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瓦青苔正着。）
（我自来了北方，就尤怕冷。携挟着江宁带来的习惯，又怕着风。隔日里午后暖着，也多着了袭带帽的外裳，倚着榻不自觉的睡了，书都坠了地，未曾察觉，自找了个舒适些的姿势，便蜷曲着睡去。梦得一场黄粱。挂着笑靥，枕着手，犹然已是沉浸不知归路。）

【凉风习习，前日与人出去顽，赢了两三样好东西回来。中有一件好披风，想起迟迟冬日里过府来，手怀里常抱着汤婆子，寻思她大小姐怕冷，这灰色刚好衬她，不过想法稍纵即逝。】
【今儿在府里呆着，又读《孟子》，实在是无了多少意思，就想将这披风送予她去，与她自小亲近，未进院子就嚷嚷开了，谁知无人答应，心中生了疑惑，踏足春秋，却见她在廊下睡得正熟。】
【快步过去，远见她面色让风吹得凄白，忙蹲下凑近了，与她盖了带来的披风。】

（梦里作着泛舟溪上，已近黄昏，霞光散散，悄抹溪间，影布石上。恍回江宁，鱼自船头尖过，有荷蓬蓬簇拥小舟。应是夏日，未着外裳，似是独自出游，有渔家香米，炊烟渺渺，融天际云花，积聚为一色，痴迷不悟，稍稍动了动头，于狭小的榻上翻了身，身上一暖，有手搭肩，抬头见去——）

【予她搭了披风。她径自翻了身朝我，我原以为她要醒了，惊过一霎，谁知不过是睫羽颤颤。我与她为堂姐弟，可能是在极小时同床共枕。】
【存忆时，我从未与她靠过这般近，只堪堪差了个半臂宽的扶手，而我跌坐在她榻畔。可见她藕臂柔荑，肤白如良玉。】
【发髻半乱，身形窈窕。暗香浮动，眉黛远山，唇若朱樱，眼儿闭了，呼吸半起半伏。】
【——我也不知我怎了。我见她鬓发乱在颊上，她左右蹭蹭，像只猫儿。】
【我就忘了什么男女之防，君子之礼。将她的发轻轻拂了。】
【我失了神，只想着书上讲的没错。女儿家的面当真如玉如花。极润极柔。】

（依依不舍眼前之景，只微转过头去，好奇与披披风的是谁。或是春乃，猜测嬉笑，真实看了去，那却是团白雾。那人拂了鬓发，伸手牵了去。情意缱绻，舟过芦苇丛，似有飞絮，打了几个喷嚏。）
（竟是梦一场，醒时听一场巨响，抬了颈子看去。居然是透儿，一手揉着头，一手、一手却被我拉着。忙撒了手，有些哭笑不得。）
（只道。）如何是你，你怎么来了？

【打小就是欠打的玩意儿，虽书读的好些，但总往外跑，也不知会家里人，做过不少亏心事儿。可从来没有哪一次，这样怕被人抓着刚刚的动作神情。】
【极难说那是什么。心慌意乱，但连被抓着的手都不敢挣脱开去，刚刚那一会子，吓得人往后仰去，脊骨跌着了青石板，真是疼得很。】
【这才疼醒了，极快的答了话。】
：什么叫如何是我——来给迟迟姐你送披风衣裳的。一来就见你毯子半落着，也不怕冷着，就往上拉了些。
【撇了嘴，眼垂了垂，像是怕极了与她对上。挣脱了她抓着的手，爬了起来，见她半撑起身子，什么都落下去，忙转过身去。】

（拉扯着披风，轻挪着身子，衣裳窸窣声，拢了拢披风衣裳，听他的称呼不自觉粉去了芙蓉面。这样的称呼，儿时听听还行，那时还不到她腰高的男孩已这样大了，改日便要科举去了。）
：你姐姐若是晓得，怕不是要挨一顿好打。
：你都这样大了，日后可不能再这样叠着字叫我了。

【听着身后衣裳窸窣声，料想她大概是穿好了衣裳，便转过身，正经面对她来二人说话。说起家中姐姐，脸上满是骄傲，还是孩子气重。】
：时昭姐姐温娴，才不会打我。朝昭已然打不过我了，我前几日和那些纨绔子弟比练骑射，拿了魁首。
【说要改了称呼，立时不乐意了，变了脸色。】
：怎么突然这样说，咱俩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叠字叫迟迟都不可了？白禅迟昭，你真……！
【想了半刻想不出话来。坐在椅子上，扭头过去。】

（叹了口气，料到了他这样的性子，虽是打小在一块的情分，但如今都已大了。耐着心，与他坐近了，讲起了道理。）玉京，你仔细思虑思虑。我虽还没到议亲的年纪，但也如此大了。再过几年也是要成亲了。如何还能这样称呼。
（顿了顿，侧过脸去。）你想想，家里几个兄弟，哪个像你这样叫我，哪怕是几个姐妹，也未有叫的如此亲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