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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德施泰特家的汽车停在了柏林郊外的一家孤儿院门口,初春的树木光秃秃的,阳光却明媚了起来,把枯槁的树木映得温柔明艳,仿佛是金色的叶子,依稀有鸟的叫声,依稀没有。天气依旧很冷,但是看上去已经温暖了,黑色的土地湿漉漉的,是旧雪留下的痕迹。
乔在汽车里脱下了军装,换上了黑色的西装,他下午的时候要到驻地演习,所以伦德施泰特将军就让司机把他送到这里,他拎着两袋子食物下了车,他敲开了车窗,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热狗递给开车的贝克。“麻烦您了。”他笑道,贝克挥了挥手,乔就走进了孤儿院里。
“乔,乔来啦。”孩子们的欢笑声顿时充斥着乔的耳朵,一个个小不点们都扑了上来,抱住了乔。
“想我没有?”乔微笑着蹲下身子,将手中的袋子交给几个男孩子,男孩子们马上围了过去,争先恐后的看乔又给他们带了什么东西。
“想啦。”一个娇小的女孩笑着搂住了乔的脖子,乔伸手抱起了她“又重了啊杜拉”他笑道。他一边抱着她,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往里走去。“卢娜呢?”乔问道。
“在里面。”杜拉笑着回答。
阳光完全消失了,孤儿院里一片昏暗,阴影落在乔的脸上,却让他的脸显得更加柔和。
“你来了。”轻轻浅浅的声音响了起来,坐在窗前的女孩转过头看他,那是乔在血雨腥风中经常会回想起的一幕,她的脸庞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身子却笼罩在阴影里,美得不可方物。
乔伸手放下杜拉,走到卢娜身边。
她有一头罕见的银色头发,在阳光下仿佛奕奕生辉,她的无关明朗,穿一件很普通的白色长裙。
她是坐着的。
她坐在一个破旧的轮椅上,她的双腿再也无法走路。
“早。”乔微笑道。
“推我出去走走吧。春天是不是来了?”卢娜仰起脸,笑容温柔。
乔点了点头,推她走进了春天的阳光下,卢娜今年十四岁,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是个妓女,她的母亲在她十岁那年离开人世,她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她被母亲的债主打断了双腿,从此不能行走,她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成熟的让人心惊,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欢乐,而是充满了宁静与沉默,仿佛是包容万象的大海,没有人发现水下掩藏的焦石和海怪。
阳光下,他们看着奔跑欢笑的孩子,乔说话了:“最近怎么样?”他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卢娜忽然说道。
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片刻,他又笑道:“来看你们,我怎么会不开心。”
“你最近很不开心。”卢娜说道。她没有看乔,目光望着蔚蓝渺远的天际。
“有吗?”乔反问道。
卢娜没有回答。
“是啊,我还是不适合在军队工作。”乔叹了口气。他确实很不开心,在军队上,他听到很多流言蜚语,说他平时安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为什么可以成为中尉,就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他知道自己不仅仅代表自己一个人,还代表伦德施泰特这个姓氏,可是他做不到违背自己的本性在军队中有所作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为什么不和你父亲说一下,调去别处工作。”卢娜问道。
“我们家七代都是军人,我代表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乔沉默了片刻,说道“而且,我父亲不能有污点,他在军部还处于上升阶段,如果我这样不思进取,会影响他的前程。”
“你总是这样,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卢娜说道。
“我其实相当一个画家。”乔忽然笑了,“和元首最初的梦想似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你永远也不会出名的,像他一样。”卢娜笑道。
“你是对的,我总是顾虑太多。”他淡淡的笑了,如同阳光般寂寞。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她轻轻的说。
渐渐的,日光爬到了头顶,乔离开了孤儿院,上了贝克的车,往驻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