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幕（第二部分）
引
大戟在空中放肆地挥舞，将空气划开一条条弧形的裂痕。精灵的气息从淡绿逐渐凝至墨绿，粘稠压抑得
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刚临死时的表情在脑海中盘旋着，粘滞着，挥之不去。在我大戟即将撕裂他身体的那一刻，那轻蔑的笑
，那遥望向我身后的眼眸，分明就是：“小子，你中伏了！”
殿缘
四周尽是昏暗的灯火。风雨飘摇。这，该是座上古时期的神殿吧。殿侧一人正袖手而立，一身漆黑的祭
服，就连面部也隐在一片阴影当中。绝望的颜色，我想，如同天空被暗云掩住，再看不到那璀璨的星光
。
“晞，活下去……”
我此刻的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东西，只因这声音充斥了每一个角落。恍然不觉那人到了身边。
冰寒的大戟无力地跌落在手旁，戟尖殷红的血迹已然干涸。
“晞……”
“你要沉浸在回忆里多久？”微带磁力的声音，掩不住淡淡的失望。
我迷茫地抬起头，望着他。
“你还有自己的路吧……”
自己的路……？往哪？曾经的理想，不过、只是正在飘散的烟花罢了。即使历尽艰辛、抵达彼岸，又如
何？
“那、你活下去，是为了什么？”那声音中，带出一种惶惑的悲哀。
但我的眼神已然沉淀。“我的生命，已经不仅仅属于我自己。”
遗尘
我留在了神殿，每日修炼自己的神力。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
直到我终于不由自主地走向墙角的那堆尘土。才发现，原来自从我到来之后，就是它一直在吸引着我，俯身、捻起一撮……
“这……？！”
手上的尘屑，正一点点地渗入我的双手，融进我的神力。竟感觉到体内的神力迅速地充沛丰盈起来……如大梦初醒般……
忽然想起那个传说。“雕像一族在死亡之后，灵魂会被与神力一同封印在身体中，再飞散成宿尘，依附在触到它们的生命之上。但由于雕像强大的神性，接受宿尘的生命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往往容易在宿尘的影响下心智混乱，丧失自我……”
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神，雕像族，雕像特有的不可思议的神力，神位者预知自己死亡的神幕，和雕像生命逝去后幻化的宿尘……
这是两个不同时代的生命意志的较量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原来是怎样的生命，但很可惜，你遇上了我。
我小心地用布包起剩下的宿尘，埋在山顶林中，那棵叫峰的树下。
……
神殿外，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正凝望着殿中出神。
只是，她的发端，黑色尽头，是抹不去的白雪；她的脸上，忧伤后面，是填不满的空洞。
“神幕上出现的那个人，已经到了吗……”
破灭
月升。月沉。月沉。月升。
平静的岁月，在那天被打碎。神力聚集成潮，向头顶狠狠灌去。当然不是我修炼得到的那份神力。
有什么快要到了……强大的神力……
那人也立在大殿上，一身纯黑的祭服下现出了怎样一种不安的期待……“他……终于来了……”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我似乎该想起点什么，可是……
向远处望去，一个人正朝神殿走来。或许，不是人……
他那微瞑的双目，透出的是怎样茫然的坚定？他那悠然的步伐，踏碎了怎样注定的变数？
神力如岩浆在我体内翻滚着，涌动着。
……
“祀，把他交给我。”
“为什么？”
“这是神谕。”
一丝浅笑。
一抹冰寒。
“你要杀我？攸……”
“是神。”那尊雕像抬起眼睑，又缓缓放下。“而且，你不会死。”
我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附上了大戟。戟身微凉。
“神幕本身就是荒谬的存在。作为神，他人命运的控制者，自己的命运却被预先注定，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他转身面向我，“而这个人，就是神幕上的那个人类。”


“但神也终究会走向毁灭……”
“难道你是用你自己的神力毁灭大神的么？神的毁灭，只因出现了更加强大的力量，因此只是造就了新的神。神，只能有一个。”他盯住了我手中微颤的戟，“精灵们没能杀了你，还有点能力么？只不过，人类的神，已经好久都没有出现了呢……”
我当时很清醒。而且，没有犹豫。一点也没有。
只是踏前一步，“这世界原本就不该有神。任何一个生命，都不能被限制在既定的轨迹。”
压抑太久的神力在瞬间喷薄。像暗夜中星雨落下的银辉，又如漫天飘舞的羽毛。
散发着淡淡青色光辉的戟尖破空。那连我自己都无法看清的炫目之后，留下了一条臻于完美的弧线。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如同在炙灼着的光芒下张开双臂，只为身后那永远的守护……
轰……
我颓然倒在攸的身后，伴随着那倾塌的神殿。神力似乎在瞬间被抽空，那种空虚……让人只想，就这样躺在地上，沐浴着、享受着，从天上泻下的不再坚硬的阳光。
“蚀弑……是释……”
攸笑了，看着贯穿了自己身体的洞。
“这可是你第一次……真诚地笑呢……”祀噙着泪水，探出右手，泛着流动的白色神力光辉。
又缩了回来。
宿尘正一点一点从攸身上剥落，又飞散在惨白的空中。
“还真是，和神幕中、一模一样呢……”一名女子站在废墟边缘，轻声念着。那督统制服在光下是如此绚烂。
那宿命的轮回……
巅散
我轻轻地拿起神幕，却是一片漆黑。我知道，只有在触者是已逝去的生命时，它才会黑得这么纯粹。
“祝贺你，伟大的人类之神。”祀的笑容满是无奈和苦涩。
“不，我不是神。”山巅的天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澄澈。那棵树，峰，已经比任何东西都更贴近天空。
祀的视线穿过手中捧着的布包。“攸、只是攸而已……我现在只想离开这神殿，去和攸一起融入到这自然当中、每一个角落……”
我点点头。“我也要离开了。还有宿尘，要撒在天地之间呢。”
“是神和释吧……呵呵，他们两个，倒无法再分开了呢……”
“或许。”
“或许……”
祀，这几十天的记忆，将是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永恒……
梦
衣着华丽的女督统立于风中，凝视着曾经的神殿，任披散的发丝随飞雪飘舞。
我转过身。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轻轻将手中精致的小瓷瓶捏碎，醉人的花香立刻在空中升腾旋舞。伴着魂魄。
这世上本没有神。
（第二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