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十一二月的时候，我爷爷永远离开了我
至今还是难以忘怀，一大早听到妈妈对我说再也没有爷爷了，妈妈让我还是好好去上学
走出门关换鞋的时候忍不住哽咽，在学校呆了两节课大脑放空，最后红着眼跟班主任请假回来了

现在想到都泪流
当时，非常后悔，怎么周六日只顾着自己玩乐没有多去看看爷爷，越来越大，和爷爷奶奶能聊的却越来越少

那天奶奶家来了好多人，人离去后，生者也忙忙碌碌
我看着墙上挂着爷爷的画像，看着他以前替别人看诊的书桌，老式台灯，处方纸
他的钢笔，书桌前已经锈掉的铁栏
家里的老式摆钟
电视柜上供着的佛像
旁边的陈旧木柜
里边是一些西式的玻璃药罐，小的时候我总是很好奇里边的烧杯和玻璃棒
当时爷爷不肯让我碰，怕我摔坏了
当时我想，
他现在不会起来阻止我了

我现在都难以忘记那段日子
第一次直面亲人的死亡
我想起他生前跟我说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是文笔很好很好的文章
我站在灵堂里默背给他听
我想，他肯定不喜欢我背的
我背的是普通话的
他当时就睡在玻璃棺中，穿着颜色鲜亮的寿衣
我在这之前，没有见过他穿过那么鲜艳的
但是却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我记得高一高二有一次在奶奶家，爷爷说，阿琦，爷爷活不过十年啦
我当时就慌了，我说怎么会，不会的
他很早很早就察觉了

还有他去世前的那个晚上，爸爸打电话给我说，和爷爷说说话
我心里很奇怪，我挺经常去的，最近爷爷病了，可是为什么要打电话？
我已经很久
很久没有给我爷爷打过电话了
我不知道他在跟我告别

他好像说了阿琦要好好读书这样的话

高中的时候，我老会打电话跟爷爷说，今晚我去你那里吃饭啦
每次我来他都会特意去买两个炸鸡腿，或者卤制鹅肉
在他心里我还是个小小孩吧
其实他做的菜都不太和我口味
我总是尽量吃完一碗
他老跟我说吃饭不要看电视

上个月，我姑姑也走了
她疯了太久，走了是对我爸爸，不知道对其他人算不算的一种解脱
我不喜欢她
但是她是我爷爷的女儿
我想
二姑在我爸爸初中的时候就走了，现在大姑姑也走了
我爸爸也没有姐姐了，都去陪爷爷了

生命好脆弱，一捏就碎
一旦时间长久，痕迹就要消逝，记忆也会忘却

我也总觉得我是个小孩
为什么我不是个小孩？
为什么我不再是能从爷爷奶奶家里的糖果盒拿到钱币巧克力的小孩？
为什么我不再是可以和爷爷一起睡，听爷爷奶奶给我讲故事的小孩？
小时候总想长大，逃离父母的束缚
甚至高中的时候，我想赶紧读大学，见不一样的人，幻想有个男朋友
站在二十岁的关头，青春年少不再而却不自知，这时却好希望时间再慢一些

我忘了我在长大，我爸妈也在老去
总有一天
他们也会离我而去
我姑姑的逝去让我觉得我爸爸妈妈也不再年轻了，我却觉得我妈永远37岁

很小很小读幼儿园的时候，妈妈跟我说，韩红有一首歌叫做天亮了，妈妈给我讲了这首歌背后的故事
那是我第一次认知到“死亡”这个词汇
我当时觉得很难过，那些遇难中的孩子再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攥着我妈的手
我反复地跟妈妈说，妈妈你不可以死
我妈也反复地跟我说，不会的，不会的
那应该是小小的我第一次难过到难以入睡
“死亡”
这个词汇
过了那么久
依然是我的梦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