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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去利刃,沦为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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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9-03-13 03:04回复
    【贝子】
    我七岁时大病过一场,那几日雪下得厉害,大哥是卷着几片雪花进门的,我看他衣角翻飞,好似冷得很。
    那天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已浑不记清了,后来好像做了个梦,大哥模糊的身影倚在床边,附在我耳侧轻轻地说:“穆彰阿,你很快就会长大了,长大就会明白,你不需要母亲。”
    我陡然从梦中惊醒,洇了满背漉汗,再翻个身,又搭着眼皮沉沉睡去。往后的十余年里,我总反复梦到这一幕,在我苦闷不堪的岁月里,梦魇一般的压得我喘不匀气儿。直至我的确,不再需要母亲的那一日,梦突然散了,消失的无踪无迹,像从不曾发生过,像我从没有过的恃怙亲情。


    IP属地:浙江2楼2019-03-14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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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硕贝子】
      大姐姐没得悄无声息,像一场突如而至的秋雨,笼罩在慈宁宫的上方,湿湿漉漉,腻得人一腿泥点子。
      我想起几年前同她看过的一窝昆蜉,就连那时的细枝末节,也能回忆的清清楚楚。大姐姐是爱笑的,独对我不太和颜,幼时太小,不通情理,待我七分明白她的不快来自何处时,却再没有了和解的机缘。死生如常,这是她教给我的一课。


      IP属地:浙江3楼2019-03-14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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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府】
        眼尾扫了穆德麟一道,仰头面向坤宁宫东南角立的那根索罗杆,酉时未至,天色却稍透着薄暮,晚色里,几只老鸹扑棱墨翅,在绕着那杆尖打转。穆德麟喜欢这条如意穗子,恰逢我又念旧得很,昨儿才替下的蝠寿火镰荷包,左右不习惯这只,索性送了他,讨来一只珐琅鼻烟壶。
        他约莫是叫磅礴的余晖迷了心窍,作起歃血为盟的心思,我亦怔忡,任那寒光割在我二人脸上,两刀冷刃淬了血,比烧红的天还要艳。


        IP属地:浙江4楼2019-03-14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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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罗贝勒】
          额图珲这会儿混账得很,佛前说佛,仿佛全天下都不如他一张弯弓要紧。而他脸上淌着的汗珠尤教我恼火,沉着怒意抬手将人隔开,撑住地面借力站稳,顾不上一身褶皱,抬脚便冲他的膝盖窝踹去,直将人踢个趔趄两步。
          我不是当真恨他,概因我心知明了,这都是我自个儿的疑心作祟。嫡庶有别,四字悬在头顶,坠得我眼皮难支,沉得人步履维艰,而我更是被君臣父子囿得进退维谷,我是在怪自个儿,不大体面,方迁怒于他。未知苦处不信神佛,额图珲的肆意性情,他不明白。


          IP属地:浙江5楼2019-03-14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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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贝勒】
            不知这波澜无惊的长水上,究竟哪道春风吹得克兴额顽性大作,屏退了奴才,要自己个儿掌一回船。他也邀我入座,对此我敬谢不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预备遵循一次古人慧言,便站在岸边,很附风雅的握着把题字撒扇,端于身前轻摆慢摇。
            风在吹我,我亦在赏风,哪承想也成了克兴额顽闹的景致,他箝着我的手,将人一拉,带入堪堪化冻的河水里,教我横遭变故,浑身淋了个透。
            两人离得近,他笑眼里映出个无可奈何的我,正可惜的看着晕湿的撒扇,心疼豹囊丛赏的曹素功墨,摸着扇骨一挥,往他背后点了点,全当解气。
            克兴额实在乖张,见坏了我的东西,又朝我讨饶——却是个意气风发的得意模样,不见半点疚色。我教他气笑了,也不真同他计较,不知者无罪,他不懂这把扇子是何人所赠又有甚么意趣,只当是个取乐顽意儿,不值钱罢。目光便只在砸出的水花上停顿一瞬,又毫无在意的挪开。
            他不愧我,我倒有几分愧起三哥来了——我从来念旧,而今却不大念这份,奇了。


            IP属地:浙江6楼2019-03-14 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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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郡王】
              昨儿夜里停了雪,爆竹却闹上一宿,震得庑檐积雪簌簌落了一地,堪堪比下雪还显冷。
              才将过卯时二刻,自鸣钟沉闷响了几声,天色不及平明,屋里灯火亮还得很,索伦图即在此时裹着一宿未歇的霜寒进了门。岁前,皇父将这处潜龙在渊的宅邸赏赐给他,眼下正是弟兄里第一得意人。我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妒羡,尚未来得及发酵,就在一场冬雪过后,被掩了个干干净净。
              他手拎着个东西,宝贝似的要现我,将那厚布搭帘儿一掀,先露出个细长尖锐的嘴喙来,眼眉上两道白羽,脖颈前红蓝相伴的颜色格外打眼。许是陡见了亮,嘴一张,“啾叽”起了嗓,可惜是刚孵出窝的幼鸟,委实没什么听头。
              我未曾琢磨过甚么精致的物件,也称不上四九城里招猫遛鸟的顽主儿,平日招他们喜欢的提笼架鸟斗蛐蛐儿,也都一概挡在贝勒府外头,这三重府门里,池、楼、廊、院,实在清净得很。我向来不过心的东西,偏在这只雏雀儿面前拱手而降。我不是贪新鲜的人,却也对这鸟儿动了心思,多半是怜它甫一出生就囿困樊笼,久禁囹圄,便是只大叶黄花梨的笼子,也不过是换了处更金贵的难境。
              我因而生了点儿多余的善心,我知道,其实很不应当,这左不过是只供人赏顽的畜/生,实在不值当靡费那须臾的恻隐。


              IP属地:浙江7楼2019-03-14 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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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硕怡郡王】
                从琰调令递到跟前儿时,我刚出西华门,半只脚尚踏在紫禁城内,不免回头望了眼五脊四坡的重檐庑殿,乾清广场前的旧事过心,一提嘴角,将归府的良驹转了朝向,直奔丰台大营去。我仍是往昔的涵脩尊贵,眼里那个从琰却已不再是昨昔轻风高谊的昆友。他傲睨得很,满腔的抱负、通身的本事,怜悯黎庶,泽被苍生,我成了不恤天下的罪人。
                苏抚乞身,他被典去补缺,一走几年,现如今又到了甘肃任上。我那两年替他留的菱角湾茶,旧的添新,新了又旧,留来留去,最终将茶留成了陈叶,人也成了故友。
                从琰走后我便不太同大哥谈起他了,喀尔喀回京时养心殿的那番申饬,更是将我待他们的信任付之一炬。我从没向大哥与索伦图问起过缘由,大抵是怕那些瓜田李下的托词彻底坏了弟兄情谊,倒不如都淡着,等日子久了,远近亲疏,终该有一别,四九城里好像没什么不能变的。
                ……
                因而我在揣度皇父圣意,图名孝悌的这场博弈里,见识了老六的手段。
                郑王素有廉正贤名,枵腹从公的姿态令我有过几时的傀怍,六合胡同郑王府,大抵还不如索伦图的一座贝勒府——那究竟是皇父潜龙的宅邸,又有哪个弟兄不曾眼热过?我徐徐从老六脸上辨过去,欲找出些细枝末节的佐证,然而他说完便拢回话音,只带着诚悫看我,将一份大礼摆到我跟前。
                我笑谢他,亦是不动声色的试探,话里夹风,藉着好势抛进他耳里,话音再一悬,只有风声擦着耳廓掠过。他错开相视的目光远眺云霞,方才的关切浅了几分,又恭敬的毫无错漏,一如我记忆中不疾不徐的样子。
                他这份顺水人情做的实在自然真切,我生出了片晌的缄默,在这不温不冷的晚日馀霞里,也不知我这位贤弟何时长了颗研精覃思的七窍心。故而我与他闲笑,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疏离,应他拿前锋营做筏子之请,亦承下他的客情。
                与聪明人过招,素来点到即止。
                前头起了风,吹得两件圆领对襟褂衣摆翻了个角,我二人却浑然未觉般地促马一催,向远处那道云蒸霞蔚而去,迎了满头满脸的缤纷冷雾,倒也不嫌乱,只在当下趁兴酬志,晴空一鹤排云飞上,执辔同舟。


                IP属地:浙江8楼2019-04-07 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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