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林婵
又是一起分尸杀人 当法医把尸体从现场运回来时，进解剖室看了一眼，她甚至能感觉到死者残缺不全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这是多少个了，上方的压力愈发大了，连同媒体，外界的舆论压的自己喘不过气。
案件的资料摊开在办公桌上，从每个死者不用的死法来看，凶手理解，耐心，甚至有一定的医学常识，那些整整齐齐的刀口，足够说明一切，她实在猜不透凶手的心理过程，整夜无法安眠，不能在死人了，一定不能再死了。
合上资料，走出警局门口，开了自己的私家车，她想可以去请教一个人，她相信他能够帮到自己的，帮助自己分析出凶手的心里路历程，尽管她从未见过这个名声大振的心理教授。
有了警察的身份，自然一路畅通无阻，谢过了前台的指引，她礼貌的敲了敲门，这才推门进去。
闻岂
黑色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档案和办公用品，对面的转椅上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穿着讲究的男人，而桌子正中央，是那个男人的病历。
蓝牙音响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他送走今天约的最后一个病人，坐回办公桌前，动作极其轻柔的摘下眼睛，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眼镜盒，用眼镜布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并不算脏的镜片，擦完后又收起东西，所有的位置都跟原来的一样，没有一丝一毫挪动。
当林婵敲门时，他已经收起病人的病历本，桌上只剩下一张报纸——那是原本就压在病历下的。
仿佛早已料到她回来似的，闻岂起身看着进来的姑娘，可以看出是直接从警局赶来的，连警服都没换。
“你好，闻岂。”
看了看林婵胸牌的名字，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林sir？”
他当然知道林婵是为什么来的，只是有些意外，负责这个案子的是个姑娘。

林婵
并不客套，把案件的部分资料递给人，在办公室的另一侧坐下，连续几天的熬夜让她看起来有些疲倦。
“闻教授，我来的目的你肯定是清楚的，废话我就不说了。”
没有任何心思打量他的办公室，不过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个爱干净的男人，印象也要好一些，这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可惜，她现在必须得打起精神来。
“希望闻教授能积极配合警方查案，真的不想看到下一起的案子再次发生。”
当这番话说出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助，她自己也很惊诧会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
闻岂
他为林婵到了杯水，便坐回椅子上，食指习惯性的叩着桌面，静静的听着林婵的话。
桌上的报纸主版便是报道那起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警方对罪犯的作案手法都进行了深度了解，但也仅仅只了解了作案手法，推断出罪犯的部分背景。
“配合调查？”他反问。叩着桌面的手停了下来，像是在思考是否协助。
“不并知道我能帮上什么。”
他当然知道警方需要什么，但是他没有任何帮助的理由，百害而无一利，费脑又废力。
林婵的一举一动都在表达着被案子折磨的疲惫和无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分尸案是警局每一个人的心头刺。他全部看在眼里，对于一个心理医生，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林婵
社会的舆论压迫着神经，她甚至能听到家属的哭喊声和人群的指责声，想放松，甚至想逃避，可是，这是一名警察的责任，端起纸杯喝了口温热的水，疲惫的压力暂时疏解下来。
“我相信闻教授的专业水平，这些资料也足够你给我我一个心理侧写和具体分析。”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过多的暴露出去自己软弱的一面，或许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心理教授，能够让人从紧绷的神经里放松下来。
“只需要闻教授在这件案子没有破获之前，能尽可能的帮助警方，避免案情的再次发生”
她心里笃定，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即使不用法律去压制他，强迫他，他也一定会答应下来。
闻岂
目光扫过林婵放在桌面的资料，上面事无巨细的罗列着所有案子的细节，从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到所有被害人的资料一应俱全。可以看出警方十分重视这个案子。
当然也是不得不重视，这样血腥的连环杀人案引起的社会恐慌可不是一点两点。
终于，他微微颔首，扶了扶眼镜对林婵道：“身为公民，配合调查是我的职责。”
他看出林婵的放松。这是心理医生都要具备的特质，你不能让你的病人放松下来与你沟通，那么你将不能从病人嘴里套出任何有助于了解病情的东西。
这也不止适用于病人。
“什么时候开始？林sir。”
他将报纸同资料收在一起塞进了桌角的资料夹。
“不过我想今天林sir需要先休息一下”

林婵
听到他的回复才算是松了部分神经，起身同她握了握手算是达成了合作关系。
“接下来的工作会很重，希望闻教授能够体谅。”
视线礼貌的同人对视，却又下意识的避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在闻岂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场，甚至连自己这个警察都不能侵入，或许和他的职业有关系吧，也没多想，毕竟随意猜测一个不了解的人是非常不礼貌的。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工作，期待我们的下次会面。”
她并不擅长客套，说完了话看着人颌首这才走出去。
闻岂
两人的手一触即放，所有的接触都是止于礼貌。
“既然答应了，那工作再重我也会竭力完成。”他依旧面不改色的客套着。
在金边眼镜的遮盖下看不清眼神，谁也不知道这双眼曾看见过什么。隐秘的，不堪的，绝望的，黑暗的。他知道看的太过清楚比一无所知更痛苦
“再会。”
随林婵走到门边，再目送着林婵走出大门，他才回到办公桌边抽出所有关于案件的资料看起来。
而在林婵给的资料之下，还有一份更加详细的案件分析。

End of part one

——

Part two

闻岂
冷硬的手铐把他的手拷在椅柄上，他不知道这副手铐困过多少罪大恶极的人，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椅柄，带着手铐与金属椅子碰撞发出的尖锐声响回荡在昏暗审讯室里。
所有做过的事他都清清楚楚。
刀子没入皮肤，顺着细密的纹理划开一道口子，该有的罪恶感都有，甚至有点怜悯和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杀他的人真可恶。但是他已经下手了，那个可恶的人就是他自己，这不争的事实。
没有什么犯罪的快感。
唯一的解释大概真的就是他心理扭曲。
“唰”的一声。
审讯室唯一的灯亮了起来，对于适应了黑暗的眼来说有点刺目。
在昏暗的审讯室里，点上这么一盏凉而刺目，光线扩散又不强的灯。只不过是给受审的犯人一点心理压力而已，对于他来说，没用。而旁边是单向玻璃，既然灯都亮了，那么外面一定有很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在盯着他，其中也包括林婵。
这都是跟那些蓝色制服的人办案时走过无数遍的流程了，他一直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亲身体验，而这天也如预期到来。
铁门打开带出“呲啦”一声响，直直扎在耳膜，着实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走进来的事是林婵。
他一如往常嘚笑了笑，依旧慢慢的说话。
“很意外吧。是我。”
他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温柔，儒雅，甚至让人觉得温吞，可就是这样一副皮囊包着一颗烂的不成样的心。

林婵
办公桌上结案报道停在了最后一页，这起案子曾经是她多想破获的，那么多鲜血淋漓的生命一次又一次的以冰冷的尸体呈现在自己眼前，甚至半夜，自己都能听到那些无辜者的呐喊，指引，让她一步步的去寻找杀害他们的凶手。
可现在，她却连低头看最后几排字的勇气都没有，曾经自欺欺人的一切，都以近乎残忍的方式，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她所有的幻想。
“闻岂。”
合上报道，像是灵魂的指引，她走出了办公室，脚步停在了“拘留室”的门口，自己仿佛能看见他温和 儒雅的面容，然后变成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对，他就是一个刽子手，一个杀人犯，而自己一个警察，爱上了这个满手鲜血的杀人犯。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去的，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甚至看不见任何人，抬眼，依旧是那副儒雅的面孔，是自己从前，最喜欢的模样，可现在，他所有的外表，都变成了掩饰他内心的面具，甚至，包括自己。
“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吧，值得吗？”
没有问为什么，她坐在审讯桌前，看着这个，到现在，自己都摸不透的人，连声音，都比往日冷静，甚至，足够漠然。

闻岂
叩着椅柄的手蓦然停下，整个审讯室陷入沉寂，他没有回答，微微颔首不再看林婵，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金边眼镜在某一刻反光映亮他本该恨厉的眸子。
杀人凶手就不该有这样干净脸。
半响。
“值得。”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有一点奇怪，他应该在林婵尾音下落的那一刻便毫不犹豫并异常肯定的告诉她这个准备了数十年的答案。但是他犹豫了，甚至某一瞬间认为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值得。
抬头用那双毫无情愫的眼睛盯着林婵，就是这双眼，让他看透所有人背后的险恶，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便知内心所想，然后便想剖开肋骨，去看看里面的个鲜血淋漓的失去保护的心脏是否也是诚实的。
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不是每个故事都有happy ending，或许在开头的某个细节早就决定了故事将以悲剧收尾。”
他想伸手去扶有些下坠的眼镜，但是被铐起来的双手不允许他完成这个动作，数起凶杀案让他成为了重点戒备对象。
那就这样吧，他想。偏了偏头，继续道：“我的那个决定悲剧的细节大概就是认识你了。”虽然对于警局来说并不完全算是一场悲剧，因为那个该下地狱的人已经被逮捕。

闻岂
在光线模糊的审讯室里只有打在他前面的那束光是清晰的。
林婵的指尖扫过眉眼，带来一阵酥麻。
摘了吧，心底有个声音说。把那个险恶的、肮脏的、暴戾的、陈冗在干净面皮下的自己暴露在她眼前。断了她所有念想。
“但我承认了所有罪行，我确实是魔鬼。”他低低的笑了笑一声，不知是嘲笑林婵的泪水还是自己聊胜于无的那一点点坦荡。
“大多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都是孤身一人的，因为没有了情感牵挂才能够肆无忌惮。”他缓缓说道。
这是人人皆知的一个定理。
“我也是，所以我也不畏惧死。”
他知道，明天的审判，会是死刑。看着林婵的眼泪，冷寂多年的心终于在将死之际流过一丝热血。
“魔鬼要回到地狱了，不会在为祸人间了。你该笑啊。”
他从不否认自己就是一个魔鬼，而魔鬼要回到地狱了，人间将开始盛大的狂欢，多好的一件事。但是奋不顾身爱上魔鬼的人呢？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冷静的不像一个将要去死的人，大概是学心理的人都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吧。

林婵
指尖一寸寸的抚摸着闻岂的面容，目光停在他的眉眼上，温润，平和。
她伸手抱住了面前人的脖颈，弯腰贴近闻岂的耳畔。
“直到这一刻，我听到了你亲口承认的罪行，你这个得而诛之的魔鬼，我的内心告诉我，她希望你活着。”
她缓缓的蹲下，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这个几天前还无比温馨的动作，此刻竟是无限悲凉。
“现在你的手可以掐住我的脖颈，这个魔鬼，返回地狱之前，还可以多杀一个人。”
她的目光注视着闻岂的眼睛，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裸露在人的面前，只需要他伸手。
她开口，哄他，引诱他，她知道自己疯了，违背了道德底线，丢弃了职业操守，她在诱导一个杀人犯杀人，这个人，还是她自己。
“闻岂，杀了我。”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眼睛滑落在他的膝盖上，在黑色的布料上，消失殆尽，只留下一片水渍。

闻岂
林婵的指尖描过他的五官，他知道，他们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都是因为他。
“杀了你？”
看着林婵将足以致命的弱处暴露在他的手前，一个即便被手铐拷着也是轻而易举便能触到的地方。用颤抖的语气来要求自己杀了她。
他伸手抚上她的脖颈，手掌内侧的茧子摩擦过细腻的皮肤，五指猛地扣住纤细的颈，却没有收紧。
他感觉到泪水透过布料浸到皮肤，还是温热的，甚至与血浸到皮肤的温度与感觉都是一样的，然后在听见林婵一边又一遍的说“杀了我”时，泪水变得像炽热的岩浆，侵蚀他的皮肤。
“我怎么舍得杀你。”
他放开手，瞬间放松了身体瘫在椅背上。他清楚的听见在他的手抬起的一瞬，审讯室的们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身无长物孤身一人，甚至死都没人收尸。但是林婵有父母，有朋友，他跟林婵不一样，林婵不能死。
“回去吧，回到你同事的身边。”
不要在靠在魔鬼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