烟绰身世的来龙去脉,仔细点,一件都不许疏漏。”小德子领了差事,便下去办了。
                王府进了新执事,自然是要先见过王妃的。
                烟绰由小德子领着到了郑秀晶跟前拜见。先前刘逸云遣人来对她说过,故不露惊诧之色,只让她起了坐下,声音不疾不徐,轻盈婉转。烟绰沦落红尘心里不免有几分低人一等的自卑,她曾以为能当得七王爷的王妃的女子必然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如今就在眼前,小心的抬头望去。
                外界都传七王妃蕙质兰心,国色天姿,如今见到了,只觉得,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那尊贵的气质不显而自露,杏目柳眉,唇不点而红,嘴边带着清浅的笑意,稍稍带了些距离感却又不叫人心生敬畏,恰到好处。
                郑秀晶见她暗暗打量自己,也不揭穿,微微笑道:“藏书楼的执事前几日离府养老去了,姑娘来是解了这急缺。”
                烟绰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客气话,又见她脸上不见一点的轻贱,心里登时放松下来,低头笑回道:“是王爷不嫌弃烟绰出身寒微卑贱。”
                刘逸云派回来的人没说仔细,只说了王爷赎了烟绰姑娘回府,指了藏书楼的差事给她。郑秀晶见到眼前的烟绰,几个回转便想通了,想必是王爷过去深交过的女子,遇到难事求了王爷来王府做事,又想到洵晏过去风流恣意,常出入那些红尘之地,也不知如烟绰这般“深交”的女子还有多少,心下顿生出几分不适。
                又觉得自己这不适来得可笑,强压下去。如常的笑说:“你便将王府当成自己居所,不必拘束。”又交谈了几句,见烟绰得体矜持,温柔可人,料想必是个家道中落、无奈沦落的可怜人,私下里便多了几分怜惜,等她下去后,唤来管家吩咐切不可慢待了她。
                刘逸云回府时正是明月甫上西楼。走进梧桐居,郑秀晶如往日在房里执书看着。房中点了几盏青灯,昏黄昏黄的,映在素白的帷帐上,绵绵软软。刘逸云在她身后站了些时候,见郑秀晶不觉,书也没翻过一页,便出声轻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郑秀晶香肩微颤了下,转头看着她,眼中似乎有迷惑闪过,转而笑道:“在想把哪处指给烟绰姑娘。”
                “这个容易,”刘逸云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水,递了杯给她,随意的说:“找个离藏书楼近的,先前的执事住的地方就可以。”藏书楼在王府西侧,离刘逸云的衍熹居极远,她果真是不在意的。郑秀晶莫名的有种放下心的轻松感,饮了茶,站起道:“热水已经备下了,你是在这里歇下,还是回衍熹居?”
                “在这里。”刘逸云极为仔细的看着她,眼中含着殷切的希望,又努力的装作不在意。郑秀晶不明所以的回视她。刘逸云见她这样,失望的去洗漱。
                郑秀晶在房里回想刘逸云跃跃等待的样子,总算明白她的心思,不禁扑哧一下笑出来,这人竟是这般孩子气。
                刘逸云再进来的时候,郑秀晶已经睡下。她自己除了衣物,钻进锦被里,从身后拢住郑秀晶的腰身,前额蹭着她的后颈,折腾着不让人睡。
                “再这样,就睡不着了。”郑秀晶无奈的转过身,两颊笑涡若隐若现。
                “你都不会吃醋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这样殷切的盼着人吃醋,真是童心如稚子。
                “你有么?”
                一再的询问下,白日里些微的不适感又重新泛上心头,酸酸涩涩的,郑秀晶闭了眼睛,那酸涩的感觉成了心上的疼痛。她点头:“有。”而刘逸云那殷切盼望的样子竟叫她心内猛地一痛,第一次为她心疼。
                “既然吃醋,那是不是要让本王来好好安慰一下?”刘逸云原本不高兴的脸,瞬间变得满足,唇边带上坏坏的笑意,使着坏欺上来,把郑秀晶压到身、下。
                双唇接触,呼吸交错,轻车熟路的解开衣襟,刘逸云迷醉在眼前这具光洁无瑕的美景中。滚烫的吻在身上印下,手在滑腻的身躯滑动,情、动瞬间挑起。
                郑秀晶微眯着眼,喃喃吟哦从唇齿间泄出。身体在颤抖中被进、入。刘逸云的身上带着清雅特殊的香味,她的动作很急却不失体贴。处处被呵护的温柔在情、欲来临时包裹着她,郑秀晶不讨厌在她身、下的感觉,却过不去心里那背叛的不堪。
                鱼水交融过后,刘逸云把她抱在怀里沉沉睡去。郑秀晶用手来回描摹她细长的眉形,在心里叹息一声,要怎样,才能不负己心不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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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4 23:4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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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负己心不负她,短短几个字,做起来却是那样难。人世间总有许多事不如人意。
                  郑秀晶起了身便吩咐碧琳备轿进宫。皇太后过了年就不太好,刘逸云以孝道闻名,如今她事多绕身,不能日日去太后身前伺候,自然要由她七王妃留心,为刘逸云周全尽孝。
                  到了宁寿宫,殿中已有几个嫔妃坐着,皇子辈的只来了四王妃和八皇子妃,脸色肃穆带着担忧,只是不知这担忧是真是假。郑秀晶向各位娘娘一一请了安,静默的坐在尾座。皇帝下了旨,不准任何人打扰太后养病,故都只能候在殿外,不得到床榻边上侍候。
                  但人来了就是心意。
                  到了晌午,金嬷嬷出来传话道:“各位娘娘的孝心太后已经知道了,娘娘们请回吧。”每日都是这说法,妃嫔皇子妃都习惯了,起身告退。
                  郑秀晶稍留了些时候,金嬷嬷见只有她还站着没走,上前问道:“七王妃可是还有事?”皇太后染病,她多日近身照顾,脸上带了些疲态。皇太后跟前的人,即便是多日劳累,亦是端正站立,眉目间带了恭谨,不失一毫仪态。
                  郑秀晶对她亦是客气,语含关切的问:“皇祖母今日可好些了?”太后娘娘身份贵重,她见得次数不多,每次相见都只远远的答话,但那话里的殷殷爱护之意叫她心暖,她也是真心的盼着那慈爱晚辈,居功无上的祖母能真正的好起来。
                  “七王妃和七爷一样有心。”金嬷嬷感叹,皇子们关心太后却没一个像七爷做到太后的心坎儿上,皇子妃宫嫔们心焦太后病情,开始也是团聚上来询问,积日成月,时日一久也没了那心,只有七王妃日日如此,没一点疏漏。想到太后的病情,眼中带上真切的隐忧:“太后娘娘身子,奴婢不好多言,还是七王妃自己进去侍疾吧。”
                  郑秀晶一怔,惊疑一闪而过,马上殷切道:“那就劳烦嬷嬷引路。”
                  进了内室,到太后寝殿,八道翠色华贵帷帐以金钩带起,殿内华烛荧荧,太后常日礼佛,殿内尝点檀香静心,此时浮动入鼻,平添了几分肃穆端庄。一路由金嬷嬷在前带路,直到太后榻前。
                  郑秀晶屈膝行大礼:“臣妾恭请皇祖母金安康宁。”
                  “起来吧,”太后久病在身,虚弱不已,雍容的面上添了几道皱纹,更显得苍老,银发以黑玉簪束起,缠绵病榻仍不失皇家端持、尊贵无双。她身上白色的寝衣映面,病容更显憔悴,斜靠在薄衾上,唇边噙了慈爱的弧度,对郑秀晶招招手道:“过来。”
                  郑秀晶上前,将那锦绣彩凤绕云华衾向上拉了拉,又小心掩了掩被角,方温婉的问道:“皇祖母身子可好些了?”太后摇摇头,有些无奈,但她本是礼佛之人又有寻常人不及的境地,对这生老病死的难避之事,自然是更看开豁达许多的。
                  郑秀晶见太后不想多言病情,心里也知道这次召她进来侍疾绝不是单单的言说病情,便恭顺的在一旁侍候着。这时,宫女端了煎好的汤药来,郑秀晶接过,舀起一匙汤药,吹到温热,既不烫口又不影响药效的程度,小心和顺的喂到太后口边。
                  等一碗药见底,郑秀晶接过宫女奉上的湿巾,为太后擦去唇边的药渍。态度顺婉,眼中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微的笑着,说:“云儿那孩子啊,自小就与哀家亲近,她又是被皇帝宠坏的,不爱遵循宫规唤哀家皇祖母,从小就是一口一个皇奶奶的唤,唤得哀家的心都软了化了。”她虽老迈,眼睛却是清越明亮,似乎是响起了刘逸云年幼的事,祥和爱惜的笑意浓浓道:“她是个早慧的孩子。”郑秀晶听起刘逸云的小时候,眼前不由的就浮现一个粉团似的可爱的孩子,比泽纾要再大些,身上穿着宽大矜贵的皇子袍,眉目灵动,在皇太后膝下承欢,口中呼喊着平民百姓家亲昵的奶奶。
                  太后见她听得认真,继续道:“她的心智才华皆在诸位兄弟之上,只可惜却是女子。”话里叹息遗憾,郑秀晶心中大动,脸上依旧是顺谨的面貌:“王爷虽是女子,但臣妾侍奉王爷,恭敬爱重,绝不会有一丝二心。”
                  “你自是没有的,郑国公位高权重,慎己侍上,教育出来的嫡孙女自然不会差。”太后看着郑秀晶,那目光竟似一座大山,压在人身上,叫人喘息不得。郑秀晶低眉思索片刻,抿唇道:“闺中时,祖父常教育尊夫爱子,臣妾钝笨,幸而还能领会一二。”
                  太后缓缓一笑:“前几日,皇帝派了云儿主事户部,这般更是劳累了,你主府内,定要好好的宽解疲累,别叫她心烦。”
                  郑秀晶笔直地拜下:“臣妾谨记于心。”
                  说了这老长的一篇话,太后复又咳嗽起来,脸色也难看,摆了摆手道:“宝亲王与你的孝心,哀家收到了。退下吧。”
                  郑秀晶告了退,到宁寿宫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汗水濡湿,凉风一吹,冷冰冰的直往肌肤里窜,几乎冷入内骨。太后不参政事多年,但那目光里隐含的凌厉,言行的轻重掌控得当,压迫感不减往昔。那些话来得突然,她只能凭着内心直觉来答,现下出来了,倒能仔细往深处思考了。
                  宫殿顶上的青色琉璃砖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汉白玉阶彰显荣华富贵,青石地砖铺设齐整得连一丝的缝隙都难找到,来往内监宫女见到她垂首请安,唤一声:“七王妃吉祥。”禁军软甲在身,手持长剑,军纪严明巡视宫闱苑内的安危。天潢贵胄,富贵堂皇,那九五之尊宝座凌驾于九霄之上,皇帝的子息,个个才德并修,运筹帷幄,哪个能轻易舍弃这有可能的无上尊崇?
                  行至御花园,梨花飘飞,桃红掩映,斑斓如幻的彩蝶在花中曼舞,如斯美景,满园春色在这多事之秋竟要辜负了。
                  那日的事,郑秀晶记在心里,也烂在了肚中。这日正和泽纾在王府花园玩耍。泽纾大了,走得颇为周正,这个年岁的孩子,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的,乳娘婢女生怕他跌倒了,围在边上照看,郑秀晶坐在横省亭里,看着孩儿欢乐扑蝶,心情也是舒畅。
                  玩了一会,刘逸云从西侧走来。泽纾一见她,便脱开下人的看护,直往刘逸云那跑去,口中还喊着:“父王。”他学会说话,不需人教,便自己称刘逸云为父王,刘逸云亦欣然接受。
                  刘逸云笑着走上前,泽纾抱住她的腿,抬起小小的脑袋,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童稚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父王好久不来看泽纾了。”
                  刘逸云双手一擎,把他抱起来,笑道:“父王忙,不是母妃日日都伴着你?”
                  泽纾小嘴嘟哝着道:“就是要父王。”他话说得比之前好许多,字正腔圆的,体格也壮实了不少。
                  郑秀晶已走到二人身前,行了常礼。刘逸云抱着泽纾,笑着问:“你是不是说责他了?”郑秀晶温和的看了泽纾一眼,说:“我可没有。”刘逸云只笑不语,以郑秀晶的见识才德自是可以教好孩子的,等泽纾再大些便可请个西席夫子来一同教导,她不需多费心,只是,她见泽纾握在臂弯里的可爱模样,添了句:“教育说责是要的,也别太严苛了,毕竟还小。”
                  “我有分寸。”郑秀晶说着,接过泽纾,让婢女带下去玩耍了。泽纾年幼,心智不及大人,却很懂事,也不缠着乖乖的就跟婢女下去了。
                  “今日回来的这样早,倒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郑秀晶见她的驭风襟起了点褶皱,就伸手捋直,刘逸云同她并行在花园里随步走着道:“是可以好好休息一日了。刚去藏书楼那看了烟绰,看她喉咙有点沙哑,脸色也不好,应该是受了风寒了。”
                  郑秀晶的手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关心的问:“是我疏忽了,竟没发现。大夫去看过了么?”“刚去看过,也没大碍,春日天气反复,贪凉穿了薄衣所致。府里这么多事都是你一个人在大理,哪里能处处都兼管过来呢?”刘逸云握了她的手,郑秀晶知道这是不想说下去了,便噤了口,随她一起慢慢地走着。
                  又走了几步,刘逸云开口道:“绩弩将军季庭治军有方,用兵精准,十五日前突袭匈奴王帐,得了大胜。”她状似随意,在闲暇时与在家的妻子说起自己手上的公务,郑秀晶听了,畅快笑说:“那可好,也叫匈奴知道大炎的厉害了。”
                  刘逸云眼中精光一闪,又颇为颓然的说:“是知道厉害了,也只是这样。”郑秀晶知晓这话中的意思,心中也有与她一样的无奈,可既是无奈便无解法。她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的回握刘逸云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婆娑。
                  刘逸云对她凝神一笑,眼里幽深不见底。二人又走了一段,总是境况不对,欣赏不了花园里的别致景色,便一道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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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第二日早朝,果然说起了与匈奴的战事。
                    匈奴地广物稀,民风剽悍,本就是难以彻底覆灭的,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要战下去,对大炎弊大于利。中书省觐言,不若就此和解,匈奴对大炎称臣,年年朝见进供。这也是皇帝心中思定的,他将目光扫向刘逸云,刘逸云上前,持白玉圭奏道:“此次一战,大炎损折良将精兵无数,匈奴欺我边境多年,真就这么放过了,实在难平我朝折辱,必要令其割让边境五城,并许诺不再进犯,永世称臣。”
                    皇帝听完不语,目光在刘逸云身上停留,又扫视殿上群臣。九皇子与四皇子暗中对视一眼,上前道:“臣儿以为,七哥此举不妥。匈奴气势嚣张,并喜掠夺抢劫,一下子割让五城如何能许?止战乃苍生之福,若是在此时思虑不当,惹怒了匈奴人,只怕又是不休止的战火。”
                    十一皇子哼了一声,道:“照九哥这么说,我大炎将士打了胜仗竟是白打了,到了这关头还要担心匈奴人发怒!”十一皇子此言一出,殿中交相议论,九皇子所言未免太涨敌人志气。
                    八皇子见此上前补道:“九弟言语不当,话确是在理,开国来,大炎与匈奴大大小小七百多役,胜少负多,万一匈奴不答应,再打下去,朝廷当然是不怕他的,却会叫边疆百姓受苦。”语中颇含怜悯之意。大臣们也觉得在理,战火燎原,生灵涂炭,总是罪过。
                    刘逸云哂笑着看向八皇子,眼中阴沉,道:“是啊,不过是边疆百姓受苦,等到将来匈奴人休养生息毕了,卷土重来,受苦的还是边疆百姓。”
                    十三皇子上前道:“七哥说的是。难道,这几年的仗就白打了么?如今我们大胜,难道也要伏低么?泱泱天朝正统,受不了这窝囊气!”
                    四皇子欲开口,皇帝摆摆手道:“季庭传来捷报,确实要决断是打还是和,但仍此事急不得,由三省六部一同商议了,再禀奏上来。”
                    众臣听言躬身道:“诺。”
                    “众卿有本上奏,无本退朝。”皇帝说完,殿中左侧的右拾遗吕成贤出列奏道:“臣参奏端亲王私吞边疆军饷,以公谋私,中饱私囊。”
                    话音刚落,端亲王刘逸阳便转头狠狠指着吕成贤道:“污蔑亲王可是犯上,吕大人想清楚了再奏。”皇帝冷冷看他一眼,端亲王收回手臂,愤愤的闭嘴。
                    “可有证据?”
                    “同犯端亲王府李主簿,主理军饷的兵部魏侍郎皆伏首认罪,道出主谋,直指端亲王。”吕成贤回道。
                    “宣此二人上殿。”皇帝道。
                    端亲王听到这二人,已是两腿发颤,几乎站不稳了。刘逸云一看就知道是他手脚不干净,被人抓了破绽,侵吞军饷可是要延误军机的,这次父皇势必要发大怒。他不谨慎,出了这事也不奇怪,可刘逸云心中倏然隐隐不安。
                    传上殿的二人,统统干脆的认了罪,证据确凿,端亲王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求皇帝宽恕。
                    皇帝眉眼聚起怒火,嫌恶的看着他,厌弃之色如此明显,端亲王自知此劫难逃,撑着地面的手晃得厉害,几乎要瘫软倒地。吕成贤这时突然跪下,又道:“臣再参宝亲王,知情不报,身为宗正卿,不拨正皇子失德背纪,反而纵容如此误国劣行!”
                    这突如其来的大罪叫人措手不及,刘逸云眼眸遽然眯起,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
                    皇帝正是在盛怒的当口,冷冷的瞥了刘逸云一眼,怒目逼视吕成贤:“你敢诽谤亲王?”
                    吕成贤心里惊惧,官服背后已是透湿,额前地上滴了几滴汗水,咬牙道:“微臣不敢,人证就在殿上!”
                    跪在地上的王府主薄心惊颤颤的道:“奴才曾亲耳听到王爷对七爷说起,七爷只说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与奴才一同侍奉王爷的刘管家也可作证。”
                    皇帝转而看向刘逸云,沉声问:“是否如此?”
                    刘逸云言辞切切:“臣儿不敢做这丧德无操之事。”她是去过端亲王府,却是因户部有事相商。转过头,厉色看向那主簿:“若真如你所说,二哥说这么紧要的事给本王,怎会让你们在场听到?”
                    “王爷的确支开了下人,奴才恰好有事禀报在门口无意听到,而刘管家是王爷心腹,王爷诸事都不会避着他。”天衣无缝的说辞。
                    刘逸云心知这是早就设好的圈套,却少不得为自己辩白,她看向那跪伏在地的吕成贤,逼问:“如果真如吕大人所言,这与本王有什么好处?”
                    吕成贤吞了吞唾液,道:“微臣不知,但有李主簿与刘管家为证,他们犯了死罪已是没有生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相信不会污蔑王爷。”
                    满殿寂静,事关两位亲王,各大臣都明哲保身,不敢多说。皇帝冷漠的看向刘逸云,眼底盛了熊熊怒气。端亲王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跪在地上发颤。十四皇子见情况不好,上前跪下,禀奏:“父皇,此时单凭此二人所言不足为信,七哥没有理由做这不讨好的事。”
                    十三皇子和三皇子亦跪下复议:“臣儿以为十四弟说的对,七哥决不至于做这龌龊事。”四皇子也跪下:“皇兄和皇弟们说的都对,七弟不是这样的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二哥做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被发现的,被发现了即是大罪,七哥何至于此。”
                    刘逸云的心咯噔一下,这话那里是为她辩解,分明是说她为让二皇子获罪而怂恿他,这种兄弟相残的事是皇帝最忌讳的,抬眸看去,果然皇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刘逸云心知此劫难逃,可这事却是绝不能枉认,上前跪到十四皇子身边,硬声道:“臣儿没有做过。”
                    皇子个个都得皇帝亲自督导,这次竟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戳到了朝廷上。皇帝怒火中烧,神气阴沉,瞋目切齿的指着端亲王,如同一根钢针叫殿上的所有人后脊发凉心惊胆破,冷声道:“削皇二子刘逸阳亲王爵位,贬为庶人,幽禁遽州锁银台,非诏永世不得入京!宝亲王在其位不司其职,居心叵测,可恶至极!卸除宝亲王宗正卿一职,押入宗正寺大狱,以思己过!”端亲王瘫坐到地,脸色煞白。
                    宗正寺大狱关押的都是犯了罪的皇室宗亲,皇子亲王押解入内即被载入史册,乃是奇耻大辱。十四皇子着了急,抬头呼道:“父皇!这。。。。。。”刚开了口就被皇帝喝止:“谁敢求情,一并论罪!”
                    十四皇子不甘,还想再求,拢在朝服下的手却被刘逸云死死按住。十四皇子也知这时再求也没用,只会让自己被牵连,手死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狰狰可怖。在被侍卫带下去的前一刻,刘逸云压抑激愤,从牙缝里挤出一字:“忍。”
                    为今之计,只有忍。
                    十四皇子和十三皇子猛然转头看着刘逸云走出太兴殿,眼中都是寒气岑岑的愤恨。刘逸云径自出去,身后跟着两个御前侍卫,她脊背挺直,哪怕是这时依旧傲骨铮铮。落败的总是悲壮,殿外阳光照在刘逸云身上,不似以往的潇洒倜傥,却显得苍凉凄冷,那金冠上的红宝石激出刺眼的光线,亲王气派朝服上银丝绣的四团五爪蛟龙栩栩如生,竟像是要活了飞出来似的,令人生畏。
                    余光之中,依稀可见九皇子脸上遮掩不住的得意神色。


                    IP属地:四川38楼2019-05-2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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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天气连日燥热,花朵草树都奄奄一息的不精神,桐荫下竟是衰红翠减。
                      小德子连爬带跑的冲进梧桐居。郑秀晶从内间出来,指着碧琳给他倒杯水。小德子顾不上擦拭快滴进眼的汗水,喘着粗气,惊慌失措道:“王妃,王爷,王爷被押进宗正寺了!”
                      郑秀晶乍闻之下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一口气堵到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
                      宗正寺是什么地方?去了那里的人不管多高的爵位,多贵重的地位,都是等同对待,旁人打点不进。大狱阴冷潮湿,关进去的贵胄有几个能出来?狱卒狰狞可怖,又是皇帝钦定的人不惧报复,便是一味的糟蹋作践人。
                      刘逸云去了那,怎么能好,指不定会受什么罪?郑秀晶焦灼惊惶,心疼如万蚁啃噬。
                      小德子满头是汗,眼巴巴的直望着郑秀晶,求个主张。
                      “把来龙去脉说来。”郑秀晶按捺下百般滋味,急迫的问。小德子将早朝上的事捡紧要的一一说了。碧琳“呀”了一声,骇得几乎要哭出来:“这可怎么好?”郑秀晶右手扶着椅背,闭了眼让自己镇定下来,今次这般,她决不能慌。
                      须臾,倏地睁开双眼,取了纸笔写下“可求勿过”四字,交给小德子快速吩咐道:“你马上进宫,把这呈给贤妃娘娘。”十四爷和十三爷必定正商议如何救刘逸云出来,未必顾得上宫里,贤妃娘娘不是没眼力的无知女子,却难保爱女心切乱了阵脚。她不仅仅是宝亲王的生母,更是皇上枕边人,若此时为了刘逸云不顾皇帝心意哀哀苦求,只会叫皇上更烦躁厌恶,在狱中的刘逸云就失了一分希望。
                      小德子双手接过纸笺小心揣好,直奔内宫而去。
                      外头骄阳烈烈,晒得人心生腻烦。想必不多久消息就能传入王府了,郑秀晶吩咐碧琳道:“将府中执事管家皆都叫去前厅。”
                      郑秀晶历来和婉,这次却是端起主子的架势,正声训示,府内如有奴才心性不定,背地里妄议主子,不思本职差事的,一律按府规严惩!
                      她柔和的眼眸如浸了冰水,冷冽的扫过厅中。那些管家执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胆识眼色都比常人优上几倍,方才不定的心志此时一下子也有了主见,无论如何,都得听王妃的将这王府安定下来,不能自己先乱了叫外人看笑话。
                      烟绰在来的路上已听其他几个执事说了,此时正是六神无主慌了手脚,拧着丝帕担心不已。站立不安的忍到等人散了,几步跑到郑秀晶身边,眼泪嗖嗖的下来,泣道:“这可如何是好?”她也有几分见识自然知道那宗正寺大狱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郑秀晶亦是心急如焚,却不得不镇定下来,强笑着宽慰她道:“烟绰姑娘不必心急,王爷极得圣眷,又曾是宗正卿,不会多遭罪的。”见她仍是眼泪不止,不由生出几分躁意,好声劝道:“你先回去吧,有了消息,我会马上遣人告知。”
                      烟绰得了她再三答应,又觉得自己在这实在也帮不上忙,只能擦着眼泪回藏书楼去了。
                      不出一个时辰,小德子便回到府里,带回贤妃的字条,上书:保重自身,稳定王府。她舒了口气,看来宫内还没出什么事。
                      小德子犹疑着问:“太后娘娘对王爷甚是心疼,皇上仁孝最听太后懿训,为何不直接向太后求情?”郑秀晶缓缓摇头:“太后病中,若是这时扰了太后清静,父皇必定不高兴。”何况,事关朝政,太后绝不会出言干预。
                      如今,就只能静观其变。
                      七天后,刑部大牢传来消息,端亲王府李主簿与王府管家二人在狱中双双畏罪自尽。
                      十三皇子将那道那道折子掼到地上,惊怒道:“他们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父皇亲自过问的案子,都敢做手脚!”十四皇子也是愤怒不已,好歹压制住了仔细想了一圈,讥笑道:“这样也好,原本七哥就不是那起子戕害手足的小人,父皇当日也是怒气难平,才严惩了二哥和七哥,这下突然来了个死无对证,反倒更叫人起疑。”又不屑的嘲道:“四哥大费周章下了好大一盘棋,到了收官竟是怕了,自乱阵脚。等时日一久,父皇自会想起七哥的好,对这事起疑。”话是这么说,拢在一起的眉峰凝结不开,如今父皇依旧是盛怒不消,只想着错认了七哥,只怕想不到这深层,已经七天过去,早朝田国公稍稍提及宝亲王,便遭父皇大声斥骂,这样下去,谁敢在求情?
                      十三皇子忧心忡忡:“我们等得,七哥等不得,等父皇想到这一层不知何年何月。”想着父皇不留情面的模样,道:“进了宗正寺思过的有几个出来?六叔,八叔,都十几年了,还在里面关着。只怕放出来时也不成人形了。”
                      十四也是焦眉苦脸,这么多天过去,竟然找不出一点法子,老四布的好局,一丝一毫的错漏都找不出。思虑万千,问:“宝亲王府那怎么样了?”
                      “王府有七嫂在,出得了什么岔子?昔日处处巴结的宝亲王府,如今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扯上一点连累了他们。你我与七哥交好,此时只能避嫌。我托着皇姐去问了,才知一点细枝末节。只是长久下去,七嫂一人撑着也是吃力。”
                      十四皇子叹息着:“别无他法,只能叫七嫂劳累了。”十三眼中寒锋毕露:“只是一时的,等七哥出来,有他们好瞧!”
                      泽纾长久不见刘逸云,这天午睡醒来,便哭着要找父王,伺候的婢女没有法子,只能找郑秀晶来。
                      他见到郑秀晶,便急迫的伸出手臂,哭得满脸都是泪痕:“母妃,我要父王,我要父王。”郑秀晶心下酸涩不已,抱过他用手绢仔细擦去他小脸上的泪水,想起从前泽纾哭闹,一到刘逸云手里都会安静下来,便眼眶一热,几乎忍不住要落泪,话都说不出。泽纾见母妃不说话,扯着她的衣襟,哭问:“父王为什么不来看泽纾了?他们说父王被关起来,皇爷爷要杀了父王。母妃,是不是真的?”郑秀晶把他紧紧的搂住,轻轻的拍着后背哄道:“泽纾乖,不哭,父王只是去办差了,回来了就马上来看泽纾。”说着,自己先落下泪来。
                      旬日的时光,她在府中安坐,尚且如日度年,那刘逸云那里又是如何光景?每每半夜梦魇惊醒,口中如被黄连糊住了唇舌,苦得透心。一个名字卡在喉间怎么也叫不出来,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名字是刘逸云。
                      好不容易哄得泽纾安静下来,又睡过去,方出了他的院子。到了前厅,唤来金管家道:“有人在府中碎嘴,闲话都传到小公子耳中了,你这管家竟还不知?”
                      金管家一个激灵,马上跪地请罪:“奴才有罪,疏忽了,请王妃息怒,奴才这就去办。”
                      郑秀晶不叫他起来,只静默的望向厅外。盛夏将尽,很快就是秋日了,倚望沧水,悲风时起,冉冉云间新雁,去年今时之人不在。
                      金管家久跪不见声响,心中大急,又升起良多惧意,低头面地,不敢说话。仿佛良久才听郑秀晶幽深道:“查出碎嘴之人,一律,杖毙。”
                      金管家心中一惊,叩首道:“奴才明白。”一刻不敢耽搁的下去办了。
                      又过一月,匈奴与大炎停战,匈奴王布罕不日将遣使来朝,共商和议。宝亲王之事渐渐淡出众人的注意。
                      十四下了朝便去了宝亲王府。
                      见了郑秀晶请过安,便问:“七嫂唤我来,是有何事?”郑秀晶抿唇,从袖中取出一段绸绢,这绸绢是今早天将明时,一宗正寺小吏送来的,上书匈奴二字,那二字分明是刘逸云的笔迹。她在狱中无纸笔,郑秀晶一眼便认出,写了字的绸缎是上好的云锦,乃是她亲手为刘逸云穿上的朝服内衬,而匈奴二字由鲜血写就,触目惊心。
                      十四皇子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眼眶红透。
                      “你可知这二字何解?”郑秀晶语气平静,双眸之中的痛意很快泯灭,只留幽沉。十四把绸绢握在手心,道:“匈奴不日将遣使来朝。七哥这二字何意,臣弟一时想不出来。”因是担心落到有心人手里,只写了关键二字,却是极难猜透。
                      郑秀晶与他一同苦思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皆都眼前一亮,相视一看,俱都明了了对方所想。十四立刻站起道:“臣弟先告退。”
                      郑秀晶点头:“小心谨慎为要。”
                      五日后,绩弩将军季庭上折:匈奴封二王子穆德为出炎使,穆德王子在匈奴曾拜读大炎七皇子除夕之日佳作,引为知己,欲在朝期间由七爷接待,一则两国皇子和睦,两国边疆必能和平,二则得见知己本尊,以慰私愿。
                      匈奴二王子是布罕一宠姬所生,身份远不如贵为嫡长子的大王子尊崇,他精通天朝文化,酷爱诗书词句,也正因此,布罕才给了他这差事。这么想来倒也说得过去。刘逸云在宗正寺关了快两个月,也是得了教训,更应当有了领悟。二王子已在路上,不需三日便能抵达京城。皇帝几重思索,下旨放刘逸云出来。


                      IP属地:四川39楼2019-05-24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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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章
                        一别多日,雕栏玉砌琉璃鎏金的皇宫禁苑依旧是殿宇楼台,高低错落,举世无二的华贵灼人。
                        刘逸云到甘露殿时,贤妃也在。
                        母女久不相见,乍见之下刘逸云骨瘦如柴,万般憔悴的模样,贤妃禁不住湿了眼眶,忙以帕去拭,险些失了仪态。刘逸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柔和微笑,叫她放心,径自上前行礼道:“臣儿恭请父皇圣安,母妃金安康宁。”
                        “嗯。”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随手指着边上的红木雕花交椅:“平身赐座。”刘逸云谢了座,对贤妃娘娘问道:“孩儿久不于身前尽孝,母妃痹症可有好些?”
                        “太医瞧过了,也没得见好。”贤妃怜惜的看着她。刘逸云蹙眉,追问:“过去的方子竟也不顶用么?”
                        贤妃摇了摇头,颇显无奈之意。皇帝闻言执起贤妃之手,关怀道:“何时得了这毛病?”又危声斥向杨庆林:“都是怎么当差的?娘娘身子有恙,却不来禀报?”杨庆林忙跪下一叠声的告罪。贤妃殷殷望着皇帝,眉梢眼角藏秀气,过去的三十数载风霜岁月格外纵容她的美貌,不留一点痕迹,只是越发的蕴涵深沉,别有一番风情,她体贴道:“皇上国事操劳,又何必在这须臾小事中挂心?杨公公对皇上的事惯来牢牢上心,是臣妾不让他们说的。而且,”贤妃有些沉郁的说:“多年下来都成了痼疾,难以根治了。”皇帝沉声道:“无法根治,这是太医院无用,郑咸安年龄大了,医术倒是愈发不中用!”贤妃的脉息自入宫来便由郑咸安照料,知道了这事,第一个自然要拿他问罪。
                        贤妃摇摇头劝道:“陛下别动气,伤了身子可不好。郑太医是真真的医德兼备,别叫臣妾枉了他一世声名,他本是不擅痹症的。”又看向刘逸云笑着道:“前几年,云儿见我疼得难受,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翻看医书,竟叫她瞧出了些门道,写了张方子,请太医院多位太医观瞻,都道是阴阳调和,辛温正中的顶好方子,臣妾用了几年,果然很好。只是今年不知怎么就没了疗效。”
                        皇帝一听,原本关怀备至的脸冷了下来,对刘逸云淡漠道:“你倒是有心了。”
                        刘逸云起身回道:“臣儿尽孝,不敢称有心。”卑谦敬上,丝毫不因皇帝疏远的态度而显拘谨,微曲的背脊因过于消瘦而突出了一道。
                        贤妃看着她,不由得就心疼不已,对着皇帝道:“云儿去了这么久,那又是个,”她停一停,请示道:“叫太医来瞧瞧吧,别落下了什么病根。”
                        皇帝默然不语,贤妃见此,求道:“臣妾就云儿一个孩儿,她打娘胎里出来臣妾便是爱如性命。若是她有什么好歹,臣妾可怎么承受。”说着眼底就升起水汽。
                        “哪就这么较弱!”皇帝不耐,冷眼望着刘逸云,刘逸云低头不语。
                        贤妃见他二人到底生分了,更是伤心不已:“皇上的朝政臣妾不敢放肆评论,更无才评论。可云儿是陛下瞧着长大的,不说别的,单单四年前十五皇子夭折,她就是茶饭不念日夜不眠的在灵前守了三天三夜,兄友弟恭,她是时时记在心上。她素日又是最乖顺的。。。”
                        “所以朕才生气!”皇帝怒道:“朕亲自养大的好孩儿竟是个人面蛇心野心勃勃的奸佞之人!”
                        刘逸云立时跪下,沉默不言,贤妃退后几步,跪到她身边,啜泣道:“皇上忘了云儿新生那日大喜过望之下诏令天下同庆的陶然喜悦,臣妾却永世不忘初为人母的怡然欢欣。云儿是臣妾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臣妾决不信她如陛下所言,是那歹毒之人。”说起她出生之时,皇帝面上闪过一丝动容,很快淹没在愤然之中。刘逸云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低声道:“那日殿上,父皇生气,臣儿不敢顶嘴,叫父皇更生气,但,即便父皇再将我关进宗正寺,臣儿依旧是那句话,臣儿没有做过。”
                        杨庆林这时在边上状似无心的小声说了句:“说来也巧了,端亲王府那二人皇上还没发落,就自尽了。当真是惧得紧了,也不怕皇上龙颜不悦,加罪到族人身上。”皇帝闻言一怔,冷冷的睨向杨庆林,杨庆林忙低头紧闭了嘴。贤妃泪珠簌簌落下,小心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敛眉死心道:“如今皇上认定了云儿是谋害兄长的小人,不若也撸了她的亲王爵位,让她去陪着逸阳在锁银台,也好相互有个照应。省得下次。。。”说到此处,是哽咽的再说不出话。
                        “说的什么混账话!朕不过小惩大诫,罚了她几日,你就要叫她去那荒凉之地?”皇帝上前扶起她:“本就得了不易好的痹症,还动不动就跪着,当真是年纪大了就不懂顾惜身子了。”又淡淡扫了刘逸云一眼道:“你也起来吧。”
                        刘逸云垂手站在一边,恭谨侍立,不时担忧的望向贤妃。皇帝少不得安慰她几句,又遣了杨庆林去太医院,指院首李太医来给刘逸云好好症症,刘逸云自然是推辞了,越是推辞,皇帝越是怀疑,便道:“既然如此,就让李芦竹去你府里候诊几日,省得贤妃挂忧。”
                        贤妃已是如常的端庄模样,嗔道:“臣妾关心自己孩儿倒是让皇上腻烦了。”皇帝笑着摇头:“你啊,年轻时倒不见这般淘气精怪。”贤妃倏时红了脸,望着皇帝温柔的浅笑。
                        出了甘露殿,刘逸云见四下无人,拱手笑道:“臣儿谢母妃为孩儿苦心孤诣。”贤妃叹道:“你父皇是严厉,在你面前却多是仁慈的。重罚你也是真的失望透了。你昨日遣人来告知我今日来请安,就知道你打了什么算盘。”
                        刘逸云笑,撒娇道:“多谢母妃纵着臣儿。”她心知这件事缓不得,在皇帝心中留下猜忌,迟早是要让有心人拿捏着再出风波。
                        贤妃点了点她的鼻尖,无奈道:“幸好夕儿是个有耐心的乖孩子,否则,看谁能受得了你这多变胡来的性子。”刘逸云露出幸福的笑容:“当然只有她。若是别人,臣儿也是不依的。”
                        “见你这样,母妃也放心了。只是,”贤妃不解道:“杨公公那一句分明就是为你说话,难道你。。。”刘逸云见她脸色惊疑不定,忙道:“臣儿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打父皇身边人的主意。他跟了父皇多年,伶俐着呢,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
                        贤妃似乎是松了口气,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点头道:“也是。此下,皇上虽然没有赦了你罪,但亲口指派了李太医到你府上,也够了。以后,万事皆要小心,”贤妃说着不觉又红了眼眶:“母妃可以为你说话一次,却不能次次都护着你。同样,皇上能顾念一次父女之情,却未必回回都肯宽宥。”罪与不罪,信或不信,都在天子的一念之间,他说你做了,你就是做了,他说没有,即便你做了,也是无罪的。这次皇帝虽有怀疑,到底念及与贤妃的多年情分,对刘逸云的疼爱之心和案子里的疑点尽数打消了。
                        下次未必有这好运。
                        她前世母亲早亡,却有打心眼儿里疼她的父亲和哥哥,她也因此未曾真的想念过那给了她生命的女子。到了这里,贤妃真心真意的舐犊之情叫她不由自主的付出反哺之爱,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血脉相承,即便她只是异世一缕幽魂。
                        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除了后宫就是朝堂,原本以为宝亲王就此失宠的人,听说了前一天的事,见到刘逸云都纷拥围上,殷勤的问候安好。刘逸云不露声色,个个的受了。若说起演戏,宫里的人人都是个中能手,戏演得多了,面具戴得久了,哪日想要跑偏儿都难。
                        八皇子、九皇子、十二皇子正过来,见到刘逸云笑着请安:“七哥万福。”刘逸云微微一抬手,笑道:“十二弟久不去毓秀宫了,昨日母妃还念起你。”十二皇子脸色恭顺,稍微后退了小步道:“这几日礼部事多,臣弟虽蠢笨,也少不得多帮衬一二。”八皇子与九皇子在旁只笑不语,因着十二皇子微寒的出身和那的确比不得别的皇子聪慧的脑袋,二人平日也时有奚落。
                        刘逸云眉目一凛,道:“都是父皇的皇子,何须如此妄自菲薄。”十二皇子恭恭敬敬连连称是。十皇子此时同四皇子一道来了,见他们说着也插进来道:“七哥连月不见,倒是更能怜悯弟弟了。”话中尖刻讽刺意味明显,刘逸云不以为忤,淡淡笑说:“我是怎样,十弟最清楚了。倒是二哥府上那两狗奴才知道罪无可恕,自行了断了。由此可见,任人唯明是多要紧,四哥看臣弟说的可对?”
                        不似刘逸云生得俊秀,嘴角总噙着肆意乖张的笑意,四皇子刘逸晋在人前总是严峻儒雅,只是那双过于幽深黝黑的眼眸显得令人捉摸不透,使他整个人有一股阴沉之气。他不置可否一笑:“七弟说是那便是了。”眼底却是闪过一瞬怒意。刘逸云笑着,看着他们五人先入了太和殿,半分不露心念。


                        IP属地:四川41楼2019-05-26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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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匈奴二王子到京之日就在眼前,礼部早已动手着办一干事宜,皇帝派刘逸云一路督办,绝不许出了岔子。
                          下了朝,刘逸云便在宫里宫外的奔走,一日忙完下来,已是夜半三更。回到王府,遥遥见梧桐居暖阁还有微弱的烛光摇曳,想了一下,遣退了小德子,自己快步过去。入了秋的天气,白日里以为还是夏令时节的海天云蒸,入了夜自有凉飕飕的冷风袭人,不似冬日的寒风刺骨,那风只划过肌肤,激起一层疙瘩,直透到心里。
                          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梧桐居里已落了满地的叶子,秋日当真是来了。刘逸云在院中少站了片刻,见那窗前一道窈窕身影安坐,手中执了本书册,一页一页缓缓翻着,一种满足感充斥她的心田,直至四肢百骸。刘逸云推门而入,到她身前取过她手中书本合上,问道:“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么歇下?”
                          “白天随泽纾一道睡得多了,夜里也不觉得困。”郑秀晶的眸光总是柔和,烛光曳曳中更是让再硬再无情的心都不留余地的软下来,刘逸云抬手抚上她的发丝,朱钗宝钏都卸下了,只余一头如顶好的云锦般顺滑的青丝,散着幽清的馨香。
                          “那也不成!”刘逸云虎着脸道,见她一点不怕,笑意反是越发柔婉,不觉也温了嗓音道:“快去睡吧,漏夜不寐对身子不好。”
                          “这就去了。”郑秀晶站起来,知道她必然是在这睡了,不必吩咐便熟稔自然的为她除去外袍,那衣裳带着点凉意,郑秀晶微抬头看她问:“外头冷么?”
                          “有点。”不多时,刘逸云就只剩了件中衣,榻上的棉被早就铺好了,刘逸云快速钻进去道:“本王给爱妃暖暖被窝。”郑秀晶眉眼间都带了笑意,走过去道:“如今王爷只得我一个爱妃,等将来多了,可是暖不过来呢。”说完自己先怔了。
                          刘逸云似是不觉,伸出手来一把拉她到怀里,手忙脚乱的为她盖上被子,道:“胡说点什么呢?这世间统共只有一个你,要本王去哪再找一个爱妃?”她的声音沉沉缓缓的,如无际的平原上不急不躁的河流,流过心间,好似能抚平旧时的伤痕。
                          郑秀晶靠在她温热的身侧,任由她霸道的把自己锁在怀中,轻合上眼:“睡吧。”刘逸云嗯了一声,也许是白天累得狠了,不多时便传来轻缓平稳的呼吸声,夹杂着房内五轮沙漏的流沙声,在这静谧的房内,使人无比安心。
                          郑秀晶亦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之人从喉间发出极为怖惧的呓语,郑秀晶从睡梦里被惊醒,见她这样不由心惊,摇了摇她的身子,紧张担忧的急声唤道:“王爷?王爷,醒醒。”刘逸云丝毫不知,短促恐惧的晃动着头,额上渗出极为细密的冷汗,呓语模糊不清,依稀只能辨出一个不字,郑秀晶心知这是梦魇了,更是急得不得了,一手擦去她额上细汗,一手抚摸她的后背,口中轻柔的在她耳边连呼:“逸云,醒醒,没事了,醒来就好了,快醒来,真的没事了。”生怕惊到她。
                          刘逸云终于醒来,眼神涣散,神智还不十分清醒,郑秀晶温柔抚摸她的后背:“是我,没事了。”刘逸云定定地看着她,瞳孔渐渐有光,终于聚焦到她脸上,开口十分迟疑地问:“晶儿?”
                          郑秀晶忙答:“是我。”刘逸云仿佛劫后余生,大大的出了口气,又似是不信,立刻探身四下里巡看房内。郑秀晶见她这样,禁不住心酸难忍,把她反抱到怀里。刘逸云视线直直的停留在她脸上,一语不发,紧紧地靠着她温软的怀抱,郑秀晶缓慢的抚摸她的后背,轻轻的说着:“睡吧,没事了。”终于她困意袭来,慢慢合上眼,安心的重新睡过去。
                          窗外的碧桐,皮青如翠,叶缺如花,妍雅华净,此时深夜,映在窗上的影子只是一片槎桠错乱交布,在风中摇晃如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臂,让人从心底生出冷冷的惧意。郑秀晶垂下泪来,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心疼得揪到一处。
                          这是受了多残酷的刑罚,才会在梦中都惊惧到这地步?
                          第二日,二王子穆德率众到了京城,刘逸云奉命迎接,安置于驿馆。
                          晚间皇帝设宴于武崇殿迎接使节,后宫妃嫔,亲王眷属,诰命夫人皆要出席,以示隆重,更彰显赫赫大炎国富民强。
                          建朝百余年来,匈奴与大炎摩擦不断,自五皇子领兵至今是炎太祖来第一次这么长脸,获得几乎大获全胜的战绩,匈奴派二王子为使来朝,更送公主和亲以期和平,可见此次匈奴损折不小。
                          武崇殿内极尽奢华,亲王皇子与宫嫔分列二座,眷属与亲王共桌。殿中,觥筹美酒,歌舞风流,春莺啭啭,软舞傞傞,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霓裳舞衣在舞女身上极尽妖娆,引得殿中诸人都看直了眼。
                          一舞毕了,二王子率先回神开口道:“天朝歌舞精致,舞秀轻盈,慢态繁姿,小王初次赏鉴,当真是见识了。”他汉语说得极好,言语之中文质彬彬,不像来自那蛮荒之地,更像是个三月江南踏春吟诗的年轻学子。他话音刚落,炎朝的大臣不由便露出了骄傲之色,几个皇子只淡淡回礼。二王子话音一转,起身击掌三下,殿外鱼贯而入七八名舞女,皆着胡服,为首的那名女子,以织金红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灵动勾人的眼眸,若隐若现的面容叫人更为心痒,只想揭下面纱,看看是多美的一个尤物。
                          “礼尚往来,”二王子颇为满意自得的介绍那几名舞女道:“也请大炎皇帝观赏我邦歌舞。”皇帝自然是笑允了。
                          胡族舞蹈不同于天朝的婉约,别有一番风味,殿上诸人看的兴味盎然,尤其最前头那神秘的面纱女子更是拨挠着心弦,一甩袖,一转身都叫人移不开眼。
                          刘逸云满眼欣赏,不时转头与二王子交流一二,二王子也愿与她说话,七皇子虽有皇室子弟的尊贵自矜,却不矫揉造作,她面目清朗,笑意坦率,极对这草原男子的胃口。
                          舞毕歌停,舞女们上前行礼见过大炎皇帝,为首的面纱女子行了个胡礼:“见过大炎皇帝陛下。”
                          二王子亦上前,右手握拳于左胸前,微微一鞠躬,道:“这是小妹傈傈公主。”刘逸云早料到此女身份,见他这般说也不免多看了几眼,傈傈公主袅娜多姿,玲珑有致,想必面纱下的真容也是倾国丽人之色,不过,再娇美的女子都比不上她身边的人。刘逸云转头轻声问道:“累不累?”昨夜没好眠,开宴后又坐了这么久。
                          郑秀晶对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很好。郑秀晶盛装淡妆韶容雅颜,浅笑的样子便衬得极为羞涩。刘逸云为她满了杯酒,体贴道:“喝一杯,解解乏?”这是南粤国进宫的太清红云,美酒琼浆,属淡酒之列,味醇不易醉,最最适合郑秀晶这样不善饮酒的人润润口。
                          郑秀晶依言饮了小口,觉着味道还不错,便多饮了些,刘逸云见她喜欢,便让内监多上一些来。
                          这时二王子以探到了为公主选婿,请皇帝做主。皇帝扫过殿上,目光落在三皇子和十四皇子身上,一份抉择,他沉稳道:“公主身份尊贵,真不愿薄待了她,朕之皇三子人品高尚,正室空缺。朕便赐婚公主,下嫁于皇三子,择吉日成婚。”
                          三皇子已是难安的站起,到殿中扑通跪下道:“父皇,公主远道而来,身份不凡,臣儿自知无法般配,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你是天子之子,这世上还有谁配不上的么?”皇帝脸色沉暗下来,显是不悦了。郑秀晶捏紧了酒杯,那日三皇子艳羡的神色还在眼前,如今就要被逼婚了,她有种悲悯的感觉,叫她难受得紧,却不能表露。刘逸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站起来笑道:“三哥这是高兴坏了,都不知道怎么谢恩了。”
                          此言一出,殿上紧张的氛围才稍稍舒缓,三皇子低着头,弓着的后背仿佛颤了一下,刘逸云心有不忍,却不得不道:“三哥,还不快谢恩,这可是大大的恩典,大家都瞧着,等一杯喜酒呢。”大大的恩典咬得特别重,三皇子跪在殿中的身影显得格外寥落沉寂,片刻,仿佛是下了大决心,三皇子重重叩首:“臣儿谢父皇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郑秀晶捏紧了刘逸云的袖角,端着酒杯的手也有点微颤,刘逸云叹着气,从她手中取下酒杯,在她耳边小声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不是傈傈公主也会是别家小姐。”这道理,谁都明白,郑秀晶望向刘逸云,眼中带着隐隐的泪光,很快又消失不见,她神色自然,但那发颤的手却逃不过近在身边的刘逸云的眼。郑秀晶不知是为三皇子可怜,还是因为自己同样身不由己命运的共鸣,她心中的哀恸几乎无法承载。
                          三皇子曾有发妻,爱之如生命,夫妻二人琴瑟和谐,是对人人称羡的璧人。或许过分的幸福会叫上天都嫉妒的看不下去,三皇子妃两年前患重病一病不起,不出一月便离世了。从此三皇子不近女色,一直都是自苦自抑,心死如灰。
                          “其实,小王倒是希望七爷能成为妹婿呢。”二王子玩笑似的说了句,七皇子是女儿身,举朝皆知,但她出生时的上天兆示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匈奴一向信奉上天,因此二王子并不在意她的女儿身,反倒是极为尊重。
                          郑秀晶更紧的捏紧了刘逸云的衣袖,刘逸云轻轻地用指腹来回摩挲她的掌心,低声道了句:“我是你的。”便起身对二王子笑道:“二王子这可是抬爱了,傈傈公主如此佳人当择君子与之配。”皇帝淡淡一笑,并不将二王子的话放心上,吩咐再上歌舞。
                          到晚宴终了,郑秀晶与刘逸云坐车回府,马车上,刘逸云把她拥在怀里,低落道:“父皇这是早想好的,若是三哥执意抗旨,只会触怒龙颜。”
                          郑秀晶点头:“我知道。”她依旧是闷闷不乐。
                          刘逸云自嘲的笑了笑:“若不是你在,或许,有一日,我也是这样,不得不娶一个不曾谋面的女子,与其终老,怏怏一世。”
                          “你不会。”郑秀晶笃定道。刘逸云不是这样一个能认命的人,她会娶了那陌生女子,但势必不会与她共处一生,找到时机,她会毫不犹豫的与人离散,这就是她心冷的地方。
                          刘逸云愣了一下,继而失笑。郑秀晶知她懂她,得妻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IP属地:四川42楼2019-05-30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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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43楼2019-05-31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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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4 23:3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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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庆熙四十四年十二月十三,皇太后吕氏薨,举国哀痛,帝哀之甚,几度昏厥。坐于太后寝宫三日三夜,不进一食。群臣宗亲跪求于宫门外,以苍生之名请之敛。唯皇七子云久跪于殿外,感同身受,帝嘉其孝。
                              皇太后梓宫入先帝介陵。
                              庆熙四十五年春,帝积哀成疾,大病三月,嘱皇子云监国。皇四子晋锋芒不避,云对之艰难,朝政渐由皇子晋把持。
                              ————《庆熙本纪》
                              冬去春来,庆熙四十四年在几多波折下终是过去。
                              皇帝的病到暮春夏初之时方有好转,却仍是药不离身。刘逸云在朝堂上与四皇子几度纠缠,堪堪与之对峙。四皇子经营近十年,绝非刘逸云可比,如今皇帝又在养病,不可与之硬碰,只有多次让步。
                              如此一来,四皇子一党愈加昌强,把持朝政,渐有猖獗之势,虽则老四多有约束,却保不得下属官员得意过了头。
                              这日下朝,十三皇子与十四皇子一同随刘逸云回府。十三皇子一直黑沉着脸,直到入了书房,方嚷道:“七哥,你也忒好的气度了,户部是父皇钦交给你主事的,如今老四想要插手,你竟也肯?”
                              “为何不肯?”刘逸云气淡神闲的靠到镂花紫檀椅上,恍若事不关己。十四皇子忙安抚几乎炸毛的十三:“十三哥,你别急,七哥自有道理。”在朝上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十三这次是真的着恼了,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冷冷坐下。
                              “我晓得你委屈,忍得一时又何妨?”刘逸云好生宽心道。老四想插手户部,即便她允了,老四的人也不能在几日内站稳脚跟,到时要寻个由头剔除容易得很,生不什么幺蛾子。
                              十三皇子仍是气呼呼的样子,不是说忍不得,只是连须臾小事也得忍着,这要何时是个头?!十四忍不住笑道:“你这小气样,若是将来派你去边疆,可不知能否做到五哥的一半呦。”这可戳到十三的痛处了,脸黑的像涂了层黑炭,怒视着十四。刘逸云笑着止住两位弟弟道:“得了得了,都是封了郡王的人,别闹得跟小孩子家似的。昨日进宫探访,父皇已好了大半,估摸着再过几日便能临朝。十四弟,中书省没出什么岔子?”
                              “都好。”
                              “兵部呢?”
                              说到正事,十三皇子已是敛眉肃目,相当严肃正经:“也好。”
                              “其他五部二省也与往无差。”刘逸云旋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皇帝病中将国事交由她处理,她做到这地步即可,不需太过杰出,只要保得天下不乱,民生安定,父皇病愈临朝,见到的江山依旧是他熟悉的便好。
                              “成了,你们各自回去吧。”刘逸云看了眼边上的一叠奏折,下逐客令。
                              “不是,七哥,你还没说老四他——”十三皇子还没说完,便被十四推搡着出去:“走了走了,十三哥,还有许多事做呢,别在这耽搁七哥了。”
                              刘逸云颇为头痛的撑着前额,十三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直了,哪天真被父皇派去边疆接了五哥的位子才好,起码耳根子清净。
                              皇帝病中卧榻,却非两耳不闻,朝廷上的事,总有各式各样的门道传到他耳中。四皇子谨慎,可终归年过而立,过去总被皇帝压制着,此下免不得趁机急进,他守己,手底下人少不得多几分狷介。刘逸云如在局外,冷眼旁观之下,果断撇清干系,不与他争,只守得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进不退。
                              一日的奏折批完,再将紧要的拣出,遣人送进宫里。这一忙,就到了晚膳。
                              刘逸云长出一口气,伸了伸依然僵直的腰身,踱出书房,恰好看到郑秀晶亲自拎着黄花梨八面食盒过来,刘逸云见此停了步子。郑秀晶到她跟前站定,她比刘逸云矮上几寸,要与她对视需得微微仰头。她看着刘逸云清亮的眼眸笑说:“我还想着你又如前几日那般,晚膳就在书房里随便对付了呢。”她今日着了身淡紫的纱裙,绾了个极为家常的发式,紫色显妖娆,那发式却是平添了几分清丽,真真是俏丽如三春之桃,清素若九月之菊,赏心悦目的紧。
                              “今日事少,本想去你那用晚膳,不过既然你来了,也无须我走一趟了。”说着接过食盒,让开路让她进去。郑秀晶免不得嗔她一眼:“你倒能省事。”
                              食盒里存了三道精致小菜,一盅五彩鱼丝汤,菜式虽然不多,道道都是对着刘逸云的胃口来的,她喜食甜,对酸也格外偏爱,食盒最上层的一道醋溜脊髓里的糖与醋便放得多些,闻着味儿就大大刺激了刘逸云腹中的馋虫。迅速腾出手来将纸墨笔砚推至一旁理出块空白桌面来,然后巴巴的望着郑秀晶。郑秀晶见她毛手毛脚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抿唇笑了一下,将菜肴摆好,盛了小碗米饭到刘逸云跟前。刘逸云虽急,却是极力克制着,等郑秀晶也坐下了,方动筷,大快朵颐。
                              一个是小口小口细嚼慢咽,没有一点声响的淑女风范,另一个虽则也称得上优雅,但与对面那位一比,就委实“粗犷原始”了点。
                              用完膳,郑秀晶不假他人之手,将瓷碗,盘子干干净净的收拾了放回食盒里带走,又将被刘逸云挤到一堆纸墨笔砚好好的放回原处。
                              晚间照例是宿在梧桐居。刘逸云撑起双手,由郑秀晶伺候着除了外袍,看到她衣袖磨坏了,郑秀晶摸了摸那袖口,皱眉道:“中衣衣袖磨破了怎么不换一件?”刘逸云把袖口举到眼前看了看,不在意道:“这件中衣是母妃去年亲手缝制,穿着比旁的舒适,我也没舍得丢。”郑秀晶想了想道:“那明日我来给你重制一件吧。”这样穿着坏了的衣裳总归不好。刘逸云笑着点她的鼻尖道:“这也是明儿的事,现下有更重要的可以做。”话音刚落,郑秀晶便被推到了榻上,吻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下来,再顾不上旁的事。
                              之后郑秀晶果然费了些时日亲手缝制出几件中衣。只是原本皆是水仙暗纹的叫她改成了海棠。素白的丝绸衣料上,朵朵银线绣成的海棠花儿,栩栩如生,华贵而不失内敛,光滑更是柔软,贴身的衣物,穿着极为舒服。
                              几日后,果然如刘逸云所意料,皇帝从龙榻上起身临朝,第一件事便是褒奖刘逸云办事谨慎有功,也警示了四皇子之流安心手上的差事,切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皇帝大病初愈,便是勤勉朝政,加上之前哀极攻心,病从心出,余下的日子便总是反复不断,龙体时常不好。按着皇帝多疑的性子,此次老四多有擅权,为何只得训示而未加惩戒?皇帝是怎么想的,刘逸云猜不到,也不敢妄自揣度,不过手上积累了几年的证据总算是要派上用场了。
                              庆熙四十五年秋,宝亲王刘逸云上折,以不廉上贿,结党营私,不直不道等罪名参奏宋城郡守杨然,牵累上下官员十数名,贪污之巨达三千万白银。皇帝闻之惊怒,派宝亲王为钦差正使,中书令高德,吏部尚书刘晔为副使前往宋城彻查。
                              梧桐居里,刘逸云十分不舍的抱着郑秀晶,道:“这下去了,没个三五月是回不了京了,晶儿,你就陪我去吧,就当散散心。你没出过几次京城吧?”
                              “你是去办差的,我跟着岂不累赘?”郑秀晶开始还企图给她摆出道理来,到最后发现,其实道理对她而言,根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宝王爷压根儿没听进去:“怎么会,我记得你母亲的母家即在宋城,你去看看外祖不是正好?何人敢诟病。”
                              是了,当着面自然不敢,那背后呢?
                              宋城离京城算不得遥远,她也只在幼时去过一次。现在应当是面目全非了吧?郑秀晶深深的在心内叹了口气。罢了,她要做的事,必定是思虑周全,自己自然是拗不过她的,只是:“泽纾怎么办呢?”
                              “送进宫里,母妃一人也是常日无聊,泽纾能进宫作伴,想来母妃是乐意之极的。父皇惯来不管后宫之事。”
                              早都想好了,她还能反对么?郑秀晶无奈摆首,只得应了她。
                              皇帝下朝到毓秀宫时,泽纾正在庭中与晴沂玩耍,贤妃坐在长亭下的回廊微笑着看着,听到外边太监一声嘹亮的“皇上驾到”,忙上前接驾。
                              皇帝扶起贤妃,对满庭宫女太监道:“都免礼平身。”泽纾站得远远的,怯怯的半躲在晴沂公主身后,皇帝慈爱笑道:“怎么泽纾见到皇祖父害怕么?这可不像你父王。”刘逸云小时一见到他都是跑着跳着要他抱的。
                              晴沂牵着泽纾的小手上前,稚嫩道:“泽纾还小呢,又不像七哥总是往父皇跟前钻,见父皇威仪,自然是不敢亲近了。”
                              “呵,这说的,还是朕吓着泽纾了。”皇帝今日气色不错,秋日里难得的暖阳照在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显得更加威严,让人不敢直视,晴沂是他的幼女,说几句俏皮话他也不生气,探身抱起泽纾,对贤妃道:“嗯,比上回生病连夜进宫时壮实多了,也活泼了。”
                              “这孩子的鼻子和皇上有几分相似呢。”贤妃道。
                              皇帝仔细看了看,高兴道:“果真。”又和晴沂泽纾说了几句,皇帝与贤妃携手进到主殿,留他二人继续玩耍。
                              “云儿去了也有三日了,按着脚程该到宋城了。”贤妃喟叹着说了句,皇帝倒是没什么忧心之处,宋城郡守杨然罪定已被关押,刘逸云此次去是要将相关官吏一网打尽,责任重大。见皇帝没有丝毫动容,贤妃不高兴的转身侧对着皇帝道:“儿行千里母担忧。皇上是严父,是体会不到臣妾的慈母之心的了。”
                              “你啊,”皇帝把她扳到眼前委屈说:“朕还不够慈爱么?都准老七带着王妃一起去了。哪个钦差出访还带家眷的?”贤妃笑出来:“那臣妾到错怪了皇上。”
                              皇帝用了晚膳才去了瑾妃宫里,贤妃娘娘站在门口凝视他离去的方向久久失神,有时真会错以为皇上待她是情爱之心而非倚重尊敬。
                              帝王无情,他们的心只在江山。帝王风流,他们的心分成许多分,后宫人人幸过。入宫之初,她还只是个年仅十六的小女孩,也曾奢望过皇帝的爱情,直到最后早早看透,早早死心,做了一个妃子当做之事,不求多亦不淡泊,才得到如今皇帝的倚重尊敬,与一个帝妃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贤妃叹息一声,对身后的苏梅道:“本宫乏了,先去寝宫歇下,你好好照看小公子。”
                              “诺。”


                              IP属地:四川44楼2019-06-01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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