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众人，哪有不懂的道理。
隋老爷子满意Lisa，想让她给隋禹做媳妇儿。
金泰亨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Lisa嘴角挂着抹淡淡的笑，低头，对上自己眼前的餐盘。
突然，身边发出一声嗤笑，“哎老爷子你烦不烦啊，我才几岁，你就每天孙媳妇儿孙媳妇儿的。”
隋禹的母亲呵斥道：“隋禹！说话注意态度！”
隋禹伸手就把手上的勺子一摔，“我就这儿态度！”
他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痞坏痞坏的样子，“你边上那谁不都还没结婚嘛，比我还大三岁呐，您不催他，催我干什么？”
话音出口的瞬间，室内一片安静。
隋禹说的那人，是金泰亨。
但金泰亨，谁敢催他结婚？一直以来，金泰亨在隋家，都是众人不敢惹怒的对象。并不是说他如何的心狠手辣不留情面，而是，隋家当年辜负了他太多。
隋佳蓉自离婚之后把他带回隋家住了半年，那半年，是永生难忘，是痛苦万辞。
当年金泰亨遭遇车祸，从医院熬了几个白昼，终于九死一生的从鬼门关爬了回来。自那以后，性情大变。隋老爷子把国内外的叫得上号的心理医生都找了个遍，可金泰亨的状况没有一点的改变，他仍旧处于郁结之中。
像是此生无可牵挂。
而恰好那时陈清月答应了金孟勉结婚，在婚前，金孟勉说，“要不我把泰亨接回来吧，这样，至少Lisa有个伴。”他低头，理了理Lisa额上碎发。
没过几天，他就去隋家接了金泰亨。
隋老爷子那时瞒着金泰亨的心理状态不好的消息，不顾躺在病床上的隋佳蓉的意愿，没有犹豫的便把金泰亨交给了金孟勉。
到头来，第一个发现金泰亨不对劲的人，竟是Lisa。
那时陈清月与金孟勉的关系已处于悬崖边缘，家里总是出现陈清月尖锐的声音，金孟勉在她面前总是隐忍万分，但逼到深处，再是好脾气的人，也会嘶吼如猛兽。
在不知道第几次争吵的时候，Lisa从房里跑了出来。
她抱着jelly cat，跑到了金家后院。
正好是暮春时节，傍晚□□微醺，泳池里波光粼粼，远处吹来的十里春风吹得人心神晃动。
Lisa步调轻快的走到泳池边，沿岸准备坐下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惨烈、悲怆的鸟叫声。
她半疑半惑的往发声源走去，不过十米的距离，面前发生的一切，让她不自觉的张开了嘴。
——金泰亨正用棍子，桶着地上的一只麻雀。
他的动作狠戾，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下、又一下。那只鸟似乎脚受伤了，扑扇着翅膀想要飞走，却被他手上的棍棒给遏制住求生的希望。
Lisa双腿发软，全身无力的倒在地上。
×
等他处理完鸟的时候，十分嫌弃的把棍棒一扔，转回头来，双手插在口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Lisa，不屑一笑：
“害怕了？”
Lisa惊慌的抬头看他，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愧疚，他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看着她，看着这一切，看众生平等，看万物苍茫。
Lisa瞬间落泪，她说：
“金大哥，你要活的好好的啊。”
金泰亨冷漠的脸上裂开一道缝，他看到面前明明怕得要死的小女孩，倔强的瞪大双眼，她的眼眸幽深，眼眶里的眼泪不停在转，如耀眼碎钻般，刺的他心口开了一道缝。
她松开抱着邦尼兔的手，扒拉着金泰亨的裤腿，哭着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拿来。”
“金大哥。”明明是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儿的她，撕心裂肺的喊，“求你对自己好一点。”
金泰亨那一刻，胸腔里浪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潮。
春风吹过，他低下头，突然笑了出来。
——“有人会在乎？”
“我会！”
Lisa张嘴嚎啕大哭，嘴巴里的扁桃体都看的一清二楚，她说：“我在乎你啊！”那时的她像个江湖女侠。
金泰亨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半蹲下，十六岁的少年神情桀骜，嘴角微微勾起，戏谑道：“你听到了吗，”他指了指室内金孟勉与陈清月的争吵声，“他们，最多半年就要离婚了。你，最多待在这儿半年。——在乎我？半年的在乎？”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又是半年。
Lisa说：“我不走，我不走。金泰亨，我永远都不会走的。”
金泰亨看她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听着她语气里的坚定，心里竟莫名涌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上来。他伸手，扒开她脸上沾了泪水的头发，双手捧着她的脸，说：“为什么？——Lisa，你没有理由待在我身边的。”
Lisa双手从他裤腿上移到他的衣服上，她扯着他的衣袖说，“你不应该是那样的。金大哥，你不应该是那样的。”
金泰亨平静的看着她。
Lisa：“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呀？”
金泰亨隐忍的看着她，指腹轻拭着她脸颊上的热泪，轻声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落声的瞬间，背后鸟群漫天，吱吱喳喳的声音近在耳畔。
他的背后是碧蓝天空，是洁白云层，是鸟鸣声，是风声，是，命运呼啸而过的叹气声。
Lisa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坚定道，“永远，都不是。”
他是骄傲、锐气、满身傲骨的人。在她眼里，一直都是。
所以后来Lisa回到金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金泰亨去看心理医生。

她陪着他，一直守在他身边，哪怕遭到他恼怒白眼，甚至在他情绪糟糕到极致掐着她脖子的时候，仍旧没有放弃他。
她说：“金大哥，是我啊，Lisa。”
这些年来，Lisa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便是，她是真的有耐心。
被他伤害，遭他谩骂，甚至差一点与他决绝，但最后都陪在他身侧。
她曾经说过在乎他，那便是真的在乎他。
或许是她运气好，又或许是金泰亨的命格本就是良善，金泰亨的心理问题，竟就这样治愈了。
旁人不从得知这其中到底经历了什么，金孟勉甚至都不知道金泰亨曾有过心理问题，隋家一家惊喜于金泰亨的变化，但与之而来的，是积难愧疚深埋于心。
无论如何，Lisa都在庆幸，当年她未曾离开他的身旁。

第二十三章
隋禹向来是通透的，自Lisa认识他起，他的身边便从不缺少女人，但那些人，只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一段时间，一段时间过后，哪怕他再喜欢她，都会分开。
他爱一段情，享受其中的欢愉，但不愿深陷于情之后的种种不安折磨。
爱情到最后无非两个结局。
是隋禹发的短信。
Lisa知，
她一直知。
但她仍旧无所畏惧、奋不顾身的追逐她的太阳。处于耄耋之年的老人浑然跌在主位上，底下的一众晚辈乱了手脚。
金泰亨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从隋老爷子手中接过电话，平静道，“我马上过来。”
隋老爷子血压上升，被家庭医生带回房间，晚宴也就草草结束。
在混乱的人群中，Lisa和隋禹心照不宣的从餐厅走了出来，两个人之间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穿过宴客厅的人群，在走廊处，二人分开。
Lisa听到隋禹在她身后说，“你和他不可能结婚的。”
她停下脚步，背脊挺得极直。
身后的人叹了一口长气，“金泰亨欠他妈一条命，他妈多恨你妈啊，怎么可能接受你这个儿媳妇？”
她手心里攥着的手包突然落地。
隋禹左右看看，上前，帮她捡起手包，放回她的手心里，半是劝告，半是心疼：“爱一个人，到三分就够了。”
剩下的七分爱自己。
Lisa紧握着手包，不发一言。
隋禹转身离开，背影带着一丝孤傲气息。他沿着长廊一直走，从光线清晰的大厅走向黑暗丛中，他顶着风雪，穿着最精致的白衬衣，与雪色合为一体。
Lisa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未动。
半晌，她转回身，看到了人群中的金泰亨，他四处张望着，在见到她的时候，神色一松，大步的走了过来。
到她的面前，温声说：“我要去医院一趟，你先回家休息，嗯？”
Lisa像是恍然回神，她淳淳的笑，眼里映着万家灯火，“好。”
金泰亨搂着她从后门出去，那里，小张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雪越下越大，她埋在他的胸膛里，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她被他紧搂在怀里，有丝丝点点的雪落在她睫毛上，拢下一片阴影。
金泰亨脱下身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伸手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Lisa坐在车里，抬头看他。
金泰亨：“回去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她笑着应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与隋禹的对话、交流、眼神的偶尔汇聚都被删除，只剩下夜里的雪和天上的星，与近处的他。
Lisa说：“早点回来。”
金泰亨：“好。”
他伸手关了车门，扭头往一旁的高档轿车走去。Lisa说：“先别开车。”小张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踩下油门。
空气里雨刮器与挡风玻璃摩擦的声音分外清晰，风裹着雪呼啸而至，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霍绥乘上车，车子离开，只留下一尾影子。
她阖上眼，说：“走吧。”
Lisa以为自己会很失落，会难过到想哭，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内心十分的平静。
似乎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更合理的理由了。
他不娶她，不是不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不能娶她。这么一想，似乎也能豁然。
但心里，总归有点不顺畅。
她抬头看向窗外，车子停在斑马线外，边上就是宁静的一盏路灯，它悄无声息的亮着，像是在海上寻觅已久，寻找泊岸时，远方陡然亮起的灯塔。
她阖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终归不能做到爱他只有三分。
爱的太深，连看他时，眼里的情愫，专注的有十二分。
金泰亨到医院的时候，隋佳蓉已经在进行手术了。他坐在手术室外，等待手术结束。
等到隋佳蓉醒了，已经是后半夜了。金泰亨在她的病床旁，阖着双眼，听到屋里的声响，惊醒过来。
他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冰冷，与这苍白的病房别无二样，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冷冷的消毒/药水味。或许可以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这样的话，但他连最后的语气词都懒的敷衍。
隋佳蓉苍白着脸，“这是你对我的态度吗？”
金泰亨双手环在胸前，低垂着脸，脸上意味不明。他说：“何必呢？”
隋佳蓉收回目光，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她看着天花板，“活的可真累。”
金泰亨扯了扯嘴角。“别总是闹自杀的戏码，我看了，恶心。”
“让我直接死不好吗？”
金泰亨闻言，低笑了几声，“是我欠你的。”他抬头，看着床单下隋佳蓉的双腿，抿了抿唇，“安静点待着不好吗？”
隋佳蓉大吼：“什么安静点？我安静点，所以我的丈夫被人抢了！现在呢，现在连你也被蒙蔽了双眼！”她双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声泪俱下，“我唯一的儿子，我从车祸里救回来的儿子，现在要娶她的女儿？金泰亨！你有没有良心！****啊……”
金泰亨坐在一旁，看她像要跌落在床上，整个人歪歪斜斜的，她沿着床爬过来，双手拉着他的衣袖，撕心裂肺：“我说过了，你不可以娶她！任何人都可以，除了她，任何人都可以！”
他冷眼旁观，静坐在那，看她一脸哀怆悲切。
又不是没有见过她冷血的一面，可她一落泪，他的心，竟小小的动容了一下。
很多时候，血脉亲情，真的是割不断的。
金泰亨起身，帮她挪回原位，又把病床调高。
他理了下被子，用纸巾擦她的脸，说：“你有想过我吗？”
别说隋佳蓉，这些年，连他自己，都未曾为自己考虑半分。
Lisa。金孟勉。隋佳蓉。

金泰亨在他们三人之间盘旋、牵扯，企图用自己的方式做到三者均衡，这些年，他确实做到了。可在其中，他不知为此受到过多少的酸涩苦闷，而这些，只有他一人饮。
隋佳蓉说：“我恨她，泰亨，我真的恨陈清月。你就为妈妈牺牲一次好吗？”
她双手捧着金泰亨的脸，满脸泪，“****啊！”
金泰亨冷冷的看着她，“谁说不是呢？”
他从她手心里抽开，双手插兜，笔挺的站在病床旁。身后是一地冰冷月光。
金泰亨说：“我耽误了她那么久，总该给她一个答案。”
隋佳蓉：“那我呢？”他低头想了想，说：“妈，我爸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知道的，不是吗？”
金孟勉与隋佳蓉本就是家族联姻，据说是隋佳蓉一眼就相中了金孟勉，那时金孟勉看着陈清月嫁给苏启正，脸上一脸甜蜜，心痛欲绝。
而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人给的压力极大，正好隋佳蓉出现，她疯狂的追求他、执着他，霍孟勉想，那就这样过日子吧。
他也确实是抱着过日子的心态和隋佳蓉在一起的。
隋佳蓉是知道就孟勉心有意中人，但那人已结婚生子，她那时正值最美好的年纪，对爱情充满了信仰与期待，自以为可以改变金孟勉对她的态度，以为金孟勉有朝一日，会爱上她。
可是他没有。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从来都没有。
所以隋佳蓉，更加的憎恨陈清月。
她一生意气风发，嚣张跋扈，可到头来，丈夫不是她的，儿子也要背离而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清月。隋佳蓉盯着金泰亨，一字一句，咬牙：“金泰亨，你别忘了，你是我生的，你的命，是我救的，如果没有我，当初，你直接死在那场车祸里了！”
到底还是说了这句话。
金泰亨深吸了一口气，他没忘，他从来没有忘。这些年，他没有一晚是安然入睡的，半夜总会被莫名惊醒，面对着满室漆黑，幽静深邃的夜，他的脑海里总会想起那年隋佳蓉抱着他，躲着那辆失控的车。
鲜红的血淌了一地。
隋佳蓉抱着他，低声问他：“泰亨，妈妈在这儿呢，泰亨，你还好吗？”
小泰亨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隋佳蓉鲜血直流的腿，呆呆的，怔怔的。
金泰亨说：“是我欠你的。”
我这辈子都欠你，难两清。
隋佳蓉笑的面目可憎，“你知道就好！金泰亨，你知道就好。所以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和Lisa，就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话到最后，俨然沙哑。
她的尖叫声在病房里回荡，激的他无法反驳一句。
金泰亨轻声说：“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这里面，到底有Lisa的什么错呢？她不过就是爱上了他，仅此而已。
而在这场爱里，金泰亨是愧对于她的。
他比她爱她，但始终不敢说一字与爱有关的词。
隋佳蓉：“泰亨，就当我求你了。”金泰亨背着光，脸上的深情晦涩难当，这一次，他又向命运妥协。
“好。”说出口的瞬间，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嗓音，已经哑到这种程度。口腔里有浓厚的铁锈味，他压抑着自己，将那味道饮下。
他转身离开病房，脚步匆忙，慌张失措。
一步未停的跑到了医院外，室外天寒地冻，冷风呼啸。
他迎着雪色，心里一阵哀凉。
或许，他始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她。
隋老爷子喜出望外的看着他：“是哪家的姑娘？”
他没有回答，只说：“您一定会喜欢的。”
一大家子人接着吃饭。
共结连理枝，孔雀东南飞。
爱的太深的人，一定是爱的最痛的人。
无论是哪个结局，都是。
“这么自信？”
金泰亨：“她有自信。”
晚宴的结束方式，是一个电话。
隋老爷子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电话那端的人说，“隋女士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疗养院本就有一批专业医生在，但现在竟然送到了医院，说明情况并不好。
Lisa看着幢幢灯光之中的金泰亨，烟雾弥漫，人声嘈杂，他坐在一侧，静静的回望着她，眼眸幽深，里面的万千情绪凝结成丝，如春雨过境，如情雨绵绵。她瞬间失了理智，手脚全乱，收回视线，低头看向餐盘。
手心里的手机在响，她打开。
她垂眸，看不清神情，只是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读他的话。
短信里说，
“Lisa，爱得太深，未尝见得是一件好事。”
打破一室寂静的是一声嗤笑。
金泰亨扭头，看向隋老爷子：“过段时间，我带个人过来给您看看。”
言辞里能听出，金泰亨对她是宠溺有加的。
隋老爷子乐呵了，一开心，也就不计较隋禹方才的无礼语气和态度。

Lisa：“你先睡会儿，我去药店买点药。”
金泰亨拉着她的手不放，“陪我睡会儿。”
Lisa：“别闹。”她掰开他的手，出门。
卧室内门没关，金泰亨靠着枕头，看着她离开，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对自己笑了一下，“你睡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笑着应她：“好。”
Lisa合上门，等电梯上来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果然是莫绍棠。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他走楼梯了。
Lisa向他打了下招呼，“回来了？”
莫绍棠怀里抱着个箱子，笑着说：“嗯，刚从外地回来。”
接下来便没有对话。
Lisa抬头看了眼电梯，停在十楼许久。
莫绍棠把箱子放在一旁，低头开门。
“哒——”的一声，大门打开，莫绍棠弯腰抱起纸箱，往里走了几步之后，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扭头问她：“你吃过红糖麻花吗？”
Lisa扭头看他，“吃过一点儿。”
莫绍棠把纸箱放在换鞋凳上，讶异：“你竟然吃过？这不是浙江的特产吗？”
“我是浙江人，”Lisa说，“我小时候在锦市生活。”
莫绍棠惊讶：“这东西就是锦市的。”
Lisa说：“我知道。”
迟迟不到的电梯终于到了，Lisa踏进电梯，在里面停留两秒之后又走出来，她说：“这个很好吃。”
莫绍棠笑着说：“我父亲也这么说。所以我想着，就去买了一箱。”
Lisa说：“老人家都喜欢吃甜的，我爸他——”话音戛然而止，她顿了顿，说，“不过你可能吃不惯，这个很甜。”
莫绍棠：“啊，没事，我挺喜欢吃的。”
Lisa：“哦，那就好。”她回到电梯，关上门。
电梯缓缓下落，她站在里面，沉默而又安静。
出了电梯，发现外面竟是晴天。
多日的风雪之后，竟然就这样迎来初晴。
她呵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姜锦茜发短信。
“你上次回锦市带回来的麻花还有多少？”
“嗯？怎么了？”
“再给我拿一箱吧，我……送人。”
那边沉默了许久，最后发来的竟是一条语音消息。
Lisa把手机放在耳边，听到姜锦茜温柔软骨的声音，像夹了江南雨水般，“要给你爸爸吗？Lisa，我已经代替你寄给他了。”
Lisa举着手机的手僵在空中，语音播放完毕，发出“滴——”的一声脆响。
好半晌，她才收回手，对着那边说，“茜茜，谢谢你啊。”
Lisa睡意惺忪的睁开眼，双手无意识的从被窝里伸出来，环抱着他。
温热的肌肤所到之处，遍地寒冷。
可过了几分钟，他都没有动静，只是抱着她，不说话。沉重的呼吸在夜晚格外的清晰。
像是再一次回到了那年——
对着她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平躺在医院病床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隋佳蓉带着医生往她的血管上注入药物。
她被冻的一哆嗦，“你去哪儿了？”
金泰亨把她的手收回被子里去，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舒缓：“没去哪儿。”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无力的跌落在地。
那是二十岁的金泰亨啊。
Lisa说：“我好困啊，你让我睡一会儿。”
金泰亨把她平放回床上，他穿着大衣，就那样直挺挺的躺在她的身侧，转身，隔着被子紧抱住她。
“……是我……对不起你。”
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均匀之后，他说：“对不起。”
“Lisa”
到家已是凌晨。
金泰亨推开卧室门，窗外稀薄月光笼罩室内，床上被子微微拱起。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把她连人带被的抱在怀里。
Lisa半梦半醒的推搡他：“把衣服给换了。”
金泰亨说好……

第二十六章
宣志译：“我可不想说，我花了那么多钱投给你们公司，结果你把我的人随便的安排在一个不上不下的部门，那我这钱，不就是白花了？”
冯攀自然说不会的，“我已经想好了，让宋小姐去社会部。”
社会部主要做时事新闻这一块儿，平时常在外面跑，采集各种名人轶事、好人好事等，与记者差不多，做这一块儿累是累点，但是很容易做出成绩。
冯攀为他们介绍，“这是负责朝九视频的Lisa。”
Lisa拿起茶杯的动作一怔，她抬头，看向冯攀。
冯攀哈哈的笑了几声，“我们公司其他的部门也很适合你，而且社会部比较容易出成绩，Lisa她们部门，做出成绩是很难的……”
“——我比较喜欢做这些。”宋舒怀打断道。
宋舒怀笑意悠悠：“我没打算当你的下属。”
她转头，看着冯攀：“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想进哪个部门就可以进哪个部门，我最感兴趣的是朝九视频，我打算接手它。”
Lisa闻言，脸上的表情未变一分。她收回双手，插在口袋里。
冯攀左右看看，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宣志译讥诮道：“怎么？冯总，刚刚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到现在，反悔了？”
冯攀：“其他的部门我都能做主，但是‘朝九’……”他不好意思的抓了下头发，“朝九向来是Lisa负责的，我插手不了。”
这个球，就这样抛到了Lisa的手上。
Lisa静坐在那儿，低头琢磨了会儿，抬起头的时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接手朝九？”
宋舒怀歪了下头，“或者，我们可以共事，一起负责朝九。”
“那倒不必了。”Lisa十分大气坦然，她起身，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睥睨坐着的三人，“我没有和别人共享一样东西的癖好，你既然喜欢朝九，那就给你好了。”
宋舒怀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给我？”
Lisa气定神闲：“待会来我办公室做一下交接手续吧。”
宋舒怀忍不住加大了声音：“Lisa，你没在和我开玩笑吧？”
Lisa眼神平静，“有必要吗？”
她的神情淡然，仿若他们在讨论的并不是她一手做起的“朝九”视频，而是一个根本与她无关的东西。
宋舒怀对于Lisa的了解实在不多，看到她当下的态度，一时之间，更是惶然。
太难以捉摸了，宋舒怀自问足够会拿捏人心，但她一直以来捉摸不清两个人的心思，一个是金泰亨，另外一个，便是眼前的Lisa了。
她以为，Lisa和她一样，对自己一手做出来的视频颇有感情，如果有人对此动了分毫，便会对此嫉恨三分；可她没有。
Lisa只是淡然自若的，仿若平常一般，说：“你拿去吧。”
她不在意，或者说，她根本没把这个放在眼里。
宋舒怀：“那……什么时候能做好交接手续？”
Lisa：“下班之前，我会让人把东西收拾好放到你的办公桌上。哦，你的办公桌在哪儿？”她说完，看向冯攀，“我记得朝九项目组边上有几个办公室是空的，那个是她的办公室是吗？还有，她是带了团体过来的，还是一个人过来的。”
冯攀说：“宋小姐是带了整个‘怀舒’团队过来的，朝九边上的办公区域也是为他们留的。”
Lisa点头：“这样就方便多了，我会让人把‘朝九’的所有东西转交给你，具体的事宜都会让她汇报，你有什么问题问她就好了。”
宋舒怀扯着笑，“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Lisa说：“我下午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连眼里都是盈满的淡然、平静与无声，离开的背影，脊梁笔挺，散落的头发披在肩头，脚下生风，骄傲如女王。
冯攀心里的愧疚却堆了满层。
可眼下，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收回视线，看向宋舒怀和宣志译，脸上堆满了笑。
Lisa眼不斜视的回到了“朝九”的办公区域，停在小左的办公桌前，伸手，拍了拍，示意他们停下。
“说件事，朝九视频由‘怀舒’团队接手，小左小右，你们做好交接手续。”
“想跟‘朝九’的，可以跟他们一起，和我说一声就行了，不想去的，先休假。”
“朝九”团队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小左：“老大，你开什么玩笑呢？朝九……朝九给别人了？宋舒怀？”
Lisa：“不是给，是公司安排。”
小左觉得不可理喻：“朝九是我们亲手做的！”
“我知道。”Lisa说。
小左义愤填膺：“怎么可能说给就给……是不是冯总压着你了？老大，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Lisa扭头看向小右，“手上所有的事都暂停，今天下午把朝九的交接手续做好，可以吗？”
小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可以。”

Lisa：“统计一下要走的人的名单吧，”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圈，最后，眼神不知落在哪里，空空荡荡的，无奈的弯了下唇，“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下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你们想走，有想去的媒体，可以找我，我会尽我全力帮你们联系的。”
有人说：“老大，我想跟着你！”
她抿了下唇，“那大概，你可能面临着失业的危机。”
“老大……”
Lisa看着他们垂下脸的样子，好笑道：“又不是现在就失业了，有必要这么垂头丧气的吗？我最后说一遍，想走的，和小右说，不想走的，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刷微博、逛淘宝、看小说，反正，只要每天来打卡，打完卡就坐着玩。”
“啊？”
Lisa想了想，吐了口浊气，深呼吸，再抬头时，眉间带笑：“最多两个月吧，两个月之后，要么结束，要么重新开始。”
小左和小右对视了一眼，二人坚定道：“老大，我们跟着你！”
“我也跟着你。”
“我才不走！”
“老大，我才不会离开你呢！”
一群年纪和她差不多的人，年轻、热血、朝气蓬勃、满腔热情，他们曾在一起为同一样事情奋斗，而今，却又告别。
后来Lisa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放弃“朝九”，那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没有办法的，在那个时候，她没有别的选择，“朝九”是她必定要放弃的东西。
她无法接受与宋舒怀共事，也无法与他人同享欢乐，她这人太独，什么都要独一份的。
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都是如此。
那天晚上她开车回家，路上昏昏沉沉的。雾霭遮天，夜幕降临，暗淡的天色之下，穹顶之外，人世间所有的繁华纷扰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她挂着那无可挑剔的笑打开了房门，进屋的瞬间，所有的伪装都全数褪去。
从眼里、从眉间、从唇畔、从心上，所有的一切，无不疲惫至极。
而室内灯火通明，她抬头，看到了正对着自己摆放着的一棵圣诞树。
树上装饰物许多，小熊、装饰灯、星星挂件，等等等等。
而金泰亨盘腿坐在地上，低着头，认真的着手于装饰灯泡，他长手解开结，起身，将那串灯泡一圈又一圈的绕在圣诞树上。
Lisa坐在换鞋凳上，头抵着膝盖，安静无声的看着他温柔侧脸。
一切准备妥当，他突然转身望她，冷峻的眉眼带着温柔笑意，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干咳几声之后，那干哑的声音细细流出：
“我点灯了？”
未等她的回应，那一树灯光倾数点亮。
北极星永不疲惫，星光也永远闪烁。
那天，我以为所有都与我的预期背道而驰，
可你对我说，
——我点灯了。
Lisa的眼角，陡然滑落了一滴泪水。
原来也有人在原地，为她点灯。
和外面的秘书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冯攀的办公室等他。
大概等了一刻钟，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冯攀：“宣总，宋小姐，请坐。”
算是块肥肉。
宋舒怀摇了下头，她冷不丁的叫了Lisa的名字，“我想去她们部门。”
脚步声中还夹着细碎的谈话声、说笑声，那音色熟稔，听得Lisa脸上的笑渐渐、渐渐地收了起来。
门甫一打开，冯攀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苏花朝，脸上的笑凝滞了半秒，半秒之后，便恢复笑意。
她直视着Lisa，目光铮铮。
Lisa放下手中的茶杯，她的声音温吞，“这是宁愿到我这儿给我打下手，也不愿意自己带领一个部门单干吗？要知道，我的要求可是很严苛的。”
嗯，称呼还是没变。——宋，小姐。
Lisa的心情稍好了一些，她收起手，浅笑着看向他们。
冯攀频频点头：“这个我是有所耳闻，宋小姐的实力，业内都是被认可的。”
Lisa朝他们点了点下巴，“宣总，宋小姐。”
宣志译脸色淡然，他刻意忽视了Lisa的话，坐在单人沙发后，给了Lisa一个侧脸，扭头问冯攀：“我就想知道，她进了朝阳之后，主要负责哪个项目？你也知道的，舒怀是哥大毕业的，又加上她一直从事新媒体，个人实力不容小觑。”
聚完餐后一行人便出了餐厅。
Lisa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坐了电梯直上十七层。
他先一步进了办公室，身后，宣志译带着宋舒怀，二人缓缓踱步进来。
Lisa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双膝微曲，单手撑着下巴，斜扫了他们一眼。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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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金泰亨说我知道，他探身向她，伸手，捻着她肩上的碎发，温声说：“我知道，五年了。”
Lisa动了下头，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心中抽走。
她说：“算了，我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金泰亨说：“圣诞我估计还在国外，没法陪你一起过。”
金泰亨被拍开的手，手心空荡荡的停留在空中。
他是知道她内心的失落，收回手，捏紧，默了半晌，说：“我尽量在那天赶回来。”
“不用了。”
“想停一下。”她的头蹭了蹭沙发，侧靠着，双手环抱双膝，“而且茜茜说，这个时候，锦市很热闹，我想回去看看。”
金泰亨思索了半秒，“只是去锦市？”
Lisa：“时间空余的话，会去隔壁的古镇走走吧。也不一定。”
他注视着她的眉眼，伸手，指腹轻揉，最终，停在她的唇边，他起身，倾身上去，落下一个细碎而又温柔的吻。
他贴着她的唇，呼吸扑鼻：“去那儿也挺好的。”
Lisa沉醉在夜色中，轻吟一声：“是挺好的。”
隔天，Lisa便得知了宋舒怀进朝阳科技的事，自然也知道了“朝九”已经易主，负责人由Lisa变为宋舒怀。
书房的门敞开，正对着的便是客厅。客厅沙发上，Lisa穿着素色的居家服，头发不修边幅的用发带绑着，歪歪斜斜的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热乎乎的奶茶。电视上在放着一个综艺节目，逗得她眉眼舒展、开怀大笑。
平静，闲适。不像是一个失意的人。
金泰亨问手机那端的人：“宋舒怀怎么会去朝阳的？”
“是宣总介绍的。”
“昨天，她的情况怎么样？”
“Lisa总表现的很镇定，在办公室里，和我们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好像……好像她失去的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金总，朝九对Lisa总来说，真的是无可轻重的吗？”
金泰亨想说不是的，他见过她为朝九熬夜的每一个夜晚，从最初的筹备她的斗志昂扬，到后来的奋起，她满怀期望，后来时迁事易，但她依然热血难凉。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加，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越是重要，表现的越是冷静、沉着、不屑一顾。
连生气，都是不动声色，仅此而已。
金泰亨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影响了她。
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小右的声音顺着滋滋电流传来，“金总？”带着试探，她以为自己越界了，不该问那句话。
金泰亨扣指，在桌面轻敲了几下，“工作室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没走，可是……上班了也不知道做什么。”
“刷微博、逛淘宝、实在不行，把周边的外卖都尝一遍，到时候把账单给我，我会负责。”
小右震惊了，这俩人怎么都一个套路的？？？
她哆嗦着：“不了、不了。”
金泰亨说：“应该的。”
小右委婉道：“金总，我们Lisa总给我们的工资还挺大方的。”
金泰亨笑了下，声音带着沙哑意味，低低沉沉的，好听极了，“我知道。这份算我的。”他说，“你们也不用太难过，她是个有分寸的人。”
小右笑着说：“我知道啊，我们都信老大的！”
她的语气坚定，明媚如花，金泰亨竟有半晌的微滞，很早之前，Lisa也是这样的，笑的双眼眯成一道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与甜美、可爱这类词完全不搭嘎，她笑起来是带着点妖媚气息的，像是蚀人的狐狸精。
金泰亨沉声道：“谢谢你们的信任。”
他突如其来的道谢令小右受宠若惊，“金、金总？”
金泰亨看到Lisa一个不注意，牛奶洒了出来，他立马站起身子，“就这样吧，辛苦你了。”
“啊不辛苦不辛苦的。”
金泰亨边挂电话边往外走，出了书房之后走到洗手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过来，走到Lisa边上，弯腰，低头，抽走她手里的牛奶，放在茶几上，转身回来，给她擦衣服上的牛奶。
Lisa两手空空，低头看他为自己擦干衣服。
懊恼：“这衣服我才第一次穿。”
金泰亨把毛巾拿到洗手间洗，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他说：“换下来洗了吧。”
Lisa皱了皱鼻子：“还得换衣服，麻烦。”
电视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期很良心，各种特效和配音做的极好，逗得Lisa笑声阵阵，都不记得那淅沥水声是何时消失，也不记得金泰亨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冷不丁的，他问：“牛奶还喝吗？”
Lisa：“不喝了。待会又溅出来，很烦。”
金泰亨越过沙发，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奶白色的液体大概还有三分之二的分量，她只微抿了几口，便不喝了。
牛奶倒了，便不喝了；朝九被抢，也不挽留。
她潇洒随意惯了，那如果有一天他说他要走，那她是不是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无所谓?

金泰亨不敢想下去，他害怕有那一天。
因为在Lisa的人生里，是没有选择题的。
一旦面对选择，那她只有一种态度，放弃。
所以她放弃了苏启正邀她出国的选择，放弃了朝九。
“因为我不知道出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留在你身边，总不会错。”
金泰亨永远记得那天她说的这句话，那天的场景，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她靠在他的肩上，两个人坐在金宅的楼顶，耳边有清脆的鸟鸣，鼻尖满是花香。
就是那个时候，金泰亨对她，动了心。
金泰亨坐在她身边，沙发上凹陷了一块儿。
她仍旧专注于电视上的节目，没给他一个眼神。
播放广告的间隙，她突然扭头问他：“我想喝果汁，家里有橙子吗？”
金泰亨想了想，“有。”
她立马起身，穿上拖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翻找橙子。
金泰亨一言不发的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翻箱倒柜的找出橙子、榨汁机，许久没用的案板与水果刀，清洗水果与各种工具，拿出盘子，把切好的水果都放在上面。
最后，榨汁机开始运转。
就在那嘈杂的榨汁机工作的声音中，金泰亨倚在门边缓缓开口：“既然觉得麻烦，为什么还要做？”
Lisa“嗯？”了一声，她转回身，双手放在流理台上，一个用力，坐了上去。
金泰亨平视她，“不是怕溅出来吗？怎么又来榨果汁？”
“想喝。”
“那别的呢？”
Lisa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金泰亨：“朝九也是？”
她垂下眸，扯了下嘴角，“你知道了？”
“我不应该知道？”他干咳几声，“怕牛奶溅出来沾了衣服，觉得麻烦，所以不喝；可还是来榨果汁。朝九呢？怕朝九……”
“——不是怕。”Lisa直直的看向他，那天刚好有熹微的日光，从厨房的窗户处照在她的脸上，映出她脸颊处的细碎绒毛，“只是觉得，麻烦。”
正好榨汁机停了，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Lisa说完之后低着头，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冯攀不会拒绝宣志译的要求，而我也没有办法接受与宋舒怀共事，与其令他两难，还不如我主动点说放弃。”即便放弃的过程很，艰难。
是啊，她终于承认，在放弃朝九的时候，她的心，不是不痛的。
那毕竟，承载了她的梦想与努力。
金泰亨说：“疼吗？”
Lisa不明所以的抬头。
他踱步过来，靠近她，两个人的脸之间，只隔了一指距离，她眨眼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两个人双睫轻碰的细微声音。
金泰亨伸手，覆在她心口：“这里，疼吗？”
Lisa眨了眨眼，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她终于完完全全的阖上双眼。
呜咽一声：“金泰亨，我真的，好难过。”
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低低的啜泣声就在他的耳边。
有多少年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示弱的样子了？可金泰亨宁愿她永远骄傲如女王，不愿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世间有太多迫不得已，让她无能为力。
金泰亨把她抱了下来，轻声安慰道：“我在，Lisa，我一直在。”
从相遇那一刻开始，金泰亨就知道，他所有的无能为力，都是面前的这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交给我，嗯？”
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淡淡的温柔笑意。
那天阳光正好，英俊男子怀里搂着的人低声哭泣。
他耐心颇足，安慰声从未断歇。
二人的眼神都落在圣诞树上。
串灯颜色五颜六色，闪闪发光，悬挂在上方的装饰物在缤纷霓虹光线中显得俏皮与可爱。深绿色的圣诞树是最沉默又最般配，它无声静默的伫立在侧，甘愿当背景板。
Lisa抿唇，笑着说：“你特意布置的？”
他们两个人上床的那天就是圣诞，自那之后的圣诞，哪怕再忙，他们两个人都会心照不宣的抽出时间，也不干什么，就在Lisa的房子里，搭个圣诞树，两个人布置圣诞树，等到晚上，靠在阳台上喝着红酒。
重复第一年做的事。
Lisa斜靠在沙发上，这一天的经历使她疲惫至极，她挂着最恰到好处的笑，迎合所有人。
似乎，人际来往成为了最困扰她的问题。
Lisa不无疲惫的叹了口气，“我准备去南方待一段时间，圣诞……估计不会回来。”
金泰亨疑惑，“怎么突然想去南方了？”
金泰亨表情有些不自然，明知她看不见，却还撇过头去。
Lisa：“离圣诞还有一段时间吧？”
Lisa：“五周年呢。”她轻声说。
她睁开眼，抬头看他。
金泰亨坐在双人沙发上，柔软的沙发陷进去大半，他逆着光，说：“下周我得出国一趟，估计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

金泰亨起身把室内的灯都给按灭，末了，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把她从换鞋凳上抱起，放在了客厅处的沙发上。
Lisa坐在沙发上，金泰亨站在她身侧。
她在夜色中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头顶冷不丁的传来金泰亨的声音：“喜欢吗？”

第二十八章
这个号码她是问了许多人要的，辗转了好久才要到。简单些，她可以问宣志译要，但不行。她和宣志译的来往也仅是工作之间，除开公事，两个人也鲜少见面。她是知道宣志译对自己的感情的，但她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回应。
毕竟，宣志译与金泰亨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她进了办公室，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接起电话。至少，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了，这足以让她开心一些。
“宋小姐，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宋舒怀刻意忽视掉他的冷漠语气，“我还有半小时下班，到时候，一起吃晚饭吗？”
“不了，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金泰亨说：“无论是怀舒，还是朝九，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你知道吗？”
宋舒怀这下再也伪装不了了，“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金泰亨，我只不过就是喜欢你。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把怀舒置于死地吗？”
“我让他们撤资的原因，和怀舒本身没有关系。”
“Lisa？”
金泰亨觉得他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只说了句：“宋舒怀，你好自为之吧。”就挂了电话。
宋舒怀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声，胸腔烦闷。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给自己打电话，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经营“怀舒”那么久，从本科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在国外的ins上都有许多的记录，回国之后团队便马上开始运营，现在好了，金泰亨的一句话，她所有的经营全都付之东流。金泰亨也知道她家里人不赞同她做这个，更不会给她提供资金，他真的是想的面面俱到。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可以进朝阳科技。
怀舒在他眼里或许只是沧海一粟，但对着朝九，宋舒怀以为，他会心慈手软几分。毕竟，那是Lisa一直以来的心血。
但刚刚那通电话，仿佛是在提醒她，
——他看重的，从来都只是Lisa这个人，而已。
金泰亨因为要去美国银行总行，瑞尔分行这边便暂时进行休假。
美国人注重人道主义，尤其是在对待金泰亨金先生的时候，显得更加的心平气和。
就这样，金泰亨和Lisa，两个人双双迎来了假期。
Lisa其实是很少有假期的，她工作周期长，一年到头，能有十天的假期都是好的。工作室的人每周也只单休，更何况是她。她每周待在公司的时间是每周一三五，周一是公司例会周五则是工作室的会议，周三她要回工作室与小左小右商讨下期视频，合作商等事宜。
其余的时间，她都在外面收集视频素材。
春秋的时候还好，但寒暑季节的时候待在外面，炙热火烤、天寒地冻，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手里的相机给砸在地面。
细细算来，从毕业到现在，她也没有好好的给自己放个长假了。
难得有这么一个长假，Lisa，也想好好的放松一回了。
Lisa拿着笔，问金泰亨：“你什么时候去美国？”
金泰亨翻开提醒事项，“下周五。”
就是十二月月初了。Lisa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规划了下时间，“我明天打算去南山泡温泉，顺便在那儿待几天。”
“一直待到周五吧。”金泰亨起身，推开书房的门，想了想，扭头回来看她：“我把东西都给收拾了，到时候，直接去机场。”
Lisa把笔一扔，“我有说，和你一起去吗？”
金泰亨：“你没说。”他咳了下，声音低沉：“是我追着你去的。”认真的听，是能听出有一些的，别扭的。
但Lisa从来都不用认真听，她能从他的眉眼就能看出他此时的别扭与，那么点儿的害羞。她得意的弯着眼：“知道就好。”
金泰亨无奈，叹了口气。
他怎么，就这么憋屈呢？分明不是这样的。
后来想想，她能多笑一点，也是好的。
算了，就这样吧。
温泉会所是金泰亨私下的一个产业。
他刚毕业那年，舅舅为了嘉奖他顺利毕业，便指点江山，“喜欢哪一个，舅舅送你。”Lisa早已见识过隋家人的出手，阔绰又大方，他们对自家人，向来是没有丝毫的吝啬。
金泰亨低头，在ipad里选了许久，最终，选了离市区将近三个小时车场的温泉会所。
隋舅舅看了下，劝他重选一个，“这地儿都在五环外了。”
金泰亨执意要它：“不了，我要这个。”他把平板递还给舅舅，礼貌道谢：“谢谢舅舅。”
隋舅舅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选个这么偏的地，但见他喜欢，也没再多说什么。没到一周的时间，温泉会所的所有人便成为了金泰亨。
而那天，Lisa的浴室浴缸里，她被他撞得晕头转向，水花四溅的时候，他附耳说：“下次换个大点的地儿。”
“嗯？”
“好舒展。”
就是个温存的地儿。
但两人，却也没怎么来着欢/好过。

这些年，工作牵制，生活束缚，两个人被太多的世俗给羁绊了。
难得偷得浮生，有几日的闲适。
但到了会所，Lisa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在房间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金泰亨处理好会所堆积许久的事务，又在楼下用餐区吃了晚饭，回来的时候，房间里仍是一片漆黑。
他推开卧室的门，皎洁月光透过落地窗落在那偌大的白色床单上，床头处的灯光微微泛着昏黄色的光亮，那光亮照射在Lisa的脸上，给她拢了一层宁静美好的感觉。
她入睡时，最宜家宜室。
金泰亨很喜欢。
但更喜欢，她张牙舞爪对着自己狂妄肆意的笑。
被子微微滑动，被单下的人伸了手出来，双眼艰难的睁开，喑哑着声音，“几点了？”
金泰亨走上前，把滑到地上的被子拉了上去，回她：“七点半了。”
Lisa：“我饿了。”
他说：“我给你叫了晚饭。”
她点了下头，便没再说话。
金泰亨半蹲在床边，接着柔和光亮看着她。脸颊两处坨红，因是刚睡醒，素来散发妖娆气息的桃花眼眼中，浮了一层雾气，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头。
很，邻家姑娘。
一点都不Lisa。
打破一个人美好想象的，大概是那人睡觉时与刚睡醒时的样子。
很巧，金泰亨见过Lisa这两个时间段的所有样子。
Lisa倏地转头过来，“你站这儿干嘛？”
金泰亨勾了下唇，“你有没有想过做一期节目。”
“什么？”
“女神的卸妆室。”
“啊？”
“真的，挺丑的，像妖精。”
Lisa听懂了他的话，瞬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两边的头发蓬松毛躁的挂着，逆着光，真真好符合了金泰亨刚刚说的样子。
她怒骂：“呸！”
“我要是妖精，也是狐狸精。”
她生气时候的样子，也很好看。
金泰亨笑了，伸手抓了抓她的头发，妥协道：“嗯，狐狸精。”
Lisa或许是真的累了，抽泣的声音渐渐变小，到后来，就着站姿竟睡了过去。
金泰亨满脸无奈，小心翼翼的把她拦腰抱回房间。
但宋舒怀是没有给过金泰亨自己的电话号码的，凑巧的是，金泰亨也没有给过宋舒怀，任何可以联系上他的联系方式。
宋舒怀先声夺人：“泰亨，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呀？”声音娇滴滴的。
金泰亨的眉头蹙的很深，“宋小姐，你好。”
她平躺在床上，睡颜安详平和，他站在窗边，盯着她的睡颜许久，最后，捏了下鼻梁，出了卧室，顺便，带上了门。
回到书房，他直接给宋舒怀打了电话。
“怀舒的事，我不想再来一次。”
宋舒怀停在原地，良久，她说：“没事的呀，反正我现在是朝九的负责人，我会好好对待朝九的，泰亨，你放心好了。”
金泰亨变了，宋舒怀知道。
以前他是不主动、不拒绝，她说喜欢他，他挑了下眉，不置可否的看着他，她再鼓起勇气说和他在一起，他无所谓的点了下头。但现在不行了，她说喜欢，他便弃如敝履，她一靠近，他的声音便带了三分吝色：
宋舒怀盯着正在响动的手机，心里的滋味有些难辨。
距离感。
金泰亨刻意的与她营造了一个距离感。
Lisa的哭泣都是很隐忍的，小声的、低低的，从喉咙眼里发出的轻微呜咽声，像是春日傍晚的猫叫声，很小很轻，却听得人抓心挠肺。
金泰亨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轻柔，他就那样直直的站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宋舒怀刚给工作室的人开完会，手里端着杯咖啡，小口小口的抿着，缓缓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时候，眉头蹙了一下。
是金泰亨。

更了两章 凑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