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加州已经上了床,他在辗转反侧,大和守则独自躲在书房中,记录刚才的故事。
这个故事太可怕了,他总能联想到一些血淋淋的事物。当加州讲述整个故事的后半截时,由于恐惧,他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小臂,除了控制大和守以惊悚的尖叫来回应加州的恐吓以外,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他轻轻合上了记事本,字迹因惊恐而模糊。
下半截他忘了,也永远不想再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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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入冬了,季节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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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加州是在家的,他就不怕黑了。但是今天不行,他的甜心和三日月先生外出工作了,他不会在天亮前回来,于是他打开了所有的电源开关。
软垫拖鞋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这本来就是为甜心而穿的,甜心不在,他便脱掉了它们。
步履复有回响。
城市的夜晚并不算暗,车灯在失焦的双眼中织成刺目的光流,拥挤地叫嚣着,相互排斥中缓缓流淌。
在华灯初上的万家溢彩中,孤独才是最清晰的无光。
这时,他希望和他贴近得严丝合缝,因为他已无法适应在有了归属后,再次和落地窗相看两相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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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了一个电话,又挂掉了这个电话。
他关了灯,又开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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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泉守的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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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死亡数月后被警方找到。
接替他的女孩声音呆板干涩,正适合打电话来送达这一消息。
他的致命伤是柯尔特轻便步枪的随意一击,一颗0.375毫米的子弹穿颅而过,他随之一命呜呼,并且失去了包括下唇在内的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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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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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疾呼,要他别挂电话。
弃尸地点,关门市内,东路的那家射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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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守认为他清白无罪,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罪孽。
可笑。
因果关系的确奇妙,由于并不是人人都像大和守一般蠢笨,靶后的勾当当然是藏不住的。
废话,这其实不必言说。
和泉守是大和守的同僚,却比他稳重太多。
也许这个人的二十余年和加州一样,没有一刻是不警觉的。
但加州有手段,他曾以这种方式封锁了无数条消息,便是折损,扣押,血腥,才得以维持这一场动人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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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约移到藏匿了泉的靶前。
泉呜咽得太厉害。
声音手中的刀片是崭新的,不薄也不厚。它轻轻滑过一块淡红的突起,将泉的嘴唇隔绝为上下两个部分。
嘭。
约打得不错,正中八环。泉的身量高大,他为此获得了一个脑门上的小小弹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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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仍然疏离地笑笑。
“二郎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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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一阵发力,在血肉中寻找钢铁与骨骼的夹角。泉的喘息似要爆发,不过后来他好歹是好受些了。
休克。
最后与一块焚烧垃圾时被殃及成了斑秃的草地脊背相接。但泉再也无法抱怨草地的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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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的确让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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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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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警官还是来了。他们与大和守并不隶属同一个警局,虽有过数面之缘,还是狐疑地扫视着他。
仿佛他袒护着污秽的噬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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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他列举了加州的种种恶行,向他展示甜心的狂躁症诊断书,艾滋病阻断失败报告单。
然后他们毫无遮瞒地告诉他整个案情。
不似甜心的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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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
那个为首的警官眉飞色舞。
这背后有个毒窝,把欠钱不还的瘾君子送到射击馆去,一枪送命。
他说着还嗤了嗤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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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靠近了大和守。低声耳语。
“我猜你也得阻断吧?”
大和守苍白的脸诡异的红了一阵。
男警官笑得暧昧而同情,一行人安抚了大和守一番,开始做笔录。
他冷,牙齿咯咯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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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挟
在他以为的最后,音频无声地播放着。
加州逃了,他以为他将放过自己,但他裹挟了他。
藏匿在旅馆,强迫他偷窥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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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睡颜仍然十分美好,还毫无戒心地将枪放在了大和守的手边。
无心之举,亦或是他也想有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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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向前追溯,这影子和他每日在小夜灯前看到的重合。
大和守放下枪,看了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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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提醒后,大和守并未阻断。这已经是一种不公平。
他也不想这样过一辈子。因为社会上爱护艾滋病患者的口号只要存在,便是一种变相的恐艾声明。
一个普通的拥抱,放在这群人身上便成了壮举。
这时他无法忍受的。
他翻了翻他的背包,里面有自己的小夜灯,一瓶两人都爱喝的二十三度枫糖淡酒,一张记录了他们醉醺醺样子的模糊照片,自己用来记录加州故事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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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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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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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不回原罪,寻不到愚蠢的济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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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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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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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不爱他的样子,就像小男孩偷吃了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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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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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溢彩的糖纸已经从你紧紧攥着的手掌中露出小小的一角,淅淅索索,闪烁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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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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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是推拒着说。
“没有,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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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露台的方向隐去了。
轻轻回栓,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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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的响声和他一同坠落。
加州被惊醒。
他张皇地向下窥望,远方有人提携强光而来,光束在某一点聚焦,映出一片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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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加州已经睡着,大和守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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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约原谅了声音,他们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在拱起的铁纱门外边,在第五层台阶上”
“点燃炉火,点燃炉火。”
声音给约灌二十三度的甜酒,他们醉醺醺的,约拿着照相机,按下了快门。
——“鸟兴奋地叫着,整个早晨,都在淡蓝色的烟雾中飘动。”
照片里的两个人晃动着,傻傻的,笑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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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暖,清冷,如第一眼时与一切绝缘的矜持,二十三度枫糖淡酒一般的爱意。
——“你围绕着我,就像我围绕着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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