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喂?嗯,在睡觉。”我总是害怕夜里打来的电话,从小如此,因为夜里打来的电话总是些不好的事。
电话中母亲的声音带着些哭腔,这令我心头一紧。我急忙叫醒了身旁的妻子。我才刚结婚不久,但已经工作了多年,差不多猜到了是什么令母亲如此悲伤。
挂了电话,我急匆匆地从床上翻起来。一番忙乱后,终于赶到了医院,我冲到病房中,看到的是身穿病服的外祖父,外祖母则坐在病床旁紧握着他的手。母亲和父亲都在,父亲面色凝重,母亲则不断在用手帕抹泪。我轻轻地走到父亲身旁,父亲见我来了,便站了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呆立在床边。我知道终有一天会这样,但没想到是现在。
我和外祖父母感情很好,小时候由于父母都要工作,我便被交给外祖父母照料。外婆总是笑眯眯的,而身形魁梧的外公则老是用那长满胡茬的下巴蹭我的脸。说实话,我对于外祖父母的依恋要比父母更加强烈。
“请问,您是伊藤先生吗?”医生的询问将我拉回了现实。
“是,我是。大夫,我岳父他怎么样?”父亲急切地问道。
“这个。”医生推了推眼镜说道,“情况不是很乐观。患者以前有这种情况发生吗?”
“没,没有。这是第一次。我岳父中午吃饭时感到身体不太舒服,等到晚上突然就不省人事了。”父亲回答道,“我家离岳父家比较近,是我开车送他来的。”
“那好,这里有些东西,麻烦你过来签一下。”医生说完,领着父亲出去了。
我坐在了父亲刚才的位置上,看着昏迷不醒的外公,我知道,这里最不好受的人是一直无言的外婆。外婆是俄国人,而外公是中国人,他们是在日本认识的。外公很爱外婆,听说他们从来没吵过架。在我的记忆中,外婆很喜欢笑,她总是笑着。外公帮她做家务时她会笑,我取得好成绩时她会笑,父母去看望她时她也会笑。可她现在却目光呆滞,只是紧紧攥着外公的手。
“外婆,您稍微休息一会儿吧。”我将一只手搭在外婆肩上说。
“啊?”外婆转过头来看我,“是小信啊!你来了。”
“嗯,外婆,我来了,您稍微休息会儿,外公他就由我来看着吧。”
“不,我还不累,你外公他去哪儿都不会扔下我自己去,这次肯定也不会。老公啊,是小信来了,你眼睛睁开看看啊。是小信啊。是咋们最疼的外孙来看你了。” 外婆没有过多的理会我,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这样的话。
我感到有些眩晕,便和妻子去楼顶透透气。我趴在楼顶的栏杆上,看着这美丽的夜景。马路上的车灯,街旁的路灯,店铺招牌那闪烁的霓虹汇聚成了流光的海洋。
“知道吗?”我对身旁的妻子说。
“我小时候可喜欢‘过年’了。外公是中国人,会认真的过春节。春节你知道吗?那是中国的节日。我非常喜欢,那是不同于日本新年的节日。外公过节时,会把父亲和母亲都叫来一起过。那是日本的新年根本无法比拟的热闹和欢庆。唉,本来想着今年会让你也加入进来,看来以后都不有这个节日了。”
“我相信外公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妻子安慰我说,“等外公好起来,就由你来布置,今年由我们来邀请外公外婆父亲母亲一起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