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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王道】有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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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1-11 21:55回复
    【鼠猫王道】有情刀
    文案:
    民国初期,南北对立,军阀割据,暗流汹涌。
    来自南方护法军的展昭,奉命接近在京历练的军阀少帅白玉堂,刀锋上的相遇,是劫是缘?
    乱世中,人是无根草;
    缘若起,任你有情刀。
    今天的盟友,也许是明天的敌人;
    今天的敌人,会不会是今生的爱人。
    (1)
    深秋的傍晚,天黑得格外早。一场秋雨在低垂的云层里酝酿。最后几片抱枝的枯叶随着寒风离开枝头,打着旋,从窗前掠过。
    房间里,一个淡蓝衣衫的青年人,发报动作迅速熟练:
    “白家无异动,浙系合作可期。”
    对面很快传来远在广州的护法军上峰回应:“白家选定的继承人,为人如何?”
    蓝衫青年眉间神色静止了一瞬,敲下电码:
    “白玉堂不愿受官场束缚。虽任京城卫戍军长,却好结交游侠,名列五义。此人厌恶各派系倾轧内斗,无心军政,亦拒绝他人称其少帅。”
    对面简短地下达了命令:“继续靠近,以江湖身份结交。”
    “是。”
    发送出去之后,那边再无回音。
    蓝衫青年等了片刻,准备收起电台。
    天阴得更沉,墙外路灯黄晕的光从疏朗的梧桐枝间漏进来,莫名地压抑。
    沉默的电台突然再次发出指令:
    “展昭。”
    青年双眼陡寒。对方只有要交代给他极其特殊的危险任务时,才会直呼其名。
    “在。”
    “今晚十时西珠市口刺杀陆军署副署长柳青锋之事有变,立止。”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九时五十分。
    而命令说,有变,立止。
    有变的含义,只有一个,计划泄露,一旦动手,必将全军尽墨。而此时上峰必定联系不到前方动手的人。能到现场制止的,只有并不在这次刺杀任务中的展昭一人!
    展昭握拳,眼底爆起火星。
    他手里握着的,是已经开始行动的同侪性命,和短暂的十分钟。
    冷风扫过空荡荡的街道。世道不太平,南北对立,军阀割据,暗杀案件屡出,一到夜晚,不要说平民百姓早早闭户上闩,连歌台舞馆也关门得早。
    除了西珠市口的第一舞台。
    第一舞台,是京剧名武生杨小楼、名旦姚佩秋与商人集资兴建的最新式戏院。建筑、灯光都和上海三马路大舞台一模一样。柳青锋就爱这做派,常在这里包场听戏。
    第一舞台门前的辉煌灯火,照着大街另一边走来的三个人。最前面的人身材英挺,一件精制的灰呢大衣随意披在肩头,里面一身笔挺的白西装,头戴礼帽,步态随意中透出别样的洒脱风流。两个精悍的跟班紧跟在这人身后,不声不响,连走路都分外小心翼翼。
    走过十字路口,迎面一阵冷风吹来。个子稍矮的跟班抢前半步,讨好地开口:
    “少帅,您刚才多了杯酒,风大,您把大衣裹紧点……”
    被称为少帅的年轻人略一抬手,跟班立刻把接下来的话硬吞回去,心里知道自己是又说错了。
    另一个身材瘦高的跟班连忙跟上来,把矮跟班挤到一边去:“二少爷,白喜心直,他心里是把您当金华老家的大帅一样敬着,就老忍不住这么叫。您不爱听,咱们就不叫。二少爷您既然跟陷空岛的四位爷喝了结拜酒,以后在外边啊,咱们就叫您五爷!”
    五爷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整整大衣,继续向前走去。
    白喜低声嘀咕:“就你白寿啰嗦。二少爷还有大事,可别给误了!”一边赶快跟了上去。
    这三个人刚走过门口,第一舞台的戏也散了场。衣着华贵的柳青锋在护兵簇拥下上了车,也许是天冷,他有点哆嗦。
    护兵在车边上站好,汽车沿着大街向前开去。
    最深最窄的小巷里没有路灯,展昭的黑色身影比夜色更暗,燕子一般穿掠而过。眼见着小巷已尽,距离西珠市口还有三条街。
    夜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漫天漫地的秋寒里,展昭风一般卷上墙顶,蹿房越脊,直奔西珠市口!
    眼看珠市口大街就在眼前,骤然,视野里腾起一团火球,震心的爆炸声撕碎夜幕。几百米外,柳青锋的座车安然无恙,一辆不知何处冲出的空马车被炸中,翻滚着摔到路旁。
    晚了!
    展昭眼底锐光迸射,他看到在就在不远处,一身灿白的卫戍军军长浙系少帅白玉堂,迎着爆炸的气浪岿然而立,通身的气派都叫做志在必得!
    旁边三个路口,都有人影躲进黑暗。那是来不及撤走的护法军同侪。
    大祸,既成。
    展昭右手扣紧了袖箭。
    白玉堂眉锋散出一丝冷笑,拔枪。
    只要他向天鸣枪,潜伏在周边的卫戍军士兵就会立刻合围,把所有可疑人等擒拿归案。
    白玉堂拔枪是有名的快,但是有人偏偏在他将拔未拔的一霎,从街边暗影里飞身而出。金风破空而来,白玉堂倏然一闪,金风贴着耳边擦过,还未疼痛,血已经淌过脸颊。
    身边的白寿疾速出手,两指抄住伤了白玉堂的物件,定神一看,是一枚精钢打造的袖箭。
    白玉堂扫一眼白寿手里的袖箭,展眼看去,烟火弥漫的大街中央,一个矫健的黑色长影卓然而立,单臂持枪,瞄准白玉堂。
    白喜一惊,就要挡在白玉堂身前。白玉堂伸手,把白喜让到一旁,对着枪口冷笑:
    “你开枪。”
    他居然空着双手,向着持枪的展昭,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白寿白喜惊得目瞪口呆,怔在原地,看着二少爷的胸膛离枪口越来越近。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01-11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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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爆炸声赶过来的军警看到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举枪瞄准,可是白玉堂和展昭的距离太近,军警们谁也不敢开枪。
      白玉堂站在离展昭枪口不到两米的地方,微笑:
      “无论是谁的枪,枪声一响,就是给我的军队发了信号。你只能用袖箭阻拦我开枪,换你同党逃离的时间。这时间是你拿命换的,我给了!不过只能给刚才过去的一分钟。”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锐眸逼进展昭的眼睛:“现在,你开枪,否则我开。”
      展昭还没应声,不远处的白寿哪敢等到展昭开枪!巴不得白玉堂说这一句,话音未落,白寿朝天鸣枪。
      枪声震彻夜空,卫戍军立刻合围。
      展昭瞳仁静定,翻手收枪,进身向白玉堂攻来。这不退反进的黑衣青年立刻引起白玉堂极大的好奇心,起手相还,惊觉对方根基了得,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这人的胆识。几招之后,展昭看准招式空隙一肘击来,白玉堂向旁略一闪避,展昭身形向旁飘掠,竟然直上了临街院墙,没入黑暗。
      白玉堂寒亮双眸中透出笑意,自语道:“好俊轻功,真是猫儿一般。”一边脚下发力,紧随而去。
      白寿叹气,明知拦不住二少爷,只得自动担任起现场剿匪指挥,一边叫白喜:“跟着啊!那是乱党!格杀勿论!二少爷有个闪失,你我有几条命赔?!”
      白喜拔枪,跟了上去。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9-01-11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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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树木大多掉光了叶子,白玉堂跃上墙顶,视野顿时开阔不少。眼见那道黑影闪纵掠跃,直奔西边一片密集的民居,心道那里胡同连着胡同,迷宫一样,一旦让他隐了踪迹,便再难寻觅。将手放到唇边,想要打个唿哨聚人来抓,又放下。
        对方既然敢单枪来挑他,他就要把这招接下。那道若隐若现疾如闪电的颀长身影,点燃了厌倦官场已久的少帅胸中的江湖血。
        闯入他视野的是怎样的轻功!
        白玉堂自幼酷爱习武,二十年出九入伏二五更的功夫,竟然无法把距离再拉近半分!
        风愈冷,心愈炽。
        眼见着再越过一条大街,对方就要隐身不见,白玉堂正要加快脚踪,对面突然闪出一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四五十个洞黑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前面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脚步一错,向旁边的小巷口闪去。
        白玉堂从未觉得这条街如此之宽,宽到超过死生之间的距离。凭是怎样的绝世轻功,也不可能快过子弹。
        “住手!”白玉堂爆喝。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
        众枪齐发。
        白玉堂眼睁睁看着黑衣青年在弹雨中倒下,倒在离能够逃生的巷口仅仅四五米的地方。
        那清标修长的躯体,没有颤抖,没有呻吟,没有抽搐。
        当场击毙。
        白喜拨开枪管,从士兵列成的阵势里挤出来,奔向白玉堂,高兴得泫然欲泣:“五爷!二少爷!您没受伤吧?”
        柯尔特左轮的冰冷枪口顶上白喜眉心,枪口后面,是浙系少帅霜寒雪冷的锐利眼神。
        咔嗒一声,保险打开。
        白喜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喊道:“少帅!少帅!那是乱党,格杀勿论哪!您一枪崩了我,我也要说!您这样以身犯险,白喜不怕自己失职被大帅千刀万剐,只怕伤了金华白家百年的根基啊!”
        白玉堂眼里的冰霜慢慢化成一井寒水:
        “乱党也罢,罪犯也好,他这样一个人,不该毫无尊严地死在乱枪下的马路上。”他反持枪柄,递给白喜,“替我给他补一枪。他这条命,算我的。”
        白喜又惊又喜地磕了个头,接过枪来,向着黑衣青年走过去。
        路面很白,很凉。黑衣青年身下是一片渐渐扩大的血迹。
        白喜离他越来越近。
        一阵风贴着路面卷过,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那个刚刚还无声无息的青年,整个身体轻得像被这阵风卷起,在白喜反应过来之前,闪进了那条活命的小巷!
        众人这一惊实在不小,尤其是白喜,顾不得等白玉堂的命令,带人就往巷子里冲。无奈人多巷窄,一时间手忙脚乱,挤得苦不堪言。
        这边正乱着,只听得脑后风响,一道白影从众人头肩上方穿风而过,紧紧缀上黑衣青年的脚踪。
        在那个身影飘然而起的瞬间,白玉堂听见自己胸中有根弦铮然鸣响。
        白玉堂运起浑身劲力,追逐那个身影,像捕捉一个千年前的梦境。不知缘何而起,他只觉得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都在燃烧,为此人,为此刻——黑色的地,黑色的天,黑色的身影仿佛在发光。天地间只有他和他,千年来只有他和他,无限的轮回里,无尽的时光里,一眼相逢。
        小巷里没有路灯,在浓重的黑暗掩护下,展昭栖身到一座门房的屋脊后坡,屏息静听。
        一阵利风从门前卷过,白玉堂去得远了。
        展昭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手移到左侧腹肌上,那里早已被血浸透。
        枪响的瞬间,他佯作倒地,以图逃生之机,然而还是有一颗斜射的跳弹伤了他。好在跳弹力量不大,伤处也不是要害,只是弹头嵌在肌肉里,痛得钻心。
        ……本来不应该这么痛。
        展昭抹了一把眉睫间的汗水。两年前他在南方战场上受了伤,一颗子弹险些打断脊椎。几位军医都说,这样的伤势,侥幸不死也肯定要高位截瘫,他竟然奇迹般地闯过了鬼门关,苦练七个月,站了起来。
        只是,他还是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了,痛觉变得异常敏锐。他是特别能忍耐的人,但是刚刚受这一枪,险险让他痛得失去知觉。
        他解开腰带,在伤处摸索,咬着牙,把弹头抠了出来。撕下半幅衣襟,裹好伤口,所有动作做完,前心后背飙透了冷汗。
        夜风袭地而来,展昭打个冷颤,眉锋陡压。
        小小一个四合院,就在他旁边的房脊上,白玉堂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枪口直指他的眉心。
        “别动。”
        展昭倚在房脊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静地看着白玉堂。
        这是一个多么戏剧性的机缘,在和浙系少帅成为朋友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敌人。
        火把从巷外拥挤进来,院门也被撞开,院里被照得亮如白昼。数十个枪口同时指向展昭。
        白玉堂抬手止住,飘身落地,仰面看着展昭。火把的光辉在他眼中跳动,光辉中间是展昭黑色的身形。
        “下来服绑,或者当场击毙。”白玉堂语气冷冽,双眸奇亮。
        他已经做好亲自把这只猫儿拿获的准备,就在把想法付诸现实的前一秒,他看到那个骄傲地站在街心持枪换命的青年,从檐上落下,来到了他面前。
        白玉堂压制住激撞的心血,向白喜示意:
        “拿下!”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9-01-12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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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喜拎着绳子过来,和另外两个士兵把展昭抹肩绑了,想要按跪在地,被白玉堂眼锋一拦,吓得没敢动手,只得拧着展昭反绑的双臂站在原处,等待白玉堂的命令。
          通明的火把,把院里的一切照得分毫毕现。比火光更透彻明亮的,是白玉堂的眼睛。
          面前的黑衣青年,初见时背对着浓烟火焰,像一尊挺拔英武的战神,虽然是单枪匹马,却有力扫千军的气度。现在绳捆索绑,黑发和浓长眉睫都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却仍然那样静。
          他身上是黑色夜行衣,血迹看不分明。但是白玉堂记得路面上的血,和刚刚亲眼看到他处理伤口时的颤抖。
          虽然成功把他抓获,但是白玉堂毫无胜者的感觉。
          他明明身负枪伤,痛得唇色泛白,几近脱力。然而来追捕他的若不是白玉堂自己,再来几倍的人马,也奈何不了他!
          白玉堂来到展昭面前,向白喜摆了摆手:“松手。”
          白喜犹豫着:“二少爷……犯人再跑了怎么办?这些日子不太平,二少爷二十天前刚刚遇刺,吉人天相啊,少爷无恙……”
          白玉堂冷眼一扫,白喜立刻松手退后。
          展昭抬起湿透的眉睫,平静地看向白玉堂。面向火光,背对夜色,浙系少帅神色冷峻,脸侧袖箭划出的伤痕血迹仍在,平添了几分煞气。
          展昭已经跟踪白玉堂两个月,熟悉他的喜好,深知他的爱憎,敬惜他的为人。白喜说的二十天前白玉堂遇刺,展昭就在附近暗中保护,在白玉堂视野之外为他拒敌,肩后受的枪弹擦伤犹在。
          然而第一次与白玉堂相对,却是这样的场面。
          沉默。
          天上开始飘下冷雨。冷雨中听到白玉堂向他发问,声音有些陌生:
          “阁下好轻功,胜过仰接飞鸟的猫儿。不知怎样称呼?”
          展昭轻轻一摇头。
          白玉堂也不再问,淡淡道:“猫兄不方便通名也罢。白某自有让猫兄招供的所在。”
          展昭低下头,一言不发。
          白喜一闭眼,心道完了,这个黑衣青年身手确实矫捷,可是少帅毫不掩饰地张口就叫猫兄,莫非要结交乱党?和陷空岛占山为王的四位杀人大爷结拜,少帅在大帅那边已经吃不了兜着走了,再加上这个乱党,少帅真是不怕事大。
          白喜正心里没底,院外传来急促的军靴声,白寿奔进院里,向白玉堂禀报,因为这个使袖箭的乱党从中作梗,其他乱党大多数逃走,只抓住了两个。
          白玉堂不置可否地听着,看不出喜怒,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展昭的表情。展昭微低着头,尽管冷汗打湿的黑发挡着眉眼,白玉堂还是捕捉到了一丝释然。
          白玉堂嘴角淡淡冷笑:“猫兄,他们都跑了,你也算求仁得仁。”回头喝命白喜,“一同押回府里,关进通天窟,好生管待!”
          通天窟!
          听到这三个字,白喜就知道,少帅就是少帅,白泽琰纵横江湖的狠辣名头不是虚的!当初为给白家少帅在京准备府邸,金华大帅下了深心,占的是皇城西面的礼亲王府。礼亲王是努尔哈赤次子,“八大铁帽子王”之一。嘉庆年间王府毁于大火,当时的礼亲王名叫昭连,在原址重建府邸,规模宏大,重门叠户,院落深邃,连牢房都是最坚固的。可这位白家少帅还嫌不够,特意翻修了西院地牢,挖深了三层,取名“通天窟”,里面机关连着机关,刑具摞着刑具,平平常常的犯人不够资格,关的都是江洋大盗、兽性飞贼。
          关到这里,就妥妥地出不去了!
          回到府邸时,秋雨一阵阵大起来。白玉堂换了件长衫,正要去通天窟,门房匆匆来报,京城警察厅厅长涂善来拜。
          白玉堂向旁边站着的白寿一横眉:“挡了。”
          白寿面有难色:“二少爷,这回您捉拿刺杀柳副署长的乱党,大少爷指定了警察厅配合,而且事先也说好了,拿到的人犯送到警察厅审问。连大少爷都要卖涂厅长三分面子……”看白玉堂脸色不善,白寿赶紧改口,“涂善趾高气扬的那个作派,别说二少爷看不惯,就连我这当下人的,也恨得牙痒痒!可是涂善是皖系的人,最近和老家关系紧张,纵然有大帅坐镇金华风雨不动,您也别让现当着参议院院长的大少爷为难啊。”
          白玉堂开始还眼带愠色,听白寿说完,反倒露出白牙哈哈一笑。
          “既然如此,传令,请!”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19-01-13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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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侍立的门房早被屋里的气氛镇得浑身寒毛直竖,听得一声请,撒腿就跑。只有白寿没处可躲,被白玉堂笑得浑身激灵,心想二少爷是不是要把我一刀宰了。正犹豫是缩头求饶还是伸头认罪,白玉堂已经从桌上抄起压满子弹的柯尔特,大步向外走去。
            “二少爷!”白寿恨不得拿胸口把白玉堂的柯尔特枪口堵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身警察厅长官服的涂善腰佩手枪,出现在客厅门口。
            白玉堂迎上前去,也不让座,笑道:“涂厅长深夜大驾光临,白某蓬荜生辉!”
            涂善凉笑拱手:“公务紧急,涂某不能不来。总理听说白军长拿到了乱党,立刻亲批公文,交由涂某连夜审讯,柳副署长陪审。警署那边都安排好了,还请白军长行个方便,把人交给涂某带走。”
            白玉堂自顾坐下,单手把玩着柯尔特左轮,有意无意地把保险打开又合上。涂善在旁边看着,一阵阵心惊肉跳,怕他走火。
            白玉堂玩够了手枪保险,抬头向涂善一笑:
            “白某一向懒于军务,比不得涂厅长兢兢业业,半夜来提人。柳副署长和白某颇有交情。这次白某用替身给他挡了难,并不想让他领情,但是由此事扯出另一起和白某有关的案子,倒是不能不提。”
            涂善不作声,都知道白玉堂不好相与,却不想此人这样出尔反尔,答应好的事情,居然就这样反悔了。
            白玉堂指指自己脸侧的伤口:“乱党我拿到了不假,但是乱党图谋行刺的,不止是柳青锋,还有白某。因此这些犯人,白某要先审。涂厅长就先请回,有需要涂厅长援手之处,白某自然开口,”他握着枪,手扣在扳机上,慢慢起身,“不会和涂厅长客气。”
            涂善还要说话,白玉堂手指轻勾,一声枪响,子弹准准打落涂善身后墙上挂画的钉头,一幅《万马奔腾》图应声落地。涂善浑身一震,后退两步,差点摔倒。白玉堂一步上前,扣住涂善手臂,握枪的手放在涂善肩头,枪口正对着他的太阳穴,一面笑道:“白某这个使枪的习惯就是不好,常常不记得保险是开是关,不慎走火,涂厅长受惊了!”
            涂善逃命一般错开白玉堂的手,一迭声地道歉,不该夜闯白王府,犯人不提了,请白军长自便。白少帅宽宏大量,何时审完,告诉一声,兄弟立刻就来云云。
            白玉堂闲闲坐回桌前,向着涂善的背影一举茶杯:“涂厅长慢走,白某不送!”
            白寿握着两把冷汗,站在桌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玉堂放下茶杯,重新给柯尔特上了弹,眼神一领白寿:
            “跟我去通天窟,提审乱党。”
            地下三层通天窟,展昭押在第三层。
            牢房六面,除了一扇小门,都是严实合缝的山石,靠西面摆着一张窄条桌。
            桌后坐着总管白禄,身量中等,相貌平常,唯有一双不大的眼睛,像两颗磨得锋快的钉子,看人一眼,就要穿皮透骨。
            牢房中间是生铁铸成的刑架,刑架上挂下粗糙浸水的麻绳,背绞着一双裹着黑色衣袖的手臂。
            黑衣残破,露出鞭痕。
            刑架下方,有一小泓血迹。边缘暗红,中间鲜红。
            一滴血,从衣襟勒裹的枪伤处落下。
            又一滴。
            再一滴。
            ……
            微微颤抖的呼吸。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1楼2019-01-14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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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禄有些失去耐心,开口问吊着的人:“苏秦背剑,剑都累了,你还不招?”
              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回过来。
              白禄站起来,飕地一声,拔出一把解腕尖刀。
              “这里是通天窟,你就是燕子,也飞不出去!”他森厉狞笑,“天津卫的燕子李三,轻功绝顶,挑了脚筋也是一样的残废。禄太爷今天且看看,你比李三如何?”
              看悬吊的黑衣乱党还是没有招供的意思。白禄大步上前,刀光一闪,划断捆绑展昭双脚的麻绳,对着右脚脚筋,狠狠扎去。
              麻绳刚离开展昭脚踝,展昭右膝顶中白禄胸口,左脚骤起,陡然踢中白禄持刀的手腕,尖刀脱手飞出。展昭紧跟一脚踢转刀柄,尖刀在空中疾翻,削断吊着身体的麻绳。展昭双脚落地,猛回头衔住刀刃,斜刺里一甩,背绑的双臂迎上刀锋,绑绳斩落!
              被顶得倒退数步的白禄一口气还没透过来,展昭手中冷刃直抵咽喉。
              电光石火间,死生调转。
              白禄听到黑衣乱党在刀锋后低低说道:“有劳白总管,送我出去。”
              白玉堂大步来到通天窟前,看门的白喜赶忙来迎接。
              “还好?”
              “二少爷吩咐的事,哪能耽误!”白喜忙不迭地回话,“三个乱党,一回来就开审,其中两个刚上了三道刑就昏死过去……”
              白玉堂眼神沉厉:“我吩咐过,好好管待。”
              白喜赶紧继续报告:“是!是!二少爷的吩咐,我们都牢牢记着!最难抓的那个乱党牙关最紧,白禄使了苏秦背剑的吊刑,吊到现在,肯定招了。上次咱们抓那个灭门案的大盗,也没吊过一个时辰。”
              白玉堂不想多说一个字,脸侧咬肌绷紧:“松了。”
              “是!“白禄行礼,“是太松了!我这就下去,告诉白禄再紧两扣!”
              白玉堂单手掣枪,上膛,示柄白喜:“把刑松了!让白禄往自己腿上轰一枪再来见我!”
              白喜哆嗦着手接过枪,刚要下通天窟的石门,狭仄的通道口,出现了被展昭刀横脖颈的白禄。
              白禄脸色煞白,看着面沉似水的白玉堂。
              白玉堂眼里的沉沉水色,忽然泛起一弧笑漪:“苏秦背剑?白禄,你是那把剑,被人给背了?”笑容陡收,“**!”
              白禄不敢说话。白玉堂没有说错。
              白玉堂望着展昭,缓缓一拱手:“猫兄身手,白某佩服。还请猫兄抬手,白某好处置下人。”
              展昭看着白玉堂,徐徐放下刀。
              白玉堂冷眼看白禄,白禄看到白福手里的枪,毫不犹豫地双手接过,推开保险。把枪口顶上大腿,扣下扳机。
              枪声爆响!
              白禄目瞪口呆。
              那个身受重刑却能反制他一刀的黑衣青年,在他扣扳机的刹那,一掌劈偏枪管位置,子弹在旁边的山石上炸开。
              是炸开,不是射入。
              白禄心头热血又撞:二少爷的柯尔特里,破天荒第一遭,装的是空包弹。
              展昭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白禄二话没说,再次扣下扳机,空包弹也是真疼,他腿一软,单膝跪在白玉堂旁边。
              白玉堂拿回柯尔特,吹了吹枪口的青烟,隔着烟雾,看着展昭:
              “猫兄,现在轮到你。你是从我面前闯过去,还是服绑?”
              他不等展昭回答,单手卸弹,空包弹从掌下落到石阶上,叮当脆响。反手一翻,实弹上膛:“空包弹本来是给你准备的,但现在我知道,只有实弹,才配得上你。”
              他上前一步,用还在发烫的枪管抵住展昭心口。
              雨声里,白玉堂胸音低沉,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劝慰:
              “你伤得不轻……别乱动。”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19-01-14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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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对面站着,中间只隔着一把柯尔特的距离。展昭的心跳被枪身传递过来,带着硝烟的温度,一下一下,抵着白玉堂的掌心。
                白玉堂在心里叹了一声。这样的心跳,说明面前的人已经疼痛疲惫到了极限。
                白玉堂开口,声音更加低沉:
                “服绑吧。你现在,没有胜我的把握。”
                他的手紧紧握着枪柄,像要把展昭跳动的心一同握住。
                周围除了雨声,再无声响。白禄和白喜早己惊得连心都不敢跳了。
                不知过了多久,事实上不过几秒钟,展昭点了点头。
                白喜长出一口气,从石壁上拿下铁链,这回可要把这个危险的乱党锁好,免得二少爷稍一疏忽,就被反扑。
                白玉堂一眼瞪得白喜变成石像,转脸朝向展昭:
                “这次我要你服绑,不是服在下人手里。”
                他的枪口仍然顶着展昭,单手松开领扣,解下一枚云雷纹玉琰,递给展昭。
                “步云乘雷,手推乾坤,是我白家的标记。我不折辱英雄。你在这礼王府里戴着我的徽记,就是只服我一个人的刑法,他人均不可造次。你或死或走,皆须当面将此物还我。”
                展昭接过云雷琰,触手泽润暖热,似有生命流转。
                他知道这是一个许诺,无关生死,只为尊重。他懂得白玉堂见到他时的心情,正如他两月前暗中见到白玉堂时一样。
                一见如故的相惜,两军对垒的界限,官法如炉的无情,英雄知音的有心,都凝聚在这枚玉琰上,带着白玉堂的体温,递到他眼前。
                电码的滴答声在脑中响起:
                继续接近,以江湖身份结交。
                名为结交,实为监视,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么。脚下踏的是礼王府的雕花青砖,戒备森严的礼王府,限制他的,只有一个白玉堂。
                展昭默默点头,把云雷琰系上手腕。
                白玉堂收枪,转向白喜:
                “传令白福,在我住处旁边单独准备刑讯室。”随即转向展昭,潇洒伸手。
                “请。”
                走出通天窟,就是曲折的回廊。雨声在廊檐外响着,白玉堂走得不快,展昭明白他是顾及自己的伤。
                天将黎明,却不见亮,礼王府里新安的路灯光色朦胧,白玉堂英挺的背影时明时暗。
                展昭对白玉堂的了解,仅限于跟踪两月搜集到的信息。今天见面,才真切感到,狠辣与磊落在白玉堂身上出乎意料地统一,制造出一种危险的平衡。
                他用平静甚至友好的语气,说的是,准备刑讯室。
                手上的云雷琰,随着步伐和鞭痕摩擦着,持续不断的痛感,每分每毫都提醒着他,这是白玉堂的体贴与威慑。
                跟着白玉堂转过回廊重楼。前面是一座二层楼阁,挂着一块牌匾,匾上是白玉堂的手书,三个字剑拔锋挺:
                澄怀居。
                白玉堂回头,颇有风度地伸手来让展昭:“白福今晚才能准备妥当。猫兄先到我这里歇息歇息。”
                居然还不是去刑讯。
                展昭不知白玉堂是何用意,横竖已经来了,也不多问,跟着白玉堂进了澄怀居。
                这澄怀居外表古朴雅致,里面也一扫晚清堆金砌玉的俗靡之风,陈设雅致简洁,却别有一番大气贵气。
                没有二少爷的命令,白禄白喜不敢跟进门,垂手站在客厅门口。
                白玉堂根本没有在客厅停留,直接把展昭带到卧室门口。
                展昭没有动,纯黑瞳仁里显出犹豫神色。这是白玉堂的内室,而自己是个犯人,不要说半边身体血汗浸透,和眼前的大家气象十分不相称,就是寻常朋友,也没有初次见面就进对方内室的道理。
                白玉堂洞若观火地笑了笑:“这里没有别人,猫兄大可把白某看作一样的江湖人,那些拘束规矩,留到公堂上罢。”
                说着,轻轻把住展昭肩臂,把他带进了卧室。
                卧房宽敞舒适,尤其是那张挂着锦幔的云纹大床,在上面练武也不嫌窄。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踏上去如行云中。
                白玉堂亲手打开壁角的小门,门虽小,里面却大。墙壁和地面镶着雪白的瓷砖,浴缸花洒一尘不染,旁边是一张精致的藤制躺椅,门后挂着柔软洁白的浴袍。
                令展昭微微诧异的是,躺椅旁的小几上,全套的伤药绷带竟也现成。
                白玉堂指了指里面:“猫兄,进去。”
                展昭见白玉堂确实一片诚意,也不再推辞,进了浴室,反锁上门。
                室内成了与世隔绝的空间。
                展昭身体倾了倾,扶墙站住。
                疼,真的疼。奔袭一夜的疲惫直冲上来,枪伤刑伤一齐啸叫着绞扯神经,他确实支持不住了。
                他定了定神,还是没有用白玉堂的浴缸。咬着牙,揭了衣服,摘下墙上的花洒,把冷水打开。
                不是不渴望温暖的热水,可是他太了解自己的身体。热水一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持清醒。强敌环伺,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失控。
                况且,他需要冷水镇一镇伤痛。
                冷水从头上淋下,落在背后灼热的鞭伤上。他猛地咬紧下唇,闭上眼睛。缕缕血渍顺着脊背流到脚下,身上似乎轻松了些。
                他转身靠在墙上,咬着牙,解开勒着枪伤的黑布衣襟。
                黑布刚松,伤口热血涌动,一阵尖锐的痛楚直冲上天灵。展昭按紧伤口,额头顶住冰凉的瓷砖,还是不行,眼前一片雪点茫茫,耳中乱响,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原本反锁上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62楼2019-01-15 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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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手臂揽住展昭倒下的身躯,把他接到怀里。
                  白玉堂何等敏锐,虽然一扇门挡住了视线,里面每一丝细微的声音都把正在发生的事展现得清清楚楚。
                  这个不知名的青年,一直在水声里独自生扛苦忍。
                  这份骄傲和倔强,使白玉堂无比强烈地想要收服他,因此白玉堂更想知道,这个人忍耐的极限在哪里,他会在什么时候倒下去。
                  他真的倒下了。
                  白玉堂开门而入。
                  白玉堂半跪在地面的水里,看着臂弯里赤裸的展昭。
                  黑发湿透,冰凉的水滴顺着英秀苍白的脸庞流下,落到胸膛肩膀的伤痕上。簌动的眉睫表明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挣扎着想要苏醒。
                  猫儿,你疼成这样,我让你一步。
                  白玉堂默默地想着,双臂送力,把展昭抱了起来。
                  怀抱里颀长的身躯,肌骨冰凉。只有胸口跳动的一点暖,蕴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心事。
                  白玉堂展了展臂膀,尽量让开展昭背后的伤处,抱稳,转身要走。
                  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展昭胸肩猛地一震,触电似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身体离地,本能地一肘击向对方胸膛。白玉堂有心回击又担心他伤上加伤,只得松手。
                  展昭脱身后闪,单膝拄地,喘息。
                  方才这一下,用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白玉堂摇摇头,目光俯视展昭:
                  “你刚才晕倒了。”
                  半跪在地上的青年,发梢上水珠微颤,湛黑的瞳仁里,刚刚那种下意识的锋芒,已经深敛进眼底。
                  因为浑身一丝不挂,他没有站起来,定了定神,抬眉看向白玉堂,眼带歉意。
                  “……多谢。我刚刚……有否伤到阁下?”
                  惜护迁就,换来一句阁下。偏偏又如此恰如其分,理所应当。
                  白玉堂把隐隐升起的无名怒意敛进眉锋,淡淡说道:
                  “猫兄,白某,姓,白。”
                  青年微怔。
                  一阵痛楚袭来,他低下头,手掌紧紧抵住流血的枪伤,整个人一动不动。
                  白玉堂伸手从门后拿下浴袍,俯身披在展昭肩头,半蹲下来,手臂圈住展昭腰身,半扶半抱,把他向躺椅扶过去。
                  展昭身上仍然很凉,白玉堂的手就显得分外暖热。他能感觉到怀里的青年正被寒凉疲倦和伤痛夹攻着,可是他在自己臂弯里微微发颤,却是因为正在极力控制。
                  白玉堂放慢动作,手掌暖着伤处的寒凉。
                  这次展昭是清醒着的,没有反抗。
                  白玉堂带着枪茧的手,有力而稳定地护持着他,仿佛是多年前的故友,又或是,亲人。
                  展昭低头不语。
                  耳边传来白玉堂心平气和的声音:“你的两个同党,看在你站出来一肩担了的份上,我已经给他们治疗了。你若服法,也许过几天,我把他们放了。”
                  臂弯里微悸的身躯一静,顺着他的手劲,在藤椅上躺了下来。
                  把展昭安顿好,白玉堂到小几旁边调配药粉,裁剪纱布。
                  窗外的雨声一阵紧似一阵,室内安静,只有呼吸声和药瓶剪刀的轻响。
                  白玉堂准备好一应物品,坐到躺椅旁边。柔和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给他的锋眉锐目增添了几分柔和。
                  “我给你看看伤。”
                  白玉堂已经准备好再被称为“阁下”了,他并不奢求囚徒对执刑官表示感激。
                  就在这时,他听见猫兄轻声说道:
                  “多谢白兄。”
                  白兄,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像一阵和风拂进胸中。白玉堂双眸透暖,伸手来解展昭的浴袍。
                  他的手停在半空。
                  浴袍原本是白玉堂的,展昭穿起来,领口肩头虽然妥贴,腰身却稍显宽松。可就在他调药的时候,展昭已经把腰身束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倒有几分宋韵,更显得他眉清目朗,秀拔出群。
                  “猫兄,你这样像是治伤么?”白玉堂眼带笑影,“擦干就好。脱下来罢。”
                  展昭略一摇头:“我自己来。不劳白兄动手。”
                  浴袍掩盖了伤处,但脸色骗不了人,他分明还是疼的。白玉堂眼神冷下来,盯着展昭问道:“今晚审你,我若要用刑,你也不脱?”
                  展昭居然并不退让:“白军长方才说,拘束规矩留到公堂上说。此时白兄与在下一样,是江湖人。”
                  白玉堂淡淡道:“江湖人也没有三头六臂,莫非你背上的伤,是自己够得着的?”
                  见展昭不语,白玉堂又跟上一句:“你若降了我,诸事好说。白爷的部下,从来军容整齐。”
                  下一秒,展昭把上身浴袍敞了开来。
                  白玉堂眼锋霎时变得凌厉,随即又淡淡化开。
                  倘若他这么轻易就降了,反倒有文章。
                  白玉堂收了笑容,手上却十分轻柔。松开浴袍衣带,检视展昭侧腹的枪伤。弹头确实挖得干净利落,只是铅毒还要清理。
                  白玉堂用镊子夹起浸药的纱布,轻轻向伤口里一探,立刻感觉到了展昭极力压制的颤抖。
                  他一身高超武功,怎会这么吃不住疼?白玉堂心生诧异。顺手点了几处止痛的穴道,安抚地握住展昭肩膀,低低问道:
                  “可好些?……吗啡我这里有的是。”
                  展昭额角鬓边全是冷汗,唇色淡白,微微摇头:“……无妨。白兄见笑了。”
                  白玉堂只得加紧动作,一边留意展昭脸色。处理完枪伤,包裹停当,低头一看,好好的躺椅边缘,四根坚硬光滑的藤条竟然被展昭的手指生生扣断。
                  白玉堂纵然英雄,也禁不住叹了口气。
                  “何须动刑,我只要每日给你换次药,就什么都有了。”
                  他伸手调平躺椅,帮展昭伏在上面,用温热的白绢浸了药,一边细细涂抹。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81楼2019-01-16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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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着涂着,白玉堂的目光在展昭腰脊上停住。
                    那里有一处陈旧的弹痕。
                    白玉堂指腹停留在那处弹痕上,试探地按了一下。
                    展昭浑身骤然收紧。
                    白玉堂立刻明白,展昭为什么受伤以后会这么疼。枪弹伤了传导痛觉的神经,对疼痛的敏锐程度被放大到其他人不能想象的地步。这样的伤,他能站起来,就已经是个奇迹。
                    白玉堂收回手,沉默地看着把头安静埋在双臂间的展昭。
                    白玉堂懂得了,他靠在房脊上挖弹头时的颤抖,他在柯尔特枪管前的心跳,他用冷水镇痛的原因。
                    白玉堂也是刚刚明白,他中枪之后的无声无息不是故意伪装。那么深的疼,足以夺去任何人的行动能力甚至包括呼吸——那是连颤抖都做不到的疼。
                    可他能在转瞬之间飘身而起,那一刻的感觉,即使是白玉堂,也无法想象。
                    他有这样惨烈的过往,而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
                    白玉堂不再说话,敷伤的手又放轻了许多。动作和缓,满是敬佩与诚慕。
                    敷到展昭肩胛时,白玉堂的目光忽然停下。
                    鞭伤下压着一道已经痊愈的枪弹擦痕。
                    时间并不久,看样子不会超过二十天。
                    真正吸引他的是,这是日械装备留下的子弹擦痕。
                    用日械步枪最多的是皖系,最近对沪系虎视耽耽的也是皖系。二十天前来暗杀他的刺客,虽然当场服毒自杀,经查也来自皖系。
                    京城里的暗流已经清洗,一时难以抬头,这个青年身上的伤痕,是怎样来的?
                    白玉堂敷完最后一道,把沾染血迹的浴袍拿开,另换了一件干净的,盖到展昭身上。
                    “九月初二凌晨一点,你在哪里。”
                    展昭缓缓起身,束起浴袍,向白玉堂拱手:
                    “多谢白兄。”
                    “我问你,那时你在哪里?”
                    展昭轻抿唇角:“是审问么?”
                    白玉堂盯着展昭,一直盯着,几乎要用目光挖开展昭的心腑,揭开那里面所有的秘密。
                    然而这不可能,对面这个端方持重的青年,绝不能够一眼看得透。越是看不透,越是想看,用尽全力看到极致处,以为终于看清一二,可只要稍一眨眼,就发现他还是那样心平气和地看着你,黑瞳笃静温朗,但是拒人千里之外。
                    白玉堂站起身,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展昭。
                    “在这里休息。”他转向门口,背对展昭,“今天晚上,我来提你。”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82楼2019-01-16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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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出了门,召齐福禄寿喜,雷厉风行地下完命令,四个人都有点发怔。
                      二少爷不仅要在一天内查出猫兄来历,还命令对外封死口风,连金华大帅和参议院长大少爷也要瞒着。这个佩着云雷琰的囚犯乱党猫大侠,不但碰不得,甚至说不得。
                      四个人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设福禄寿喜四大总管,是白家百年不变的规矩。家主亲自从家生子里选出,带在身边教导,待到长大成人,辅佐少主,担纲内外。一个没了,再原位补上一个,人换名不换,福禄寿喜四个字就是铁打的营盘。连锦堂和玉堂,在金华大帅面前,也要叫福禄寿喜一声哥。
                      可是自从被大帅派出金华老家,给少帅当了贴身跟班,四大总管就受了夹板气。少帅野马一样的江湖心性,挨过多少家法也不见改。大帅表面严苛,心里格外喜欢少帅这个性子,让福禄寿喜跟着,也是为了时刻对儿子做的事心里有底。
                      帮少帅瞒着大帅!虎毒不食子不假,虎要想吃福禄寿喜,是连个声都没有的。
                      看福禄寿喜不说话,白玉堂露出威胁的笑容,走下台阶,亲热地拍了拍白福肩膀:
                      “福哥。”
                      白福扑通一声跪下。
                      白玉堂半蹲下来,掏枪,柯尔特冰凉的枪管友好地蹭蹭白福的脸:“你说,两颗枪子,一颗从金华来,一颗从我枪膛出来,哪颗飞得快?”
                      白福忙不迭地磕头:“自自自然是二少爷的枪子飞得快!”
                      二少爷哈哈一笑,枪管点一点白福肩膀:“福哥错了!枪子飞得一样快。”他俯到白福耳边,轻轻说道,“只不过,我这颗,先到。”
                      白福猛一激灵,禄寿喜三大总管跟班赶紧齐刷刷和白福跪成一排。
                      千里之外的金华白府,白雪秋书房墙上,一柄皓白云纹缠护的长剑,在鞘中发出一声飒啸。
                      金华大帅走过去,摘下长剑,轻抚剑鞘:此时河山,手足相残,骨肉离散,你若出鞘,徒增杀孽。
                      等罢!
                      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的意思。
                      展昭盘膝坐在窗下的蒲垫上,试着催动内息,慢慢调理。
                      白玉堂给他用的是最好的药,加上他自己熟谙疗伤之道,精神恢复了很多,只是伤口还是真的疼。
                      白玉堂离开后,除了送药送饭的亲兵,没有人来打扰。
                      心一静了,有些感觉就在心底低低地回旋起来。
                      白玉堂的手臂,体温,眼神,甚至枪口,每个细节都像一个小小的磬锤,在心壁上此起彼伏地轻轻叩动。
                      在不了解他真实身份的时候,在不知他所为何来的时候,白玉堂对他,是热血真心地想要结交。
                      不过,很快,一切都会被撕开,不能直视的真相,会把一切推向反面。
                      反面,是人心险恶,是硝烟战火。
                      他已经进了礼王府,这是最容易查清白家根底的地方。南北对立,迟早有一场大战,完成任务之后,他必须及时退出白玉堂的视野,以免逾越了应有的界限。
                      现在,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白玉堂打开卧房门锁,一眼看到他准备提审的人,戴着他的云雷琰,端端正正坐在窗下,眼帘微垂,正在理气调息。
                      自己的大床上,卧具分毫未动。
                      亲兵来汇报了几次,猫大侠给吃就吃,给喝就喝,态度从容温和得很,只是坚决不肯用二少爷的床,执意在蒲垫上休息。
                      清澈安静的黑瞳,对上白玉堂投来的目光。
                      白玉堂眼中的关切与询问之色,还有一丝犹豫,迅速掠过,散成一天寒星。
                      他向展昭伸出手。
                      展昭没有接握,让开白玉堂的手,站了起来。
                      白玉堂收回手,说道:“走吧。”
                      白福准备的刑讯室在澄怀轩一楼,是一个朝东的房间。
                      展昭踏进这间屋子时,有微微的惊讶。
                      房间里的每样物件,都是一尘不染的白色。房间中央摆着一架素锦屏风,屏风这边靠墙摆着一张床,被褥整整齐齐叠在床尾,无须触碰,也能看出是最好的质料。靠另一面墙是一张古致的茶桌,对面两把椅子,搭着白色杭缎椅袱。
                      窗帘同样是白色的,很厚,安静地垂到地板上。
                      屏风后面是一张白色的木台,带着木质扶手。
                      墙上刑具森列,厉厉生寒。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白玉堂说道,“干净的,才配得上你。”
                      他指了指屏风旁边的一个木柜,打开,让展昭看。
                      展昭看了一眼,诧异。
                      这居然是一个衣柜。
                      衣柜内部没有隔板,里面整齐地挂着白色的软布长衫。从这端到那端,足有五六十领。
                      “这是你的衣服。”白玉堂说,“每次穿一件,下次再换新的。”
                      说完,白玉堂退到了屏风外面。
                      展昭拿起一件长衫,发现这长衫用料和市面上的很不一样,洁白柔软得完全能够用来裹伤。在南方护法军里,能用上这样的绷带,就是极大的奢侈了。
                      他试了试,长衫尺寸和他的身量一模一样。
                      白玉堂坐在外面的桌边喝茶,一抬眼,展昭换上长衫,走了出来。
                      白玉堂眼神里透出赞赏。
                      展昭身材本来挺拔,一领纯白长衫,更显温雅清俊。
                      白玉堂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展昭坐下,白玉堂把面前斟好的两盖碗茶递给展昭一碗,自顾不言不语地慢慢抿着。
                      展昭接过茶碗,并没有喝,静静端在手里,等白玉堂喝完茶,问白玉堂:
                      “这里是白军长说的公堂?”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97楼2019-01-17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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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摇头:“公堂太多规矩,白爷不耐烦,”他雪亮目光笼定展昭,“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私堂。猫兄,刑分几种,有死有活,有招有降。若是只为逼供,我寸磔过采花飞贼的脚趾;若是只为处死,我也点过响马强盗的天灯。”
                        雨仍然在细细密密地响着。展昭坐在对面,安静地听。仿佛白玉堂说的并不是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白玉堂停了停,继续说道:“但是对于你,我只要一句话。”
                        他站起身,来到展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降我。”
                        一片洁白的室内,灯光显得尤其亮。最亮的是白玉堂的眼睛,里面燃烧着期望的火焰。
                        你可以不招供,只要你降我;你可以不受苦,只要你降我;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只要你降我;!
                        展昭望着白玉堂,良久,摇了摇头:
                        “我是要犯。”
                        白玉堂不屑地冷笑:
                        “我对你行刺柳青锋根本没有兴趣。京城暗流汹涌,要杀柳青锋的人,我轻而易举能数出一只手。”白玉堂手按桌面,直视展昭,“我不介意把你的同党全放了——就算把他们都抓了,他们也会一茬茬长出来,抓不尽也杀不完!只要割据倾轧还在,这个局面就要一直持续。举义师,必先聚豪杰,你本有时间撤走,但你敢单枪挑我,称得起英雄二字!有了你,他们我可以全放,但是你,要降我。你的过往,我一字不问,我只要你未来在我身边!”
                        展昭放下茶碗,问道:“倘若我不降,白军长想要如何?”
                        白玉堂指指屏风后面:“你会降。”
                        展昭仍然看着白玉堂的眼睛,并没有向他手指的方向投去半点余光。
                        “在你身上,我不逼供。”白玉堂深吸口气,“你带着战场落下的旧疾,能够受下通天窟的刑罚,我不指望还有什么样的严刑拷问,能对你有用。”
                        他停了停,伸出手,把展昭的手连同云雷琰一起用力握住:
                        “你到京城,绝不是为到我这里自投罗网。你有志向,不是等闲之辈。降了我,我给你一条大路!若不降,我只能逐日用刑,用到你降,或用到你死。”他眼神指向展昭身上的长衫,“最好的清水杭棉细布,一次一件。我把实底交给你。我不杀你,你若甘心在我这里日日受苦,壮志消磨,我虽然替你可惜,但也能成全。”
                        热力从白玉堂掌心直透出来,通过那枚云雷琰,直要烫进展昭心里:
                        “对你,我不想有一丝一毫勉强,除了这一件事,只有这一件事。”
                        这也是唯一不能商量的事。
                        展昭站起身,来到屏风后面,就要解开长衫领口。
                        他的手腕被白玉堂握住。
                        “不必脱。这是特制的衣料,不会碎在伤口里。“他轻轻加力,摸着展昭的脉搏,“我不想伤你,也无意辱你。”
                        一瓶透明的药水,放进展昭手里。
                        展昭神色微微一动,这是德国军用的最高级别止痛药,不要说国内,在德国也是贵比黄金,将衔以下根本摸不到。
                        白玉堂把展昭的手指合上:“这不是吗啡。只要你一句话,一切都会结束,你再也不用忍疼。”
                        展昭的手从他掌中徐徐抽离,把那瓶药水,放到了木台边缘上。
                        那是一个只要受到轻微震动,就会摔落的地方。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99楼2019-01-17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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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澈易碎的玻璃瓶,孤零零地站在台边上,站在白玉堂的瞳仁里。
                          白玉堂立在原地,眼神复杂。
                          展昭伏到木台上,握住把手,身体在白玉堂面前展开。长衫洁白如雪,遮挡着伤处,然而一切还在,包括脊上那处旧伤弹痕,他最疼的地方。
                          墙上的刑具应有尽有,但是白玉堂看也没看。
                          他打开嵌在墙里的一个长方形木格,谨慎而敬重地捧出一把长剑。
                          湛黑的剑,湛黑的鞘,气质古朴,静静躺在白玉堂手里。
                          剑,号,巨,阙。
                          白玉堂轻按绷簧,长剑缓缓离鞘。
                          “剑有君子德。我身边唯有这把剑,能够不辱没你。”
                          剑光照得白玉堂双眼更加明亮,展昭眼底异彩一现,又深深敛起。
                          白玉堂看见展昭转瞬即逝的澈亮眸光,心头顿时一动,在台边半跪下来,问道:
                          “这把剑,你见过?”
                          青年的声音仍然温朗镇静,但是极轻:
                          “……没有。”
                          白玉堂不再问,尊敬地把剑放回原处,回手执起剑鞘。
                          展昭轻轻闭上眼睛,把脸偏开。
                          清冷的雨气从窗棂间渗进,房间里隐隐有了凉意。
                          那一领修长的白衫下面,哪里有伤,白玉堂记得非常清楚。
                          避开所有的伤处,黑色剑鞘劈开寂静,向展昭腿后落下。
                          尖锐的痛楚立刻席卷开来,像是一把明火,引燃浑身上下每一处暗火流窜的伤痛。
                          伤上加伤,痛上叠痛,冷汗顺着展昭的发根唰地渗出来,在额前聚成硕大的汗珠,顺着挺秀的眉弓,慢慢滚下。
                          白玉堂剑鞘下得毫不留情。既然下定了收服他的决心,任何退让都不过是白白拉长过程,反倒增加了痛苦。
                          不过三下,白色长衫上隐隐渗出星点洇红。
                          白玉堂放下剑鞘,手掌抚上展昭左侧腰身,谨慎地摸索。柔软的布料下,能清楚地触到包扎枪伤的绷带边缘。
                          确定了枪伤暂时无碍,白玉堂俯下肩膀,在展昭耳边说道:
                          “拒绝一件你最终会接受的事,是不智。”
                          没有回答。白衫遮挡的修长身体在微微颤抖。远远超乎常人的痛觉敏感,是根本绕不过去的事实。
                          白玉堂把目光落在展昭握得发白的指节上,伸手把他的手牵过来,搭上腕脉。
                          脉搏是真实不欺的,疼痛,比实际的伤害更能摧垮一个人的神智。
                          但他不是在摧毁,而是在重建。他强烈地想要和这个青年站在一起,他会不惜代价荡平其间的一切障碍。哪怕这些障碍里,也包括自己的本心。
                          展昭的手很凉,沁着一层薄薄的冷汗。白玉堂搭完脉没有收手,默默地握着。
                          他期待展昭会回握住他的手,哪怕并不是向他投降,而只是要停下来想一想。
                          或者,只是想要让他停下来。
                          再或者,去拿止痛药。
                          猫儿,说话。
                          只要你一句话。
                          白玉堂手中忽然空了。
                          展昭抽出手,重新握回把手上,根本没有去碰那瓶药。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22楼2019-01-18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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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站起身来,只觉得手里的剑鞘出乎意料地沉。
                            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雨声里,剑鞘一声一声,震起震落。白色的长衫上,从点点洇迹,到条条殷红。
                            展昭紧握着把手,除了沉重的呼吸和微微的颤抖,他一动也没有动。
                            眼看着白色长衫上再无容刑之处,白玉堂住手,额角也见了微汗。
                            他自幼练功,负重疾行百里也不见得出一滴汗,然而这几十剑鞘,打得实在辛苦。
                            他拄着剑鞘,重新在台边半跪下来,看着展昭。
                            见他停了手,展昭压抑着沉重的喘息,偏过脸来,眼神领着他的目光,徐徐转向木台边缘。
                            在稍震即落的地方,仍然挺立着那个易碎的玻璃瓶。
                            白玉堂瞳孔缩紧。
                            即使是一个木偶石人,被这样连续重重击笞,身下的木台也不可能全无震动。但是展昭实实在在地受了这几十剑鞘,白衫染血,木台居然连最轻微的震动也没有。
                            不是被动地受刑,他在用血肉之躯和白玉堂的剑鞘抗衡。不可撼动的血性尊严,被他用平静温和的方式,证明得清清楚楚。
                            敬佩之心不知为何迅速燃成了怒火,灼得白玉堂胸腔闷窒。目光几乎要烧穿那瓶药水。
                            良久,白玉堂开口:“你这样做,会伤得更重。”
                            展昭泛白的唇角居然升起极浅极淡的微笑。
                            白玉堂第一次看到他笑。
                            这微笑若是换个场合,必定是温润照眼,然而在这刑台上,却像一把光华内敛的刀,轻轻带过白玉堂的视线,还未觉疼痛,就已满把鲜血。
                            “你其实不必留情。”展昭垂下眼帘,“白军长请继续。”
                            冷汗顺着脸颊流下,长衫衣领周围已经全湿。
                            白玉堂取过一块软绢,搌去展昭眉睫间的汗水。在交错盘结的新伤旧痛里,展昭忍着颤抖,眉目沉静,有如神祇。
                            小小的玻璃瓶,兀自岿然不动。
                            白玉堂猛然伸出手臂揽住展昭肩背,把他扶进怀里,动作凶狠,力道却弥足温厚。拿过玻璃瓶,单手启开盖子,送到展昭唇边。
                            展昭在他肩前动了一下,侧过脸看着他,声音轻得像是呼吸:
                            “白军长,不必浪费。”
                            他还想说下去,一阵伤痛迫使他低眉不语。
                            白玉堂托住展昭后颈,几乎是强迫地使他略抬起脸来。
                            “吃药,不是投降。”白玉堂语气中带了薄怒,却是真心真意。
                            怀中的青年和白玉堂眼神相持了片刻,抬起手,接过药,吃下去。
                            白玉堂等他吃完,不由分说地抱起他,大步走出屏风,小心地放在床上。
                            白色的床枕被褥,愈显得血迹惊心。
                            白玉堂沉默地看着安静的展昭,忽然发觉,越是靠近这个青年,就越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中聚集。
                            他手无寸铁,却如全副武装;他温和顺从,不改坚韧倔强;他是血肉之躯,亦是钢筋铁骨;他是乱党刺客,却胜故友至交。
                            白玉堂扪心自问,还要继续么,如果这样也不能征服他?
                            几乎没有考虑,他就得出结论:
                            要。
                            不问来处,他敬他;不问去处,他慕他;不求结果,他懂他;不惜代价,他要他!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这样强烈地想得到一个人,虽然到现在连名字也没有问出来,可是名字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他在自己手里,如此真实。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23楼2019-01-18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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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展昭后背透出大片的冷汗,白玉堂解下他身穿的长衫,拉过被来,轻轻盖好。
                              “药效马上起来,你睡着以后,我给你疗伤。”白玉堂的语气是自己也不曾料到的温和,“今天就到这里。明天……”
                              明天的刑罚,就只能用在今天的伤口上了。
                              白玉堂没有说下去,伸出手,覆盖在展昭枕边的手上,握住,暖着他冰凉的手指。
                              展昭听到杀人不眨眼的少帅在他耳边低沉地开口:
                              “降我,好么?请你……别逼我。”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24楼2019-01-18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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