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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中舒《先秦史论稿》 十三 先秦的两种公社和学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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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先秦的两种公社和学术思想
先秦史论稿 作者:徐中舒著
  一 家族公社
  家族公社是血缘关系的组织,它出现在以地缘关系为基础的农村公社之前。在阶级社会中,家族公社的残余仍被长期保留,一直到解放前仍有某些迹象存在。如许多地方都有宗祠,有属于宗祠的祭田、祠堂房屋等公共财产,有宗祠的传统规章,族长用家法治理族人。这种家族公社残余也就是所谓宗法制度。不过在先秦,宗法制度只在统治阶级里才有,平民是没有宗法的。
  从西周开始发展起来的宗法制度,可能是在殷代晚期奴隶社仑的氏族制度中产生出来的,西周统治者加以仿效。《史记·周本纪》载,武王克商后回到镐京,“自夜不寐”。周公旦问他为什么不能安寝,武王说:“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从这里我们知道,殷代的氏族制度,是由三百六十个氏族长(名民)统率着。三百六十个氏族长,大概是分属于三个大部族,每个大部族都应有十二个胞族,每个胞族都应有十个氏族。武王克商之后,这三百六十个氏族仍然存在,他们虽然不能使殷光显,却也能保护殷不至摈灭。这就是周武王不能安枕的心病。后来周公东征,这三百六十个氏族被彻底打垮了:一部分对周人抵抗最顽强的被迁徙于成周,一部分封赐给鲁国,一部分封赐给卫国。《左传·定公四年》记:周公建立鲁、卫时,分给鲁国“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同样也分给卫国“殷民七族”。旧注(见《周礼·秋官·司约》疏引,当是贾逵或服虔注)“殷民六族”云:“殷民,禄父之余民,三十族六姓也”。《左传》所称六族即旧注的六姓,大概是六个胞族,本应有六十个氏族。旧注称“三十族”,可能是战乱之后损耗,只保存六个胞族之半。从这些记载来看,殷代的氏族制,到它灭亡时还是牢固地保存着,它就依靠这个家长制氏族制度来奴役其他民族。
  《书·酒浩》记述殷王朝的统治者说:“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百姓和里君(在《书》中都误作居),在《书》和金文中都是两个对举的名称,百姓指氏族长,是按氏族血缘编制的,里君是里长,是按地域编制的。《诗·小雅·天保》:“群黎百姓”,《毛传》称:“百姓,百官族姓也。”古代贵族世官,百官都是王的同族父兄子弟,或为王的姻亲之族。殷代一个大部族有一百二十个氏族,举其成数而言则称百姓。《周礼·遂人》:“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一里二十五家,里君就是统率二十五家的官长。《尚书·盘庚》篇中提到“百姓”和“万民”两种不同身份的人,百姓是根据血缘关系组织起来的贵族统治阶级,与百姓对称的万民或黎民、群黎即是被统治阶级,他们则按地缘关系编组。百姓本属贵族,《国语·周语中》韦昭注称:“百姓,百官也,官有世功受氏姓也。”蔡邕《独断上》也说:“百乘之家曰百姓”。这就是大夫以上的阶层。《荀子·王制》篇又称为百宗,因为百姓才有宗法制,所以又称为百宗,这是统治集团的组织。
  由姓到宗是一个发展。《礼记·曲礼下》郑注称:“姓之言生也。”《左传·昭公四年》记,鲁国叔孙豹对从前他“所宿庚宗妇人”“问其姓”,那妇人回答说:“余子长矣”。杜注云:“问其姓,女生曰姓,姓谓子也。”这说明问其姓就是问她所生的孩子,姓即表示出生的血缘关系。这种出生的血缘关系最初是以母系计算,后来发展到以父系为计算标准时就出现了宗。“宗”字甲骨文作“◆”,即是祭祀祖先的庙主,是以男系计算血缘关系的。因此姓和宗的区别:姓是母系血缘关系,发展到以父系计算血缘关系后也包括父系的血缘关系,而宗则完全是父系的血缘关系。百姓就是包括了母系和父系两方面的血缘关系。甲骨文有“●多子□(飨),●多生飨”(《殷虚文字甲编》380)。“生”在母系发展到父系之后就称为“甥”了,“子”也由泛指小孩子而变为具有父之子的含义。这片甲骨文多子和多生并称,就说明父系的多子族同母系的多生族共同构成殷商王朝的宗族和姻族两大支柱,这也便是殷商王朝的百姓。
  西周春秋时期,还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利用父系和母系的血缘关系,作为统治者最可靠的支栓的情况。《毛公鼎》铭文载王命毛公“司公族”、“以乃族干(捍)▲(吾)王身”,公族就是王的卫士,他们都属于百姓系统,所以王命毛公统率他们保卫王身,他们与王室利益是一致的。《左传·襄公十年》记:“瑕禽曰:昔平王东迁,吾七姓从王,牲用备具,王赖之。而赐之骍旄之盟曰:世世无失职。”这七位拥戴平王东迁的大臣,不一定是不同姓的。《诗·唐风·杕杜》:“不如我同姓”,《毛传》称:“同姓,同祖也。”周以后百世不迁就有了固定的姓,但这以前姓是不能当作男系的姓,周初开国时同姓就是包括父系和母系两方的血缘关系的贵族,他们同样都是王室统治的支柱。《左传·僖公二十五年》载,晋文公帮助周襄王复位,襄王赏赐阳樊、温、原等地于晋。但是,“阳樊不服,围之。苍葛呼曰:……此谁非王之亲姻,其俘之也?”亲是父系血缘关系,姻是母系血缘关系,所以《国语·晋语四》记述此事便称为“王之父兄甥舅也”、“姻族”,这些血缘贵族就是阳樊的百姓,也是阳樊的统治集团。因而晋文公最后将他们释放回国。《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载蔡声子对楚令尹子木谈到晋国许多贤大夫是楚人,“虽楚有材,晋实用之”。于木表示怀疑,便问道:“夫(晋)独无族姻乎?”照子木看来,国家的统治人材岂有不从族姻中选拔的道理。《国语·楚语上》记此事也说;“子木曰:彼有公族甥舅,若之何其遗之材也。”晋国自有他的血缘贵族,公族是同姓的父系血统,甥舅是异姓的母系血统婚姻关系。子木这一说法,反映了由父系和母系血缘关系构成的百姓,是楚国和春秋列国的统治支柱。《左传·文公七年》记:
  宋成公卒。于是公子成为右师,公孙友为左师,乐豫为司马,鳞矔为司徒,公子荡为司城,华御事为司寇。昭公将去群公子。乐豫曰:不可。公族,公室之枝叶也。若去之,则本根无所庇荫矣。……不听。穆、襄之族率国人以攻公,杀公孙固、公孙郑于公宫。六卿和公室,乐豫舍司马以让公子卬。昭公即位而葬。
  这说明国君如与公族为敌,就得不到广泛支持而可能垮台,必须依靠公子公孙这些贵族世家(百姓),才能保持统治地位。
  关于公族的组织情况,《周礼·大司徒》的记载说:
  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爱;四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宾。
  闾二十五家,四闾为族,族则以百家为单位,族与党保存的家族公社关系是较多的。《左传·哀公元年》载,陈怀公因为处于吴、楚之间,对从属吴或楚不能决定,于是朝见国人征询他们的意见,让他们在表态时“陈人从田,无田从党”。这说明陈国国人中有无田者和有田者两类,有田者是属于士以上的阶层,他们都是先后脱离家族公社的土地所有者的上升阶层;而无田者,则是还不能脱离家族公社的成员,他们处在族党的家族公社中,只有份地而没有私田,所以是无田者。他们表态站队就从血缘关系的族党,而有田者则从地缘关系的村社,州和乡大约已是地缘组织了。这是家族公社与农村公社两种形态交错并存,就像后世农村中祠堂和土地庙两者并存一样。
  族党是家族公社的组织,其成员关系特别亲密。《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载:“晋人克栾盈于曲沃,尽杀栾氏之族党。”同书《昭公二十七年》载,楚国鄢将师围攻郤宛,也“尽灭郤氏之族党”。如果族党不是血缘关系的家族公社,决不会因一人遭祸而全族党都受株连而尽被屠戮的。古代诛三族是指父昆弟、己昆弟、子昆弟这三代的血缘关系者。因此《[陶革][素命]镈》铭文才会祝愿说:“[素命]保其身”、“保●(吾)兄弟”、“保●子徃(姓)”。子姓古书多见,《仪礼·特牲馈食礼》云:“子姓兄弟如主人之服”,《礼记·丧大记》云:“士之丧,主人父兄子姓皆坐于东方”。子姓就是在小宗之内的儿子的同辈兄弟,有灾祸他们便同自己的儿子一样都要受牵连的。所以当时人们在保存自己的同时,还要进一步求得保存族党,方能确保安全。《左传·文公十六年》载:“(宋)公孙寿辞司城,请使意诸(其子)为之。既而告人曰;君无道,吾官近,惧及焉;弃官则族无所庇。子,身之贰也。姑纾死焉,虽亡子,犹不亡族。”他痛感当时政治混乱,不作官则族党无凭借,作官又伯受到君主灾祸的牵连。所以让儿子去担任官职,有祸事儿子承担而保存自己,可以使族党免祸,损失比较小些,这充分反映了家族公社中祸福与共的情况。
  统治阶级血缘关系的组织虽然严密,但积久之后也必然要分化解体而发展出地缘关系。这种情况早在殷商末期就已经出现了。周初分封鲁国,“分鲁公以殷民六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宗氏是属于父系的,分族是同祖与同曾祖的兄弟,类丑则指有地缘关系的类众。这就反映了殷人的族属情况。西周征服殷人定居东方后,有许多家族公社成员很快地上升为统治者的臣属,或大小军事官长,他们掠夺了许多奴隶和贵重物资(子女玉帛),拥有大量财富。于是家族公社内部的分化就更加显著,富裕者毫不迟疑地脱离了家族公社而成为统治者的私属。不过百姓是统治者所依靠的支柱,统治者还是要予以特殊对待的。《左传·襄公三十年》记,郑国内乱,“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大宫,盟国人于师之梁之外。”郑国大夫都是同姓贵族,有血缘关系,是亲者,所以在祖庙大宫结盟。国人则是地缘关系,是疏者,所以在城门外结盟。郑伯的分别对待也就反映了乡(地缘)与党(血缘)的不同。
  乡与党虽有区别,但由于都是行政组织的基本单位,当时人们的社会活动同道德伦理观念的形成,也就离不开乡党的影响。《论语·子路》篇:“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孝是对父辈,弟即叙齿,是兄弟辈的伦理道德。同书《先进》篇称:“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可见子弟只能秉承父兄的意志行事,在父兄的管束下,子弟是不能自作主张的。所以同书《学而》篇称:“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就是在父亲去世之后,也还得长期遵行遗教。这些便是父系家族公社、宗法制度的规矩,不允许以个人为单位的自由行动。《论语·乡党》篇记:“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也”。在父家长的权威下,个人就得保持这种谦卑逊顺的态度。《孟子·公孙丑下》称:“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乡党既然是这样重视伦理道德的培养,所以《论语·子张》篇载: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子贡所说的“未坠于地”者,就是指的乡党组织与其传统仍然存在,孔子生活在乡党里就受到熏陶渐染而学习了“文、武之道”。


IP属地:福建1楼2019-03-19 20:56回复
      (三) 荀子
      荀子的出身不很清楚,荀亦作孙,或即王孙、公孙之省,可能也是没落的贵族。《史记·孟荀列传》称:
      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
      齐威王、宣王时(前356—前301年)聚集天下贤士,在稷下设立学宫,讲学议论,著名学者被任命为列大夫,待遇优厚,稷下成为战国时重要学术文化中心。荀子到齐游学当在宣王晚年或湣王时,《风俗通义·穷通》篇称,荀子“年十五始来游学”,与《史记》不同,未知孰是。齐襄王时(前283—前265年),荀子成了稷下声望最高的学者。其后曾到秦国,同秦昭王及范睢讨论过政事;又曾去赵国,与赵孝成王及临武君议论军事。最后在楚考烈王八年(前255年)到楚国,楚相春申君任命荀子为兰陵(今山东苍山西南)令,到春申君被杀(前238年)而去官,终老于兰陵,卒年不详。《盐铁论·毁学》称:“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为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秦统一时李斯尚为廷尉,李斯相秦当在始皇三十年以后(前217年后),如此则荀子年近百岁始卒。
      在荀子活动的战国晚期,统治阶级中的等级差别已经消失。在专制君主之下,贵族和平民都成为编户齐民,平民出任执政大官的比比皆是,“布衣卿相”已是正常现象。所以荀子公开宣传:
      贤能不待次而举,罢不能不待须而废,元恶不待教而诛。……虽王公士大夫之子孙也,不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也,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荀子·王制》)
      他是北方的学者,但同孟子相反,他的唯物主义思想占居主导地位。他反对迷信天命鬼神,对自然现象有比较进步的认识,他说: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治乱无邪?曰:“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天也。时邪?”曰:“繁启蕃长于春夏,畜积收藏于秋冬,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时也。”……星队、木鸣,国人皆恐,曰:“是何 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是无世而不常有之。上明而政平,则是虽并世起,无伤也;上暗而政险,则是虽无一至者,无益也。”(《荀子·天论》)
      他知道自然现象有它自身的规律性,同人类的社会政治活动无关。像日食、月食、陨星、疾风暴雨等现象,从前认为是灾异,是君主失德所招致的上天的警告,荀子却说这些只不过是自然的特殊变化,与天命、人事无关,用不着害伯。他甚至提出人类应当认识自然并征服自然,他说: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同上)
      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同上)
      荀子承认心是物质的东西,《解蔽》篇说:“故治之要在于知道。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一而静。”他还解释说:“人心譬如槃水,正错而勿动,则湛独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须眉而察理矣。微风过之,湛浊动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要正确地反映外界客观事物,避免受蒙蔽,才能“定是非决嫌疑”。“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心不使焉,则白黑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人在眼看耳听之后,还要以心来综合,认识方能合于道。
      孟子宣扬性善论,荀子却主张性恶论,他说: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贱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荀子·性恶》)
      他认为人的本性“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必须用圣人创立的礼义加以教育改造,才能达到善良,好的品质是后天教育得来的,并不是人的天性。按,性善性恶当从阶级观点来加以考察,孟子、荀子的说法都未把握到这一问题的本质。
      孟子主张法先王,“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上》)。荀子却主张法后王,他说:
      欲观圣王之迹,则于其粲然者矣,后王是也。被后王者,天下之君也。舍后王而道上古,譬之是犹舍己之君而事人之君也。
      故曰:欲观千岁,则数今日;欲知亿万,则审一二;欲知上世,则审周道;欲知周道,则审其人所贵君子。(《荀子·非相》)
      他认为后王的典章制度很清楚,便于遵循。荀子虽也讲仁义但却特别强调礼法,他说:
      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放学至乎礼而止矣。(《荀子·劝学》)
      人主者,以官人为能者也。……农分田而耕,贾分货可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职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共己而已矣。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平均,莫不治辨,是百王之所同也,而礼法之大分也。(《荀子·王霸》)
      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故为之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是圣王之治而礼义之化也。(《荀子·性恶》)
      荀子所说的礼,包括传统习惯、教育、良好环境等,法指制度。他主张先礼后法,教育不能达到目的然后才用法加以制裁。他说:
      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诛 而不赏,则勤励之民不劝;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俭而百姓不一。(《荀子·富国》)
      荀子虽然讲法,却与法家不同。他仍然是强调人治的,他说:
      有乱君,无乱国;有治人,无治法。……法不能独立,类不能自行;得其人则存,失其人则亡。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故有君子,则法虽省,足以遍矣;无君子,则法虽具,失先后之施,不能应事之变,足以乱矣。(《荀子·君道》)
      法家所强调的是法治,与荀子的主张是正相反的。但是儒家本来不大讲法,荀子讲法可能是为了适应当时贵族没落、村社接近崩溃的社会环境。这时国君是唯一的最高统治者,他需要用法治管理全国臣民。在封建等级制的时代,各级君主对人民可以随意处置,当然用不着法治。这时封建统治有所削弱,没有法治就不行了。
      荀子讲求名实,认为名是客观事物的反映,一定要同客观事物符合。他说:
      王者之制名,名定而实辨,道行而志通,则慎率民而一焉。……若有王者起,必将有循于旧名,有作于新名。……为之分别制名以指实,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实名。(《荀子·正名》)
      荀子还反对相法,他说:
      相人之形状颜色而知其吉凶妖样,世俗称之,古之人无有也,学者不道也。故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术正面心顺之,则形相虽恶而心求善,无害为君子也。形相虽善而心求恶,无害为小人也。君子之谓吉,小人之谓凶,故长短小大善恶形相,非吉凶也。(《荀子·非相》)
      荀子这些思想,都属于唯物主义思想的范畴。


    IP属地:福建5楼2019-03-24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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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7 06: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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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法家学派
        法家的兴起是适应于君主等级制败坏,传统旧贵族没落,专制国王集权加强,旧贵族要与平民同样遵守国家的成文法律。成文法律的公开颁行是专制君主与旧贵族争夺对人民的统治权的手段。春秋晚期晋国铸刑鼎(鲁昭公二十九年、前513年),郑国铸刑书(鲁昭公六年、前536年)、用竹刑(鲁定公九年、前501年)。战国时秦国商鞅变法,筑冀阙以公布法令。这些都表示社会在变化,成文法的公布使君主等级制削弱,逐步向专制集权政治转化。
        我国的成文法典从战国初年魏国李悝的《法经》开始。李悝是魏文侯的大臣,辅佐魏文侯改革,对魏国富强称霸起了重要作用。他曾“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汉书·食货志》;“行之魏国,国以富强”(同上)。同时又作《法经》六篇,《晋书·刑法志》称:
        秦汉旧律,其文起自魏文侯师李悝,悝接次诸国法著《法经》。以为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故其律始于盗、贼;盗贼须劾捕,故著网、捕二篇;其轻狡、越城、博戏、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为杂律一篇;又以其律具其加减,是故所著六篇而已。然皆罪名之制也。商君受之以相秦,汉承秦制。
        《法经》的主要内容是一方面保护私有财产,稳定社会秩序;一方面提高国君的统治权,限制旧贵族特权。商鞅原本在魏国作官,他入秦变法就借鉴了魏国的经验包括成文法典《法经》,所以《法经》成了秦律的渊源,汉律又是承袭秦律,因而《法经》便是我国成文法的开端。当然《法经》也不是李悝一人所制,“撰次诸国法”即包含吸收晋、郑诸国成文法的意思。
        法家完全是只讲为统治者服务的。战国时代,宗法制削弱,很多原属统治集团的传统旧贵族,已消溶于作为农村公社改造而成的书社之中,变为专制君主统辖的编户齐民。所以法家主张打倒旧贵族的君主等级制,“刑不上大夫”的局面已不能再维持了。
        儒家认为有治人,无治法,“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中庸》)。法家与此相反,主张有治法,无治人。只要法律制订得好,天下就会治理得很好。《韩非子·用人》篇称:
        释法术而心治,尧不能正一国;去规矩而妄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轮。……使中主守法术,拙匠守规矩尺寸,则万不失矣。
        韩非是集法家大成的人物,他讲的是刑、名、法、术、势的综合。刑即形,亦即实;刑名是说名与实符合;法是公布于众的成文法律;术是君主驾驭臣民的权术;势则指君主统治臣民的威势。《韩非子·定法》篇称:
        今申不害言术,而公孙鞅为法。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加乎奸令者也,此臣之所师也。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
        《韩非子·难势》篇还引用慎到的意见说:
        贤人而诎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
        韩非更进一步发挥说:
        吾所以为言势者,中也。中者,上不及尧舜,而下亦不为桀纣。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无庆赏之劝,刑罚之威,释势委法,尧舜户说而人辩之,不能治三家。夫势之足用亦明矣,而曰必待贤,则亦不然矣。君执柄以处势,故令行禁止。柄者,杀生之制也;势者,胜众之资也。(《韩非子·八经》)
        韩非认为国君必须掌握赏罚大权这一武器,恰当运用以治理国家。他指出:
        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赏罚可用则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赏莫如厚,使民利之。誉莫如美,使民荣之。诛莫如重,使民畏之。毁莫如恶,使民耻之。……功罪赏罚必知之,知之,道尽矣。(《韩非子·八经》)
        为了要使赏罚准确,必须“循名实而定是非,因参验而审言辞”(《韩非子·奸劫弑臣》),使得罚必当罪,赏必当功。并且要对全国臣民一视同仁地待遇,不能因亲疏而有差异。所以说:
        群臣陈其言,君以其言授其事,事以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诛。明君之道,臣不得陈言而不当。是故明君之行赏也,暧乎如时雨,百姓利其泽;其行罚也,畏乎如雷霆,神圣不能解也。故明君无偷赏,无赦罚。……是故诚有功则虽疏贱必赏,诚有过则虽近爱必诛。……则疏贱者不怠而近爱者不骄也。(《韩非子·主道》)
        不主张照顾亲戚故旧,就是抛弃了家族公社的传统,而和人人平等的农村公社习俗有共同之处。所以《韩非子》中有《解老》、《喻老》等篇章阐发老子的学说,而《史记》也把老子和韩非安排在同一篇列传里。
        韩非反对迷恋古代,认为现在的最高统治者就是最好的,他明确指出:
        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韩非子·五蠹》)
        所以汉代学者批评说:“韩非非先王而不遵”(《盐铁论·刑德》),这是荀子“法后王”思想的进一步发展和完善,具有进步意义。
        法家的另一位学者申不害是战国中期郑国京(今河南荥阳东南)人,韩灭郑后他出仕韩国,韩昭侯用为相,他是法家中讲术的一派代表。
        慎到是赵国人,为法家中讲势的一派代表。《荀子·解蔽》篇称:“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知,……由法谓之道尽数矣,由势谓之道尽便矣。”大约是批评他们讲权势诈术而不顾贤才和道德原则。韩非则综合商鞅一派的法、申不害一派的术和慎到一派的势,认为三者不能偏废,都需照顾,成为法家的集大成者。
        秦汉以后的专制王朝,名义上用儒家,实质上是参合法家。法家学说维护帝王私利,没有丝毫民主气息。后世帝王专制权威的增强,同法家思想关系最为密切。


      IP属地:福建8楼2019-03-24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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