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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9-02-24 02:16回复
    世间已换了青天,前朝旧堤,惟风烟如故。堤上卧冰飞雪,河中临舫间发,参差窈窕。驭马凭堤,便听得满江柔橹声。
    故地重游,忆起当年从边关来,水路虽捷,身上却一穷二白,既乘不起船,又坐不起车马,只能沿河徒步而来,足足走了半年余,餐风饮露自不必说,光草鞋就磨破了六七双。待到京中,得见人物繁阜,个个轻裘缓带,绣鞍金络,比之北方人穷地瘦,何止天壤之别,惟能与湖中倒影相顾惨然。彼时心中滋味,便如乌云层生。
    朝中皆道殷卑乃正臣,其下几分阴鸷,惟有自己知道。


    2楼2019-02-24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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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01: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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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穷冬,又是烈风。
      镇日蜷于宅中,过耳都是些琐事碎物,总要生出厌烦来。趁着雪止天晴,便匆匆来隋堤走动一番,零零杂杂一时躲了个干净。
      初覆的新雪掩不住旧景,日久年深,汴河的柳色岁岁如烟,春荣冬枯之间将千古兴亡都看饱。
      岸边款步徐行,一一寻当年陈迹。旧影犹在,昔人却非。那时来此,韩绪宁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今日重来,意气犹存,却是不再风发了。
      于迷蒙处苍茫四顾,便瞧见了他。谒禁的念头只升腾了一瞬,旋即被压了下去。张口叫他,甚至不必多加权衡。故地重游,又逢故友,这一抹突然出现的伟岸风骨只叫人且惊且喜。
      :霜锋。
      :在顾影自怜?
      多年前形影相吊的是我,多年后竟换了他。昔年粗服乱头的落魄书生早已高步云衢,可除了功名他还是一无所有。


      3楼2019-02-24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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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闻召唤,口称“霜锋”,加一把清清朗朗的嗓子,不消回顾也知来人是谁,遂笑道
        :几时见过殷郎顾影自怜?知格竟也会学人浑说逗趣了。
        回首一看,果是一个清癯身形,寒风中如不折松竹,正合其清正品格。要说朝中有几名十成十的直臣正臣,韩知格恐怕是唯一一个,此人执掌刑狱,乃社稷之幸。
        甫入京时不过是个落魄文人,自矜奇骨,面和心冷。是此人拂拭明珠上尘,施予援手,自己方有登科之遇,故而与之交情数年不绝。
        :今日你休沐?


        4楼2019-02-24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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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过脸,因笑意而飞扬起的眉眼之间,依稀寻得见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顾盼之间那双确如其名般如经寒霜淬砺而成的锐眼一如往昔地清亮,然而因我而添了几缕和气。我展露笑意来,凑上前去。
          :家中总说我是最没意思的,如此看来,我倒也并非全无风趣。
          经年累月之后,他为正议,我为寺官,约莫都今非昔比处于了天下士人皆艳羡的位置。然而私下相处仍无拘谨疏离,情谊经久不变,着实难能可贵。他尚还一副自得貌,只他胯下那马被我惊动,摇头摆尾不甚安分。看着极不满,招呼他。
          :嗯,出来松快松快。下马!


          5楼2019-02-24 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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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腿一舒,倏忽滚鞍下马,轻矫如豹,仿似还是昔年那个野小子,初到辇毂,布衣麻履,薄唇一径直直抿着,见谁都没有言语。惟沉黑的瞳仁藏着薪炭,积薪深处,是望之灼目、教人不能逼视的星火。
            十数年过去,当初的一星野气与戾气,尽数遮掩得干干净净,深埋皮囊之下,恐怕唯有眼前这个人得以窥知一二。
            :世间无趣者居多,你我既相交甚笃,一定是互觉有趣。你说是也不是。


            6楼2019-02-24 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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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翻身下马,身手矫捷不似文官,倒更像个武夫。或许苦中淬过一遍的人,就比生于优渥的更懂居安思危的道理。
              我谦虚一句,他倒晓得顺杆捡了金子往自己脸上贴,过耳都是自以为是之语,着实欠打。然而我能如何?打不得捶不烂,无非拂袖,哼哼着笑骂一句。
              :夜郎自大!
              话虽如此,不得不认他实在一语中的。赵家那几个兄妹,惟川伪善,惟钧奸诡,弥戈骄狂,镇日周旋其中叫人头疼来不及,何来有趣。大理寺那堆乱麻……更想都不愿去想。牢骚顿生,未几便盈了满腹,出言是止不住地抱怨,其中还有意无意夹带了点对他而今依然无所拖累快意潇洒的艳羡。
              :我自在的时候也有趣着,如今是被人架着火上烤,哪有什么个心思有趣!平日盼休沐能歇歇,今日真休沐却又闲不得,走哪总能生出事来。
              :说来也就与你这几时,还算自在。自然有趣些!


              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9-02-24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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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牵缰,与他走到一处,二人骈身比肩,沿着悠悠汴水迤逦行去,虽有霜风剐面如削,亦不觉寒冷。江上有水鸟翩跹,眼望间任之翔去,纵其所如,好不自在,又好不快活。听他慨叹,洒洒然一笑。
                :这可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外间人如何钦羡你,你不乖觉,却还嫌俗务累身了。
                身在谏诤之位,明面讲是不须藏话的,可人又道出头椽子先烂。踱了几步,忽开口道
                :知格,雍王此人,你所知几分?


                8楼2019-02-25 0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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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01:5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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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映烟光,霜涵霁色,不是赏花问柳时节。行行渐渐,一时相偕无言。汴河呜咽伴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他于此间乍然相问,我有心顾盼而不速答,于反复忖度间渐渐将眉眼舒展。睿帝遗事,我是披帷之人,他终究是要探听一二了。
                  马比人躁,我尚还未开口,他倒抢先嘶鸣一声。我失笑,极爱怜地伸手抚了一把鬃毛,将不臣二字咬得极干脆利落。
                  :不臣。
                  所知几分全然不谈,叫他好等一番虽然只结出短短两字来,却也不算故弄玄虚半遮半掩了。
                  :我与他没什么私交,叫我说,说不出个所以。
                  :不过先皇顾命,他与符后具不在侧。当时仓促,稍纵便是生死两隔,我也未得时机提问因由。如今一想,又何须多问睿宗——知子莫若父,人都没叫来,其人如何,岂不是不言而喻。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9-02-26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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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说的又岂止草野莽夫。天家无父子,自也无手足,或揣着九拐十八弯的肚肠,或怀有一匡六合夺右登极的抱负。此问不过是多此一问。无言半晌,忽看似无端端冒出一句。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负手而立,长眉一轩,面容也肃了。
                    :此僚入宫护驾一事,你可知道吗。


                    10楼2019-02-26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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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说到此处,我忍不住发出冷笑来。凉凉递过一声反驳,因四下只见两人二马,话说得也锋利起来。
                      :他可没伏诛。
                      扑面冷风,话将将脱口而出便被传得荒腔走板,竟惊得马再骚动起来。无心安抚,只驻足侧过身睇他。眼底望穿皆是嘲讽,不过并不是冲他而发。抽气灌入满腔凉意,我这话说得自然就愈发风凉了。
                      :自然知道。靖王护驾,长沙王谋叛,这不是朝野皆知么。
                      什么护驾什么勤王,皆是功败垂成而找的保命借口。靖王此人要我看——有野心却不够胆。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9-02-26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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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知格此人,在朝中一贯与人无过,看似端方肃正,不矜而庄,实则却还深深揣着三分谏诤文臣的锋锐。此时彼此当面,不消掖藏,譬如锥处囊中,自露出其尖利的棱角来了。沉浑一笑,言带品评。
                        :墨分六色,琴具七音,龙生九子也各不同,竟是一个狼子野心,一个慈悲仁怀。你我枉负面刺君非、辅定社稷之职,终要将其人轻轻放过了。


                        12楼2019-02-27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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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不愿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所言即我所思所想。事态或许我会效孔丘微言大义,但对于我本人的风评,我确实极爱惜,容不得半点折辱。早已听出他话中丝缕引诱之意,不过于我而言正中下怀,是以我顺水下舟剖白一番亦甘之如饴。轻叹一声,将手对插进袖中。又望他一眼,分明矜肃的眉宇眼稍,却配了个一笑而过后略有扬起的唇角。格格不入,啼笑皆非。
                          :唯恐单我一人,倒显得刻意针锋相对。
                          毕竟先皇那时弥留之际,我与他故去的母亲符皇后的那点争执,也是朝野皆知。外人看来这份仇怨是早埋下种子。不过说来也颇有趣——翻云覆雨了月余的符皇后怎么会甘心殉葬呢。


                          13楼2019-02-27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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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上风雾昭昭,极目望去,只见最远处水天一线,江面无波,仿佛一种约法三章的平静。偶或有如刻的眉目间,势在必得之余,竟流露出一些些淡淡的悲悯。
                            :猛虎不据卑址,勍鹰岂立柔枝。我们这样的人,总有该做的事。


                            14楼2019-03-02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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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01: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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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智坚如劲草,疾风不摧,甚雨不折。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他总归是难觅的相和者。极含蓄的人言竟至此,实为不易。心中大感快慰,连日来极力要暗自压下的气郁又重新被翻了上来,遂也定了主意。
                              :言已至此,共赴何难?
                              不快已言了个遍,今日虽非良辰,却也有美景为伴。改换了个轻快事,言笑晏晏,从河东竟一路行至河西。惊觉天色已晚,各自尽欢而返。


                              15楼2019-03-05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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