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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未满弓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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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4-14 18:47回复
    孟冬的第一场雪始于哪一日已不可考,铅灰的云,每一朵都卷着沉甸甸的六角雪花,以摧枯拉朽的势态,从扶桑的家乡翻涌而来,铺天盖地。我在混沌的大雪里,把日子过得愈发糊涂。但我确切又确切的是,那些沉甸甸的云,还有那些扯着嗓子嚎哭的风,是在芙生归来的那天偃旗息鼓的。朔风有多冷,冬天里的太阳就有多奢侈,而那一天——那一天的靖王府,仿佛被糊了一层金纸,贵重又铺张。
    那是年尾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艳阳天。
    自此之后,我仿佛再没有见过芙生。
    ……笑着的芙生。
    我想是那把金刀的错——这该死的,辽人的金刀,一定附了巫风还是蛊咒,将她的七魄摄去,三魂也要夺走。
    占有它,毁掉它——让一切回到最开始,最开始的地方。
    于是我拿走了那把刀。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04-14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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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年荷瓣素心的一株兰始,我便明白这花耐不得霜、受不得冻,冬里最是;不大放心含章,她不擅莳花,要易专匠侍弄,是以撂下一杆笔,鵩鸟之赋手临未竟,就此铺陈案上。我往风雪里一遭,发觉庭前枝头冒出朵微末的腊梅,烫出天地大白里一点生机。归来时,又透过这伶仃枝头与一位不速的“客人”相见。)
      (难得地,我不叨扰,静静观他动作,焚爇的香与他背影模糊成一片,是我错觉。)
      想来你是要向我讨要胜者的奖励,——自然,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
      (我在他身后启腔,为莽撞的“一字千金”咀咽苦果。这人愈发长进,先前投壶之时毫不领情,我愤恨地许他一个承诺,他便在马球会上将锋芒毕露,叫吃很是得意,我棋差一着。)
      但除却这把与“托云”,其余任你挑择,即都拿走,我也不拦。
      (我朝他,无可置疑一摊掌。)


      IP属地:广东3楼2019-04-14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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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牵一牵芙生伸来的那只手,将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千重错的纹路会不会汇作一股?但她如斯果决,如斯不容分辩,向着……那把刀。于是我将手往后背藏一藏,将金刀掖一掖,一眼也不许她再看这把刀。
        “你从来习的是剑,要它何用。”
        太过无力的辩白使我不得不往她身前踏了一步,企图找回叫阵的气势来。芙生倔强地仰着一点儿头,阳光照得她的鼻尖、下颌晶莹如玉,又在眼窝留下一帘栊轻盈的影。我这才惊觉,我已比她要高出半头了。那些被真定偷走的时光,无声息地浸在我的骨血里,也刻在她的眉梢头。
        “我已经和父亲说了,要为我请最好的师父,我的刀会比你的剑使得更好。”
        我身为刃,为你出鞘,为你封刀。
        “……你就不需要这把刀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04-20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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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弃剑的人是你,要执刀的人也是你,赵蝉生,
          (你既延请名师便不妨再铸名刀,轻而易举,这不堪剖陈的诓人把戏,他可真不擅长撒谎。可悲的是,同等地,我也不擅长,故而我对他猜忌、揣摩、嘲讽,实是拙劣的回击。接着我又换作生疏的口吻喊他,他是赵缙了,我不愿再叫他赵蝉生。)
          ——赵缙,你不是不要旁人的信念吗?
          (我也不为他愈近的目光低头,眼风一扫他掩刀的臂,我竖起篱刺。)
          (一哂,嘲他也笑我)
          那我又怎么有资格成为你的“道”,能让你时时牵肠挂肚要逆之悖之?
          (父亲应了他吗,看起来是的,这本没有回绝的由头,既然赵缙要弃剑我对他动了手,那么赵缙要执刀便会有人遂他的意,然后报应不爽,全数施与我的金刀,我活该。但我为这刀伤过含章,不介意再伤一伤他。)


          IP属地:广东6楼2019-04-20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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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芙生之间,从来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我们遍身镀着刺,稍微挨近一些,便警惕地张起,相互交锋。但我们又是在这样一日日的讥诮与讽笑间,隐秘地结成了一种默契。而眼下,她一句句,一句句将我们的契撕毁。
            “赵绥。”
            我实在很少,很少直呼她的名姓,果真气得不行了,才会脱口而出,自然我们之间少有这样的时候,她一贯秉着能动手绝不动口,在此前的十数年里,我在与她打的千百场架里,从来是落下风,只能逞一点口舌上的威风,看她急不过,又抄着剑挥上来。
            此前只有一次,只有一次,一次气急的时候。
            但眼下,我一点儿也不恼,甚至清醒得可怕——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就是我的信念,就是我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04-24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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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是你的。
              (我每每呼吸,都叫这凛冬的气味攫取再扼杀,像是条喘啜的鱼,肚腹雪白,誓将在这片赖以生存的、汩淴的水域溺毙。我点头,头颅却不肯一低,颈侧于是浮显出一脉由此而现身的经络,薄弱、不堪一击,与它的主人无异。)
              (我快撑不住了。)
              (在事态脱离我掌控的前前后后里,我想过一些挽救的方式,譬如同他撕打,跟我们从前解决问题的渠道无别,又譬如好声好气劝他,以此打消他的念头。但赵缙犹一棵藤,或一星火,丝毫不给我旁敲侧击的机会。他蛰伏久矣,就是我身后疯狂生长、我却无知无觉的藤!至于那一星火——他是不是早就可以燎原了?我被这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给迷惑。)
              既然你那样喜欢这把金刀,不妨用你的血为它开新刃——我知道你不怕,但只要你这样做,我们十数载姊弟情分,就、此、划、清。
              (纸老虎在引火自焚前,又自我支撑起它的骨架。)
              或者我们各退一步,我拿我的剑作抵,你不再碰这把金刀。
              我只这样做过一次,赵缙,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


              IP属地:广东8楼2019-04-25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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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见滚烫的红色浪潮在翻涌,一重一叠,直要将我淹没。
                八月扑不到的萤,一月的梅花落满南山,三月握不住的絮,五月——
                没有五月。
                金刀在我怀中无声地叫嚣,极尽胜者的姿态。锋锐的刃,正贴在我臂弯,我将它挥起,刀身在风里划出一声凌厉的呼啸。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吗?”
                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了,以至执刀的那只手,颤抖得再不能够。
                我失掉了赌约,失掉了尊严,也失掉了芙生。
                “你赢了,你好狠心。”
                我该将刀掷开,拖上我的残盔败甲,灰溜溜地逃开的,但我将刀一横,递至芙生面前,非要她亲手来取不可——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儿狡黠。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9-04-29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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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向如此狠心,是你看走眼,未看清你血浓于水的姊姊是个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最擅诓言诈语。
                  (说完之后我沉默了一会儿,凭字句为刃,我与他一时都开膛破肚地血肉模糊着。这柄刀并他的骨节一道横在我身前,待我来取,——天经地义,此刻我可以原谅他的“不奉还”。于是我伸手握刀刃,有一瞬间,余光留意到赵缙的眉眼,受伤的、却坚笃得没有分毫错漏的眉眼。)
                  (我应当握一握他的手,但这件事不应当属于此刻的赵绥,她心软的最终处,是移手捉此人的腕,重重地,迫使他松手、归还,然后金刀收鞘。一物换一物,我自剑架上取下我的剑,我不再拥有这把剑——但赵缙,你必定不要给我一个夺回它的机会,假如有……假如有,我要拿你的命来偿。)
                  你拿走,
                  (我也将剑横在他面前,神色如常,好似作完了一个公平交易)
                  我们两清。


                  IP属地:广东11楼2019-04-29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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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过那把剑,从此托在掌心的这片云,将是我此生挥而不去的阴翳,在每个将明未明,似暗非暗的时分,落下淅沥殷红的雨。
                    “不,你记住,你还是欠我的。”
                    永远,永远。
                    你的生命中,所有我未曾参与的部分,都是你对我的亏欠,从十六年前绿雾嬛嬛的汴京夏,到半月前红尘滚滚的真定秋,那些曾经我以为——我以为能跨过去的岁月。
                    终究使我沦落作了案上鱼肉。
                    而我束手无策,只能被细刀一分分拆解。
                    我抚摸着托云骄傲的脊背,带着报复似的快意想,如果原上的野火也不能将这锋芒摧毁,便让它在我手中永失光辉。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9-05-09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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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小事,我不屑记。
                      (“小事”,我说。)
                      (此刻我应下逐客令,让这得寸进尺的客人归往他该去的地方,但我忽而沉默了。我与赵蝉生能走到这一步、能有今天,并不稀奇,我们天生殊异,行道万别,非要拿“血浓于水”作人前恭和友爱的借口,就已经是个错误,——他是错的,我永远正确,应容许我修正。然而“错”也错过,“对”也不曾缺斤少两,我与他相安无事时是不是也告诉过他,这靖王府哪一处屋顶望月最好?我真的恨他吗?我恨他不遂我意?这也未免太鄙薄。他要弃剑,我叫他拾起;他要执剑,我却叫他放下。)
                      (这是谁错了?我一想便知。又或许从来都知,也知他并非只怪罪我对他刻薄,他还有许多可以让我落泪的罪名不言。)
                      (我不再辩,自冷眼相向,去竟未竟之笔。这位客人要明白了,我不送他,自有人送。)
                      (末了只消一抬眼,雪满台榭,春不再来。)


                      IP属地:广东13楼2019-05-09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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