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女官与太监到底还是不同的，太监可以启用汉人，而女官和宫女都是要从正儿八经出身的八旗格格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份摆在那里，到底还是不一样。即便是一样的出身，一样的性格，今后所能够得到的东西也都千奇百怪的很。这一场人生的戏不到最后都无法得知彼此最终的结果如何。她的话听在自己耳中，是多了一些其他的意味深长。
“你觉得本宫聪明？那你觉得你表姑姑聪不聪明？那你呢？入宫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当做动物一样被圈养起来吗？如果是的话，那你表姑姑对你的期望大概也就是要落空了吧。本宫从前不信命，可有时候也不得不信了。这话确实也是对的。”

（值得安慰的是，相比如熙贵妃，和我的表姑姑做宫妃，我做女官起码是可以到了年纪被放出宫的。回头出宫去，也可以好好说入宫这一遭的经历。忽然又想起来在宫外米已成粥遇上的小鸾，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她——可是，如果有机会再碰到她，我是一定会跟她说说宫里头的事情的。）
妾愚钝，是觉得您很聪明的。至于表姑姑……实话说，元年表姑姑入宫了以后，才有的妾呢。妾才在宫里头当差，见表姑姑的机会也不多。不过，族中除了后来的慧音、卓娜、都兰三位姑姑之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有表姑姑一位族人为妃，她的故事，妾自然也听了不少，大约是个很聪明的人。

她是有福的，宫里有玫妃可以用来做靠山，这样也可以省却她的好多力气。突然就想到了君子藏器于身伺机而动。纵然她非男子之身，到底也可以胸有沟壑。那笔墨之下的山山水水也值得所有人都去探索，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和观澜一起踏遍这大好河山，观一观那里的美不胜收的景色，可惜，世上永远都没有如果，若是有，也是我的贪欲毁了两个人的一生。
“你倒是很会奉承人。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本宫都喜欢听。就只有一位到了双字皇贵妃的位分上头。其他的姑姑们都湮灭在这深宫当中了？玫妃的故事？不妨你也将你听到的都跟本宫讲一讲？”将桌上的瓜子递给她一半，让她给我剥出来放在碟子里，和白糖混杂在一起，做炒瓜子吃。
“玫妃的过往都有什么，本宫还真是想要知道。”

（她对于表姑姑的事，似乎也有点好奇的。实则我和表姑姑，年纪实在差的很大，我也不过是能从族人的相传里知道她的事情。在那叙述里，表姑姑在家时，也是个灵动跳脱的女孩子，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也有我们蒙古女子的豪爽。）
妾也只是听说。当初她在家里做姑娘时，都是有女先生过来上课的。上了一段时间，家中长辈问起玫妃娘娘学得可好，女先生说，玫妃娘娘是很聪明的，在课业上虽然不肯花十成十的苦功，然而也很用心了，又聪明，学得好。只是有一句，过刚易折，过正则板，是唯恐玫妃娘娘太正，日后会吃亏的意思。

突然之间就想到了我的小侄女，若是她现在还在京城当中，兴许也该是与我在一起的，能够入宫来瞧一瞧我这一位姑姑也不错。也不知道她如今在故居过的可好，宅邸当中的一切可否一如往常。纵然时常来往书信，也不如自己亲眼见一见他们来的好些。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都是千古不变的定论。没什么可放不下的，就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在嘴边上的东西了。
“只是听说就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你也是不简单了。你表姑姑将你放在我身边，难得她会放心，这也只能说明我在她心里还算得上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是不是？过于刚正，未必就是好事，人情世故的原因都是要学会变得圆滑一点的，不然吃亏是小，丢了命才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当初长辈跟我说这事的时候，便是这么教导我：表姑姑虽然在宫里头，这些年也还可以，可到底是没有能够入主主位，亦在双字妃位置停了许久，后来来了家书说查案有功，被抬做的贵妃。正，直，固然是好品行，可在宫里头这样的地方，太直——很有可能害的是自己。）
是，她虽然和妾说得不多，但是妾看得出来，她想来是非常信您的。过于刚正，实则未必是好事，同您说句实话，——想来玫妃娘娘一开始，也吃过不少亏呢。

她们感情好像很好。让我除却艳羡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我的侄女要是跟她一样乖巧懂事，我就觉得十分放心的。不说别的，就说她字字句句都是将她的姑姑放在心上，就已经实属难得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也像你表姑姑那样信任本宫吗？本宫入宫比你表姑姑晚，故而她所经历过得事情本宫不曾亲眼见证过。不过话又说回来，成年人的世界当中从来都没有容易这两个字出现。”
谁也不容易，谁也都不想太过轻易的放弃。百炼成钢。
“灵梦。你羡慕不羡慕你表姑姑现在的生活，想不想成为第二个她？”

（表姑姑是最早年入宫的一批嫔妃了，只较之龙潜的昭、和、娴、嘉四妃晚些。深宫沉浮，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是入宫封做女官的时候，可平日里碍着规矩，也很难见上一面，只知道她如今的人生虽然有不容易的地方，但想来应该不会是过于不顺的。）
妾想来，是能够信您的，您是能够被妾信任的人。何况娘娘虽然对玫妃娘娘在宫外的事情知道不多，可她入宫那会儿，妾也还没出生呢，并没有什么亲眼所见。相反，如今的玫妃娘娘，是您更熟悉一些了。
（听她后言，成为第二个她吗？可谁又是第二个谁呢？这个问题，倒是稍稍有些让人困惑了。有人说我像表姑姑，但又不是很像，相比她那个时候，是更多了几分世故的。可这世故，又是好还是不好？这——难以评说。）
妾想着，表姑姑现在的生活是不错的，只是在过上如今的日子前，吃了多少苦头，知道的人可能不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妾是没法成为第二个她的。

玫妃进宫比较早，在我看来，是要比我强一些的。这是啥的所有一切都是需要自己来努力争取，挣到了就万世太平，挣不到多说什么也都无用。不如本本分分的做好的自己的一辈子，那样太平而又清净的人生才是自己想要的。丝毫也不多做意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话说的倒也是，自然是本宫对玫妃要了解更深些，你若是想念你表姑姑，大可跟本宫说，本宫并非不近人情的人，是不会拦着你去看望你表姑姑的。”
话纵然是这样说，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无规矩不成方圆。“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夫唱妇随？还是可以跟其他人在一起一辈子锦衣玉食？其实本宫还是羡慕你的，至少还能选择。”

（自然知道，想要看到表姑姑的机会还是有的，只是亦不能过于放纵，毕竟入宫是当差来的，何况如今我才进宫没几日就擢了勤侍，还是应该老实一些才是。含笑应了她的话，自然复又道谢：）
多谢您。
（至于想要怎么样的生活，我在家中稍幼，好几位姐姐都出嫁了，有为嫡福晋的，有为侧福晋的。我当然为她们感到高兴，只是心里隐隐约约总觉得——这样不是最好的。可什么是最好的呢，我一下子也想不出来。）
妾太笨了，即使好几位姐姐都已经出嫁，妾还是没有想明白想要的是什么。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要在什么样的境地做出什么对于自己最为有利的事情。这就已经很好了，总好过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去不自量力。
“谢什么？本宫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就算不是本宫，你到了其他任何一个主子那里当差，都是不会亏待你的。她们与本宫都是一样的。”
毕竟我与她除却身份上的不同。其他的都是一样的，同出身八旗，同是这宫里的女子，日常说是一句互帮互助也都是可行的。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没什么不一样的。早嫁人有早嫁人的好，晚嫁也有晚嫁的妙处。相信本宫，你值得更好的东西。”

（前头毕竟还是一般般的叙话，然则随着对谈的继续，也能够感觉到眼前之人的真诚。于是脸上自发地露出来笑意，正好话匣子也被人打了开，便多说了几句：）
也是前头几位姐姐年岁较妾长了许多，妾如今年岁还小，倒也是不着急的。能够入宫服侍娘娘，也是好事，际遇多些，懂得也就多些，不至于以后因不懂事惹出乱子来。您说妾值得更好的东西，妾记下了，只是妾愚笨，有的时候做事情不力，希望您谅解。

对她难得的好处。我喜欢她，是值得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是需要属于自己一切都好，前程无忧无虑，都是需要好好在一起能够收拾起来。
“急什么？看起来你觉得本宫待人格外好？这也是极为难得。本宫还以为你听信其他人的流言蜚语误以为本宫待人很不好。你若是做事不力，聆秋她们几个也就都不行了。”
对她是十足的好处，懂事些的总还是需要待她们好。否则，也就都没了用武之地。

妾并没有听过什么那些流言蜚语。何况，妾只信妾所看到的，不信妾所听到的。妾——太愚笨了。
（一字一句含笑道来，实则其中意味已在不言中。听她提起聆秋姐姐，聆秋姐姐相比我而言，跟着主子的时间久一些，资历在这里，本来就应该尊敬着，何况聆秋姐姐身为宫女，平时是比我更辛苦一些的。聪明人懂得尊敬人，蠢人却只懂得人踩人：）
聆秋姐姐服侍您的时间久，妾还需要向她多学学呢。

“你知道就好。”
她口口声声直说自己愚笨不堪，可在我看来她只不过是擅长掩饰而已。晓得其中利害，知道属于自己的得失，或喜或悲感谢相遇，这就是人生在世最好的态度了。
“你们能够和睦相处，就已经很好了。本宫眼里对你们是一视同仁的。只要你们一条心在一起，本宫瞧着也高兴不是？”
话是实打实的，可在其中几多心酸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