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来吗？（仙苑前的梧桐树耷拉着叶子，像极了眼前的小宫女苦丧的脸。）那等她回来了，把这个食盒给他，就说是宜贵妃听闻公主爱吃阳春面，特地让人煮了，命我送来的。
（实际上，特地二字用得十分勉强。因为我手上的另一个食盒里，也装了一碗阳春面——原本是特地同厨子讨来想要送给乌尔登的，如今已经属于我了。）

【昨日问安，听额涅咳嗽了两声，连番催促琴娘制些冰糖雪梨，今日亲自送给额涅，看她服下后才安心，这厢陪着额涅说话，直至快用午膳才归仙苑。】
【老远就看见银屏翘首以待，说景仁宫的芳婉女官岳氏来了，相送食脍。】是吗，倒叫她久候。【步入中堂，长眉一扬，递了声去。】你便是岳氏么？是宜贵妃娘娘唤你来的？

是的，公主。（一转身，正对上梧桐树下佳人，笑）今日是阳春之朔。贵妃说，当给乾西的小主子们送一碗阳春面。
（深秋的风有一种隐晦的落寞，它使我联想起易水畔为了赴死而高歌的英雄。风带来的联想还可以有很多。只是此时此地，在她发现我走神之前，我不宜再继续走神。）起风了。公主，或许您应该尽快吃面。面凉了，就辜负贵妃的心意了。

【我有几分疑惑，旋即又被她这一声给咽了下去，先前宜贵妃同我并不是特别熟稔，怎么会想到送东西给我，听她结实，打消顾虑。】原来是这样，那你替我回去好好谢谢娘娘。
【银屏呈上银箸，左右肚子也饿了，遂起筷用膳，竟然还有荷包蛋，颇对胃口，一壁吃着，一壁道。】姑娘不如坐一会儿吧，喝杯茶歇歇脚，还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氏？

（压身称谢，二人坐定。）
公主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我出生在湖南府，循册上写的也是湖南籍，但我长大的地方却在黑龙江——这是一个冗长的故事，也没有奇谈志异里那样曲折离奇。公主，恕我不能告诉你详情。我若说出来，恐怕会辱您清听。
总而言之……（略沉吟，笑）您就当我是个吃不得辣的湖南人、怕冷的黑龙江人吧。

【这倒有十足新奇了，看来，也是个有一番经历的人，她并没有同我细说为何会如此，也不再追问。】那，湖南是怎样的，黑龙江又是怎样的呢？你可以和我说说你自己的感觉吗。
【书屋里有好几本地理志，平日无事也有阅读，只是书上写的到底太过浅薄，并没有亲历，阳春面渐渐在谈笑间见了底，续言。】我其实一直有一个愿望，能够到宫外的大好河山走一走看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这个愿望才能实现。

总会有机会的。（桌上的阳春面冒着热气，窗外下起了雨。）虽然我觉得宫外与宫内并无不同，但既然你问了，我姑且说一说吧。
（话虽如此，又不知从何说起。斟酌半日，才道）对我来说，黑龙江与湖南，大抵是冰与火。黑龙江是冰，结在树上、檐下、长白山中，又不止于此。湖南是火，烧在锅中、巷中、人心中，却也不止于此。
我只能说到这里，其他的那些，还需公主自己去悟。

【她向我，展现出不同于书卷上的形容，许是因为没有深入去了解，依旧是笼统与抽象，但却从她寥寥数语，深刻激起了想去一探究竟的心。可惜啊，我连近在咫尺的四九城都没有去过，羽毛微颤，满目黯然。】真羡慕你呀，我也想能亲历，只是没有那么容易了，也要有机遇。
【不过一句感伤，碍于身份，遂不再提，犹自揭过。】姑娘还去过其他地方吗，以后要是姑娘空闲不耽误事儿的话，可愿意来仙苑坐一坐，我挺喜欢同姑娘说话。

（我笑了。）倘若你真的走过我走过的路，或许就不会羡慕我了。
（上帝让我们花一年时间学会走路，然后穷尽一生，日夜不停地奔向死亡的结局。我在坐上去往黑龙江的马车时，真希望死亡快点接近。）
我或许不想再去别的地方了，公主，我已经失去了对这世界的热情。但如果有一天你能去到更远的地方，能否给我带一朵当地开得最好的花？

【她眼中有春秋，是未曾读懂的默，乃我不得而知的、独属于她的天地，沉了片刻，方道。】若是我有机会吧，逢花团锦簇，我一定为你带来。
【面已经尽数用完，以帕拭手，让银屏洗净呈给她，与她今日相见，也是一场缘。】贵妃娘娘那边想是还有差事，我就不留姑娘了，姑娘要是下次想来仙苑，随时欢迎姑娘。
【目送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