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权谋的蜕变——《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分析（2）

（一）叙事视野的转变
该剧虽然也讲述三国故事，但不是从通常着眼于三国相争的宏观历史叙事角度展开的，而是从曹魏政治集团内部出发看待整个天下大势的。天下格局的生变成为剧集叙事的背景，剧变的时势反映在司马懿生的事迹 上，正是通过他的个人活动折射出天下大势和时局的变动。司马懿的活动事迹主要发生在魏国，其所谋划的事件发生的效用仍集中于魏国内，但也明显折射出当时士人的生存状况以及国家所处的局势。转变叙事视野不仅让观众可以从一个不同的侧面来了解三国，同事还能从一个重要历史人物一生的活动轨迹来认识士人与国家、士人与历史的关系。当观众去审视司马懿因参与魏国的政治活动而身处何种人生境地时，也就可以体会到乱世何以称之为乱世的原由，以及乱世对人们的生活到底造成了何种影响。剧集一开始司马懿就不得不因父亲为人所陷害而参与到营救父亲的行动中，起初抗拒征辟，但很快司马懿就意识到要想在这乱世保命，一味地不接触政治并非就不会与政治发生关联。政治已经渗透到每个人的生活之中，躲避不能消除政治活动对自身的影响，特别是在乱世中个体的性命又难以为自身所把握。参与政治活动，改变乱世格局，才可能避免个人性命无法保全的境况。司马懿最先在曹操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性，曹操的大志是统一全国， 也只有统一才能建立起一个良好的社会秩序，结束诸侯相争的混乱局面，实现社会的稳定。

与荀彧不同， 司马懿已经意识到历史不可能再回到汉家王朝了，汉朝没有能力构建一个良好的社会秩序。因此司马懿愿意为曹操谋划，为建立一个新的王朝而尽力。在曹操之后，司马懿帮助曹丕稳定社会，联合江东以抗蜀，推行九品中正制选拔人才，同时也避免政局又一次陷入曹氏宗室的争斗中。荀彧虽尽力辅助曹操，但其所希望的是曹操平定各方叛乱后恢复汉家王朝，事实是历史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汉朝不再为人所共尊，只有建立一个新的王朝才能够结束战乱。司马懿运用其权谋原本是为了增强魏国的实力，辅助曹丕早日平定各路诸侯，以期建立新的王朝。后来司马懿发觉司马氏有可能统中国，而这似乎更符合他的意愿，因此在后期他就有意削弱曹氏的势力，打击曹真和曹洪，为司马氏建立新的王朝奠定基础。司马懿一生的经历非常壮阔，在很多时候他运用谋略与杨修、曹真、曹洪在庙堂上争斗，但这些只是手段，因为在其内心深处藏着更为远大的目标。该剧从司马懿这一视角出发观察魏国内部发生的政治活动及斗争，人物在其中或为个人谋利，或为国家谋划，透显出三国时代的局势和新面目。

有关司马懿的史料，对其的论述具体而微的不多，这就为创作者根据简略的相关记述而进行更为丰富的情节想象提供了空间。该剧遵循“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进行了合理的情节虚构，极大充实了人物的事迹，特别是通过刻画司马懿的精神世界及其政治信念来表达他的天下情怀和家国抱负。新历史主义指出，任何一本历史书都无法记录下真实的历史，历史经由他人的记述就已经进行了一次再创作。“历史学家把历史记录组织成读者可以识别出来的不同种类的故事。”历史的记录者不一定就是历史事件的亲历者，另外就算是对当朝的记述也未见得准确，因为在记录的过程中不自觉地就融入了自己对事件的观点。《军师联盟》在叙述司马懿的政治活动时经由一定程度的虚构而恰当地表现出他一生的政治治追求和政治信念，让观众了解到司马懿在这一历史时期的所见所想，思考如何将政治理想在现实中实现。

（二）政治理想的蜕变
司马懿身处魏国政治权力旋涡的中心，从剧集的开端他不接受曹丕的邀请入幕府，为此甚至自碾双腿也要避免陷入权力斗争，到后来为曹操谋划，也感受到了政治对生活无所不在的影响。应该说此时的司马懿已然知晓了政治的效用，人无法逃避政治，政治渗透于人们的生活中，当人们身在其中时，能做的就是主动构建一个 良好的社会政治生态，司马懿对政治的认识由此也发生了变化。在帮助曹丕与曹植争嫡的过程中，司马懿更多地运用权谋助力曹丕成为太子，具体表现为和杨修进行智斗。和杨修智斗的司马懿还是名谋士，其视野局限于眼前的政治获利，以辅助曹丕成为太子为主要目标。在历经各种谋略斗争，特别是通过与荀彧的交往，司马懿逐渐认清了一个权谋家和一个政治家的区别。一个心怀天下的政治家为天下百姓可以舍弃很多，荀彧为曹操出谋划策，其目的是期望天下能早日平静稳定，反对曹操成为魏王。因为荀彧清楚地知道一旦曹操成为魏王，汉朝很快将不复存在，各地诸侯必然也会纷纷称王，天下将会陷入持久的斗争之中。而当司马懿在狱中与杨修最后一次喝酒，杨修也道出了他对权谋和政治活动的深刻认识，他认为权谋争斗终究只是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根本无法实现政治抱负，更无法实际惠及普通百姓，只是和自己的对手在权力的圈子里周旋，而政治理想也会因此磨灭。随着杨修的离去，司马懿意识到仅仅凭借权谋终究无法取得真正的成就。

司马懿非常敬佩曹操，一大原因就是曹操虽然对内常会使用权谋，但其目的的是为了巩固自身实力得以与其他诸侯进行战争。曹操清楚地认识到汉朝将不复存在，不仅仅是因为他把持着现在的朝廷和大臣，更主要的原因是其他地方势力已经崛起，汉王朝不再具备统一天下的实力了。因此，当荀彧不赞成曹操称魏王时，曹操说了句“天下皆错看**孟德”，以此表露了自己远大的政治抱负，只有统一全国才可能结束战争。司马懿显然也认同这一点，此后也践行着这一政治抱负。曹丕当上魏王之后，司马懿有了更多的实权，也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政治理想。为增强魏国的实力，首先要健全官僚体系，选拔人才，以此巩固国家的基础，才可能持久地进行战争。司马懿推行九品中正制，选拔真正优秀的人才，同时抑制曹氏宗室。曹丕显然也站在司马懿这一边，因为过于强大的外戚很容易侵蚀君主的权力，甚至权力会落入曹真、曹洪手中。当时外戚兼并土地非常严重，这样的情况若一直持续下去，农民迟早会起义，因此司马懿起用邓艾去调查土地兼并情况，尽可能削弱外戚的实力。当司马懿在政治上的角色发生改变时，其内心的天下情怀就会再度浮现，其实家国天下的观念始终存于士君子的心中，从此作为权谋家的司马懿消失了，一个放眼天下的政治家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域中。

（三）英雄人物与历史的博弈
《军师联盟》 里刻画了很多英雄人物，以曹魏的人物为主， 包括曹操、司马懿、杨修、曹丕、曹植等，其他着墨较多的还有荀彧、邓艾、钟会等人，共同描绘出一幅英雄人物风云图。这些英雄人物在历史的长河中或明或暗，或隐或显，他们的活动始终无法脱离历史的具体语境和场域，有些人将自己局限在这一时空中，有些人则领会历史的意味而奋勇一跃。 曹操在三国时期做出了很多杰出的功绩，其事迹流传久远，人们称之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该剧叙述更多的是曹操如何在曹丕和曹植中间选择未来的君主，或者也可以说是他对一个好君主的理解。令人奇怪的是曹操明明了解自己的性情与曹丕更相近，但他却倾向于让曹植接替他的位置。在第十九集中曹操和司马懿在狱中见面，司马懿坦言曹丕和曹操更像，曹操则认为曹丕比他会玩弄权术，告诚司马懿要当心，而历史似乎也证实了曹操的话。曹操求贤若渴， 这一举动为魏国的持久强大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曹操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他的权术也可以说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抱负而巩固自己的权力，在那个时代若没有中央集权，则各种理想都无法实现。

司马懿在剧中历经很多事件，也会质疑历史记载这些事件的方式。传统史官所记录的内容又有多少是和历史事实相符的呢？在第十八集中司马懿和钟繇花了很大力气救出了狱中的曹丕，这也是一件重大的历史事件，它几乎改变了曹丕的命运。钟繇说，这一事件足以写入青史，后人也会看到记录，向司马懿是否想知道青史会怎么写。司马懿说道：“这将来写青史的人，他怎么能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历史的记录者又能了解多少事实的真相呢？过滤后的信息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史官对于所发生的事件会持有自己的观念，这样记录在册的内容离真相就更遥远了，因此历史的记载存在一定的主观性，这一看法其实正是对权威历史叙事的不信任。而该剧作为一部历史剧，它对历史文本记录下来的些事件进行主观化、个性化的解读也就有了合理性，特别是对艺术创作而言。司马懿认识到历史中真正能留存下来的都是那些可贵的东西，而倾于朝野的权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第二十四集中曹植已然领会到这些年与曹丕争嫡毫无意义，司马懿对曹植说权势不应当成为追求的目标，这些都将为历史的长河所冲洗，而曹植的诗文会一直流传下来。 人物与历史的博弈转化成了历史故事中的一个个片段，流转于现代人的口中。

（四）从暗场处编织历史
历史剧的创作在遵循大的历史构架的同时，必然要对事件的细节进行阐释和解读，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基础上讲一个好故事。《军师联盟》所叙述的历史是从一个人物的视角切入的，由此而构成的世界自然就与此前那些从多角度讲述这段历史的文本有着明显差异，并且这种专注于呈现一个人眼中的历史的叙事方式，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能体现对时代的独特理解。历史文本中的寥寥数语难以让人们详实地了解历史事件发生的过程，而且不同的历史文化对同一件事的记述往往有一定差距，这些都给历史事件的再构思提供了创作的空间。该剧讲述的重点在于三国中的魏国，对魏国发生的事件进行梳理，为模糊的历史绘出了一条轮廓线，让原本处于暗处的历史有了亮点，引发了人们的关注。人们通常留意到的是一些宏大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在其中承担着重要的角色，这是历史显性的面。所谓的历史，只是历史文本中已然形成的文字。通过史家的笔记载下来的人和事，这在某种程度上表达着史家对所发生事件的看法，因此，融合着史家观点的历史就形诸文字了。历史中隐性的一面则是记录较少的那些内容，要人们去仔细探究，通过探究才有可能接近历史的真相。司马懿这一人物作为该剧剧情的主线，连接起了历史所记载的那些主要事件，比如儿子争嫡、联合江东，这些事件司马懿都曾参与过。而剧中其妻张春华、杨修等人物的塑造则要进行一定的艺术加工。 司马懿这一角色的丰富饱满，正是经由创作者编织明暗相交的历史故事线而得以形成的。

新历史主义认为，人们所谓的历史其实是历史文本，所有的历史只存在于文本中，而文本从根本上来说是历史学家把控的一一种话语。海登·怀特指出，“历史文件不比文学批评者所研究的文本更加透明”，“历史文件所表现出来的世界之不透明度随着历史叙事的生产而不断增加”。因此，了解历史更多的意义，在于了解历史学家所记录下来的内容，这也就意味着历史是要构建并融入主观话语的。应该说所谓的权威历史叙事其实只是一种通常的历史叙事话语，人们可以认可，也可以经由自己的解读来闸述历史的真相。《军师联盟》所创作的历史文本展现了一段不为人所熟悉的历史，从这点来看该剧做出了突破。

（五）后三国时代的欲望诉求
后三国时代大剧《军师联盟》以史为骨，虚实结合，谱写了三国传奇。以司马懿的一生为切入点，叙述他在后三国时代将自身的欲望诉求一步步践行的过程。青年的他曾竭尽全力辅佐曹丕成为开国明君，推行新政，为魏国的富强稳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垂暮之年时，他在残酷的明争暗算下忍辱负重，慢慢积蓄能量，最终一举平定魏国内乱，有保国安民、结束战乱的丰功，奠定了结束乱世的基础。这是一部充满智谋与情怀的大剧。后三国时代的司马懿有着太多让现代观众感同身受的故事，他忍辱负重、精彩璀璨并最终集大成者的一生，具有先天可让现代观众投射自我生命历程的能量。面对步步为营的宫廷争斗，他遵遇过背叛、丑恶、阴谋，但都利用自身的大智慧一一化解，最终欲望诉求得以实现，到达了权力的巅峰。司马懿是三国时期的职场人，他的人生奋斗格局及其处理事情的谋略手段可以投射到现代的职场生涯中，足以让现代观众锤炼、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