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北风冷冽,暮色沉绵,乌漆的云团在紫禁城上翻涌沉降,笼住这道勉强称得上人烟稀落的四所后巷。)
( 后巷不宽,一隔颓圮的篱墙后,有一处三尺宽的青砖小道,径直通向一隅少有人知道的老戏台子,我持着一柄铭无所赠的青花伞,翻过虚掩的灰石高矶,稷雪从黄琉璃瓦绿卷边儿的卷棚歇山顶旁缝里抖落,戏楼处那半掩的门栏后头,隐约传来了窸窣声响。)
( 嘶啦——一只黑猫溜过垂坠的纱幔跃向屋外,一双眼绿莹莹的,在斜晖中回望。)
:“三哥,你带了纳吉里来?”
( 霜气濡湿了鬓角的青丝,纱幔后,仿佛仍有一只蛰伏已久的兽,在灌木稀疏的掩映间,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2
( 蟹壳青的苏绸伞面落满了八棱晶花,伞柄一斜,稷雪便如连成瀑的一道雨幕,簌簌落下。隔着那幕霜花,却依稀能辨认出,是铭无牵着那头银白色的骏马,慢悠悠的攀来。)
:“齐霄说那吉里如今乖顺多了,还想着去你那瞅一眼。”
( 戏台子那道帷幕的深处,仿佛仍匿着些什么,只他来了,便像沉入湖底的游鲤,匿去踪迹。他不提,我便也佯作不知了。铭无走过的地方,小则藏着刺猬,大则匿了花蟒,个顶个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譬如这匹马,野性未驯,眼儿一斜,仰着脑袋便喷了一个响鼻。)
:“怪道你要跑来这么僻壤的地界,四所里可藏不住这大家伙。”
3
( 方舆之间,俱是苍茫的霜雪,他牵着的那匹马通身银白,没有一根杂毛,在雪地里走着,马尾如拂尘一甩,留下一溜深深浅浅的蹄印,透出赭黄色的方砖来,像一柄挥斥着笔墨的狼毫,疏狂的洒了一地墨梅。)
:“这家伙的脾气没准比你还臭。怕不是奴才欺负他,而是他先把马厩闹个天翻地覆。”
( 哗——那马仿佛也通了人性,长鬃被朔风拂的猎猎,还不忘往我这儿扭来,又喷了一记大响鼻,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眈眈望着我,我竟像看着了些轻蔑。)
:“嚯,管好你这大家伙。要是被宫里的奴才们发现了,的确是要吃些苦头的。”
4
( 戏台后院里有一道浅湖,或者说是一池浅塘,被朔风裹挟的霜花冰封。我从岸旁老树上折了一只垂柳,枝条业已败了,剩下几道零落的枯叶,孤零零的挂着。)
:“怎么听着,倒有几分像你?”
( 他总把这些家伙们看的比我们这些兄弟姊妹还宝贝,平日里不苟言笑,早先养那些学舌的鹦鹉时,倒恨不得能把日次房里那一柜子的书都给它们读了个遍。将柳枝在那匹直踏马蹄子的大家伙前摆晃着,它约莫年岁不大,喷响鼻的时候,鬃毛直摆,便更显得桀骜不驯了。促狭一笑。
:“——我倒觉得他这双眼,便足够特别了,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