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川一生‖〖续同人文〗落逝川

二
当悠悠一缕魂魄飘摇着催醒意识时，白玉川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飞升到了九霄宝殿之中，还是深堕于十殿阎王的府邸。昏沉间睁开双眼，依稀隔世之感：可笑，我竟还在尘世。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处甚为简陋的茅舍之内，身上盖的乃是粗布被褥，屋内氤氲着阵阵药香。
这是……哪里呢？小蝶？沈冲？南宫俊？我……她咬牙忍着浑身撕裂般的伤疼，拼命回忆绝命时刻的种种细节：寒光顿闪，是的，那边缅神铁凝铸了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恨意从背后直直刺来。随之，则是倾覆而下的汹涌悲怆。
柴门却“支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进来一村姑打扮的妙龄女子。
白玉川勉力定睛观瞧，朦胧中，见一十七八岁的女孩，梳着秀雅双辫，藕合色对襟窄袖襦陪着素朴的浅青罗裙袅袅婷婷过来，轻轻一欠身，坐在了床边。此女虽荆钗布裙，但容颜甚为出众，举手投足，天然一种山野情态，青春更好似淙淙溪水边上的新绿一般。尽管她就挨着白玉川坐，但看得出，生怕自己稍一用力就弄疼了垂卧病榻的伤病之人，显得很是小心。
“姑娘，你醒啦？”女孩脸上露着因如愿而骄傲的纯真笑容。
职业性的机警让白玉川条件反射般用力支撑起了身体。一场劫后逃生，她无法确定眼前人是善是恶，到底了解自己多少。
“你莫怕，我不是坏人。”女孩柔声安抚，但又带了一丝丝的娇嗔。边说，边在白玉川的背后垫起了两个素布枕头，“你现在不能乱动，把几处伤口崩开了，可就又麻烦了。”
“我，我记得……”
“记得被人打死了是不是？还好，你遇到了我哥，是我哥昨日外出打猎时，将你救回的。我看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那姑娘言毕便甜津津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白玉川心下一记诧然：“怎么回事？怎么又冒出一个男人来？但，也对，凭这弱柳扶风的女子，怎将我从荒郊野外带回？可方才听此女的脚步声，该是不通武功之人。白玉川也不及细想，正打算拱手一揖，聊作感谢。可双手才刚尽力微微举起，那姑娘的纤指就握住了她的手臂：“你不用谢我，难道还有见死不救的？”
白玉川也确实力乏，身子一软，重新靠在床榻上。心中暗念：“真是遇到了个涉世不深的傻妞。人心险恶，莫说是见死不救了，被人致命重击后还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呢。”
当然，她也就是在心中感慨一下，口中道出的却是：“贤兄妹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随后，目光打量起茅舍起来。

想到此，她又看了看正痴痴望着自己的女孩，暗道：果然天下人皆贪恋于美色，岂不知这皮相虽然诱人，却最可迷惑心性，当日的南宫剑、任海龙皆是如此，都说男人好色，女子也是一般。这小女子今日见我，貌美若仙，心生好感，他年若知我辣手斩杀之酷烈，又焉能存下衷肠内的一份好意来。
正思忖间，那女孩竟掏出袖中罗帕轻轻擦拭其白玉川的额头。白玉川极不习惯人家对自己如此动作，本能地想让开，可又遍体的伤痛又令她实在很难动弹。其实，她苏醒后就一直在忍着剧痛，勉强交谈，体内的寒气和伤口的疼痛并头肆虐，额头是已然渗出了豆大汗珠，涔涔下滴。那女孩见着心疼，动作越发轻柔。有那么一瞬，白玉川眼前恍惚，只有自己听得见，她叫过一声：小蝶？
“说来也是奇怪，你背部那处伤口似乎是和你有着血海深仇之人所刺。可那一剑，老实说，又刺地失了偏颇，不着边际，而一味用蛮力在捅，像是个全无功夫的女子所为。也幸而是如此，才不曾致命。相比之下，你腹部刀剑的创口，力道深沉，刺位精准，是刻不容缓地想毙你性命，才会下手如此凶残至极”。姑娘像是在分析给白玉川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殊不知白玉川被这话搅得恍如万箭攒心。二十年来的竹马青梅，二十年来的尽忠竭力，到头来化灰化烟。我算尽天下人心，算不准你对我的刻毒之恨。
那女孩依然愣愣看着白玉川，眼中流露出无限同情。一个弱女子，身罹如此大难，定然有万千苦楚。她怕自己再多言语，伤了眼前人，劝慰道：“姑娘，你也再莫多想那前尘往事，既然你吉人天相，来到这草庐，不如就撇开所有心事，安心养伤。反正，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是啊，来日方长！”
可方才还决计不多言语的女孩，只三分钟的耐性，此刻耐不住好奇心起，还是启齿而询：“你是被谁害的？” 其实那姑娘纯粹就是不解。她不解这世上怎会有人狠心到去伤害如此沉鱼落雁的佳人？她自是不知道白玉川的秘密。在她看来，眼前这个被哥哥救回的女子简直是下凡的天女。大概是应了红颜薄命的话，才被人害成如此惨状。同时，白玉川在她眼中还是个巨大谜团。她虽有些幼稚，却并不蠢笨。从伊人的一身衣饰来看，绝非寒门之女。最关键，哪怕她奄奄一息，生死难测，那份华贵雍容的气质依然不减分毫。难道这位姑娘竟是一位公主或郡主？可如果真是皇家贵胄之女，身边理应有很多一等一的高手须臾不离地护卫着，又怎么会孤身遇难，差一点殒命天涯？真是令人费解！
然而白玉川，微微侧过脸去，闭上了双眼，到底不曾回答那个深剜心腑的问题。

我已经看的入迷了，你救活了白少，期待下文

苏毓绫根本没被这种暗示震慑，“哥，你别瞎咳了，我知道你要说我行为乖张。我呀，打小就是这个样儿，如今要改也是难。反正你嫌弃我没关系，只要我以后的夫婿不嫌弃我就好。”最后一句话，本是她自己打趣自己的，脱口而出后，才觉女孩儿家不该有这般放浪言语。可说出的话，怎及收回。玉面一阵羞红，柳眉一树，怨声嗔怪苏毓乾：“都是哥哥不好”。白玉川见状，心中也觉有一丝好笑。
这下连带着苏毓乾的脸都红了：“那个……唉，小妹年幼，说话无脑，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白玉川轻轻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一点不介意。老实说，白玉川根本不忌讳这些俗人所定的规则。人之贵贱，都是强力为之。那些所谓的英豪，还不是两面三刀，机关算尽，哪里比得上眼前这兄妹至情至性，善良可靠。江湖事，无非争名夺利，当日我的真正身份若不暴露，定还能顶着大理郡主的显赫身份，和小蝶归隐林泉，做一堆对闲云野鹤的伴侣呢？如今，我还是我，却落魄至此，此间辗转，和名讳有甚干系？
“其实，依稀还记得本姓为白，至于名字，暂时不记了。”
“那甚好，白姑娘。” 苏毓乾最后那三个字，叫地莫名小心，内里尽是珍惜之意。苏毓绫把哥哥这态度看在了眼中，似明白了什么，调皮地抿嘴一笑。
正如老子所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白玉川有时也暗自忖度：想不到我这命运多舛之人，上一次坠崖，得到了《莲花宝典》，这一次落难，又遇到这对兄妹。屡屡险些被南宫一家送上黄泉，最后总能万幸得生。看来天公有意，送我生还。只是如今，我该到何处去找小蝶呢？
这个念头一出脑际，她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怎么？我难道还要去找她吗？可不找又待如何？不仅要找小蝶，还要找沈冲，南宫剑……她这样想着，却没发现，手中握着的一只近日来盛药的粗陶敞口碗已被恨恨捏成了粉末。

山中岁月容易过，又是几日流水光阴。有赖苏家兄妹旰食宵衣，殷勤照料，白玉川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她经常独自在草庐内尝试着运功，觉体内经络气息已贯通无碍，冰寒之气如今也能控制自如。这一晚，她正独自思虑，忽听外面有脚步声起，知是苏毓乾，赶紧返身回到床榻之上，佯装熟睡。江湖上人，太多道貌岸然，若不花点心思试探，恐被蒙蔽。
那人进门后，脚步愈发放的轻悄，低声叫了一声“白姑娘”，不见应声，就又往前走近几步，此后便没了声响。半晌，他到户牗之侧，关了窗户。白玉川敛声静气，打定主意：若再去关门，行任何轻薄之举，我定令他尸骨不存。她紧闭双眼，紧紧心神，注意着苏毓乾的行止。然而，那汉子关好窗户后，只为白玉川轻轻掖了掖被角，吹灭了床榻边的一盏烛火，便出去了。
细听之下，再无声响，白玉川这才挺身起来，伸手推窗。户外翠竹摇影，月华如练，清光撒处，片片银斑。她遥望浩渺的天际：久留非吾愿！
云舒日起，晨鸟啁啾，苏毓绫一早推门来看白玉川，简直目瞪口呆。
床榻空空，被褥齐整，草庐内什么也不少，却多了一张纸条：“救命大恩，日后必当重报。”
“哥——哥——”姑娘扯开嗓门，大叫一声。
“怎么了？”
“你看！”她把纸条朝兄长怀中一推，“白姐姐，她，走了。”
“我就知道……唉，本就是虎口余生，这再回去，恐是凶多吉少。而且才将养了这点时日，她的病……”
“哥，你说白姐姐要是再遇见歹人，无人救护，她会不会死啊？”
苏毓乾若有所思：“我看白姑娘，是个心思灵巧缜密之人。她来草庐这段时间，我也曾从旁观察，她心中似有万千积怨，只是不愿对你我言说。这次不告而别，看上去突然，怕是早就打定的主意。你我现在光担心也是无济于事，不如稍作打点，追赶于她？”
“追？”
“是啊，不追怎么办？难道辛苦救了来，眼睁睁看她再临险境？”
“哥，你是不是喜欢上白姐姐了？”
“小妹！”
“哥，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上白姐姐了？告诉我么！”
“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总觉得她心里藏着这人世间莫大的痛苦和委屈。想探知，又知道自己不便探知，所以总想去帮帮她。可出了那日将她救回，我觉得自己和她的一切都隔着万里之遥。”
“我知道了，哥，那你就是喜欢上白姐姐了。”

四
江南市镇，人声喧嚷，好不热闹。古人云“东南形胜，三吴都会，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诚然不是虚言。
这一日，长街之上，有一俊朗少年，打马扬鞭而来。少年星眉剑目美丰仪，长身玉立好人品。白带束发，白衣萦身，一手执辔驾马，一手轻摇折扇，好似画中人，又如谪下仙，惹得这一众的姑娘媳妇都不仅翘首引颈，凝眸而视，痴痴看着，嘴里还不禁喃喃呓语：“好一位俊俏的公子。”也有端重的白发老者驻足观望，忍不住捻须而赞：真个是清才雅范。古人老说什么傅粉何郎，掷果潘安，我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位才真是一表人才！就是不知是谁家的锦绣郎君，今日有意，马蹄声碎，游街而来。
她却一眼也没有在意着芸芸众生对自己的钦慕眸光，依然男装行进，是希望有人看到“白玉川”，更希望沈冲和小蝶知道“白玉川”又重现江湖了。
一路向前，远处，亭台嵯峨，南宫世家的楼阁依旧，只是门前已荒草叠生，蛛网罗布。屋梁之上，甚至有大胆的呢喃双燕，筑巢做窠。重门紧闭处，唯有两只面貌凶猛的石狮，鼻锁圆环，在见证了这江南武林大族的兴衰荣辱后，依然一副不管岁月沧桑，依然凶悍无畏的样子。倒比江湖上流水而过的英雄们更有定力。
今时不同往日，白玉川徘徊一阵，见这门可罗雀的屋宇前和方才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市相差何啻霄壤。看来沈冲和小蝶果然已离开此地，连那个傻傻的南宫剑也不知去向。
烈日之下，她调转马头，似有不舍，回首又居高临下往复逡巡了几度。四下里依然望不见一张故人面影：真正走干净。但不在江南，也不可能去北地。小蝶哪里能经得住风霜寒雪，大漠孤烟，没猜错的话，应该就在不远处栖居。但没有确切消息，也是枉然。
她本以为，只要到了江南，略作打探，多少会有南宫家孑遗的蛛丝马迹出现。想不到区区几月光阴，江湖中竟已没有人认得出当年叱咤风云的白玉川白少爷了。而且她如果逮住人家直言问询，没头没脑，更是不便，需想个计策才好。
先就只能从旁打听了。于是白玉川专朝酒楼茶肆中去，那里南来北方，五方杂处，三教九流之人皆有。其中还真有几位言谈之中，提到了南宫世家……
话说，原来声名显赫的南宫世家遭遇变故后就不免陨落江湖了。“老爷子”南宫俊死后，树倒猢狲散，奴仆手下，小厮丫鬟四散奔命。那些原先唯“老爷子”马首是瞻的大小帮派也是忙不迭地各自纷纷重寻靠山。至于这一家的长男南宫剑，那是不知所踪。大小姐南宫蝶与那个叫沈冲的剑客倒是好像回来过几趟，但神出鬼没的，隔天也不见了。
江湖上深谙一些门道的人说得更加跌宕起伏，波澜横生了。说是南宫俊千错万错，不该无意中得罪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女子，以至于被灭了门。还有的说，那女子和南宫俊其实是为争夺一本名叫什么《宝典》的武林秘籍才起冲突的。那女子先得了此宝，故而神功盖世，所向无敌。南宫俊纠缠不休，被打得落花流水，真正是自蹈死路。
不知内情的茶客酒客们竖这耳朵，听得既惊心动魄，又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发出啧啧感叹之声。
白玉川全部听在耳中，心中反而有了一抹焦虑：如此下去，很难在短时间内打听到沈冲和小蝶的真正下落。她寻思间，微微皱眉，倏忽又自然舒展：既然“找”不到，那就只能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