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这一天，雨从早上一直下到太阳落山，到处都是一片湿腻，让人的心情也变得阴郁起来。玲珑斜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产夫一脸冷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另外的人一张娃娃脸左看看右瞅瞅，好像是来游园一般。
　　玲珑有些头疼，叫了句：“宋奇？”
　　“啊？”娃娃脸猛的回神，“老板娘你叫我？”
　　“那个……你多大了？”
　　“哦！我21了！再过3年就是本命年！”又指了指身边的产夫，“阿远今年本命年，24了。”
　　玲珑扶额：“谁问他了，不过还真看不出你有21岁，好像十七八似的。”
　　宋奇嘿嘿一笑：“脸圆显年轻。”
　　玲珑一时语塞，这人是单纯还是傻？我只是想说他看上去不靠谱罢了。
　　“听说温柔乡的产房是城里最好的。”产夫莫远淡淡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去看看。”
　　这世上有一种人，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给人压力，让人觉得他不一般，莫远就是这样的人。玲珑只是听他说话就有一种压迫感，拿出一块牌子，交给丫鬟：“带两位客人去玫瑰苑。”
掌心下一阵剧烈的运动，莫远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却仍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靠在宋奇胸前。
　　“阿远，是不是很疼？”宋奇觉得自己的手心有点冒汗，冒冷汗，他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轻轻搭在莫远额头上，他的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有……有一点。”莫远的声音低且轻，透着疲惫却丝毫不失态。
　　只是有一点是么？很好，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宋奇恶狠狠的想着，莫远，人在做天在看，你当年做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总有一天自己会受到报应？还是觉得没人能伤得了你莫门主？当年我没能赶回来救下我的家人，今天我就要让你血债血偿！
　　莫远觉得腹中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有愈演愈烈的征兆，但进度似乎和自己从书上看到的不太一样，好像慢了许多。
　　晚些时候，玲珑过来替莫远检查，皱眉自言自语道：“奇怪……不应该啊……”
　　“怎么了？什么不应该？”宋奇明知故问道。
　　“产夫的骨缝不开……孩子下不来……”玲珑的眉心处皱出一个川字，没道理的，自己为莫远检查的时候并不觉得他腹中的胎儿很大，怎么会不往下走呢？
　　“那~会不会有危险？”宋奇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声音都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玲珑以为他紧张产夫，并没有在意，只是紧抿着嘴，半天才对身边的丫鬟挤出一句话：“准备催产！”
　　“保住孩子。”莫远被阵痛折磨得声音虚弱，“我受得了苦。”
　　“阿远……你……”宋奇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答应过你，会给你生一个我们的孩子，莫远从来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回想这些年来，莫远答应自己的事情确实都做到了，但那又如何？就算他对自己再好，能抵得过宋家满门的血海深仇么？！

一碗催产的汤药灌下去，莫远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抱着肚子倒在床上缩成一团，肩膀颤动，急促的喘息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再等等看。”玲珑擦着汗说。
　　宋奇看着莫远的背影，在他的印象里，莫远防心很重，很少背对着什么人，印象里唯一的一次脆弱就是在他娘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蜷缩在床的一角，身体颤抖。
　　玲珑将一块软木递到宋奇手中，说道：“拿过去让产夫咬着，别伤了自己。”
　　宋奇木然的接过软木，走到莫远面前，看到他的嘴唇早已被咬破，鲜血直流，费力的将他的嘴撬开，鹦鹉学舌般的重复着玲珑的话：“咬着这个，别伤了自己。”
　　“你不要慌。”玲珑见宋奇比莫远颤抖得还厉害，上前安慰道，“他的情况并不乐观，但也不是全没希望，现在你是最需要保持冷静的，只有你冷静了才能让产夫觉得有依靠。”
　　慌？我怎么会慌？宋奇心里想着，我只是兴奋，太兴奋了！莫远的天魔邪功已经练成，单打独斗我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分娩时候功体受创，便是我唯一的报仇机会，宋家几十条性命所流的血，我一定让他全都补偿回来！
　　宋奇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这般说着，但见到倒在床上极力忍耐的莫远，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犹豫。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子里的人都好像被施了法般不发出一点声音，莫远全身的肌肉都紧紧的绷着，好像随时都会断了一般，孩子依旧没有下移的迹象，这样的情况让接生过无数孩子的玲珑都不知所措起来。
　　宋奇知道，大哥给他的药是他花了重金买来的，是宫中专门用来让碍眼的嫔妃胎死腹中的药，男子生产本就危险，就算自己不出手，莫远也很可能一尸两命，难产而死。想想他肚子里那个未见过的骨肉，宋奇的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揪着疼，那毕竟是他的骨肉，如今竟是要被他亲手杀死……宋奇啊宋奇，你也是个不得好死的**啊。
　　

莫远根本站不住，玲珑让宋奇扶他重新躺倒在床上，莫远一躺下就将头埋在软枕中粗重的喘息着，却没有发出呻吟，连玲珑都佩服他的隐忍，对宋奇说道：“我去准备针灸，你陪着他，别让他伤了自己。”
　　宋奇点头，玲珑离开后，宋奇坐到莫远身边，看着他不断颤抖的身体，抬手轻轻摸着他的背脊，开口，冷冷问道：“很疼么？”
　　宋奇在莫远面前永远都是乖巧而开朗的样子，从未有过这样冰冷的声音，这样阴郁的眼神，连正在被疼痛折磨的莫远都转过了头，似乎不敢相信那声音是从眼前人口中发出来的。
　　“听说生孩子很疼的，疼到让人绝望。”宋奇看着莫远，继续阴森森的说道，“你说，那种绝望会不会和临死前的绝望是同一种感受？”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远看着怪异的宋奇，颤声问道。
　　“莫远，莫掌门。”宋奇冷笑，“不知道你当初挥剑斩人首级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绝望呢？！”
　　莫远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看着莫远紧张的样子，宋奇反而不慌不忙起来，“颂奇是我的名字，我……姓汤。”
　　莫远脸上明显的僵了一下，宋奇灵敏的捕捉到了这一点，狠狠地说：“怎么？是不是这个姓氏很熟悉？和你7年前灭门的那一家一模一样？哈哈！莫远，你当年杀我全家几十口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这个仇会被报回来？！”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莫远垂眸说道，“那你当初接近我……”
　　“自然是为了报仇！”宋奇打断他的话，“我在你身边待了5年，无时无刻不想着报我汤家的血海深仇！”
　　莫远失望的重新将头闷在软枕里，闷闷的说：“原来如此……”

莫远紧紧揪住腹部的衣料，在阵痛中急促的喘息着，好一会儿忍过这一波阵痛，斜眼看向宋奇，淡淡说道：“不错，你的家人都是我杀的。”
　　宋奇一把揪起莫远的衣领，莫远因这剧烈的动作影响到腹中胎儿，疼得将身子蜷缩在一起，听到耳边宋奇颤抖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啊？！就是为了掌门的位置么？就为了一个位置，你就能杀了我家几十口人命？！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丧心病狂？”莫远忍痛冷笑，“或许对于你来说，我做的……呃嗯……都是天理难容的事，但对于我来说，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
　　宋奇面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呃……你以为你爹没有想过取我性命？只不过是我快他一步罢了，不然当年被杀的人就是我了！”莫远的脸上被疼痛折磨得扭曲，惨白的脸色和嘴唇咬破流出的血让他整个人途添几分悲凉，“你常年在昆仑不谙江湖事，真的以为你爹是什么善良之辈么？”
　　“不准你侮辱我爹！”宋奇卡上莫远的脖子，见他剧烈咳嗽几下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身子向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瘫软下去，一时间没有经过思考的，宋奇扶住了他，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忽然想到一件事，吃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师从昆仑？！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也是……呃……最近才知道的。”莫远喘息着说，“不然你……呃嗯……你怎么可能活着留在我身边这么久。”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杀我？”宋奇不解，“你的天魔功已经练成，我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天魔功？谁告诉你我练了天魔功？”莫远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我若是练了那个邪功，早就经脉错乱，武功尽废了！就好像……你爹一样。”
　　“你说什么？”宋奇不敢相信，“我爹练天魔功？这不可能！”
　　“不可能？哈哈~我问你，你爹成名多久了？若不是走火入魔废了大半功力，怎么可能被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