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好的，让你覆了性命，也要保全。”“你不懂……”“那你便自生自灭，等到有一天没了性命，便知荒凉。”“那便荒凉。

原文来自4399丨不负少年时小说站

转生
“她有什么好的，让你覆了性命，也要保全。”
“你不懂……”
“那你便自生自灭，等到有一天没了性命，便知荒凉。”
“那便荒凉。”
很久很久以前，忘记了是多久，一只小鹤扑着受伤的翅膀，被同类推到泥潭里，殷红的血和浑浊的黄泥混在一块，小鹤被嘲笑是异类，昏昏沉沉中，是一只红色的小凤凰对他伸出了手，那时他觉得，天地之间，便只有那只小凤凰了。
——
我感觉到我的头部像是被上了一道枷锁，我身处无边黑牢里，这里很黑，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本能的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我不知道自己要向哪里走，只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察觉身体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流失，一时间，我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
感觉到力气再也不能支持我匍匐前进，我合上眼睛，同样都是黑暗，闭上眼睛带来的黑暗仿佛更真切些，想找回一抹熟悉感，不让自己在这黑牢里那么孤单。只觉得身体一直往下坠，我的手抓不住一点东西。
脑袋里又闪进了几段片段式的回忆。
“什么待鹤，分明就是呆鹤，我们离他远一点，他身上啊有不干净的东西。”
“待鹤，你要学会忍……是阿娘，对不起你。”
“待鹤待鹤！你要吃仙贝吗？我们去悄悄的偷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再后来，再后来的记忆呢。
不想记起来了。
出于逃避，我不想去掀开一扇名叫“后来”的门。恍惚中觉得，忘记，是一种确幸。
鼻腔里的氧气被丝丝缕缕的抽走，我感受到了窒息的无奈，有那么一瞬间，我放弃了挣扎，任随身体往下坠。
会有神明来救赎我吗？
随着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睁开眼皮仿佛用了举起千斤鼎力气，眼睛里所容纳的光明越来越多，但还是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床榻边上趴着哭的那位怎么这么眼熟，只见眼前的人儿看着我醒来，抹了抹红肿的眼：“待鹤，你醒了啊，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看到眼前小孩子模样的鸾七，以为她误食了还幼丹， 开口打趣了一句：“小凤凰，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了。”出声竟是稚稚嫩嫩的男童嗓音，还带了点奶声奶气，摸了摸喉咙，眼睛瞪得浑圆，使我不由得加重了力气。
只见眼前名叫鸾七的小凤凰看见我做出如此让人惊悚的举动，哭的更厉害了，使劲摇晃着我的胳膊：“待鹤你怎么了？你不要掐死自己啊呜呜呜呜呜……”
我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出口询问：“我的……喉结呢？”眼前的小凤凰许是不知道喉结是什么，又或者是我故作老成的声音将她吓着了，她用我的衣袖抹了抹鼻涕眼泪：“喉结……是什么啊？”
我突然间察觉到周身的不对劲，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双手白白净净带着孩童特有的肉呼呼的触感。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竟也有相似的触感。
“我不是……死了吗？”

转生（二）
又伴随着一阵头痛，感受着仿佛魂魄归体的痛楚，只不过回到我的身体的不是魂魄，而是记忆。前世的记忆像蜘蛛拉丝一样慢慢在我的脑海里串联起来，脉络清晰。
　　小孩子的身躯一时间难以接受肿胀汹涌的记忆，但好歹我也是只仙鹤，平稳呼吸几次后，慢慢接受了属于自己，前世的记忆。前世，于我来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藏书柜，各个时间段的记忆都藏在属于那个分段的匣子里。
　　漫漫一生中，想记起的，不想记起的，都被藏在匣子里。
　　既然重活一生，那我便努力的将那些不想记起的回忆，永远藏在前世的木匣子里，那会是一个属于前世的故事，单单只属于前世。
　　思绪又回到现在，抬头看着床榻上沿的白色纱丝，像小瀑布一样洒下，脑子里又有了那一抹真切感。
　　“待鹤，你怎么哭了。”将我重新拉回现实的，是眼前的小凤凰。
　　“啊？”我惊讶了一句，又用那软软糯糯的小手，抹了一下眼眶，果然是眼泪。
　　我看着眼前的小凤凰，自顾自的抿了抿嘴，自以为有着好看的弧度：“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东西吧。”
　　小凤凰挠了挠脑袋，估计是被我云里雾里的话绕糊涂了，现在还没有转过弯来。
　　“待鹤，北臣上仙说你要多休息！”
　　“哦，好。”
　　我闭上眼睛，思索着现在发生的事情，努力理清头绪，我是在天池边昏迷的，只记得那天确实的阳光明媚，自那以后，北臣上仙再也不允许我踏进天池一步。有件事，哪怕重生一次，我自始至终也没有理明白。
　　“鸾七。”
　　“嗯？”
　　“没事。”
　　呼出了几口均匀的气，脑袋里似乎也没有了方才那样的肿胀感，闭着眼睛，趴在床沿上的小凤凰许是看着我安安静静的躺着，也没有再和我继续说话。
　　天宫里本没有日月更替，也没有四季变迁。据说是某一代天君整日活在白昼里，眼乏了，便设置了昼夜上仙和四方神君的职位，掌管天宫里的昼夜更替，四时变迁。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手指一挥，原本熄灭的蜡烛被点燃，火烛闪着，我看着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的小凤凰，她的睫毛很长，还听见了她梦中喃喃的几句：“待鹤，我去给你偷仙贝。”
　　我绕过床榻前边，找到鞋子，想将趴在床沿边上的小凤凰抱起来。忘记了我现在是个大病初愈的小娃娃，好不容易将那个小丫头抱起来，自己趔趄一下，差点向后仰倒，将那只小凤凰放到床上，帮她盖上被子，没心没肺说了句：“鸾七你小时候真沉。”
　　只听到不知道是谁低哑着喉咙咳嗽了一声，有意无意。
　　“待鹤，你醒了，随我来。”
　　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的眉目一笔一划像是昼夜上仙掌管的星星，里面，有星辰。
　　我只能仰望着他，很久以后，我和他并肩而行，那个昔日璀璨无比的男人，在很久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眉眼里有星辰。
　　这时的我身高只能达到北臣上仙的腿上，显得无比弱小，的确，弱小的不止是身躯，还有力量。但我心里却存着很高很好的寄希，既然重活一世，那便好好守护自己身边的人。用尽，绵薄之力。

命运
天幕上的光景算得上是月懒云舒，我随北臣上仙走着，脚下踩着青石板，有意无意的想弄出清脆的响声，抬头看着黑蓝色天幕中几朵懒散的云朵，月光很亮。
　　北臣上仙的神殿叫北昇阁，是整个天宫里最早看见日出的神殿。记得以前和鸾七争执有无南昇阁的存在，幻想着南昇阁会不会有位南臣上仙，在那里，会不会是整个天宫里最早看见日落的神殿。
　　后来才知道，确实是有间最早看见日落的神殿，不叫南昇阁，叫南罗阁，掌管南罗阁的是南卿上仙，只不过，南卿上仙，数万年没在天宫中出现，不参聚会，不赴盛宴，比一粒尘埃还要低调，以至于天宫中知道她的人，所剩无几。
　　“想什么呢？小仙鹤。”
　　我愣了愣，抬起头：“没，没什么。”
　　只见北臣上仙莞尔。
　　继续开口询问：“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我略有些唯唯诺诺的回答。
　　“以后，别去天池了，那里，终归是不适合你。”北臣上仙仿佛也注意到了今晚的月亮，我想着月光会照进他的眼眶里，他的眼睛，会不会像一汪池水一样来接纳月光？只可惜在我的角度，无法张望。
　　“诶？好。”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仔细思索了片刻，假装踢着脚底的小青石头：“没有。”
　　“也好。”
　　我想，北臣上仙没有提及的，大抵是我的身世；我想，就算我开口询问，北臣上仙也不会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所以我并没有开口询问，问为何我不能沾那天池水，问我到底来自何处，因为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血淋淋的。活了两世，我深谙，有时候，抽丝剥茧去寻找事实的真相，反而是愚蠢的行为；有时候什么也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傻傻的活着，很幸福。
　　“小仙鹤，你和小凤凰，该上私塾了。"
　　“啊？”
　　“学仙术。”
　　“学仙术能打妖怪吗？”
　　“或许吧。”
　　我深知我提了一个无比愚蠢的问题，许是成了小孩子，连心智都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天宫里的私塾不似人间的私塾，学习四书五经，神仙大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需要反反复复的读那冗杂的经书。天宫里置办私塾的缘由，是教授天宫里的小神仙小祖宗们学习仙术，传授仙家之道。
　　前世自己懂得的仙道术法，在现在的自己使用，或许是惊为天人的存在，只不过现在的躯体还是太弱小，即使知道再多的仙道术法，也不能发挥到极致，一旦用法过多，现在的身躯是完全吃不消掉，弱小的身躯不能支持过强的法术，否则便会反噬而死。所以应当慢慢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我想了想，自己期待的，可能不是对小孩子来说充满新奇的私塾练法生活，而是里面的一个人——前世的恩师。
　　我和北臣上仙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北昇阁的尽头。
　　北臣上仙就在那里站着，久久未语。我只看到他高大的身躯，四处躲藏的风，藏进他白色的衣袍里，将他白色的仙袍微微吹起，他望着远方，尽管还是黑夜，但我知道，他望向的，是最早看见日落的地方。

仙贝
当我回到卧房里，发现那只小凤凰酣睡在床榻上，粉扑扑的脸颊，有一只不安分的腿从锦被里蹬出来，我小心翼翼的给她掩好被子。
　　费劲将一个八仙桌上的木椅子移到窗户边上，打开窗户，是难以遮掩的月光。我无处躲藏，便沐浴在那月光之下，我蜷缩起腿，放到八仙椅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人的思绪总是犹如乱麻，神仙也不例外。
　　强迫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吸引我的，是一只小小爬虫，说不上名字，略微笨拙的身躯，细细的小爪子攀在墙上，费劲的往上爬。我不知道上边有什么吸引这个小爬虫的地方，确定了它只是漫无目的的往上爬。
　　我坐在椅子上，它攀爬在墙上，它与我并无干系。但我觉得，它确确实实碍着了我的眼，出于恶趣味，我用食指将它从墙上敲下。它真的很卑微，就连落在地下也没有一点响声。
　　我的眼终于在惺忪中闭上。
　　第二天，我无意间见看向窗沿，上面有一具小小的，一点也不起眼的“尸体”。是昨晚那只略带肥拙的小爬虫，我忽地意识到，它死的地方，正是昨晚在皎月暖暖月光下，最明净的地方。
　　“待鹤，待鹤。”
　　我回过神来，对上鸾七澄澈的眼睛。鸾七昨日扎好的头发并没有放下，一夜过去，原本属于女孩可爱的发型，变得像小草窝一样。
　　我笑了一下，用小法术变出一朵小野花，插到某只小凤凰脑袋上的“小草窝”上。某只蠢蠢的小凤凰摸了半天脑门，也没有摸到草窝上的小野花。
　　直到北臣上仙进门，见到那小凤凰不由得笑了一声：“这花，挺好看的。”
　　北臣上仙让鸾七坐在铜镜前，拿起木梳，仔细的将昨天编好的发型解开，重新编好，眼神又落到那朵野花上，拿起那朵野花，将那朵野花重新找了个位置，小心别在鸾七的头发里。显得有一点点小小的秀气。
　　我趴在桌子上，扶着脑袋，看着北臣上仙娴熟的梳发手法，想着北臣上仙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给别的少女梳过头发。
　　整个北昇阁里，自始至终只有三个人，我，鸾七，还有北臣上仙。
　　我们过着孤独，但又快乐的日子。
　　孤独是对别人而言，整个北昇阁里人丁稀少，北臣上仙在外人眼里像是不近人情的孤傲仙君，唯一相伴的，便是两个捡来的小飞禽。一只小凤凰，一直是小仙鹤。
　　天宫相对于北昇阁，要热闹许多。
　　比如海宁君家里养了不少仙贝，据说是托人从海里捞的，随吃随取。海宁君领略美食无数，当上神仙之后也是懂得享嘴福。但海宁君和北臣上仙并不交好，因此海宁君的仙贝宴并没有邀约北臣上仙，只邀了几位平时交好的仙君。
作为一只单单纯纯的仙鹤，如果对仙贝不动心的话，那绝对不是一条好鹤。
　　鸾七像是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对我的耳朵说：“我们悄悄溜进海宁君的家，仙贝那么多，我们就偷一个，一个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
　　鸾七自顾自的说着，我们两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好，那我们就偷偷溜进去。”重生之前，便和鸾七悄悄的商议有关仙贝的秘密，重生之后，尽管身体里并不是真正的小待鹤的灵魂，却也对仙贝念念不忘，估计，这就是一只鹤的执念。
　　北臣上仙早就注意到躲在小角落里偷偷议事的两个小家伙，只不过没有管我们两个。后来想想，如果北臣上仙知道我们商量的“大事”会不会笑两声，然后敲着我们的头说：“竟走歪门邪道。”

仙贝（二）
海宁君的仙贝宴如期而至，邀约的只有几位仙君，仙厨正在有条不紊的制作仙贝大宴。几个小仙家吸着鼻涕，围坐在一起玩灵兽。是一只小小的鲤鱼灵兽，周身散发着微微红光。许是某位仙君给它渡了灵气，这只小小的灵兽不需要在水里便可以呼吸。
　　那位穿着青绿色衣服的小仙家献宝似的对周围的小仙家说：“这是我父上给我的生辰礼物，叫小鲤。”其他几位小娃娃眼睛放光一样对着这只小灵兽：“好神奇啊！鲤鱼还能在空中飞。”
　　这只小灵兽姑且算得上“下阶”灵兽，只能供来观赏玩乐，不能起什么实质性作用。只有一旁的小凤凰眼睛闪了闪光，像星星一样，拉着我的衣袖：“待鹤你看，那只小灵兽。”许是在小孩子的眼里，有一只下阶灵兽便足矣开心半天，更是会让别的小孩子投来羡慕的目光。在我的眼里，当真是幼稚极了。不过想了想，我和小凤凰也要去做一件极其幼稚的事情——偷仙贝。
　　没有一只仙鹤能抵挡仙贝的诱惑。
　　嗯，我自顾自的为自己找掩盖幼稚理由。
　　“小凤凰，嗯，以后，我给你捉一只更好的灵兽。”
　　“咦？真的吗！”
　　本想着阳光会把我的影子拉到一米九那么长，让我显得无比高大，低头看了看地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影子。“鸾七，快一点！隐形丸子还有半个时辰的功效！”
　　我们偷偷的溜进了海宁君家的厨房。海宁君不愧是嗜吃成瘾，对美食有无比的挚爱，就连厨房也建的像宫殿一样富丽堂皇，不过这也确实是个怪人。
　　即使是隐身的效果，我们还是蹑手蹑脚的。道行太浅，一遇到道行深的仙君说不准捕捉到我俩的气息，会将我和小凤凰一把拎起来也说不准。
　　终于找到了放仙贝的架子，架子有三层，仙贝就放在第三层上。我使劲的伸手想够到仙贝，还是差一大截，跳起来也够不到。鸾七见状，给我搬了一个小凳子，我踩在上面，竟然还是差一大截。我挠挠头，看着自己白白糯糯像两节藕一样的小短胳膊。丫的胳膊真短。
　　听到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时间和小凤凰慌了神，钻到第一层架子下面，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我们这里停了下来，我只能看到那双刻着暗纹的长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这里站了很久，有时走两步，但从未离开这个区域。
　　察觉身边的小凤凰仿佛快透不过气来了，我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巴，她睁着大眼睛，也是小心翼翼的。狭窄而小的空间，两个“小贼”小心翼翼的躲藏。
　　终于，那只靴子离开了这个架子的范围，脚步声越来越远。
　　鸾七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我们准备另想法子拿到架子上的仙贝，倏忽转头看向架子，有两只仙贝安安稳稳的躺在第二层架子上。一时间脸蛋氤氲上一抹羞红，只有那只蠢蠢的小凤凰说：“待鹤你看！这里还有两只仙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