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城中一地新积的雪才融，格外寒冷，正是人们拱肩缩背，轻易不愿出门时。这样的清闲时日，店里的临门客也寥寥，却并不妨碍风雪无阻地照常开张】
【阿翁是上了年纪的人，每冬都有旬日要犯喘症。这时候就不得不临时找人来店中替他】
【像这回来顶替的是个趁着农闲进城务短工的愣头小子。人尚且实诚本分，行事却实在算不上稳重。亏得我不放心当场守着，短短半日，已捺着性子，犹自温和着语气指点了他不知多少回】
——别给花浇太多水。
——别把炭炉子往花那儿搁。
——别在店里跑，当心撞坏了花盆。
……

@赵绥-

【是冬，王府里一盆春兰生了花芽，荷瓣素心，轻易不好侍弄。而前日的雪，最是笨重，我认为春兰耐寒，只费力将它搬至檐下——未料这雪还有斜着飘的道理。是以今日再细看，兰叶业已泛起斑驳，垂垂无力了】
【我早早温罢书，系上斗篷，抱着一盆兰芽，去寻“簪花杨家”。实则这家花户，我并不熟识，但每听贵女提及，多赞誉有加，无妨一试。街衢罕有行人，我的斗篷，便是天地大白里的一抹红了；行而复行，眼见是这家，却险些撞上一位冒失的朋友——抬头去看，同是个揣着花盆儿的伙计】
您知道这家的掌柜在哪儿吗？
【我掀下斗篷的绒帽，拂落一点潮】
我的花病啦。

【在我的新伙计将手上一个花盆先撂在地上，挠了挠头，刚要随手接下小娘子手中那只时，疾步冲上前去拦住】
慢点，我来。
【她需抱护怀间，我则一只手便可将那花盆稳稳端住。示意她跟去待客的桌椅前，将花置于桌上。花非凡品，可惜任再名贵的品种，如今入眼已呈恹恹之状。先让人打来水濯手，然后很轻柔地拨弄起它的叶，又探一探盆中的土】
小娘子，【这称呼用在她，这隆冬中娇小的红上，格外熨帖。略低下头才能平视她，很是认真地说】你的兰是着了冻，病得还挺严重的。
【她说花“病”，许是稚子爱护的真言。我附和，则半因惜花心，半是赞同她心意】

【我怀里的花芽，最终落在一位看上去更稳重的郎君手上，即从善如流、端坐视之；趁他盥手，先轻声询问前头的伙计，便知他是此间掌柜，技艺相承，至他业已数代了；而聆后话，只一嗟，又絮絮向人解释】
唉，那，还能救吗？——是我没看顾好它，冬里风雪大，还以为这样好的春兰，是不会着冻的。
【实在是十分没有道理的一番罪己，再看兰叶低垂，愧且疚】
倘能补救，又该怎么做呢？

【边听她说话边颔首。说起来是许多没有经验的养兰人常犯的错】
怪不得。先前大概没人告诉你，兰花是很娇贵的，受不得冻，记得平时要把它养在暖和的内室。
【因觉出她的沮丧，话是温温和和全无责问之意的】你放心，我刚才仔细检查过，虽然说严重，但它的根没冻坏，这就还有救。
交给我来吧。【养好它不算太难的事。稍加思索便答】等下会把它在暖和的地方放上三天，然后再给它翻翻盆——就是修一修冻坏的根茎，再换上新土的意思。之后观察上一段时间，它就该痊愈了。
【甚少招呼这样的小客人，话都不知不觉循循善诱起来。含笑望她】大概十天后来取吧。

【一旬不长，雪也将融，再晚些，又是燕燕莺莺伏出之季了】
可是冬一过，府里又会养旁的花呀，我桩桩件件都不懂，要来叨扰您。
【实则我是半诓他，若非我擅作主张动这株兰，靖王府的花匠也将好生侍弄它，必不落得冻坏的下场。于是我又擅作主张，与人“商榷”道】
不如这样，您，教我种花罢？
【我不擅此道，于是暂只抛出个请求来】

【花是已珍护地搁去了它的该去处。让人给我的小客人添上一盏热茶】
为什么想学这个？其实种花并不没有看着那么好玩。或许你会觉得它很辛苦。
【她让我想起久违的幼时，那时的我是极憎养花的。以至于惊讶这般年纪的她如何怀有这样的想法。究竟是真心所致，还是一时兴起？】
还有，你若要常来，家里人会同意么？

【这时除却欣然同意，我一概不听。苦也无妨——我这样想，事实上是，仍不信】
无妨！
【潇洒一句话，难免不对父亲与母亲感到愧疚。但一瞬间、不足为道的愧疚后，又是十成十的“兴之所至”了——自然，这也不能与他说，我只当是个真心爱好的学生】
会的……！
【再试探似地】
那您同意啦？

【她答得坚定，却还是未将所以然道出。然而我不想追问了。因为就在此刻忽然觉得，做个传道受业解惑者，有个送上门来的好学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怎么忽然起了这份心思？暗暗问自己。答案自然是不可知的，却也释然。罢了，这种事不就讲个眼缘么，就当缘分忽然来，挡也挡不住。拢袖笑】
今天要早点回家吗？要是没有其他事，楼上有两盆绿萼要修建，我们正好一起去看看。
【用这样的方式替代“好的”来应她】

【我知道他同意了，为我的“一时兴起”圈起个完满的注脚】
不急着，我同您一道去看！
【茶盅尚存余温，我无心再品，只想随他见绿萼】
【而这时候才知晓，我似乎碰上一个，不过问自己从何而来的“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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