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从空中缓缓落到地上,昏迷过去,而另一边,悟空跪在地上,龙妹口吐鲜血,倒在他的怀中,在他们身后,那个金色光墙,不知何时已经成了碎片。
就在刚刚,白光依旧那么刺眼,爆炸产生的能量球在他面前不断膨胀,他缓缓闭了一下眼,又缓缓睁开,恍惚中,他看到了小龙妹那湛蓝色的背影在他身前,她的拳头上,还滴着鲜血,是啊,那是她的血,为冲破那层光墙而流出的鲜血。
龙妹的衣衫上,蓝色已经化为殷红,龙妹用带血的手轻轻拭去孙悟空脸上的泪水,数十年,她一直带着大师兄送给她的皮筋,此刻,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头顶沾满鲜血的皮筋摘下,物归原主,随着她眼睑的缓缓闭合,她小巧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摔在地上。
眼前依旧是那么蔚蓝,海风微微吹拂着地面上的嫩草,白色的浪花,白色的云,若不是头顶上娇艳的太阳,根本分不清这是天空,还是海洋。
龙妹缓缓睁开了眼,她环视四周,鸟语花香,燕鸟争鸣,小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抚摸着自己的脸庞,这里不正是花果山吗?难道说,自己已经来到天堂了吗?
旁边,六耳猕猴手中轻轻拂过垂柳,欣赏着花果山的盛景,见到小龙妹已经苏醒,缓缓走了过来,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六个耳环一成不变,小龙妹见状,下意识地立马起身,又摆出战斗的姿势。六耳停下了脚步,摊开手掌,表示自己并无要伤害她的意思。
也是啊,自己已经死了,还怕别人伤害自己吗?
“你,没死。”
“我没死?怎么会呢……”龙妹柔柔的笑了一声,好似不屑,也好似在自嘲。
“天知道,你重伤,还活着。”说着,六耳指了指天空。
龙妹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还有痛觉,自己确实没有死,紧接着又迫不及待的问到:“大师兄呢,师傅他们呢?”
“你师父,回长安了,你师兄,等你呢。”六耳猕猴又指了指水帘洞里,他依旧是不爱说话,但多多少少还是说了一点,不是吗?
小龙妹转身朝水帘洞缓缓走去,他的师兄正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冥想着什么事情,眼睛深邃而看不到底。
“大师兄!”龙妹喊着,一下子扑到了孙悟空身上,悟空明显是吃了一惊,但看到龙妹醒来,还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然而,即使这个笑容,也转瞬即逝。
“龙妹,别闹……”他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龙妹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失态了,赶忙撒开了手,脸上“噗”一下红了起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取经已经结束,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气氛逐渐僵硬了,是那么的死沉,死沉。
“你……”良久,两个人同时开口,指着对方,“我……”
悟空抬起手掌,示意自己要先说,“龙妹,你该回东海了。”
“哦,是吗?”小龙妹根本就高兴不起来,但还是强撑着笑了笑。
“嗯……”他的语气也是不忍心。
“我想留在这里,行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东海龙宫才是你的家,这里是花果山,不属于你的花果山!”孙悟空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他别无他法。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有错吗?!”龙妹也吼了出来,这正是她刚刚想对悟空说的话,她的眼中充斥着泪水,闪出点点泪光。
“有……”悟空缓缓地吐出了这一个字,这一个字,无比的沉重,他头微微下垂,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龙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了原地,嘴微微张开,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四肢愈发没有力气,双脚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瘫坐在地上,曾经对她关爱有加,即使是牺牲性命也不愿意让自己受半点伤害,受半点委屈的大师兄,然而此刻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竟然如此无情,如此冰冷,冰冷到,冻住了她那颗脆弱又娇嫩的心。
龙妹走了,流着泪走了,头也没有回地走了,此刻,以至于以后,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存在“孙悟空”三个字,直到永远。
孙悟空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自己的眼角,又何尝不是湿润了呢?
“对不起,龙妹……错的不是你,是我……”
后来,悟空离开了花果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六耳或者玉帝,如来,都找不到他的下落。而龙妹,嫁给了六耳,可能是真的喜欢,也可能是为了心灵的慰藉,毕竟,他们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月下的东海依旧是那么美丽,海风掀起海浪,拍打着花果山的沙滩,皎洁的月光铺洒在沙滩上,整个沙滩成了奶白色,温柔而寂寥,海面被月光照射,散发出点点光芒,犹如繁星在熠熠闪光。
龙妹独自坐在海边的礁石,眼睛空旷而深邃,浪花撞击在礁石上,偶尔有几滴水会打到她的裤腿。每天晚上她都独自坐在这里,看着微微荡漾的大海,直到天亮,凉凉的海风依旧在吹,龙妹蔚蓝色的长发已经披散,随着微风摇荡在空中,她早就把头发上的皮筋扔了,扔进了海里,遥不可及的,最深的海底……
不知何时,六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轻轻为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又走到她身边,也坐了下来,共同欣赏这孤寂的海月之景,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谈,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但他们都自愿与对方结为伴侣,每个人,心中都有说不出来的一份情感。
六耳遥望天边,月亮依旧那么圆,那么亮,那么洁白,他的脑海中还想着悟空嘱托自己的那句话:
“帮我照顾好龙妹,谢谢……”
六耳猕猴原本可以自由自在的游山玩水,可是就因为这句嘱托,他必须和小龙妹在一起,也不得不一直守护着小龙妹,他知道,悟空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可是,悟空现在身在何处,六耳根本就无处寻觅,六耳甚至不明白,明明悟空和小龙妹两情相悦,而他却为何拒绝龙妹,而又为何让自己来照顾他,难道就不能让孙悟空来陪在小龙妹身边吗?这样不是更好吗?
那……孙悟空又去哪里了呢?
在海洋另一头的对岸,悟空独自站在海边,海浪时不时漫过自己的鞋底,脚下的沙滩湿漉漉的发着黑色,悟空轻轻抬起手,向月亮上抓着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无奈,又把手放了回来。
但是,他的脸上,笑了,那样的纯洁,那样的无暇,却又似一份苦笑,笑人生的坎坷,笑世界的丑恶,笑自己的落魄。
天庭战役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玉帝脚下的黑色火焰虽说已经熄灭,却依旧被绑在金柱上,六耳猕猴躺在凌霄宝殿的殿堂中央,而龙妹无力地倒在自己怀中,鲜血流了一地,他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滴落到龙妹的脸上,悟空轻轻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她那细长的睫毛,白嫩的脸庞,依旧那么美丽。
就在此时,如来驾着七彩祥云,从西边的天空逐渐飞来,离凌霄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悟空涕泗横流,跪在如来面前,“如来,你能帮我救救她吗?求你了……”
这,是这个石猴第一次求人,更是第一次下跪。此刻他不是斗战圣佛,更不是什么齐天大圣,他只是一个师兄,一个只属于小龙妹一个人的,唯一的“大师兄”。
“救她,可以,只是……”
后来,龙妹醒了过来,在花果山。
一阵清凉的海风再次吹过来,轻抚悟空的脸颊,海浪时不时拍打着沙滩,拍打着他的心。他的手,逐渐化作了粉尘,金光熠熠,接着是胳膊、腿、身躯……数以万计的金色星辰,照亮了他头顶的黑夜。
“救她,可以……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那……就用我的命来换吧!”
悟空自己铿锵有力的吼声,再次回荡在自己耳边。
为什么,龙妹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活着?
是啊,天知道。
另一边,龙妹和六耳依旧在沐浴着月光。
“六耳,你看,那里为什么那么亮啊?”龙妹指着散发着金光的海洋对岸,满脸憧憬的问道。
忽然,一只凤凰在海洋对岸振翅高飞。他全身金色,散发着金光,七只尾羽上满是金黄的羽毛,只有尾巴末端是和孔雀尾巴上的“眼睛”一样的形状,是七彩的,充满着希望与未来。他掠过两人头顶,飞过花果山,朝西方飞去,消失在西边的天空。
“原来,是鸟,美……”六耳用寥寥无几的语言回答龙妹。
“是啊……好美……”
一片金色的羽毛从空中飞落下来,恰好落到龙妹的手中,她看了看,高贵的金色中,透着一些淡淡的红色,六耳并没有发现它,龙妹迅速把它收了起来,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它很亲切,很亲切,她会一直珍藏着这片羽毛,直到时间的尽头……
枝犹在,月犹存,心念君的脸庞。
——尾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