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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兴年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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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8-12-30 23:56回复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01-03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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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
      甄俟清见到甄决疑时,经已是黄昏时分,透过冰裂纹的窗柩往外看,聚景殿的琉璃瓦映着斜阳,大片大片的金黄洒在垂花门前的小石阶上。
      而正殿里,侍女们捧着一应赏赐鱼贯而入,甄决疑坐在那扇珍珠垂帘后,看不清甄俟清的脸。两人都想不到,兄妹之间的见面也须得避嫌,更还有文书女官在记录他们的对话,因着这项规矩,甄俟清不得不在大殿中央,朝着甄决疑行一次君臣大礼。
      如此,厅中只剩众人均匀的呼吸声,甄决疑既觉得开心,又不免添了哀冷。
      "娘娘清瘦了。"甄俟清轻声说道。殿里忽然陷入一片寂静,甄决疑不由得慌了神,她扭过头去不看他。
      而窗外巨大的火轮渐渐沉入层层的云霞后,那无数的金黄尽数褪去,她感到心情平静下来,还有几分倦怠,朝甄俟清投去的眼神也显得落寞。
      但她也没有把窗户关上,只是让秋暝端上赏赐的物件。那样的夜色,她还想记在心里再看一遍。她端着其中一件子母狮摆件看了许久,"这些都是托兄长带回家去的,还望兄长多担待家中,妹子不孝,未能在爹娘膝下尽孝。"
      衬着珍珠垂帘的遮挡,她能悄悄低下头,不让甄俟清看见她的神色,她有许多话想跟她的哥哥说,却又碍于文书女官的存在,半句家常也不敢多讲。她听过许多关于外戚专权的故事,无一例外不是家境没落。到底不是从皇城根下扎根多年的权贵,甄家更谈不上清流一派,但多少人看着他们家,都说有福气。不仅儿子成了大学士,女儿也成了宫中娘娘。
      "家中嫂嫂服侍翁嫂服侍的很好,娘娘可以放心。"听到此言,她忽然的就掉泪了,双手捧住脸颊,热泪夺眶而出。
      "你嫂嫂也已妊娠五月有余,稳婆估摸着也是在腊月发作,会给娘娘添个小侄。"
      甄决疑只得默默地听着。
      "只是父亲的病愈发重了,入了秋以后,喉疾更是从来都没好过。"
      "前日得亏恰好请了宫里的老太医来请平安脉,父亲险些迈不过来,夜里直说些不该说的话,还说…还说母亲来接他去了。"
      甄决疑霍地抓紧了手中蜜合色手绢。这些个话本不该从她父亲口中说出的,旧时老人家都说有预告,如若临将要去的,必定是自己有些感觉,念叨着哪位故人来寻他,要携了他去那极乐净土。
      真是造化弄人。
      她不由得想起来从前与父亲的拌嘴,她可是下了宁愿去大相国寺剃度出家也不肯嫁去史馆修撰徐家的誓,事后父亲罚了她二十戒尺,那股疼儿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楚。
      余下谈话,总不过是多谈家中琐事,家里嫂嫂初初管事时出的差错,当家主母的模样又是如何如何。
      巨大的火轮,渐渐没入耀眼的云霞,天地间无数火焰渐渐隐落,不见了踪影。甄决疑估摸着再过几刻便要掌灯了,垂花门下小石阶的金黄已尽数褪去了,她遥遥便听见了官家传话的击掌声。
      来给官家传话的是身边的卫稹。那卫稹是个做事极细心的人,进殿见二人讲的热络,也等二人道尽了最后,才恭恭敬敬的说道:"官家遣人备了轿撵,只等大人回去,再晚宫门下钥,大人怎么留都是不合适的。"
      兄妹二人本相见的时间便不多,匆匆一见,也见不到多少面,她如何愿意就这样跟甄俟清分别?她心中暗道,明春,明春。甄决疑扭过头去,眼圈发红。只消等到明春,五月期满,她总能去求一求官家,求他让她回府省亲。她只盼见一见她多病的父亲。
      卫稹恭恭敬敬的拱手做楫,甄俟清最后再朝甄决疑行了臣礼方离开。隔着珍珠帘,甄决疑亦回了一份礼。只他再瞧不见。
      从主楼的另一边传来宫人们的欢声笑语,他们在长街下裁着纸灯。因着新年,宫里的宫人们全换了的新装,挤满了一院子。唯独是一墙之隔的聚景殿安静极了。
      福宁殿里倒热闹些,官家一向宽厚,新年里由着屋里伺候的人吃酒,只不许他们闹到前殿来妨着公务。卫稹去了约莫两刻钟便回来了,赵煦只问:"她说什么了?有没有嫌朕催她大哥回门?"卫稹老实答了,他却将朱笔搁下不再批阅,"这算个什么意思?兄妹见面却整的像避着外臣。"
      卫稹弓着身子不说话,官家倒懂了他的意思,慢悠悠道,"那也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原他们家有福,一个是文渊阁大学士,一个人聚景殿的敏妃娘娘,是应该提个心眼儿,莫得让旁人说嘴。"
      这时后厅的时舒来换茶了,官家见她穿得一身粉领紫色对襟月白长裙子,倒是添了几分清雅,却听他道:"这身衣裳以后不许穿了,换另一套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9-01-03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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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好年华,仿佛都流逝在这一座座宫墙上,构成一道道岁月的痕迹,埋进青绿的砖瓦里,偶然间在宫道上看花儿时,她便瞧见过一片陈旧的黛瓦,上头布满了裂缝与凹凸,她能想象到这片砖瓦经历过的事,也能猜到她的未来。她顿了顿,突然说道,"妾从乾兴三年时嫁与您为妻,于情,妾一心一意的对待陛下,从无半点逾矩之心。于理,妾替陛下打理后宫,事事妥帖,为陛下诞下一子一女,稳固中宫地位。"
        或者一开始,太后为了扶植蔺家而选了她来当皇后,她这一生便都与家族、责任、荣誉六字仅仅的联系在一起再不能分开。她不禁问,"难道,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吗?"活了这么些年,家族复兴,而她子女双全,稳居中宫之位,在旁人眼里,她的人生完美的不像话让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但她不能如他的妾室一般委下身段奉承,她需要自持自己的身份,维护着她仅有的自尊,而这仅有的自尊,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夏日里的熹微透过窗纱照进屋里,略微在她身上披了一层纱,对应着那片纱,她整个人都显得过份矮小。
        她扶住八仙桌的一角,望着窗纱上描绘的吉祥如意纹,显得既悲戚又绝望,今日要说的话,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话,"也许这一生,我们都在应验那句同月相争的话。"转而又低语呢喃,"还是当初,我根本就不应答应你。"
        外头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滴在屋檐上籁籁有声,只听那檐头铁马,丁当乱响。她自个儿拂过自己那一身胭红妆花绣蝴蝶兰花袍子上的蝴蝶兰,眼中漫上一层水雾,一时感受良多,突然觉得没由来的悲哀。
        最终,对着皇帝低吼了一句:
        "我这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01-03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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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行香子》
          杨荟蔚和官家穿过昭仁宫长街,登上万松岭;二人都默不作声,举目眺望远处。时值重阳,天气渐渐有点凉意,阵阵北风吹来,冷得杨荟蔚打了个激灵。
            万松岭上,杨荟蔚寻了一处小平地盘腿坐着,而赵煦却站在她后头,二人也不做声,只等着日头渐渐升起来。半掩在云层后面的一轮明日,将橘黄的光芒投射到天地之间。那一层橘黄洒了杨荟蔚一身,赵煦这样盯了她良久,才说道,"你还是穿橘色好看,这样的明艳的颜色,最能衬出你的动人。"
            她本就是个极美的人,即便是愁容满面,也难掩她的美丽。依稀是那日他被先生罚抄书,天还没亮就得起来抄书,杨荟蔚却早早的在书房候着她,等她杨荟蔚没听过赵煦这样夸她,一时呆在那里,没能回过神来。
            赵煦因笑道:"怎么了?夸你两句竟连神都丢了。你从前可不这样。"
            杨荟蔚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眉目间是消不去的愁意,但仍轻笑道:"身子乏了,没有往日精神,官家可要宽恕我。"
            赵煦心中不由一堵,"朕不怪。只地上凉,不许坐久了。"他替杨荟蔚再紧了紧风衣,又往她身旁塞了个汤婆子,关切道,"身子累的话,咱们看完日出就回去。"
            听过这话,她默不作声,但喘息攸地急促起来,一阵北风吹来,拂弄着她的头发。髻上别着的累丝金燕步摇,也跟着北风一同舞动起来。她的精神消耗地很快,渐渐地,连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但她还有一桩事要办,不能没办完事儿就走,不妥当。因她稳下神儿来,恳切地说:"官家,妾身想跟您求个恩典。"赵煦伸手搂住她的腰,说道:"你想求什么?"
            杨荟蔚终扯出几份笑意来,"妾身知道,杨家做了许多对不住官家的事,白搭了官家这些年的恩典。"这些年,她看着家里人干下许多糊涂事,但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从不多说半句,她长叹一声,说道:"怪妾身这个做大姐姐的,在阁时没有好好约束弟妹们,连母亲也没有做好主母的本份,这些祸,是他们创下的,就该是罚他们。"她偏过头去,轻咳了一声,"但妾身只求一件事。求官家宽恕,留下妾身的三弟弟。"
            她终仰首朝赵煦看去,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凝视到了一块,她想要透过赵煦的眼睛,在这难以窥透的天下之主的心目中寻找自己。
            赵煦没有应声,只是抓住她的手,紧紧地不放。良久,才说道:"荟蔚,有时候不该操心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这显然是在怪她。
            此时红日当空,云层也都退却了,都因为红日的出现而羞退。杨荟蔚瞧见这番情景,一时间语塞,只得叹道,"我是官家身边的云翳,一切都等官家的主张。"说罢,她从腰间扯下一块香囊递给赵煦,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只妾身此生,都为了这个香囊。"
            "回去罢。"赵煦收下那枚香囊,谁也没有说话,而气氛瞬时变得沉闷起来。赵煦一路扶着她回殿,又吩咐人去请太医令候着。
            再过多几日,赵煦只在福宁殿批着折子,没有往后廷去,而传来福宁殿的话,已经是慧贵妃薨了。
            朱笔在宣纸上圈了个圈,赵煦再没了动笔的心思,撤了那支朱笔到一旁,吩咐道,"让皇后去办吧,这些事是该她办的。至于杨老三,就让他在翰林院待着,以后有没有出路,得看他自己。"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9-01-04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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