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打开窗户。”主控系统发出提醒。
Fushimi按下床边的红色按钮，看着床上的毛毛虫在人造太阳光的照射下终于伸展开手脚，吐出一具干瘦的躯体。
“哈——”还没睡醒的人揉着眼睛，“早啊猴子。”
Fushimi没有回话，自从他的主程序被强行修改过后，他就成了“不讨喜”的那类仿生人，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大有问题，但看他的主人边抓着头发边一脚房门往外走的架势，至少对他是造不成什么困扰。
Fushimi在机能空闲的时候分析过自己的主人，得出的结论是他是个怪人。
有着“八田美咲”这么个乍一听只会让人联想到娇小可爱的女性的名字的他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虽然他个子不高，身材不魁梧也不发福，综合面相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此人平日的兴趣爱好是摆弄、制造器械——都是市面上再也见不到的老古董，有些甚至已经停产，意外地还能用，甚至有收藏爱好者花高价来买，大部分都会顺利卖出，只有一个手表样式的终端始终留着，无论别人开多高的价。
另一方面，八田虽然处理起老古董级别的器械来得心应手，对现代新的科技和智能操作系统却一窍不通，甚至深恶痛绝，Fushimi和配套的主控系统可谓是他唯一的妥协。即便如此，他也不像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役使仿生人——最多让他做做人形闹钟和记事本。
而这样一个古怪的家伙也有过爱人。Fushimi在帮八田打扫房间的时候在他的抽屉里看到了一个相框，嵌在里面的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军绿色外套的少年，一个是长发版八田，一个是和自己一样有一头深蓝色头发、戴着眼镜的人。
Fushimi猜他的名字念起来应该也是Fushimi Saruhiko——当一个仿生人拥有的称呼不是他自己原本的代码或默认名，通常就是这样的故事。谈不上理解还是不理解，它的程序里反正只有接受这一个选择。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在这个荒诞已成为平常的当下，切实发生着的事。

01
八田有时候觉得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房租涨价、水费涨价、电费涨价，食物价格更是离谱，最过分的是居然涨价的同时还减量！
摸着自己尚还空虚的胃部，八田叩开了Homra酒吧的大门，“我回来了！”
“是小八田啊。”草薙从吧台后直起身，近些年来愈发浓烈的成熟男性荷尔蒙惹红了吧台边上坐着的俏丽女性的脸。
八田僵了下，绕开那些带着香水味、来此买醉的男男女女，走到吧台后面帮草薙打开一瓶伏特加递过去，看他从善如流的将酒液漂亮地倾倒进玻璃杯里。
草薙手下娴熟动作，嘴上也没闲着，“小八田最近又手头紧了吗？”
八田手一滑，差点让手上的高脚酒杯自由落体。问话之前就已经知晓答案的草薙叹了口气，“这次打算在这边呆多久？”
“一周吧。”八田别别扭扭地继续擦那只杯子。
“一周后呢？找到新线索了？”
“……还没。”
“你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八田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那确实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误会他，跟他打了那么一架——”草薙眼里的神色制止了他，“要是我能更强就好了……”
草薙没再接话，推给吧台边的女士一杯调好的玛格丽特。八田也陷入沉默，出神地擦拭起另一只酒杯，就像五年前他在这里打工时那样。
五年前，八田还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毛孩，Homra酒吧里也还没有这么多的来客。
世道算不上太好，贫富差距、等级阶层始终存在，繁华商业街往后走十米就是臭烘烘的小巷，被掏空口袋的醉鬼和衣不蔽体的流浪汉躺在垃圾堆里，呆然看着踩着光亮皮鞋的人群冷漠地来去；也算不上太坏，至少好过五年后的人口困境与肉眼可见的资源枯竭，森林变废土，海啸淹高楼，地球在过度发达的科技发展下油尽灯枯。
八田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伏见的。
他们的相遇如当时的世道一样，好也好，坏也坏——八田帮伏见追回了他被勒索走的钱包，这是好的；伏见不仅没感激，还糗了八田一顿，这是坏的。好的坏的搅在一起，就成了缘分。
就好像墨菲定律说的那样：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有可能发生，越是在意的人便越是能够瞧见。在经历过连续五次的街头偶遇后，两人终于交换了名字。
往后直到被迫撤离的那段日子，都是日后八田回想起来仍觉得无比美好的过往。
只可惜美好总是过于短暂，细数下来也不过数千昼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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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03
“可恶！”八田扔掉手柄径直倒下，骨碌碌地满地打滚。
他和伏见连着打了5局马O奥赛车，愣是没能赢上一局，让他多少有些气馁——之前和人玩的时候他可从没输这么惨过，而且每次都是在眼看着快要胜利的时候输掉，窝火得很。
伏见则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气定神闲地喝着自己赢来的可乐，视线自始至终没从屏幕上移开过。八田于是爬起来，把下巴搁到茶几上，百无聊赖地看他打人机，见他又夺得三连胜，终于耐不住性子，“喂，我说，猴子。”
“想让我教你打游戏的话免谈。”
八田嘟囔：“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想说这个。”
捏瘪了易拉罐随手一扔，伏见手下没停，操控着赛车一路飞驰，用乌龟壳砸晕第一名，超车夺得头筹。一通操作看得八田眼花缭乱，大呼过瘾，刚想叫他再来一盘，就见他关上了游戏机。
“不打了吗？”
“饿了。”
八田点点头，“我也饿了，我们今晚吃什么？”
“你输了你来做。”
“哦，”八田不情愿道，“怎么每天都是我做饭。”
伏见托着下巴，一脸戏谑，“等你哪天赢了我，我给你做一次饭也不是不行。”
“算了，上次我生病你给我煮的粥都是糊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次听听看啊，美、咲。”
“啊啊啊**，说了不许叫我后面的名字，”八田猛地站起来，差点掀翻了桌子，“当心我给你的碗里塞一碗底蔬菜！”
伏见笑得愈发“灿烂”，“你试试看？”
那模样像极了盯着自己圈养的青蛙的蛇，看得八田心里一阵发怵，偏偏他也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主，硬着头皮瞪大了眼睛看回去，差点瞪成斗鸡眼。
这完全是一时斗气的举动，八田根本没细想，更不知道伏见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双眼睛、这种眼神，不屈不挠地、不藏私心地，就这么直直地看，像是把什么都看透了、点亮了、燃尽了。偏偏他自己毫无知觉。
于是伏见别开视线，转移了话题，“再不出门，你最喜欢的那家拉面店就要关了。”
“那就决定今晚吃拉面了，我去去就回。”
望着八田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伏见忍不住叹气，“**，这么久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两人认识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偶然：八田去自动贩卖机买饮料，撞上伏见被勒索，出手相助——这是八田陈述的版本；而在伏见口中，则是他正在和人对峙，突然被个矮个子从身后撞倒，膝盖磕破皮了不说，自己刚买的饮料也全部灌溉给了草坪。
算不上什么愉快的开头，就像他们相识后共同度过的日常生活一样，充满了不安定火药味。注定他们的交往无法一帆风顺。
八田有着女性化的名字和与之相对的大男子主义的脾气，而伏见则在自己强势的科研人员母亲和疯子一样的父亲的影响下形成了乖僻的个性，两人都是不知道“妥协”两个字怎么写的人，吵嘴就成了他们最擅长的交流方式。
甚至八田关于机工方面的知识，都是伏见冷嘲热讽中手把手地教给他的——为了生活。
两人中学就一起辍学了，连初中文凭都没有，只能靠打零工为生。
八田虽然说话冲，察言观色却很厉害，经常踩着内增高的鞋去一些小餐馆做服务生，或者在便利店做收银员。伏见则和他完全不同，成天窝在家中，或对着电脑，或对着一大堆机械零件，敲敲打打，完全看不出来在做什么。
想到这家伙几乎变态的挑食和极度的作息不规律，那段时间，八田都是怀着“我不养着这家伙他铁定饿死街头”的责任感努力工作的。
过了一个月，他才知道，自己打工挣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两个人生活，并被伏见账户余额上比自己多了好几位的数字晃瞎了眼，还以为伏见是趁自己不在，去抢了银行。
“这就是知识的价值，不过笨蛋美咲是不会懂的吧。”伏见淡然道。
八田气得抓住他的衣领死命摇晃，“那你倒是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