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坊间，得了两张青衣旦角的皮影，听人说是夫妻一对儿，便当即掏了钱买定。一路小跑儿，便回了韩楚，往长姐房中钻了去。长姐房中燃了静心的香，经年累月的，我总觉得与长姐的气质不太符。但只要是长姐，就什么都好。）
（榻上人儿还睡得正酣，不想扰她清梦一晌，蹑手蹑脚脱了靴，解了外衣，掀了被子一角躺了进去。酣睡的人儿鼻音浑重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去。满含笑意地将人圈在怀里，将下巴磕在她肩膀上，撒娇似的合眼。）
：一起睡啊。

隐隐有门扉开闔的声，便将我的神思自与周公拜会中请回。屋里燃着香压着我原本不那样沉稳的性子，可日积月累，是愈发无用了。我知晓来者，有且唯有他，会这样闯入小春山，可我的身子还倦着，便候着他近来。
一阵窸窣响动，脊背凉风灌入，倏而又合拢暖意。腰际环绕，我一缩脖，恍若受惊，才悠悠转醒样，略偏了偏头，犹带睡意，轻声问他。
：上哪去玩儿了

（她在我怀里缩了缩脖子，想来是我来的急匆匆，不小心挟裹来的。到底是大意，冷到了她。自被中捉了她的手，以十指相扣再蜷在她腹前。鼻中一哼，无限宠溺。）
：冷到你了？再睡会儿，等会儿给你瞧个好东西。
（鼻端有她发间的软香，禁不住想箍她在怀不放，趁着她还有睡意，莫负这静谧的安稳。垂花门外有婢子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听着愈靠愈近之时，深埋于她发间，隔着头发于她发顶若有似无吻了一记，而后自她腹间抽了手，揉了揉她脑门儿。）
：婢子来了，起罢。
（利索的抽身而起，我与她的关系暧昧不是一天两天，但尚且不想公诸于世。考妣热孝尚在，于理不合。）

欲翻身相对面，又身前指缠，便作罢。微弓身子往那温热胸膛合去，颈侧气息喷薄挑起波澜。鼻腔轻轻的哼出两字，大约说的是无碍。纠葛于是否再偷这一会懒，多留这一点亲昵相依，便是他先觉察异响，抽身而去。
年岁以来，倒是他愈发沉稳隐忍晓得分寸，自然，是于外。
披发浮散，我阖眸承下缥缈的吻，再睁眼时，便是长姊的清明。睹他起身放帘合衣，支臂撑起半身，薄被滑落腰际，随手压平额前的发，藕臂半探出帘来，指向一侧闭合的橱柜。
：去拿那件水绿的衫来

（于起身之时为她遮了帘，好似一切未曾发生过，若无其事合衣立身于帘前。听她起了，轻纱薄幔正是情趣之所在，朦胧之中恰到好处又极为巧妙地勾勒她的曼妙，未等的及我反应过来这一刻我的浑恶，目及之处引得喉头一滚。迫自己背过身去，又听她唤，于那柜中挑挑拣拣，捡拾水绿递于她手里，触指有些许凉意。）
（小婢子捧盥而来，讶于我在，垂了眸去。我故作姿态咳了一声，往更外间走去。小婢低眉自我身边过，伸手试了水温，方才安心。）
：长姐，我在外间等你。

小春山的窗总是闭的紧，年月里掀不起波澜，我此时心绪却非如此，只也不过转念。拢过轻柔的缎子，薄雾似的帘转瞬开闔。朦胧的影随性一挥，便如他所愿，叫他去外头候着了。
小丫头顿下一步，才埋头往里来。我喜欢她这样，有再多对所见的疑虑，皆只字不提的，年岁虽小，倒有灵性。小丫头的动作麻利，可我今日偏生不急，懒蹭了好些时候，摸着约是要叫人急了，才幽幽踱着步在婢子之后，出了里间。一壁合着最后一颗扣，一壁扬声。
：这便颠儿着来了
：究竟是有什么新奇

（日头恰巧巧儿在这一刻透了脸来，我在外间拾掇半天，让小婢将刺绣的绣绷立了起来，往窗边一放。再将那窗墉扣开些许，好让日头撒在绣绷上，两个人偶皮影夹在绣绷那面儿，有了点儿皮影的意味。）
（她自离间扬声而来，我引着皮影的杆，将两个人偶动了起来，我也是头一会儿耍皮影，自然不知诀窍所在，将本该生动的人偶儿耍得笨拙不堪。倒是没有忘记那卖与我皮影的人教我的唱词儿，可临了了却是开口艰涩。）
：“ 娘子…… ”

甫抬眸，却不见人，小婢匆匆离去了。日头的投影淡淡的，远不及街头巷尾鲜明又生动，正看这生疏法子要如何令人开怀，便是一声晦哑，却惊心潭浪千重。同我长久的寂静一般，是久久的未有续词。提步是步履逶迤的声，绕过视线阻碍，亦到那隔绝颜容的影里去。
一手夺过靠右侧那掌间握的女角杆儿，另以一指竖来噤声。
：不会唱，便不要唱了
待旁骛无扰，待无人可窥，平铺直叙，说予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