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时:?】
指南针不动了。钟摆也静静地悬着,拒绝摆动。
“我们迷路了。”克兰克看着欧尔工作,说道。
“正确的说法是没风了。”欧尔谩骂道,但什么才正确已经不重要了。他从未尝试过这种漫长旅行,所以他不知道这是指南针出了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学习过这种旅行方式,但是当初没教他如果指南针出问题了该怎么办。他尝试掩盖自己的紧张。他尝试用自己的类比来安慰自己:没风了。在海上,有时候,风会消失,一切都归于静止。除非风回来,否则一切都无能为力。
这就是一切了。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一切。以太之风短暂地停息,它们的呼吸停止了。一切都沉寂了。它们终会回来,只要你愿意。它们终会回来,朝圣者将再次启程。
“一切okay,”欧尔告诉他们。“一切都会okay的。”
他们在某个秋高气爽的地方。天空黑的就像是被木炭弄脏的一样,远处的山脉若隐若现,被金雀花和莎草染成了棕色。黑鸟在远处盘旋。环绕着他们的荆棘从已经掉光了叶子,成了一片满是尖刺和钩爪的灌木丛,就像一个牢笼。荆棘和树枝都又白又凉,就像骨头一样。小鸟和昆虫把一些红浆果插在荆棘上,这样它们就可以慢慢享用美餐了。浆果的汁液缓缓滴下,就像血一样。
欧尔一直在忙他的图表和指南针,一会儿对着细小的银色骷髅盒里的玫瑰图鼓捣,一会儿在手掌间摩擦吊坠,希望能通过体热不知怎么的启动它。但它们都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反应。其他人从他身边走开,沿着不同方向侦察这片地方。除了零散的鸟啼声外再无别的声音。
他不禁心想,如果我们划错了裂隙怎么办?如果他们已经偏离了风向图,再也无法回到正确路径了怎么办?如果他做了错误的决定,迷失在了这只有神才知晓的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银河系中,真的有什么地方,能免于以太之风的触碰?
他的类比忽然显得很傻。即使风没了,船停了,一个指南针还是会指向南方,即使没风,一个人还是可以背对风向,努力划船。划船,就像一个笨蛋一样,跟随着指挥鼓的鼓声划船。他在前往科尔基斯的航程中学到了这点。那时科尔基斯还只是黑海上的一个王国,而不是背叛的十七军团的家园世界。
“我们要划船了!”欧尔大声喊道,但其他人已经走得太远了所以听不见他。他站起身,寻找他们,却看见他们的身影穿过了荆棘丛。
“回来!”他喊道。有人回应了他,但他没听清回话。
该死的。他们犯蠢了。这里不安全。欧尔很清楚这一点。他脊椎里升上一股凉意,他忽然明白了。那凉意不是凉爽的林地空气导致的。那是一个暗示,一个征兆,就像每次大战之前,他的舌根总是会发痒,每次一有人死,他的手就会止不住地颤抖。
在考斯上,他没有这些感觉,因为考斯上的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最黑暗的背叛直到最后一刻才揭开毁灭的面纱。
但这里,不管这是哪里,毁灭不是忽然降临的。它跟在他们后面。它在慢慢靠近,一个追踪他们的无情捕食者,就在视线之外,蠢蠢欲动,匿影藏形。他知道那个捕食者的名字,但那不是个人类名字。
姆卡。
那是一个被派来终结他们的东西,一个被派来收回匕首的东西,一个被亚空间的恶毒实体派来确保它们的计划万无一失的东西。
欧尔觉得他应该高兴才对。他是个永生者,永生者这种存在远非常人。但是,他们这些永生者在宇宙的计划里微不足道。永生者不会阻碍到那些亚空间存在们的计划的。一个敌对的永生者,带着一伙人类逃亡……更是难以阻碍宇宙中那些跨越了数百光年时空的计划。
然而它们送来了姆卡。高兴点,这才是他应该感觉的。
欧尔举起他的激光步枪,把它准备好,仿佛当时机来临,一个激光步枪真能起点作用。他好奇那个捕食者离他多远——一个裂隙?或是两个?还是说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在荆棘丛外的莎草丛里?
约翰怎么说的来着?它也有别的任务,所以它不能一直追踪你。它也有自己的命运。
典型的格拉玛提卡斯格言,但基本建议还是可靠的。绕点远路,放低身姿,别被看见。你打不过它的,所以等,等到它没时间了,等到它自己放弃。
不错,确实是可靠的建议。但欧尔很清楚,问题是它已经闻到他们的踪迹了。姆卡在追踪他们。
那是个恶魔,带着一个非人类的名字。它怎么追踪他们的?难道匕首有生命之光?更不可能是欧尔是个灵能者,他在照亮道路。欧尔从未有过那种视野,或者其他永生者有的那些天赋:没有视野,没有心灵光芒,没有心灵遥感或是心灵通话。
他只有痉挛和刺痛,背上的寒意,舌根的发痒,还有手抖。当附近有个灵能者时他的左眼皮总是会狂跳。当他还在那条船上时,每当他靠近美狄亚,他就会眼皮狂跳。这就是为什么他比伊阿宋更早知道那个科尔基斯女巫是真的天赋异禀,而不是一般那种乱喊乱叫、弄虚作假的预言师。
恰巧这时,欧尔左眼眼皮又跳了。
他僵住了。
他紧握着枪,等待着亚空间的迹象,等待着姆卡——不管姆卡以什么姿态现身——冲出荆棘丛,来终结他们。
他等待着姆卡终结他们,把此地化为他们的坟墓,无人默哀,无迹可寻。
太阳要落下了,然而,鸟儿们还在盘旋。
他转身,其他人还在四处走动,探索周围,但卡特就在他身后。他喊的时候,她回来了。
他的眼皮跳了。
“哦,神啊。”他喃喃道。
并不是她黑色的眼睛让他回想起久远之前的那个女巫。他知道了为啥她那么安静、冷漠,一个孤独之人,一个界外之人。他明白为什么她来他的农场做工,就像一个逃亡者寻求工作以换取安身之处。他明白了她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
他很确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因为她从未被黑船评估、招募。她是一个潜在灵能者,亚空间的触碰刚好足够给她悲伤和磨难的一生,无法融入人群的一生,不被人理解的一生。
亚空间的触碰刚好能让她像黑夜里的一盏提灯一样闪闪发光。
“出了什么事了吗?”她问他,“我们还okay吗?”
她笑了,因为自己已经能熟练使用那个不熟悉的词。
“我们要找个地方住下,”他说,“黑暗即将降临。”
他思考,很严肃地思考,是不是应该杀了她。然后他反思自己怎么能想那种事。
“姆卡。”她说。
“什么?”
“那个词。那个城市中的回声。”卡特用本应属于美狄亚的又大又黑的眼睛看着他。“自从我听到它,我无法忘记它,那个词如同毒药一般,填满了我的意识。”
欧尔放低他的步枪,摸了摸腰间重重包裹的仪式匕首。那正是它所想要的。那正是不允许他们所持有的。那正是他们必须送达的。
他灵光一闪。
他们确实有把武器。
如果这把仪式匕首真的那么厉害,如果它真的那么宝贵以至于亚空间存在们送来一个恶魔来回收它,那么它就真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可怕武器,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可怕武器。它能在被扭曲的宇宙中划开一条道路,它还能划开什么?
希望降临了。
他的舌根忽然又痒了起来。他的手又抖了。
这里将有一场战斗。一场战斗,一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