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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啦

啦啦啦，我来啦

第二卷 爱别离 04
“傻了？”说完, 他自己又笑了, 见郑秀晶一动不动，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低下头去找她的眼睛，似乎想读出些情绪。
可没有。
郑秀晶眼神自始至终都很冷淡。
吴世勋双手环在胸前，低头自嘲一笑, “我开玩笑的，是真的受伤了，怕你看了害怕, 随口一说，你——”
郑秀晶身后的帘子轻轻吹起, 她直接打断, “你嘴里还有句真话吗？”
吴世勋身子微微挺直，笑意僵在嘴角。
郑秀晶觉得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特别可气，高中也骗过她一次，打球崴了脚, 他故意呲牙咧嘴跟她装疼，装得眼睛都红了, 结果她担心地连过马路都没看红绿灯就急匆匆跑去对面的药店给他买云南白药，转头见他一蹦一跳地身边的人在说笑, 她那会儿心里又气又急, 把东西猛一摔他身上转身就跑。
吴世勋回过神一瘸一拐追过来，一个劲儿地道歉，哄她。
可她觉得不解气, 就往他胸口狠狠砸了两下，吴世勋直接把她搂进怀里哄，“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这么担心我。”
那时年轻，被他这么一搂，两句年轻的身体就这么贴在一起，两颗心就扑腾扑腾翻了天——
吴世勋也紧张，第一次这么抱一个姑娘，当时满脑都是一个想法，她可真软，忍不住又搂紧了些，脸在她耳侧蹭了蹭，虚着声叫她名字，一声一声，心疼得不行。
吴世勋能感觉到那时的郑秀晶是真喜欢他。
所以他肆无忌惮地跟她开玩笑，逗她，也是真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姑娘来疼。
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这姑娘，除了跟当年那姑娘长相一样，其他，都陌生的很。
眼神里，写着对他浓浓的不耐烦以及对他的不喜欢。
“抱歉。”
他撇开头，双手抄在进兜里，声音也恢复了冷淡，这歉道得毫无诚意。
她也不在意，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卷 爱别离 05
吴和平羞愧难当, 未来一个月, 看见郑秀晶都绕道跑了。
话虽这么说，郑秀晶的方法似乎起了些作用，吴和平看见吴世勋倒也没那么怕了，有次战休的时候还忍不住申请要跟吴世勋打一把游戏，被吴世勋按着脑袋狠狠捋了把头。
郑秀晶一三五值班, 其余时间都回院里，每周六都有座谈会，平时没事儿就坐在办公室里翻翻文献, 以及趴在窗台上看他们操练。
郑秀晶没想到训练场上的吴世勋真的是她完全没见过的另一面，平日里那个爱开顽笑散漫的男人似乎是她的错觉, 那张冷峻的脸仿佛被人用胶带绷住了, 连笑一下都勉强，眼神深邃，看人的时候锋利如刀。
她办公室后面是个靶场，一排今年刚选拔进来的精兵齐齐以卧姿趴伏在地上, 95式步枪架在身前。
吴世勋站在这排人身后，他低着头拿脚踢了踢吴和平, “装弹匣，愣着干什么。“
吴和平照做。
他又踢, “拉枪栓啊。”
吴和平枪法其实挺准就是人磨叽, 瞄个靶也比一般士兵的时间长。以前不知道跟哪个教官，特讲究动作标准。
吴世勋看不过眼，抬起又是一脚, “表演呢你！”
郑秀晶趴着窗台，叹气，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会把人变得特别怂？吴和平啊吴和平。
三月底，空降兵全旅心理测评，全旅三个突击队，包括吴世勋所带的一队，全员接受心理测评。
吴世勋是最后一个，他刚外出回来，常服没脱，一进门就把帽子往桌上一放，拉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抬眉，“开始吧。”
郑秀晶只当没看见，低头例行公事地在测评纸上勾画。
“名字。”
“吴世勋。”
“职位。”
“xx空降旅突击队一队队长。”
“最近睡得好吗？”
吴世勋靠在椅子上笑，“这算是关心我？”
郑秀晶抬眸，冷淡扫他一眼，“这是测试题目。”
吴世勋吃瘪，添了下唇角。
笑意渐渐敛住，目光往边上侧，“不太好。”
“最近有性生活吗？”
吴世勋蓦然转回头：“这也是测试题目？”
郑秀晶点头，“是的，睡眠不好也跟荷尔蒙激素分泌失衡有关系，比如，单身太久，性生活得不到纾解，容易燥郁，睡眠不太好。”
“……没有。”说完，又悻悻侧开头。
“最近有骗人吗？”
吴世勋又看过来。
郑秀晶这次提前解释，“骗人之后，心里不安，睡眠不好也是原因之一，你年轻气盛，**难解，又喜欢骗人，满嘴胡话，睡不着正常。”
吴世勋盯着她看，半晌，低下头，口气有些无奈，“阿晶，我那天只是……逗你玩。”
郑秀晶垂眸，在纸上勾了个大叉叉，“叫郑医生，跟你不熟。“
“你到底怎么了？”
郑秀晶不理他，直接问下个问题。
“最近在做决定有没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有。”
“工作上的？”
“不是。”吴世勋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目不斜视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别开去看窗外的大树，目光落在那稀稀疏疏透过树缝间洒落进来金灿灿的光点，“我在犹豫要不要把你追回来。”

紧接着，又弹出来一条。
郑秀晶：“嗯，很认真且最后一次说，我对你们吴队没别的想法。”
“……”
“……”
“……“
再次冷场，然后所有人在群里发了个尴尬的笑。
“交手机了交手机了，不闹了。”
“随便开开玩笑，小郑医生不要介意。”
“小郑医生既然都这么说了，大家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
吴世勋冷着脸，把微信关了。
孙凯挑完戒指，结账的时候趁着空闲把微信记录刷了一遍，看某人黑着的脸，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你对小郑医生有意思？”
吴世勋抱着胳膊靠在柜台上，扭着脸不说话。
buhern在商场最外层的一楼，外头就是人头攒动的十字路口，拥挤的窄道上塞满了车，如一条盘旋的长龙，却像一只蜗牛缓缓挪动。
孙凯从服务员手里收回卡，叹了口气，说：“我觉得小郑医生，也不是说不好，就是感觉没什么情趣，你要真喜欢的话——兄弟我还有几个热情奔放的……特别主动——”
话音还没落，人就推门出去了。
孙凯在后头伸手哎了声，“你上哪儿去？”
他丢下一句，“外头等你。”
吴世勋那天穿着很休闲，黑色夹克衫衬得他下颚挺削，不穿军装的时候，轮廓其实更柔和一些，没那么凌厉，鼻翼尖挺，剑眉微抬，唇薄轮廓清晰，嘴角尖细，牙齿白整。饶是这大马路上养眼的风景，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回头打量。
可他目光却紧紧盯着缓缓流动的车流。
郑秀晶靠在沈希元的车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等会讲座结束要不要我去接你？”沈希元问。
“不用，我打车。”
“女孩子打车危险，还是我去接你吧。”
“真不用。”
沈希元揉了揉郑秀晶的头，“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
孙凯提着东西出来，接到吴世勋的短信。
“有事先走，你先回队里吧。”
孙凯咬牙啐骂了句***。
“车呢？”
那边回：“开走了。”
“卧槽，那我走回去？”
“打车，爷给你报。”
……

沈希元将车停在空军疗养院门口，警卫仔细检查完郑秀晶的证件，这才肯开杆儿放行。
没一会儿，院外又拐进来一辆车，被拦住了。
吴世勋降下车窗，一露脸，警卫就知道是自己人，“今天休假呐？”
他不急着进去，靠在座椅上嬉皮笑脸跟人扯皮：“对，里头干嘛呢？这么热闹？”
警卫说，“一个老兵的心理讲座。”
“在几楼？”
警卫想了想说，“5号楼吧，二楼，老兵活动中心，您要没事也可以去听听，当提前预习了。”
“行嘞。”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吴世勋靠在座椅上点了支烟，又递了支给对面，不敢抽，笑着接下，小心翼翼地藏进裤兜里。
吴世勋递完，手顺势挂在窗沿外，侧头笑了下。
这会儿，沈希元的车就从另一条道上开出来了，车窗也降着。
警卫去开杆儿。
吴世勋没动，仍旧大剌剌地将车怼在门口，初春的太阳温暖地照着他的车顶，斜斜一束落在他露在车外的手臂上。
沈希元开得特别缓慢，警卫有一瞬间都觉得这帧画面有些静止，沈希元的车头越过那边车身一半时，两人不约而同地侧头看了过来。
沈希元饶有兴趣地盯他看了许久。
吴世勋只波澜不兴地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收起挂在窗外的手，微抬起下巴，不露声色把烟递到嘴边，慢条斯理地抽了口。
冷淡如斯，兴趣甚微，眉梢还带了些不耐烦。

日暖风和, 太阳金灿灿的耀人眼, 嫩绿的小草叶偷偷从土里冒了尖儿，翡翠的绿，迎风不倒。
隔着轻薄的光线，沈希元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吴世勋。
他高中的时候见过吴世勋。
那时他大一快期末了，担心小姑娘在新环境不适应, 抽了个没课的下午去十八中门口接郑秀晶放学。
在校门口等的时候，看见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回学校，然后就从他们嘴里听见了郑秀晶的名字, 下意识看过去。
后方一男孩，伸手搭住最前面那个瘦瘦高高, 手里还拎着球的男生说, “怀征，听说你真为了郑秀晶把那小霸王给揍了？”
沈希元就忍不住多瞧了眼那个叫世勋的男孩儿。
少年穿着球服，球裤宽松及膝，露出一小截紧实的腱子肌, 跟腱细长直溜，弹跳极好, 蓝色乔丹系列球鞋，上身套着一件阿迪的外套。看得出来, 家境不错。
除却嘴角那一抹不太明显的清淤, 模样倒是清隽。
他低头拍着球，嗯了声，算是应了那人。
几人神色变得暧昧起来, 面面相觑，又见少年把球拎起来抱在怀里，背影一摇一摆，歪着身子回头补了句：“你们别给她知道，不然又要被训了。”
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忧愁无限。
后方几人听不下去，一脚朝他踹过去：“靠，秀恩爱？我看你倒是很享受。”
他抱着球笑笑不说话。
又有男生勾住他脖子，低声问：“你俩到底在一起没？”
他摇头，“没。”
男生疑惑，“为啥呀？”
他仰着头把球往前一扔，随口说了句：“她说高中不想谈，再说吧。”然后踮起脚跑过去把球拦回来，转回身拿下巴点刚才那男生：“哎，你别整天这么八卦兮兮的，出息，马上就市内联赛了，我说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打球上？！”
“那你有本事别去找郑秀晶！”男生不服气。
吴世勋反手把球朝他砸过去，笑骂：“我不找她我找你啊？！”
男生笑嘻嘻把球接过去，几人推推搡搡一起进了校门，丝毫没注意到旁边静静立着的沈希元。
沈希元那时就觉得他比同龄男孩儿看上去成熟，这会儿瞧他还真是没什么变化，五官轮廓都是从前的模样，无非是褪去少年的稚嫩，成熟了些，加上那眉宇间的沉稳自信与傲气，确实比从前那小孩更吸引人，难怪师妹会紧张。
在警卫以为沈希元要把车停下来时，吴世勋这边摁了摁喇叭，示意他开杆儿，警卫忙过去把杆儿开了。
吴世勋从车窗里伸出手挥了挥意思谢了，然后升上车窗把车开进去，警卫身姿笔挺地朝他敬了个礼。
沈希元也没再停留，摇头笑笑，朝门外驶去。
应该还会再见面的。他想。
……

第二卷爱别离 07
吴世勋停好车，拎着钥匙，几步跨上了二楼，还没走到活动中心门口，就听见走廊里传来郑秀晶的声音，不轻不重，清脆响亮，像黄莺出谷。
“当我们感觉到压力时，会不自觉揉搓一下颈部，像这样……”她一边做示范一边说，“有助于舒活颈部血液，缓解大脑紧张，这其实是大脑发出的信号，需要肢体去放松——”
说到这，郑秀晶顿了下，因为后门口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她觉得是自己最近有点魔障，老出现幻觉，很快找回思绪，接着往下说：“跟测谎仪相比，其实安慰行为能更直观的反应出人的大脑，比如男性在撒谎时，大脑感觉压力，会不自觉按摩颈部舒缓压力，调整心率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者矫正领带和衬衫领口，这都是大脑不自在的表现。”
吴世勋没进去，就在走廊外悠闲地靠着，听着里头姑娘如流水般的授课内容，偶尔就插兜站在宣传橱窗面前看简报。
简报看得入神，被人叫住。
“你怎么来了？”
吴世勋茫然回头，认出是以前队里的老班长，早年在南苏丹维和时炸没了一条腿，退伍之后便转到了空疗院。
吴世勋微笑，扬手一指宣传橱窗上的老兵战史：“正看到您跟刘指导呢。”
老班长低头杵着根拐儿站到橱窗前，许是看到吴世勋有些感慨，苍老的眼皮褶皱堆叠，一层层耷拉着，微微抽着，“有什么好看的，写来写去还不都是那些事儿。你听了没千遍也得有八百遍了吧？”
吴世勋讪然，“听上万遍也不腻，您是英雄。”
老班长摆摆手，“你爹才是英雄，去年扫墓我跟刘指导去看你爹，满园英烈，我们这算什么，你父亲就常说，先辈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江山，咱们可不能懈怠，一门忠烈，门门忠烈。”
吴世勋收起笑，点头道：“确实，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保家国，敢为先，吾辈自当强。”
老班长挺欣慰，手搭上他的肩，“最近怎么样？听刘指导说，组织上今年想给你提衔，你可别掉链子。别给咱们连队丢脸。”
“好。”
吴世勋格外听话。
老班长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行啊，比刚来那会儿，结实不少。”
他笑笑没说话。
“刚来那会儿看着像个小白脸，我还跟刘指导说，你这小子绝对吃不了部队里的苦，没成想，骨子里还挺正，倒是真没给老吴丢脸。”
“看不出来您还以貌取人。”
老班长竹筒倒豆儿，“你不知道队里那先前来一新兵，长得也跟你似的，晚上睡觉前还用什么管制物品洗得满脸泡面，一天非得洗两次澡，那生活过得叫一个讲究，我一看，你俩长得挺像，我跟刘指导说完了，又来一讲究人儿，刘指导还跟我搞神秘，说你是老吴的孩子，我就想老陆那糙样怎么生一小白脸，刘指导跟我那阵都为了那孩子头大，生怕再来一个，没想到你这孩子最后还选上空降兵……不说了，脚麻，我得下楼走走。“
“送您下去？”
“不用，你忙你的吧。“
老班长要强的很，腿没了之后变得格外敏感，更讨厌别人的同情和施舍，吴世勋怕说多了引起他的反感，倒也没坚持，目送他下去。
最后十分钟，吴世勋从后门进去，混在最后一排，装模作样听她讲课。
“人在高兴时，会高举手臂，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当犯人被枪指着的手，警察会要求他们高举手臂，或者抱头蹲在地上，这其实也是一种下意识的心理安慰……当你们感觉有压力的时候，可以试着将手高举过头顶，促进全身的血液流动，也是一种缓解紧张的方式……”
“时间差不多，黑板上是我的电话，你们有其他任何问题，都欢迎咨询。”
其实这样的讲课，大多数都没人在听，底下的人自顾自交流，等郑秀晶一说下课，老兵们作鸟兽散状，一窝蜂往门外涌。

活动室瞬间空了，只余一抹昏黄的夕阳余晖。
郑秀晶低着头自顾自收拾东西。
“咳。”
响过一声轻咳。
郑秀晶抬头。
吴世勋敞着腿大剌剌地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一身简装，利落干净，整个人几乎是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肘搭在旁边的挡板上，支着下巴半遮着嘴巴，笑盈盈地看着她，笑得格外清朗。
“你说你是不是偷懒，这讲课内容跟上回在我们部队里说得有什么区别。”
她垂回眼，一边收拾东西，没好气：“想听别的内容也可以，可以啊，给钱，我一小时咨询费两千。”
吴世勋已经起身走了过去，绕着讲台走了半圈，稳稳在她身边站定，捡起桌上她的笔记本随手翻了翻，郑秀晶想夺回去，被他更快一步收进怀里，人往桌上一靠，微低头，对上她的眼睛，“你怎么不干脆去抢呢？”
“给不起就把东西还给我，别浪费我时间。”
吴世勋不动，低着头笑看着她，那眼睛深邃的，似乎在思索什么重大的事情。
半晌后，他把本子放在桌上，说：“晚上跟我吃个饭，两千，等会给你。”
“超过一小时呢？”
“四千。”他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别处。
郑秀晶愉快地答应，“成交。”
吴世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最近很缺钱吗“
郑秀晶收拾好东西，没搭理他，抱着笔记本高仰着头直接走了出去，丢下一句，“你还剩五十五分钟。”
背影单薄却笔挺，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吴世勋又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爱理人走在前面，像只高傲的孔雀，马尾骄傲地能飞起来。
她其实很规矩，永远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
不像胡思琪几个，一会儿散着头，一会儿又卷起来，花样很多，她永远都是一个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马尾。
他特好奇，想看看她散头发的模样，有次趁她不注意悄悄去解她皮筋，没经验，手往下一拽，把人给拽疼了，眼睛瞬间腾起水汽，红红彤彤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拢着头发问他：“你干嘛！”
看得他心里一咯噔，好声好气给她道歉，“哎，我错了，别哭。”
郑秀晶没哭，眼睛是给疼红的，男孩子下手有点没轻没重，也不知道那皮筋勾住头发猛地往下拉有多疼。
郑秀晶就狠狠在他肩上锤了几下，下手也重，吴世勋咧着嘴喊疼，反手给人握住，往自己怀里带，得了便宜还卖乖：“哎，疼疼疼，下次不弄你了，真错了。”
这些事儿就跟碎片似的，这几天总是不断想起来，拼拼凑凑，倒也快齐整了。
吴世勋追上去，捞过她手里的电脑包夹在臂肩，又把她的另只手里的包跟书单手拎过来，手抵着她的背，往前推。
郑秀晶抬头看他。
男人气息迫近，两人胸背相贴，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她，昏黄的光线下，平淡地开口：“我拿。”
郑秀晶没客气，乖乖跟在后面。
上了车，郑秀晶扣上安全带，吴世勋把车窗降下通风，开出疗养院的时候，才关上，手撑着窗沿，单手打方向，眼神从后视镜上收回来，轻瞥了眼她，淡声问:“想吃什么？”
别说现在，他过去也不知道郑秀晶喜欢吃什么。郑秀晶中午很少在食堂吃，平日里更少见她吃什么零食。
中间平添这十二年的空白，两人对彼此的习惯都陌生的很，这种感觉就像他很早之前得到过一本很喜欢的书，光这封面已经来来回回看了百遍，可却从未打开过这本书就丢了。
十二年后再失而复得，名字还是那个名字，书封却已全然换新，也不知这里头内容有没有变。
殊不知，郑秀晶现在也是这心情。
听说人体细胞七年更新一次，这都快第二轮了，面对全新的彼此，彷徨过，试探过，不可否认，她依然对他充满兴趣。
“今天不用去相亲啊？”
吴世勋差点踩了个急刹，他想了千百个开头，甚至刚刚在老兵活动中心他还给自己准备了一段开场白，怎么才能不尴尬又不动声色把这事儿给解释了。

类似于，他咳了咳嗓子——
“郑同志，我今天其实是来给你解释下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李瑶辛的朋友圈里——”
这个开场白太正式，也不是他的风格。
又换了个，咳咳。
“小郑医生，周六那天是我的错，不该放你鸽子——”
太轻浮，没诚意。
“阿晶，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下——”
太随便。
没想到她主动开了口，吴世勋原先单手支着下巴，懒懒地靠在座椅上开车，听见这话，整个人倏然坐直，双手握着方向盘，偷瞟一眼郑秀晶，清了清嗓子说，“阿晶，其实——”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打断他:“不用解释，我本来就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你那天在饭桌上怼我跟韩教授怼得挺利索的，只不过换了个对象，你倒是挺开心的。”
“我那笑不针对李瑶辛啊，职业微笑而已。”
“你们是空军又不是空少，还职业微笑？”
吴世勋舔了下嘴角，“我什么时候在饭桌上怼你跟韩教授了？”
郑秀晶冷冰冰地模仿他的口气：“领导，您就别拿我开涮了，这么漂亮一姑娘怎么能嫁给我这种当兵的，别难为人家了，我吃饱了，先回，您跟韩教授慢吃。”
吴世勋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当初的原话，结果郑秀晶跟个复读机似的把他的话复述地一字不漏，这让他又想起上次在操场模仿他训人的事儿。
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看过去：“我发现你是不是特喜欢模仿我？”
郑秀晶切了下，目光有始自终都盯着窗外，轻飘飘地回：“我从小就喜欢模仿一些动物说话，比如猫，狗，猪之类的，请问你是哪一种？”
牙尖嘴利，倒是没怎么变。
吴世勋吃瘪，一摸鼻尖，淡声说：“我不那么说，你难道真打算嫁给我？另外，周六那天，李瑶辛是我们空政李部的闺女，我可以拒绝我们领导，但拒绝不了李部，本来那天想跟你解释，又怕你多想，我去那边也不是相亲，只是想跟李部说清楚，我对他女儿没意思。”
话说完，是长久的沉默。
两人谁也没打破这沉默的气氛，连点菜的时候，吴世勋都是把菜单丢给她，自己则出去抽烟了。
等回来再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郑秀晶已经点完了，“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随便点了些。”
他点头，“随意。”
从重逢至今，两人从没像现在这样平声静气地坐在一起过，不是她怼他找补，就是他怼她沉默，一直处于一种剑拔弩张又硝烟黯然的氛围里。
隔着昏暗的光线，能看见男人略微凌厉的轮廓。郑秀晶记忆里的吴世勋虽不是什么好学生，但也算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再重逢，他的眉眼里，愣是瞧不出当年那股子横冲直撞的劲儿，有的全是沉稳。
餐馆是她选的，吴世勋不常在外面吃饭，让她拿主意，郑秀晶就随便在大众点评上选了一家评分高的。
一进门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视线对上的瞬间，桌上的小橘灯烛火摇曳，光影随波轻晃，暧昧的光流在涌动，她搓着前臂，环顾了一圈，狐疑：
“这家店为什么不开灯呢？”
吴世勋身体往前一倾，越过桌子在她耳边，憋了老半天的笑意终于绷不住：“怎么，没来过情侣餐厅？”

第二卷爱别离 08
听完这话, 郑秀晶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瞟过去, 斜着眼睛打量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吴世勋反应更快，直起身，不自在搓了搓鼻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然后就着身后的凳子一屁股坐下去, 低着头挠挠眉，人坐正，清了清嗓子, 又看过去，说：“看来这么些年, 还没谈过男朋友？”
幽暗的餐厅里, 昏黄的灯光微微弱弱，似是因为这话，连灯光都亮了些，窗外夜景已致, 树木静悄耸立，全为这夜色平添一抹安然。
郑秀晶表情微哂, 挑眉反问：“你看上去很有经验？”
吴世勋又咳了声，立马解释：“没有。”又觉得自己解释太快, 落了下风, 靠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又补了一句，“主要还是没时间。”
郑秀晶嘴角微微上扬，表示可以理解。
这讳莫如深的表情, 也没回答到底谈过没谈过，这让吴世勋有点焦躁不安，星离雨散这十二年，往日情分早已高岸深谷，不见西东。
他年少时第一次发现对眼前这姑娘上了心，是在运动会之后，那会儿她天天放了学帮他们班出板报，他有时候打完球回来发现她还在，教室里没一个人，连他们班的宣委都跑没影了，他就坐在桌子上静静陪她画完。
有时候就盯着画，有时候是盯着人，看久了甚至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看画还是看人……
长此以往，渐渐的，发展成，明明自己旁边就有个厕所偏偏故意绕远跑去五班那边上，美其名曰多活动活动筋骨……课间出操的时候，眼神总忍不住往五班那边瞟……打球的时候，只要看见她经过操场，连上篮的动作都更比平时跟更强势，结果人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手机上打了无数遍的我喜欢你，打到后来，他只要输入一个我字，后面就自动地跟个连体婴似的跳出喜欢你三个字。
暗恋是种什么情绪呢？
嗯，反正就是输入法都比她要善解人意。
小的时候，父亲是警卫员，常年不着家，一年里见不着几回，他就发脾气，想见爸爸，哭闹不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举高高，骑马马，只有他没有。
次数闹多了，母亲只能无奈叹气，但吴老爷子是个很讲究家风的人。
吴永康正值古稀，早年当过文艺兵，腰杆直，这把年纪了风骨犹在，吴世勋五岁之前都跟老爷子学中国历史世界地理以及各种百科知识，直到儿子儿媳去世，老爷子痛心泣血，没回过神，这才把吴世勋交给了他姑姑带。
老爷子算是通读中国历史，在国学的研究上也有一定的造诣。
最常说的一句话是——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即使天塌下来也不要畏惧，面对自然界的灾异也不要害怕，不能盲目效法祖宗留下的制度，应当革新除异，所谓的流言蜚语更不需理会。
这话老爷子一直拿来教育他，不管他以后在哪行哪业，当兵也好，不当兵也罢，即使在普通的行业上班，这是男人的涵养。然后再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包括，再长大一些，有了喜欢的姑娘，爱要深沉，不是索取，轻浮。
后来他当了兵，老爷子缠绵病榻些许时日，姑姑一直瞒着他，直到老爷子去世，他才收到消息，那会儿还在南非出任务，等他出完任务回去，老爷子都已经下殡了，只留了一封信给他。
寥寥数字。

北疆有个很美的地方，叫喀纳斯，云海佛光，年轻的时候在那边下连表演过，很遗憾，回来便再没机会去，有时间替我去走一趟，小时候常骂你说你不如几个哥哥像吴家的孩子，其实你最像年轻时的我。
我不喜欢自己年轻的时候，太傲气，不知道低头，错过太多。
其余没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保家国，敢为先，你辈自当强。巍巍大任，芬芳万载。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无憾。
吴世勋其实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小时候一定干了什么坏事，继父亲牺牲后，亲人就接二连三地离开他，姥姥跟姥爷不待见他，除了跟着姥爷练过半年的字儿，之后连面儿都没见上几次，母亲那边的亲戚说他挺扫把的，他也觉得自己挺扫把的，小时候的性子其实没那么阳光，说起来还有点自卑。
姑姑二嫁后，现任姑父改变他很多，姑父是个人精，手里管着几百号人，一眼就看穿他高中那会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夜里经常摸进他房间，语重心长地给他进行青春期的教育，说教育其实是点拨。
“有喜欢的女孩儿了？”
吴世勋一开始还犟嘴，硬说没有，被姑父几个意味深长地眼神就娄得给全交代了。
姑父倒没说太多，听到最后说了句让他别影响学习，转念一想，算了你那学习也影响不到哪里去，又劝他，年纪还小，别太出格。
本来倒没多想，出格两字让他做了一晚上大汗淋漓的梦。
……
这顿饭前半程吃得有点尴尬，没了剑拔弩张，多了小心翼翼和笨拙。
陌生，又想靠近，又怕太过仓促，就演变成了下面的这些画面。
情侣餐厅的服务也是相当周到的，上来的餐具都是配套的，杯子拼在一起都是爱心的形状，郑秀晶还挺新奇地拎起来看了看，吴世勋则就跟看他侄子吃饭时用的玩具碗差不多，掀掀眼皮，倒也没什么新奇的。
吴世勋虽然自己不挑食，但在部队禁忌蛮多，比如辣，豆类，芹菜类。这些在飞行前都是不能吃的，吴世勋明天有飞行任务，今晚的饮食其实应该回空勤灶吃，但他要不把人约出来，下次又不定什么时候了。
郑秀晶今晚点的菜都偏辣，吴世勋夹没几口，就专注于面前那碗白水煮青菜了。
郑秀晶吃到一半，也注意到了，抬头看他，“怎么，点得不合你胃口？”
吴世勋想了想，还是解释一下，“明天有任务，有些东西不能吃。”
郑秀晶嘴里咬着片青菜，呆呆盯着他：“那你不早说？”
吴世勋撇撇嘴，人往后靠，“没事，本来就不饿。”
郑秀晶撂下筷子，去拿一旁的菜单，“我再点几个吧。”
吴世勋靠在椅子上，看着她扑哧低头笑了，“真不用，我发现你怎么还跟以前似的，劲儿劲儿的。”

不知道大家看到现在有什么感觉，我当时看的时候觉得女主人设有点太闷了，不过这都是套路啦，女主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对待感情十分敏感迟钝，总之，大家看到后面就能理解啦
～～～
或许，有些小可爱有去搜原文看吧～，是不是觉得人物某些性格和勋晶很吻合捏，有没有被甜到阿
但素，希望看完的小伙伴也能回来支持一下，毕竟名字更有代入感不是

好看，楼楼加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