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卿心里啧了一声,这鞭子抽的。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其身姿矫健,让人不知不觉忽略了这人有张丑脸。
这原来是神鞭教第三代教主所创的游龙鞭法,可这套鞭法早已被收在雪衣楼内,供楼中弟子学用招式。他也惯熟这鞭法的走势,下意识朝着鞭法漏洞喂了两招才从从逃路遁走;谁知这人竟然似早料到他要跑,一个变招就生生截了过来。按理变招并无奇怪,怪就怪在这个变招暗合快刀门的绝招“断水缠丝”。这人武功路数之驳杂简直让人想翻白眼。
柳少卿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躺在这人脚下了。
“这位兄台,”柳少卿一边放慢语调一边不动声色地摸索,“可否让在下站起身来,这地上尘土颇大,脏了衣裳多不好。”
这执鞭人歪着头打量他片刻,点墨的眼睛扫过他笼在袖中的双手,似乎看不出这厮想要拖延时间。他瞧着柳少卿一身白衫,心想是挺不耐脏的,但是又懒得把这人提溜起来。于是开口道:“无妨,躺都躺了”
“……”
“你就要死了,到时候浑身是血,沾这点土也不打紧。”
“那好歹让在下做个明白鬼,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取我性命?”
“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我懒得说。”
“……”柳少卿正暗戳戳地运行吐息功,听到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一点。”那人支棱着头,居高临下地瞅着他。
“好奇什么?”柳少卿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是处竹林,可你使得却是柳叶。你那么多柳叶……都哪来的?哎,是不是树上揪下来的?一次揪多少啊,都装在什么地方?看你好像总能掏出来,是不是袖口内衫都要揣一点?可是好像看不大出来啊……哦还有,你身上柳叶那么多,可会沾些小青虫,痒吗?万一好几天不能洗澡,身上可会起疹…….”
“闭嘴!”这人长话懒得说,一点好奇倒是能拔扒这么多。可真他娘老子的是丑人多作怪,说得他浑身直痒痒。于是此时的柳少卿终于忍无可忍,所有修养皆化为一声怒吼。可能是在愤怒中汲取到了力量,他身形一滑,提气一吐一吸,人已经泥鳅似的滑出长鞭。这次他双手多了两只短匕,嗷的一声勾手就朝对方攻去。
对方似是早料到了一般,行云流水般倒仰过去,一招”卷珠帘”腾空双足去踹他腕骨。
不过这两脚踹空了。他抬眼一看,那柳少卿虽然半身之力都集中在两手,那双匕却是虚晃一招,人也是一触即走。
柳少卿好歹也是一教右使,闯荡江湖至今鲜少吃这大一亏,给气够呛。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人招数诡谲,头脑看着也不大正常,若是不赶紧脚底抹油今儿怕是要被他抽成个陀螺。于是我们柳右使决定不吃眼前亏,借着攻势又调动全身真气催发踏梭行,弹指间已经跑远了。
那执鞭人倒也不追,见紫竹林已经没了人影,又扭身慢悠悠回城去了。一边走一边叹息:“唉,就问问。人不大,火气倒不小。”
却说那柳少卿踩着踏梭行逃了数十里,直至天擦黑才摸进城里。他此时已筋疲力尽,找了间驿馆,拎着托小二哥买来的流霞锦缎月白长衫,仔细拴好了门窗之后,从袖中抽出一枝路上折的玉兰插在陶制花瓶里,这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叉了片刻,他又极不情愿地爬起来,咣当一声撞进了嘱人备好的玫瑰花瓣浴桶里。
这人一张脸上本来就带着三分桃色,被热水活活带出五分来,并一副精雕细琢的眉眼,鼻梁高挺点唇薄红。寻常走在路上人都要多看几眼,因而他自己也十分重皮相,穿白衣,缎长发,容不得沾惹一点尘埃。他在桶里泡了一会,随手从旧衣堆里掏了几个瓶瓶罐罐。只见他勾手捏开一只小瓷瓶,倒了几颗黑色小丸倒在桶里,调动真气在身上游走,运起那吹息功。
其实吹息功算是雪衣楼里入门内劲心法,再简单不过。雪衣楼分天、地、玄、黄四门,其中玄黄多理楼中财权后勤之事,天地则一明一暗,分管论武护教和情报搜集。是以天门弟子功力最精纯,所修秘籍更是奇绝精妙,内劲心法也不乏惊才艳绝如韩霜刃之流大师的得意之作。
反观吹息功,这门古老陈旧又易懂易学的心法,只要是雪衣楼弟子,无论师出何门,都能使个六七成熟。那执鞭人认得准,是因为以吹息功这样基础的内诀来锻招式的,整个雪衣楼就柳少卿一个。他是个死心眼子,纵然这内学算不得顶级,但是总直觉这心法没有看上去简单,要诀去繁为简,由简入繁;时间一长,倒让他琢磨出点猫腻来。吹息暗合万物枯荣,万物生发,一吹一息,内息自成一周天,自是由满有缺时。但无论怎样催发都不至枯竭的一刻,多时不多,少时不少,却永远比他需要的要富足那么一点,是以他能从那丑八怪手中滑脱。且只要找到节律,须臾之间能调动起周身内力爆破于任一点,是以摘叶飞花皆能伤人。本应练就四五十年浑厚内力才有实力使的招式,他靠着巧劲也能使个差不多,就是威力要打点折扣。
吹息虽然自有妙处,但是愿意抛却上境极快威力极大的内门绝学,放弃江湖传神的高深心法十年如一**磨练这吹息的人,世上着实罕见。毕竟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渴望力量。如让人闻风丧胆却又殷殷期盼的寂生灭心诀,恐怕有人前赴后继得甘愿为它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