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的局势看不太明，到处烟雾弹，陈秘书躲在后头不发声，示意我多在王局长跟前走动走动，这位局长是出了名的孝子，平日里忙完公事就陪他的八十老母喝茶听戏，我要能在王局长身边不被赶走，就得先哄好老太太。
今日王局长和老太太要来戏院看贵妃醉酒，我陪坐到散场，送他们出门上汽车，临了听老太太念叨一句，说是“贵妃”不如林老板的好，我只觉得这名字耳熟，也没多在意，待看见了耀霆，这才想起来，二房老爷不也曾是林老板的戏迷么。】
你这也是刚看完戏？

自后台回堂前，人已散得七七八八，说起戏，只略想起家中老佣人曾提起过从前有位姓林的名角唱的戏很合家中老父的心意。向来与他面合心不合，个性喜好也是对调，维持表面平静不过是碍于妈的面子。
近期局势有些不明朗，南京那边也尚未有消息，他想让二房自己人接手保生堂，自我进普济，就一直想方设法让我辞职，早定了计划南下，只是现时政局未定，一切计划只能暂延，替人转交给薛先生的东西方才也已交到他手中，想想刚刚他看到那怀表道不尽痴心悔恨的模样，难怪说戏子多情。
“姐夫。”
才让家中司机开车送云晚回她店里，一来一回可能还需要些时间，不打算等了，让阿德去叫辆黄包车，打算先去一趟蒋公馆。
“陪个朋友来看，你陪大姐来听戏？”
不曾想会碰到大房里的人，虽同住一府，各房有各房的屋院，平日甚少碰头，谈不上熟悉也不算疏离，他俩成婚好像未及一年，这阶段浓情蜜意人之常情，只是。
“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大姐呢？”

不是陪你大姐，今儿看戏是公干。
【他道是陪朋友看戏，身旁却不见有别的人，也没瞧见有汽车等在路边，想来是替他送人去了。】
你大姐在家。怎么，戏都散场了，你不亲自去送你的那位朋友，还独自留在戏楼里。
【想来有意思的很，二房老爷现如今是戏也不看了，整日忙于家中药铺，底下的子女们反倒一个一个学上了西医，像是在和老爷子对着干。】
普济医院近来不忙了吗？

早前不是听闻他任职的律师楼倒闭了吗？许是又找到与他职称相关的工作，这会是陪别人应酬来的。
“我等会还要去个地方，不顺路，这会路上人多，往返麻烦，我让司机开车送她回去，让阿德再去叫个相熟的拉车就行了。”
也不赶时间，关顾关顾别人的小本生意何乐而不为，世道艰难，最近医院收治了些病人，初期症状与风寒相似，后期却相当棘手，针对症状对应下针用药起不了多大作用，作夜回院时遇到老爷子偶然提了一下这事，他道最近保生堂也一样，同症状求诊的病人越来越多，若断症无误，这病若不及时就医隔离，便会扩大感染源。
“我说我一个月没休假你信吗，今儿好不容易偷个懒，别谈工作上的事。”
虽说谭家各房对医不陌生，仍是多提一句。
“不过医院跟保生堂最近病人都多了不少，病症看着像热病，若不及时隔离，却极易传染人，虽说我大姐很会照顾人，若近段时间需要常出门还是去保生堂拿几剂药防防身。”

【这番话听来，他倒是安排得妥妥当当，对那位朋友也真是上心。】一个月没休息，难得休假还陪人看戏，想必是位佳人朋友。
【笑称一句，既然他自个儿提起保生堂，就不算是我和他聊工作了。】医者仁心，我看你人在休息，心思还在医病上。我会和阿芜说的，也替她谢谢你的关心。
对了，近日我听闻保生堂给全城的老百姓免费派药，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闻言微侧脸望他扬了扬眉锋，回想起天堂跟童云晚重逢那一夜，她仰脸侧靠在沙发垫上半醒半醉笑时的模样，确定挺有几分卿本佳人的味道，不过欣赏归欣赏，女人的心思，我向来是琢磨不透。
“不过是个旧同学。”
他话锋转得快，保生堂的事情我向来不插手，回北平入职普济后，个人支出一向也是走私账，谭家各房的与药铺的公账问我也自是三不知。竞投药方这茬是四房挑起的，至于自家老爷子为何还要充当这大善人，我问谁去。
“你也说医者仁心，我爸能做这样的考量，可能自有他的道理吧，我回来后一直就忙医院的事，家里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与他对视笑了一下，不知是否学医人的脑筋都比寻常人死板，这一句平淡无奇的解释可算是多余。】
我听说这事儿是五叔提出的，原以为二叔二婶会有意见，不想他们同意的这般干脆，甚至都不先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谭二爷一心扎在药铺里，不问家事，耀霆学西医，就连商陆偷偷学的也是西医，而另两位少爷小姐更不像继承老爷子衣钵之人，要说竞投药方免费供药是四房挑起，谁又能说，这里头没有谭二爷的主意，可他的心思如何，旁人实难揣测，这一回，又博得了一个响当当的好名声。】
算了，你既不知，不提也罢。刚你说要去别的地方，我有司机，可要送你一程？

谭家主事权是在长房的老太太手里，一府四房，谁能保证哪房都没存私心，有些事看透何必点透，太复杂的事我也懒得去想。
“事先不秉明老太太就擅做主张，确实是他们不对。”
如今四房当中，三房看着是不大管事，长房两姐弟各有私产，四房是最会谋事的，唯二房就看着是一根死脑筋，满副心思放药铺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你要到外面挑个人问保生堂是谁主事，十有八九回答你，不就二爷谭青柳。
“长辈间的事，哪轮得到我们当小辈去置评，让他们自行解决吧。”
“不了，阿德一会把人叫来看不见我，该着急了，谢了。”

【老太太健在，还能说一句家和万事兴，若有一日老太太不在了，谭家现在的样子又能维持多久。如今，老太太病重，各房都竖着耳朵听动静，四房和二房已然开始自个儿拿主意，安安分分的日子看来是快到头了。
看耀霆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不论真假，他都不会跟我一个外人说道，相比之下，商陆真是一点也不像她哥哥，也不像她爹。】
那行，我就不送你了，看天色，怕是会有一场雨，路上小心。
【老赵已把车开至戏院门口，先他一步离开，上车前又想到什么，手扶手门回看他，笑道】
追女孩子，要注意观察，也要掌握分寸，体贴总是没错的。

总有人会问，创业难还是守业难，谭家百年基业，自家老爷子也算守了几十年，下一个换谁，都逃不了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谭家若是只有长房一个宝贝嫡孙，继承家业自是名正言顺，可惜不是。
“得了，您忙您的去吧。”
见他临上车，还一副说教先生似的架势，冲他笑笑抬首望一眼略有乌云压顶气象的天空，淡定自若朝他挥手。
“拜。”
直到他车扬长而去，阿德方才回来，再度仰首望望上空，一缕霞光穿透云层，夕阳西下，将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