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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隆诗丶瑾残醉瞳风 °』【改文】花钿笄年【民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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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隆诗一家三口


IP属地:河北1楼2019-03-26 16:52回复
    花钿笄年
    原作者:冷涧滨
    原文更于晋江文学城。原文男主名庭于希,女主名苏浴梅。如果改文过程中有不细心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
    他,豪奢放逸跋扈雄踞,她,遥遥华胄娟好静秀,本该毫无交集,却因为一支花钿镶珠点翠簪,从此绾住一生一世解不开的缘分。
    黄昏暮色惊鸿一瞥,红屑满地荒唐结缡。他把簪□她发髻:“以后,你喜欢什么,我都会给你。”她不语,心里所想的,不过是“认命”。
    强加的爱,带来的是桎梏还是羁绊?英雄终归会老去,红颜终归会迟暮,纷纷乱世,滚滚红尘,渡尽劫波,他们还能否做一对普通的夫妻,执手到老?


    IP属地:河北2楼2019-03-26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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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6楼2019-03-26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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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媒婆把话捎到刘家,刘太太险些晕了过去。
          刘诗诗说:“妈,我去。”
          “太委屈了你。”
          “嫁给谁还不都是嫁。”
          “我知道你懂事,可是……你的心事,妈心里有数。”
          “妈……”
          “你都快二十了,这么多年来,妈挡了多少提亲的,就是知道,你心里……”
          “别再说了。”
          “本想着,全禄一回来,就把你们的事办了,偏偏摊上这档事。”
          陪房何嫂进来说:“太太,黄少爷来了。”
          刘太太马上擦擦眼角。
          黄全禄兴高采烈的进来:“伯母,诗诗!”
          刘诗诗强颜欢笑:“怎么这样高兴?”
          “我在地方法院谋到职了!”
          “全禄!”刘太太突然抓住他的手,“你带诗诗走!”
          “这是怎么了?”
          刘诗诗皱起眉:“妈——”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被那个军阀糟蹋!”
          黄全禄着急:“究竟怎么了?”
          刘太太抹眼泪:“如今,北平街头巷尾,谁不知道,谁不议论这件事!刘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末了,黄全禄说:“放心,我绝不会让诗诗受委屈,我先回去打点一下。”
          他走后,刘太太心安一些。她拉着女儿的手:
          “庚子年,西太后西逃,那些清兵,不知道抵御外侮,反倒洗劫民宅;丁巳年,张勋的辫子军复辟,烧杀抢掠无恶不做。总之,历朝历代,当兵的哪有好人?比洋人还坏!”
          “我明白。可是,我走了,这个家怎么办,你和爸爸怎么办?那个人不会善罢干休的。”
          “诗诗!”刘太太狠下心,“你要是嫁给他,就是坏了刘家的门风,妈现在就自缢你面前!”
          第二天,媒人过来,箱箱笼笼摆了一厅。按照刘家旗人习俗,门户贴、年庚贴、迈书龙凤贴,以及‘掐笼’、酒海、如意匣,小定大定的吉物一日全齐了。街坊们探头探脑聚着看。刘太太只觉得丢了体面,又忧心。
          黄全禄傍晚才过来,神情不定。刘太太看他只身没带行李,心里更急:“怎么了?”
          “伯母,这不是闹着玩的!我这么多年在国外,不知道北平的事,你看看。”他指着一张誊写的日本《朝日新闻报》。
          刘太太看,上面写着‘明治大帝造兵以来,皇军名誉尽丧于喜峰口外,而遭受六十年来未有之侮辱……’。
          “那个吴奇隆,名噪一时,连日本人都怕他,我们平头百姓根本惹不起!”
          “你不是学法律的?这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宋哲元是北平代市长,二十九军的军长。吴奇隆去赌,他就开支票,吴奇隆逛妓院,他就给派卫兵!我们找谁说理去!”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跟诗诗一起走?”
          “这是……是私奔啊。我怕,怕伯父面上过不去,怕诗诗跟着我受委屈,更怕……”
          “更怕误了你的大好前程!”刘诗诗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
          “诗诗——”黄全禄一脸委屈。
          “诗诗——”刘太太心如刀割。
          “什么也别说了。吴奇隆,我嫁!妈,您雇窝脖吧。”
          第三天.归陵高亲带人送来六十四抬全副妆奁。满顶银的‘星星冠轿’配着‘锣九对’全副执事。刘太太没出门,刘父喜滋滋站在街口,觉得面上很有光彩。
          吴府装葺一新,宾客满堂。吴奇隆一身戎装,马靴铎铎。
          媒婆问归陵高:“大喜的日子,师长怎么还穿军装?”
          归陵高冲墙上努努嘴。一副对子,‘未靖四夷驱倭寇,不卸胄甲洗征袍。”
          “这是我们师长入士官学校前,吴玉帅亲手题赠。不收复东北,师长绝不脱军装。”
          “还好刘老太太没来,她最不喜当兵打仗的人。”
          拜完天地,宾客们闹酒。在座有上司,有同僚,都是军政要员。纷纷举杯。吴奇隆几杯下肚:“小归替我吧。”
          “吴师长海量,别留着一手!”
          “奇隆,再来几杯,好日子,尽性!”暂编师师长刘汝明近前递酒。
          “酒后失态,我怕吓到人家姑娘。”
          “老弟!你也会怜香惜玉了!”
          平日里,豪赌阔饮,吴奇隆毫不含糊,可真沉下脸来,别人也不敢勉强。军参谋长打圆场:“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别浑搅和了!”
          喜娘扶着凤冠霞帔的刘诗诗,正要进去。吴奇隆快走几步,将她拦腰抱起。
          众人喝彩起哄声中,他横抱着她,走进洞房。


        IP属地:河北8楼2019-03-26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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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刘诗诗揭了盖头坐在床边。喜娘端过点心:“新娘子先垫垫。”
            满盘子的子孙馍馍、龙凤饼,刘诗诗随手捡了块水晶糕,咬了一口放下。
            吴奇隆伸手抬起她的下颚。
            刘诗诗瞥他一眼,忙又垂下眼帘。这几乎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他。
            喜娘斟满合欢酒便退下。吴奇隆一饮而尽。刘诗诗喝不得酒,可事已至此,唯有矫情镇物,她也饮尽。
            吴奇隆眼里略带赞许,摊开的手里已多了一支簪。刘诗诗眼前一亮,她当掉的花钿镶珠点翠簪!
            他把簪插进她发髻:“以后,你喜欢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坐着没动,他又拔出那支簪,顺手解开她的长发。
            刘诗诗心里很清楚,嫁给他,她认命。坐进花轿,她没留一滴泪,那么现在,她也不会怕。更何况,酒力不自胜,醉在他怀中,‘芙蓉帐里奈君何’……
            吴奇隆什么也没说。这个南征北战的军人,双手早被枪把磨出厚厚的茧,那样有力那样风情的抚摸在她柔软的肌肤上。
            她承欢在他身下,为感官上的臣服而羞愧。
            他太懂女人,他那样耐心那样细腻,他究竟有过多少的风流韵事。她心底微微愠意带来的迟滞,在他看来,是纵情后的‘无力慵移腕’。他意识到有些失度,揽她枕在自己胸口。


          IP属地:河北9楼2019-03-26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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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10楼2019-03-26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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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船舱里,刘诗诗用干毛巾揉搓吴奇隆湿漉漉的短发。四下无人,这样近的距离,他忍不住楼上她的腰。
                她向外挪了挪。
                他把她箍进怀里,起身亲她的脸。
                她闪躲:“别这样,外面有人。”
                吴奇隆没太造次,却抱着不放手。
                簪子的事,刘诗诗心里歉疚,脸一红:“等晚上吧……”想了想,“四日回门,我该住娘家。”
                “我陪你。”
                “舍得你那些巷子胡同么?”
                “你吃醋了?”
                归陵高和小瑛拿了替换衣服进来,刘诗诗忙推开他,红着脸走到一边。
                刘慕华看中一件粉彩鹧鸪瓶,不知怎样和吴奇隆开口,请他到书房。
                小瑛悄悄告诉刘诗诗:“黄少爷来了,一定要见你。”
                刘诗诗吓了一跳,赶紧出来。
                黄全禄一把抓住她的手:“诗诗,委屈你了!”
                她忙将他拉到后院:“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今天回门,说什么也要见见你。”他把她攥得紧紧的,切齿道,“那个军阀,难为你没有?”
                刘诗诗急着挣脱:“你快走吧。”
                “我难得见你一次。”
                “让奇隆看到……”
                “他也在?哪有妻子回门男人住岳家的!”
                刘诗诗脸发烫,催他:“快走吧,奇隆性子躁。”
                “委屈你了……我一定出人头地!”黄全禄松了手,恨恨而去。
                吴奇隆对岳父说:“相中什么,跟小归说一声。东西重的话,让他带人去搬。”
                刘父志得意满,拍拍他肩:“贤婿啊,我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被她那娘教的啊,倔强寡淡,有什么事,你还得担待。”
                吴奇隆笑了笑告辞。走到刘诗诗房门口,见她神色慌张的出来,一个高壮男子挡在眼前。
                刘父子女极多,他虽一时认不全,但可以断定,刘诗诗的兄弟们没有一个蓄须的。而且,这个男人,抓住她手,深情暧昧,关系断不一般。
                两人没看到他,进了后院。吴奇隆拳头攥得咯咯响,掀衣就要拔枪。手触枪把,他却没动。人是抢的,婚是逼的,他一头载进去,从没过问她的感受。那个男人,他若一个冲动伤了他,她会原谅他么?
                刘诗诗推门进屋,吴奇隆坐在床上。她心里安定些,背对他,在梳妆台前坐下。
                “去哪了?”他随口问。
                “陪我娘闲聊。”她心虚的答。
                吴奇隆不说话了。
                刘诗诗缓缓梳头,他一直在后面看。她知道的,心跳了几下。她一向素淡的,今晚却在耳后擦了少许花露水。
                吴奇隆洗漱上床。她熄了灯,静静在他身边躺下,他翻身向里。
                黑暗中,她感觉脸在烧,一只手攥紧被角。好久,吴奇隆一动也不动,后来,呼吸渐渐平匀,竟然,睡着了。
                两次了,求^欢不成,酣然大睡。屈辱涌上刘诗诗的心。他对她,来如春梦去似朝云,经不得一点时间。
                相比于他那些旧爱新欢,她不过清丽些,清白些。把他一时的逐新趣异当真心,她自作多情了。
                吴奇隆哪里睡得着,夜深人静,他翻过身。夹被掩在刘诗诗腋下,他替她掖好,隔着被,揽她入怀。
                刘诗诗推开他的手,侧转身去。


              IP属地:河北14楼2019-03-26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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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1937年的初夏,北平还是柳殚莺娇的宁怡,华北驻屯日军已在紧锣密鼓的筹划那场几个月后举世震惊的兵变。
                  日军在喜峰口吃过二十九军的亏,既恨又怕。为策完全,河边会三授意,大战之前,一定要除掉吴奇隆的精锐师。
                  暂编二师长纳妾摆酒,同僚们纷纷道贺。大红的拜贴上写,吴师长偕夫人。
                  大家闺秀的刘诗诗自然和妾氏们格格不入,而那些正牌大太太们,聚在一起,打牌捧戏子,她又不在行。酒席宴间,落落寡欢。
                  男人们喷云吐雾,热论时政。吴奇隆明显心不在焉。
                  有人说:“日本人安的什么心,新年一过,又宣称‘不尚武’。”
                  “我看,是怕了国共合作。”
                  也有人说:“不见得,怕是另有图谋。”
                  有人推吴奇隆:“吴师长,你怎么看?”
                  “嗯?”
                  “想什么这样出神?”
                  吴奇隆向堂客间望了一眼,不见刘诗诗,就道:“失陪。”朝那边走了。
                  廊檐下,挂着雀笼。镍银栅栏,翡翠槽水,珊瑚为巢。白羽赤眼的‘玉芙蓉’足上拴着赤金链。刘诗诗看得出神。
                  吴奇隆看到她,放了心。
                  她敲敲笼子:“男人,贪新鲜,是不是都舍得下本钱?”
                  “一只鸟么,能有多尊贵。”
                  “那人呢?又能有多尊贵?”
                  “你说,我对你,是贪新鲜?”
                  “‘公子厌花繁,买药栽吴内’”刘诗诗绕过亭廊,“风月酒喝多了,也会腻。”
                  吴奇隆忍下了。他是眼里不揉沙的人,却不知何时学会了忍。
                  “闷吧?让你应酬那些军官内眷,难为了。”
                  “嫁鸡随鸡,是命。”
                  “跟我,我知道你不情愿。”他终无可忍,一把攥住她的手,“可是你记住,你把你自己给我,我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换!”
                  “怎么,你不是向来用‘抢’的么?”
                  “是!行军打仗,寸土必争,粮草供给枪支弹药都要抢!”
                  “我不是军需不是器械。是人!”这是从新婚第一天就缠在她心中的结,“你问过我的感受么!”
                  “我打听过,你没许人家!”
                  “那心里呢?你知道么,我心里有没有别的人?”
                  吴奇隆一愣,脑中浮现出刘家所见那个高大的年轻人。
                  “是谁?”
                  “告诉你,怎样?杀他泄愤?”
                  吴奇隆额上青筋暴跳,一拳挥在桥栏的石柱上,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扭头便走。
                  副军长秦德纯正朝这边走,拦住他。
                  “找你呢,干什么气冲冲的?”
                  “什么事?”
                  “有人做东,打牌喝花酒,去不去?”
                  “什么意思?”
                  “株友社的沟口社长,在鸿禧设宴,请你们精锐师营级以上将官。说,‘宛平操兵,军威大振,由衷佩服。’”
                  “日本人?”吴奇隆想都不想,“不去!”
                  “为什么?”
                  “中日两军,只等着兵戎相见,何必周旋!”
                  “你必须去!这是军令。”秦德纯拍拍他,“是宋军长的意思,中央的意见呢,也是‘应战不求战’。”
                  吴奇隆沉脸不语。
                  秦德纯十分了解他,半开玩笑:“怎么,是新婚燕尔不方便呢,还是主客失势,不敢进丰台镇?”
                  这两样都戳痛了吴奇隆,他眯起眼:“好!我去。”


                IP属地:河北15楼2019-03-26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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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吴奇隆当着刘诗诗的面交待小归:“我去鸿禧赴沟口五石雄的宴,今天不回指挥部了。”
                    “日本妞儿啊?”小归一脸憧憬。
                    “你去师部交待一声。”
                    刘诗诗一言不发的走开。
                    小归沮丧:“不带我去啊?”
                    吴奇隆恼火,声音压得很低:“你送太太回去!”
                    榻榻米上,精锐师的中国军官们醉眼迷离。醇和的清酒未必合他们的胃口,咿咿呀呀的‘长呗’、‘清元’,他们也听不惯。让这些男人心摇神驰的是,柔情似水的日本女人。每人身边都依偎着穿和服的‘游女’,周围是偶人般起舞的艺妓和舞子。
                    吴奇隆身边的‘太夫’不停斟酒,他酒到杯干。沟口五石雄拍手:“好!”
                    天刚黑,酒已半酣。沟口五石雄拍拍手,那些‘游女’们恭顺的将身边的男人扶进早已备下的休息室。
                    沟口起身拉开门,门口一个便装的日军少佐立正行礼。
                    “都准备好了么?”
                    “八点一刻,两边同时动手!”
                    精锐师指挥部接到一个电话。归陵高听到刘诗诗的声音,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在么?”
                    “师长还没回来。”
                    静了一下,刘诗诗说:“哦,那没什么了。”
                    “太太,先别挂!”没人比归陵高更了解吴奇隆,他抓紧话筒,“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嗯……今天的裙边、海参都新鲜,马嫂多买了些,晚上家里做‘八仙过海’。”
                    归陵高静静的听。
                    刘诗诗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不知道他回不回来……”
                    “好了,太太!我会告诉师长。”放下电话,归陵高兴高采烈,忙拨通另一个号。
                    电话一直不通。此时的归陵高并没疑心,只以为自己记错了鸿禧的号码。
                    娇媚的‘太夫’沏茶、铺床。吴奇隆坐在一边,一支接一支的抽‘哈德门’。她在旁边跪下,柔顺的按摩他的肩颈。
                    拉门外有人喊:“我要见我们师长!”
                    吴奇隆听出是小归,就是一愣,起身出去:“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家里……”
                    “太太打电话来,说……”
                    “说什么?”
                    “问你要不要回家吃晚饭。”
                    “真的?”
                    “真的。马嫂烧了……”
                    “她自己打来的?”
                    小归连连点头。
                    吴奇隆静默一会,突然笑了几声。烟蒂丢在地上:“走!回家。”
                    沟口五石雄大惊,碎步跟上:“吴师长,吴师长——”
                    吴奇隆已下了楼梯:“我还有事。”
                    沟口回手就是一个耳光,“你怎么让那个人进来的!”
                    便衣少佐动也不动,“我现在去追!”
                    “算了!”沟口冷静一下,“多数军官还在这里,不能打草惊蛇。吴奇隆,跑不了。”
                    吴府。
                    马嫂警惕的看着刘诗诗:“太太,外面有位姓黄的先生,一定要见你。”
                    不等刘诗诗反应,黄全禄已闯了进来:“诗诗!快跟我走!”不由分说,拽了她就往外跑。
                    马嫂挪着小脚在后追:“太太,太太——”
                    两人刚出门,轰然一声响,四合院顿成火海。
                    刘诗诗惊呆:“这……”
                    “吴奇隆多行不义,看见了吧,日本人要炸死他!”
                    她喘息了一阵,惊甫初定:“你怎么知道?全禄,你替日本人做事?”
                    “律师公会的周理事亲日的,我是他的副手,无意看到机要文件。别问了,快跟我走!”
                    “我这么走了,奇隆会担心……”
                    “他会担心你?这么晚了,还出去花天酒地?”
                    刘诗诗怔了下。
                    “你有没有什么随身的……首饰之类?”黄全禄突然动念。
                    她一时不解,摘下头上的钿花簪。
                    他一把夺过来,丢进火里。
                    “你做什么?”
                    “这样,吴奇隆会以为你已葬身火海。”黄全禄坐进停在街口的汽车,把她拉上来。
                    “不行,我……”
                    “你就解脱了!”
                    “我爸妈……”
                    “吴奇隆不会难为他们!你先离开北平躲一阵,我来安排。”
                    “总不能躲一辈子!”
                    “放心吧,日军志在华北,不日有所行动,吴奇隆他自身难保。”
                    汽车风驰电掣驶出城。


                  IP属地:河北16楼2019-03-26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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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吴奇隆坐在车里,惊天动地的爆鸣声。八点一刻。
                      司机说,声音是在南,小归说,不对,声音在北。
                      吴奇隆吼道:“开快些!”
                      远远可见围了无数消防员,浓烟未散。吴奇隆一脚踹开车门,冲了出去。消防队长急于讨好,说:“报告吴师长,这是火里捡到的!”递上簪。
                      “人呢?”他咆哮。
                      “里面好多枯尸,焦烂难辨。”
                      几辆军车依次停下。满脸泥汗的一营长马天泰一把甩脱帽子:“师长!”
                      吴奇隆缓缓蹲在地上,紧紧握着那支簪,簪尖入肉,他发狠的攥紧拳。
                      “师长!”马天泰‘扑通’跪倒:“都死了!鸿禧大爆炸,整个精锐师的将官都炸死了!”
                      吴奇隆猛抬头:“什么?”
                      后下车的是副军长秦德纯,他快走几步按住吴奇隆:“你听我说,要镇定,这是一场阴谋,沟口那些人打着商人障眼,其实都是军统……”
                      吴奇隆霍地站起,秦德纯没防备,腰中配枪已被卸下:“你干什么?”
                      “闪开!”吴奇隆瞪圆眼,凶光大现。
                      “你听着,宋军长特意派我来,叫你不要冲动……”
                      “滚!”吴奇隆挺枪顶在他脑门。
                      秦德纯没敢擅动。
                      吴奇隆一手持枪,一手打开车门,坐进去。
                      小归忙跟着上去。
                      车转了急弯,飞一般开走,秦德纯跑了几步大喊:“你小子是***去送死!”
                      精锐师指挥部。
                      门岗守卫们喊:“师长!”
                      吴奇隆往里走。
                      聚集厅中的官兵们喊:“师长!”
                      他仍一言不发。
                      器械库铁门大开,吴奇隆拎出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转身向外。
                      官兵们呼啦围住:“报仇,我们跟着你!”
                      “让开!”吴奇隆一挺机关枪,“谁也不准来!”
                      “师长……”
                      “你们给我听着,日本人杀了我老婆炸死我兄弟,我今天,报的是私仇!”吴奇隆扔开军帽,“我对不起这上面的青天白日徽!你们有家有军籍,谁也不许趟这趟浑水!”
                      车一路进了丰台镇,竟无日军阻拦。有人截车,都是鸿禧爆炸劫后余生的精锐师军官。
                      “师长!我们命是捡的,豁出去了!”
                      吴奇隆想了想:“上车!”
                      黄全禄开车一直出郊。人潮涌动,好多平民过了卢沟桥,直奔宛平城。车难开动,他停下,拉住一个人问:“怎么了?”
                      “丰台那边爆炸,不知是不是日本人闹事。”
                      “丰台?哪里?”刘诗诗从车中探出身。
                      “不知道啊,好象是笑淑里胡同。”
                      刘诗诗推门就下车。
                      黄全禄发急:“你去哪里?”
                      “奇隆在还在鸿禧,我要去找他!”
                      “你——”黄全禄拽住她,“找他干什么!”
                      “你没听见么,笑淑里出事了!”
                      “你那么关心,是贪他的钱贪他的势,还是看上了他的人?!”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
                      刘诗诗无暇辩解,甩开他:“他是我丈夫!”
                      黄全禄想追,可是人群拥挤,举步维艰。
                      南京政府对日态度向不明朗,沟口五石雄知道,二十九军不敢造次。但防万一,株友社也是严加戒备。
                      一阵急刹车。枪声四起,硝磺弹片疾风骤雨。守卫的日军倒下一片,后面的荷枪补上。
                      十几个人跳下军车。吴奇隆杀得双眼血红,手中轻机枪喷着火舌。
                      日军怕了精锐师,看清来人,有些发怵,气势稍一馁,又倒了一片。
                      沟口看到势头不对,边撤边喊:“向一联队声援,向河边司令声援!”喊了半天,驻丰台的日军也没动静。
                      轻机枪子弹用尽,吴奇隆一把抛开,抽出两支‘毛瑟’,火力不减。余人掩护下,他径逼向沟口五石雄。
                      强撑起武士道精神,沟口装怯作勇:“杀了我,挑起中日战端,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吴奇隆步步紧迫。
                      “吴奇隆,你不敢!”
                      愤怒涨满眼角,吴奇隆咬紧牙,一枪爆头。
                      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喊:“奇隆!”
                      日军群龙无首,四下逃窜。
                      任弹片在身边呼啸,吴奇隆看着刘诗诗。
                      一排军车停下,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下车,身后跟着总参议,参谋长、副军长和一队警卫。
                      吴奇隆走过去,一把搂住刘诗诗。
                      战火纷飞中,她暂且抛开了隔阂矜持,哭着伏在他怀里:“我没事。”
                      宋哲元脸色铁青。吴奇隆用眼神恳求,肯求他暂缓发作。
                      拍拍刘诗诗,他说:“我知道,没事了。”
                      归陵高走过来,扶她:“太太,上车吧。”
                      她抬头看吴奇隆。
                      他又安慰:“没事了。”
                      车开走。
                      吴奇隆走到宋哲元面前:“我愿接受军法处置。”


                    IP属地:河北17楼2019-03-26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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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宋哲元看了一眼骜立面前的二十九军第一悍将,暗暗叹息。
                        “我愿接受处罚。”
                        “处罚?好!你***!”
                        宋哲元揪住吴奇隆衣领,向后掼,人跟着逼过去:“滚出二十九军,我开除你的军籍!”
                        “军长!”
                        “滚!”
                        宋哲元推着他走到离旁人远些的地方。
                        “奇隆,你必须走。于公于私,我不能留你。”
                        “我不走!宛平是抗日最前沿,我不离开二十九军!”
                        “日本人不会放过你!”
                        “不能为帅我为将,不能为将我为兵。你送我去军法处!”
                        “你怎么还不明白!日本人要的是你的命!命都没了,拿什么抗日?!“宋哲元不等他回口,“听我的,去山东,韩复渠在西北军时和我有些旧交情。留得青山在,打日本人,不怕没机会!”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会将你降职记过,尺蠖求伸,终有出头之日!”
                        “好,我走!”吴奇隆不是一味鲁莽的人,走了几步回头,“日军志在华北,军长,小心!”
                        “直接去火车站,我派人接你家眷!”
                        三七年七月,日华北驻屯军炮轰宛平城。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血洒永定河。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忍辱出任北平市长。抗战全面爆发,而此时,吴奇隆在山东临海最偏僻的一隅,担任一支杂牌军的团长,隶属沈鸿烈青岛守备队。
                        山陬海噬音讯不通,当他知道昔日战友以身殉国时,已是天寒地冻的十二月。
                        上海、南京早已相继失守,华北千里死尸盈野。
                        冬至那天,冷得出奇,近海都结了冰。漫天风雪中,他挂起一串白纸钱。归陵高报告:“副师长下团巡查!”
                        吴奇隆最瞧不起消极抗战的韩复渠第三集团军,理也不理。
                        副师长王府年骄横惯了,又自恃正规师,哪将杂牌军放在眼里。看吴奇隆怠慢,气往上撞,挥马鞭就抽:“你他娘的瞎了眼,没看见老子?”
                        经过此番打磨,吴奇隆收敛许多,弯臂挡鞭,闪身躲。
                        “你也知道怕?你不是抗日英雄么?”王府年一鞭接一鞭,“老子就看不惯你他娘的逞英雄!”
                        吴奇隆仰起脸,怒目圆瞪。
                        “怎么,还手阿!”他又一鞭,看见枯树上的纸钱,伸手摘下来。
                        “放下!”吴奇隆断喝。
                        小归怕他惹事,忙陪笑:“王师长,我们团长祭奠在卢沟桥牺牲的佟副军长和吉……”
                        “谁也不行!老子是革命军人,你们这是封建迷信!”王府年一把一把撕纸钱,“就你们这些脓包,还敢跟日本作对,死了,自找……”
                        吴奇隆猛地飞起一脚,挂冰的军靴踢得王府年那张养尊处优的肥脸满嘴是血。
                        “你——你——反了!”他含混不清,“拿下!”
                        吴奇隆扭过他一臂,‘嘎巴’一声,已脱臼。王府年杀猪般惨叫,他将他反剪,伸手缴了械。枪抵后脑,吴奇隆一脚踏上他肩膀:“向北,给我兄弟磕头!”
                        一则投鼠忌器,二则众怒难犯,随从警卫谁也不动。王府年惜命,跪倒就磕头。
                        吴奇隆将他搡在地上,撤了枪。他咕哝道:“你好,你等着!”带人走了。
                        青岛没有暖气,境遇今非昔比。团部是临时改建的,粗鄙简陋。刘诗诗坐在矮凳上,朝着碳盆烤手,不时张望窗外。
                        吴奇隆顶雪进来,气色不善,脸上带着伤痕。
                        刘诗诗没问什么,只说:“吃饭吧。”
                        他自然没胃口,喝了几杯酒作罢。
                        冬天黑得早,电是要节省的,早早熄了灯。吴奇隆躺在床上。刘诗诗迟迟蜷在炭火旁,北平是有暖炕的,青岛的冬天分外难熬。她背向他躺下,床是凉的,厚面被难御寒,北风呼啸着无孔不入。
                        吴奇隆问:“冷啊?”
                        她又将被向上掩了掩。
                        身后悉索脱衣服的声音,吴奇隆扳过她的身子搂住。他的身体很温暖。
                        “亲人的血烫过,永远是热的。”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赤露的胸膛上。
                        刘诗诗疑惑的看他。
                        他把被掖好:“一四年日本占济南,整条街都是血水,我家十几口的死人堆里,就爬出我一个,呵,阎王爷都不收我。”
                        “那年你才……四五岁?”她的手摸到他胸口一处突起的皮肤,怔了一下,又向四周摸。
                        “没什么,打仗么,哪能不受伤。”
                        刘诗诗想起,新婚之夜,他一早关了灯,大概就是不想她看到身上的伤疤。自从离开北平,四处辗转,他们聚少离多,她也并没在意。现在发觉,竟是触目惊心:“这也……太多了。”
                        “不是人杀我,就是我杀人。”他感叹一声,她不说话。静了一会儿,他问,“想什么呢?”
                        想什么,她的手指沿着他锁骨的伤疤一直滑到左肋下,她在想,这么长,足以将一个人剖开。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江西,死尸把战壕都填满了,八月的天,我们用布捂住嘴,继续冲,继续杀人……”
                        “别说了……”天太冷,她向他身上靠了靠。
                        “杀敌人我不怕,有时候,自己人也要杀。军队后沿是大刀队,临阵脱逃的……昨天还一张桌吃饭,今天举刀就砍……我做梦,都是硝烟,都是血。每天晚上,只有喝酒,只有放纵,才能睡着。”他拍拍她,觉得不该跟女人讲这些。
                        她的手还停在他胸膛的疤上。
                        “这条是刀伤。日本人的刺刀真利啊,在热河……不说了。你骑过蒙古马没有?乌珠穆沁比寻常马高一头,乌审马跟骆驼一样,能在沙漠里跑……你怎么了?”
                        刘诗诗忙抽了一下鼻子,说:“没骑过。”
                        “以后带你去骑。”
                        “那这个呢?”她摸着他肋上的弹孔。
                        “这是在淞沪战场,这枪挨得值。中央不支援,我一样缴了日本一个炮兵营。”
                        “这个呢?”
                        “松亭山。”
                        “这个呢?”
                        “蓝旗地。”
                        ……
                        刘诗诗的手从他肋上摸向腰间,吴奇隆一把攥住:“别乱摸,我……”她不是他风月场上任意调笑的女人,所以他只说,“我痒。”然后问,“还冷么?”
                        吴奇隆睡着了,刘诗诗却难眠,她侧过脸,在他胸口,轻轻亲了一下。
                        天亮,集结号响。吴奇隆起床,刘诗诗又哪里睡得实。他摸了摸她的手足,又在被外搭了一件军大衣,推门出去。
                        懒散的杂牌团,吴奇隆却坚持出晨操。


                      IP属地:河北18楼2019-03-26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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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王府年拍着桌子哇哇大叫:“老子送他去军法处,开除党籍军籍!”
                          参谋长有顾虑:“什么理由?”
                          “以下犯上!他……他叛变革命!”
                          “师长,难免有挟私之嫌。”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吴奇隆是个刺儿头,放在第三集团军,韩主席也头疼。”
                          “正好除掉他!”
                          “依卑职之见,与其手刃,不如借刀……”
                          “别卖关子!”
                          “是。现在徐州吃紧,李宗仁的第五战区急需增援,蒋委员长正在四处调兵,师长不如,顺水推舟,调吴奇隆率部去徐州前线。”
                          “调他去前线……”
                          “上海怎么样?七十个王牌师,二百多架飞机,只守了三个月。南京怎么样?孙总理寝陵在那儿,也只守了一个多月。徐州岌岌可危,让吴奇隆去,就是当炮灰!”
                          王府年眼珠儿一转:“倒也不错,那小子不是要当英雄么,老子成全他!”
                          日军气焰嚣张至极。十二月二十四日,占领杭州。二十七日,济南陷落。青岛,沈鸿烈奉行‘焦土政策’,到处狂轰滥炸,准备弃守。
                          国军一溃千里,被迫迁都。如今华夏大地,北起太原,经北平、天津、济南青岛南到上海南京,重要工业基地经贸口岸,几乎全部丢失。
                          军队怠惰,国人谈日色变,连国际社会也普遍悲观。德使馆认为,中国最多坚持六个月。
                          在这样的时候,一纸调令,把吴奇隆推上抗日烽口,不日赴徐州。
                          刘诗诗坐在床沿,手里托着吴奇隆的军装。
                          归陵高跑进来:“太太——”
                          “坐。”
                          “你劝劝师长,去徐州,就是送死!”
                          “我劝他,他就能不去么。”刘诗诗用剪尖挑开军服上襟,“他心里只会更乱。战场上,毫厘千里,半点错不得的。”
                          “可是……”
                          “就算为了我,他肯不去,心里会安么?一辈子都抱憾。”
                          她句句在理,小归只有叹气。
                          刘诗诗拿起身边的一块小金箔,塞进破开的衣服里。
                          “是什么啊?”
                          “都说城隍庙的符最灵。”
                          “师长不信这些的。”
                          “所以啊,不告诉他,悄悄放进去。”她撕了一段线,穿上针。
                          “太太,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你对师长好。”
                          刘诗诗笑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小归静静看她缝衣服,犹豫再三,还是说:“万一,师长……”
                          “他要是伤了残了,我伺候他一辈子。他要是……回不来,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走。”
                          “你就一点不担心?”
                          她缝好,用牙咬断线,捧起的衣服挡住脸,半天没放下。
                          “太太?”小归叫她。
                          刘诗诗将脸埋进衣服里,声音和手都在颤抖:“我担心,我真的担心……”
                          吴奇隆像往常一样回来。刘诗诗平静如常的说:“吃饭吧。”
                          他端起碗,她夹了一筷子菜进去:“我没怎么下过厨,手艺平常得很。”
                          他扒拉着碗里的饭:“我最爱吃你做的菜,比什么馆子、酒店都顺口。”
                          她淡淡一笑:“明天就要开拔,早点休息吧。”
                          关了灯,漆黑一片,他们并排静静躺在床上。
                          吴奇隆翻个身,隔被半抱住她:“去徐州,我可能会死。”
                          刘诗诗在黑暗中润了眼眶。
                          “让我带一点儿回忆上战场。”他支起身子,搂她,亲她,并非由浅而深,一开始,便汹涌而弥笃,就像他对她的情。
                          这一次,她没拒绝他。这一夜,她曲尽温柔。
                          天蒙蒙亮,吴奇隆双手揽着她,看她一粒粒给他系衣扣。突然问:“诗诗,你舍不舍得我?”
                          刘诗诗整整他的衣领,低下头:“我现在,可能……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就算你……他会延续你的血脉。”
                          吴奇隆摸摸她的头发,笑得有些苦:“好吧,就当是有了,就算为了他,答应我,无论我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其实他也不肯定,究竟她会不会为他伤心,有多伤心。男人啊,自相矛盾。她的深明大义,他该庆幸,可骨子里,又那样盼望她的痴缠。他在想,放得下,是否就是不在意。
                          门外阵阵号声,声声都是催促。


                        IP属地:河北19楼2019-03-26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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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三八年三月,日军板垣第五师团聚五万兵力,沿胶济路西进,直逼台儿庄。
                            一路上,飞机狂轰火炮滥炸,毒燎虐焰一纵百里。可到了临沂,这支嚣张的队伍遭到迎头痛击。
                            板垣师一时懵了头,眼前的军队,供给不足武器窳劣,杂牌无疑,可打起仗来,舍死不顾。等他们搞清状况,庞炳勋麾下吴奇隆团已将津浦路北段日军斩作两截。全歼敌千余,击毙十一联队长野谷一郎。日五、十两师会师无望。
                            初战告捷,全师振奋。只有吴奇隆烦躁不安,每日火气上撞,连嗓子都嘶哑难言。
                            后来庞统勋对他说:“放心,虽然韩复渠已弃青岛,但据线报,所有中级以上将领家眷都已平安撤出,转到开封、郑州一带。”
                            他精神为之一振:“我请调二十军团,赴台儿庄一线作战!”
                            吴奇隆晋为二十军骑兵独立团长。骑兵队从抱犊山一路南下,搴旗斩将,战功赫赫。赶到台儿庄时,汤伯恩辖下八十五军精锐师师长唐万里因贻误战机遭处。群龙无首,全师拥戴吴奇隆。虽有僭越之嫌,大战在即,他毫不顾忌。正此时,第五战区长官部来电,任命吴奇隆八十五军精锐师代师长。
                            在开封,大相国寺,刘诗诗燃起一束香。千里之外,吴奇隆将复排重机枪架在队伍后,仗马军前:“不遵将令,杀!逡巡不前,杀!临阵脱逃,杀!”
                            师参谋长悄悄跟小归说:“怪不得都说你们师长军阀作风。”
                            他一梗脖子:“打赢了仗算!”
                            四月六日,国军大举进攻,日濑谷支队不敌,向北溃逃。台儿庄大捷,击退日军精锐部队两师,歼敌一万余人。然而,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开封。前线战告打爆了临时指挥部的电话。八十五军参议声声催促:“一定要联系到吴师长的家属。”
                            刘诗诗接过话筒,心里有一种预感。
                            “吴师长在台儿庄一线战场奋勇抗敌,以三分之一之兵力拖住日本第十师团,最终制胜。第五战区李长官大力嘉奖,决定授予……”
                            “我不要听这些,你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
                            “这……”
                            刘诗诗的手直抖。
                            “已送入战区医院。通讯受阻,现状不明。”
                            “我找归陵高。”
                            “他也已失去联络。”
                            刘诗诗深吸口气镇定一下:“请你们安排,送我去徐州。”
                            徐州战区医院,吴奇隆躺在床上,身上插着无数管子。美国主刀大夫正用生涩的中文交待小归。
                            走廊里闹吵吵的,挤满了官长部下和家属。吴奇隆十分吃力的翘起头,小归忙凑上去:“师长——”
                            他朝门外侧侧脸。
                            小归说:“师长你放心,太太没有来。”
                            他点点头安静了。
                            护士端进干净的绷带,此时的吴奇隆已能靠着半坐起来。小归推搡着一个人进来:“报告师长!”
                            “他是……”
                            “炮兵营营长孟天雷。”
                            “枪毙。”
                            替吴奇隆换药的小护士吓得一哆嗦。
                            孟天雷叹了一口气,垂下头,被小归推着出去。
                            一个年轻女人冲了进来,跪扑在吴奇隆床前:“吴师长,饶我们一命吧。”
                            吴奇隆说:“你是……”
                            一直一言不发的孟天雷一把拽住她:“桂筠,你怎么来了?快起来。”
                            女人扒着病床:“几千里的铁路线,每天都在打仗,我顶着子弹从后方赶到这儿。一来,就听说我男人出了事。吴师长,你发发慈悲,饶了他吧……”
                            她一直哭。吴奇隆看了眼孟天雷:“她是你女人?”
                            “刚结的婚。”孟天雷突然跪倒,“师长,我知道,临阵退缩,该死。可是,我怕死……”
                            小归戳了一下他的头:“你孟大炮什么时候怕过死?!分明就是想投敌!”
                            “我怕死!我老婆在家等着我,我怕死!”
                            女人过来抱住他:“你要死了让我怎么活,不如让我替你死。”
                            吴奇隆看着这二人哭作一团。脸上没表情,眼里有落寞。
                            小归问:“师长……”
                            “降为士官,罚一年军饷。”
                            “谢谢师长,谢谢……”夫妻两个直磕头。
                            他转过身去,小护士说:“长官要休息,你们出去吧。”
                            人走后,吴奇隆对小归说:“打份报告呈交第五军长官部,我督导下属不利,请求处罚。”
                            小归还没答话。门外有声音:“你有几条命?还往身上揽?”
                            吴奇隆一下挺起身,伤口扯得直疼。
                            刘诗诗走进来,眼里有怨。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他一把握住她的手。
                            “从你教导你的部下。”
                            “就这么来的?”他看着她农妇般的装束,空着两手。
                            “什么都不要了。”
                            吴奇隆脸上挂着笑,想说什么,却无从起,一直把她的手往怀里拉。
                            小护士说:“唉,这位太太……”小归推了她出去。
                            刘诗诗扶他躺好,他动动唇,说了句什么。
                            “什么?”她没听清。
                            吴奇隆支着床抬起头。她忙把脸凑过去。
                            “我怕死。”他说。
                            她呆了下。
                            “老婆,我也怕死。”他在她耳边说,带着笑。
                            她侧过脸,眼眶一热。想抽手擦擦,他一把攥住。牵动伤口,他皱皱眉。刘诗诗只得让他握着,自己靠在床边。、
                            吴奇隆踏实地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天都黑了,她合眼打盹,仍被他攥着,走不开。他轻轻握一握,缓缓松开。她没睁眼,手在他手中动了动,紧紧反扳住。


                          IP属地:河北20楼2019-03-26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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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吴奇隆从枕头下拿出一片被硝磺熏黑的金箔:“子弹偏了几毫米,没有它挡一下,就射进心脏了。”
                              刘诗诗说:“这是……”
                              “我问小归了,他也说不清。”吴奇隆拾起她一只手,含笑看她。
                              刘诗诗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你能不能……爱惜些自己。”
                              吴奇隆躲在下午偏斜的日影里,欣赏她少有的女儿情态,随口说:“我会小心。”
                              她说:“你不要敷衍,你身上的每道伤,我都清楚。”
                              他突然将她拉近:“我现在就让你检查,好不好?”
                              刘诗诗推开他:“你做什么啊。”心里却并没恶感。
                              他臂上很有力,她怕弄疼他的伤,红着脸:“你的伤啊……”
                              “都是皮外伤。”
                              “这是医院……”
                              “没人敢随便进。”
                              阳光刺着她的眼,她在他怀里挣扎:“大亮的天……”
                              吴奇隆一把扯上窗帘,将她半压在身下。
                              刘诗诗叹了口气,很轻柔。
                              走廊里响起军靴声,有人洪亮的喊:“吴奇隆呢?”
                              刘诗诗赶紧起来,系上领口的扣子。
                              吴奇隆说不出的扫兴,刚想叱骂一句。一个赳赳武夫大咧咧的进来:“奇隆!”
                              “自忠!”
                              两个满是厚茧的手掌在空中撞击,然后握紧。
                              “哈!我就说你小子不会死!”张自忠兴奋的晃着他的手。
                              刘诗诗忍不住提醒:“这位长官,他身上有伤。”
                              “这是嫂子吧?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
                              吴奇隆问:“特意来看我?”
                              “在临沂错过了,这回专程来。”
                              “就这么空手来?”
                              “哈哈哈,你啊……”张自忠笑着冲他晃晃手指,“我备了分厚礼,你一定喜欢。”
                              “什么?”
                              “别急。”张自忠抽根烟叼上,又点燃一根递给他,“我慢慢跟你说。”
                              吴奇隆接过烟,刘诗诗瞥过一眼,他嗅了嗅便摁灭了:“别卖关子。”
                              “嫂子站了这么久,累了吧?”
                              刘诗诗微笑:“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
                              吴奇隆不想让她觉得有什么私弊,就拽住她手:“我不想和我老婆分开,有什么话快说!”
                              “好吧,嫂子也不是外人。奇隆,我这次来,带来一批尚未处决的亲日汉奸。”
                              “为什么不处决?”
                              “你知道,为了跟日本人周旋,我曾出任北平伪市长,国人对我颇多误解,我……”
                              “别说了!你我不用解释。”
                              “好。奇隆,这批汉奸多是北平的政客,我处置,人言可畏,交给别人,我信不过,过场还是要走的,你精锐师收下吧。”
                              “让小归去办,明天就办。”
                              张自忠感激。刘诗诗的心却突然颤了一下。
                              晚上,刘诗诗让他脱掉上衣,绷带都拆了,伤痕累累。他觉到她将什么涂在掌心,揉在他背上,凉丝丝的。
                              “什么啊?”
                              “祛疤的。要按时用药。”
                              他抓住她的手说:“不必了。”
                              “多难看。”
                              “又没伤在脸上,我又不是女人,什么好看不好看。”
                              她缓缓将药揉匀,轻轻说:“我看着心疼。”
                            吴奇隆愣一下,将她手贴到自己胸口。她没说话,从后半环住,靠在他肩头。
                              小归进来:“师长,张师长送来的名单,你过目。”
                              “不用了,按名单,明天直接枪决。”
                              刘诗诗心口莫名又是一跳。
                              小归出去,她也寻个名目跟出去。
                              “什么事啊,太太?”
                              “我,呃……外敷的药不够了,你去值班护士那里拿一些。”
                              “是!嗯,我先把东西送回去。”他晃了晃手里的簿子。
                              “你直接去吧,上好药让他早点睡。”刘诗诗接过名册,“我帮你拿。”
                              小归刚拐过墙角,她焦急的翻开,一行行寻下去,果然有北平律师公会的几个,翻到最后一页,‘黄全禄’几个字赫然入目。


                            IP属地:河北21楼2019-03-26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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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弯起半边嘴角。他永远是一个人。好在,他有还有枪,还有大把的金条。用心换不来心,就用钱来换。
                                吴奇隆突然觉得通透:“金丽皇宫那个什么舞后,叫……叫沈什么来着?”
                                “沈绘衫。”
                                “就是她。备车!”


                              IP属地:河北26楼2019-03-26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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