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士人的好年月，但凡有心于国事天下事，便可挥舞唇刀舌剑冲上去，无有身家性命之忧。集英殿上学生士子一篇篇慷慨激昂，将本应安然高坐的诸公竟也带下水，倒比常朝更热闹。不过究竟是打着释褐试的名义，边事千头万绪，亦不能凭一群刚走出学堂的优秀辩手而定，天子和执宰们当场并未给出答案。
而后授官到任，不一而足，在各司暗地里“分赃”抢人、朝堂新人忙于奔波一道道文书手续的关口，殿试上划拉地图的符禺何被一道调令支回真定“老巢”，而四方亦有隐隐绰绰风声传来：朝廷要向真定、河间、中山三镇增兵，人，就从禁军里出。
“如果真有其事，你有什么打算？”随口问杨二郎——小的那个，“北边杨家地头熟，未尝没有建功立业机会；京里天子眼皮下，升迁快，必能早日从壮武往上挪一挪。”

【殿前司其实一般没什么大事，多半是站岗候命，而那命令都少，只轮值操练，到了时辰就散，日子就渐渐规律起来。】
【最熟悉的就是军人武将，混日子久了，倒也如鱼得水，日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也没什么欺负排挤的事情。】
【眼下自己尚装着透明，偷偷摸摸去窥堂上舆图——反正自己年岁小资历轻，突然被点了名，茫然抬头眨眨眼，没反应过来一句就已经说出去】
：若能沙场报效，也算不枉男儿一场……
【当上司问你想不想调动工作，而你回了一句想，场面会不会有点尴尬？赶紧又描补回来】
：不过在您手下干着也挺舒服的。我才能不够，只怕还得再历练。

"哈，没事，随便一说。志在四方哪是坏事，换房又不是落厢被赶出去，不丢人。“
听得一追，才意识到无心之言大概叫他不好回答。后知后觉笑了一声，从快遮人的文书里抬起头，示意对方过来，而后将这“小山”亲切地往他怀里一推：
“这些日子形势不错，简而言之是要钱要人都比较顺，所以呢，西省宪台的老官人们也盯咱们紧，巡视这个稽查那个。沈阿岐最后神出鬼没，冯雀屏是老道人，但估计心思早飞到北边上，我又要出去一趟，是以接下来应付老官人的事——二郎多担待。“
想想虽然满肚子六韬三略，究竟是刚出武学不久，补了一句：“官面文章官样回，有拿不准的，把老冯拽回来。”

【石帅平心而论是个不错的人，最开始旁人多以为自己和他会水火不容，偏相处竟然还不错，简直让人吃惊。】
【受他一招便即过去，接了那小山一样重任，颇艰难自其后露出来半张脸，满是少年跃跃欲试的嫌弃和为难】
：哦。
【诸多名字入耳，有的自己记得，有的却要反应一下才想起来是谁。心思往北边飞的又岂止冯郎一个？若不是自己才挨了三叔的训，眼下怕不是要跳起来大呼我去我去。】
【于是自己颇羡慕去看他——那羡慕是真情真意切】
：无妨，您放心去，我心下有数。有事会同冯郎多商量的。
【论资历论辈分，冯郎都该比自己位高，自己很该虚心请教】
：您此去，是北边？

“嗯，去不多时。”此去不是要紧差事，实是借符禺何的光刷一层金，是以并不打算炫耀。倒是有机会亲眼看看边关三镇景况，比琢磨能做出什么功业更让我期待。
“辽与我几十年无大战，说不好何时这根弦就绷到了头，多事之秋，有的是会猎机会。前人栽树铺路，后人方有荫蔽，“想起他殿试一番热血陈清，玩笑：“可别急着现下就‘一笑赴死’啊。”

【心生艳羡。倒不是为着其他，只是单纯想再见一眼那边的天。】
【然而接着就刷一下子红了脸，甚委屈得看他，往那堆山后面又缩了缩，只露出一个红透了的耳尖】
：石帅，这事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
【这话谁见自己都要提出来嘲笑一番，前几日三叔还专门把自己拎着训了一顿。恹恹得低头去摸那书册——自己这一想事手里就要捏点东西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那您……还知道有谁一同去吗？

试图用目光拯救那页脚，未果，索性随它去。横竖拿仙人纸写出文采风流，也不能改变某些清高雅士视之为鲍鱼之肆。
“好好好，今天，嗯，天气真好。”
从善如流答应，听到好似不死心的问，忍不住笑，“怎么，想搭伙组队走一遭？”

【自己倒也不遮掩，只坦然一笑】
：但凡武官听了，大多都是想去的吧？
【连自己也不能免俗。或者说，自己更不能免俗。然而自从上次与三叔争论过后，只怕本来能去，也要被压在这里反省。】
【叹口气】
：也是好奇嘛。
【就好像争论过的问题，总会比寻常的问题更贴近自己一点一样，会去更在乎那答案。自己抬头想了想问他】
：禁军中只去您？

“这话不合适。”直截了当地说，“‘只’与‘不只’，王命所驱。”
但调令已下，告诉他也无妨：”河间也要补人，杨磬生，是你本家罢？“
打虎亲兄弟，军中最禁不了一家一姓。我也是打这条路过来，可以想象愿意凑在一起的人们常使的法子。然而排除天家心意，风雨欲来时，把后背交给唯一可信的血缘至亲，似乎也不像士人们想得那么坏。他们看得到抱团夺利，看不到三矢难折。
谁愿意孤孤单单，埋骨“他乡”呢。

【嗯了一声觉得他说得很对，也就虚心受教。应声】
：您说的是，我记下了。
【听见三叔果然去，就忍不住鼓了鼓脸，低头不甚高兴回】
：是，是我三叔。
【他才与自己吵完架，本就是为着这事生得气，求他也没用。】
【发愁得叹口气才要说什么，倒被来人打断，给他一礼递了调令过去，又笑嘻嘻打趣自己得偿所愿。自己顾不上被人嘲笑，把手里东西往桌上一堆，扶了桌子眼睛发光得看着石帅兴高采烈问】
：如何？

接过敕书审视，并无差漏，便爽快接下，打发走来人。
“恭喜啊。”摁住脑海中某种小动物的不着调联想，一手搭在他肩上，拉近两人距离，目光相对，恳切道：“那最后一桩事，二郎，劳烦你——“
“——把老冯拽回来吧！”
不把他捆在这椅子上，捆住了，给握弓的手里塞上笔，等到回来，这一亩三分地是要翻天。

【得了肯定恨不得原地跳起来，眉眼皆是大笑飞扬，超大声得应】
：得令！
【为了能出去，不要说把冯郎拽回来套上这一堆政务的缰绳，就算真的要拿缰绳把他绑在这里，自己都可以！】
【恭恭敬敬朝他一礼，然后哇得一声笑着飞奔了出去，跑了老远都还有少年飞扬又喜悦的声音传回来】
：见到冯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