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迷途
江淼趁着老师都不在空隙，戴上耳机悄悄听起歌来，面前摆着物理作业，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微风轻抚着少年的脸颊，玻璃窗上映出门口的倒影。
正当他沉浸在窗外美景和音乐中时，他耳朵上的耳机突然被人一把扯掉。
江淼吓了一跳，他的同桌看到苟主任时也吓了一跳。
江淼和苟主任对视，下一秒他就被拉到教室外面去了。
周围同学窃窃私语。
“江哥被老苟抓住了?”
“班霸也干不过老苟。”
刘歆婷听着周围人讨论她的同桌江淼，也没有附和。
她发呆似的看着教室后门口，突然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并没什么可说的。
江淼被苟主任一路领到办公室然后被训话。
“你一天到晚就在这混日子呢？这两天又干啥了？”苟主任瞪着江淼。
江淼把双手背后，说道，“我没干什么啊，就听听歌。”
“你最好别让我再逮到，先给我写个一千字检讨。你的东西我就没收了。”苟主任把耳机和mp3往桌上一搁，“下周我再跟你家长好好谈谈。”
江淼刚出办公室就注意到远处两个女生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烦，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了。
他拐弯后远远地看到迎面走来的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
江淼看着这女生好像是小学的同学，毕竟样貌变了好多。
他现在有点烦躁，不想主动搭理，对方要是打招呼他就回应一下。
不过俩人似乎想到一块了，尴尬地对视几秒钟，就匆匆移开了目光。俩人径直走过，都装作没看到对方的样子。 俩两人人擦肩走过之后，杨欣回头看了一眼男孩。
男孩孤单的背影显得格外倔强。
等到第二节课铃响江淼才回到教室，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等陆远发落。
陆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并让他进来坐下听课。
陆远在黑板上写题目的时候刘歆婷转头看了一眼江淼。
江淼虽然看着黑板，但却透露着漫不经心。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单手支着头，样子很懒散。
“江淼。”刘歆婷小声地开口，正要说什么时陆远突然转过身。
直到陆远把这道题讲完后，刘歆婷看到江淼还是没什么反应，连姿势都没变过。
刘歆婷用余光看着江淼的侧脸，出神地想着。
江淼这种始终游离在学校的状态让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对。
对于江淼来说，他所承担的痛苦，就是看不到的未来，回不到的过去。虽触手可及却遥遥无期。

2缭乱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后，就放学了。
江淼坐教室的桌子上，看着值日生边打扫卫生边聊天。
聊天内容也无非就年级里老师学生的八卦以及抱怨一下作业。
江淼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几个值日生收拾完一走，教室立马安静下来。
任尚最后留下来拖地，他看着坐在桌上发呆的江淼，“江哥。”
江淼回过神来，跳下桌子，提了提书包。
“想什么呢？有心事？”任尚关切地问。
江淼看着他，神色复杂。
任尚被他那双复杂的眸子看得发毛，于是低头去拖地。
“我走了，你回家注意安全。”江淼突然说了一句。
任尚把墙角的碎屑拖到边上，“你今天不回家？”他等了一会并没有人回答，他抬头才发现江淼已经离开了。
“怎么了这是？”任尚收拾卫生工具嘀咕了一句，“是不是又被老苟骂了?”
放学后走廊格外安静，最后一个值日生把卫生做完关了灯，走廊只剩下一片黑暗。
杨欣坐在寝室的桌上写作业，感觉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她起初觉着没什么，直到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于是她不得不穿上鞋，换上外套，趁着学校还没关门出去买点吃的。
她穿过半条走廊走到二楼，这是最近的路。
她顺着楼梯看到一个男生坐在楼梯上抽烟。
她本想着原路返回，但感觉时间可能来不及。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江淼坐在最中间那层台阶上，指间夹着烟，抽的时候，烟尾处那点火光瞬间陡然亮起来，在黑灯瞎火中一晃一晃。 他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烟。
走廊感应灯亮着，从那边传过来的极其微弱的灯光，一个影子在楼梯上晃了晃。
随后江淼动作娴熟地将剩下半截烟摁灭，转头看到站在离他不到五个台阶上的杨欣。
两人四目对视，场面一度尴尬，空气仿佛凝固。
十几秒钟后，杨欣听见江淼低声说了*。
她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就听到江淼又补了句你是不是有病，听起来很不友好。
她突然很生气，说道，“我没病。倒是你，大晚上不回家坐在这抽什么风。”
江淼手里还掐着半截烟，他转过头去并没说什么。
被晾在一边的杨欣站在台阶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经过这么一闹，她好像也饱了，所以她打算回去。
她一边上楼，一边又用江淼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你这个人真是讨厌。”
江淼坐在台阶上愣了愣，随即松开手上的半截烟又点了一根。
等到杨欣走到楼梯口，江淼才说话。
杨欣听后转身看着江淼有些落寞的背影，以及在他指点上的火星。
江淼说，他是挺讨厌的。
大概是因为刚抽完烟，江淼的声音有点沙哑，声音也低低沉沉的，连尾音都有点下坠。
杨欣的记忆里，江淼是个很活泼的人。小学时，作为她的同桌老是欺负她，所以免不了经常拌嘴，结果是惹得她生气了江淼才可怜兮兮地求原谅。小学同学六年，初中一年，那时的江淼并不打架，在一些男生中显得很乖的。杨欣当时初中因为转了校，并不清楚后来江淼发生了什么。
杨欣还是头一次见到江淼这样，又或者说，是这个样子的江淼。
杨欣闻到空气里尼古丁的味道，想起之前听说江淼与校霸对峙时，她还以为是重名，还很好奇开学时候那个招惹的校霸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现在这样？
整个人气场偏低，但看起来很强势，甚至带了些戾气。有点困倦的、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在杨欣思绪万千的时候江淼也没闲着，江淼脑子里一直反复着几句话。
“我讨厌你。”
“江淼，你把他害成这样，你怎么还有脸坐在这？”
“你要是觉得行，以后就自己收拾，我可以不再管你。”
江淼低着头，把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啪嗒”一声摁下去，那团小火焰便?隼础Ⅻbr> 他再松开，大拇指按着的那块地方逐渐发烫，从指尖一点点往上烧。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欣突然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这动作一把夺过打火机。
江淼被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她，“你干嘛？”
“我看你要自残。”杨欣握住了手中的打火机。
江淼继续看着她，杨欣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打火机。
看到杨欣这个样子，江淼觉得有点可笑，但他脸上没有笑容，“我没那么傻。“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十几分钟了，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可是心情却没有丝毫减缓半分。
杨欣坐在他旁边的台阶，问了一句，“你心情不好吧？”
江淼接着抽烟，没有支声。
杨欣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她几次碰到江淼时，江淼都叼着棒棒糖。
杨欣无意间打了个喷嚏。
她身上穿得单薄，能感受到一股凉意透过衣服布料从后背钻进来。
杨欣突然起身上楼。
江淼抬眼看着她离开，叹了口气。
过了几分钟，走廊的灯又亮了。
江淼回头看见杨欣提了个纸袋回来了。
“你打算在这磕瓜子吗？”江淼只想一个人待会。
杨欣走下来把纸袋放在江淼的膝盖上，“老抽烟不好，吃糖。”

3意外
江淼看着杨欣，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打开纸袋，里面都是精致的糖果，琳琅满目，什么口味都有。
他拿了一个蓝色包装的糖果放入嘴里。
是蓝莓味。
嘴里的烟草味冲淡了许多，江淼突然想起来，把纸袋还给杨欣，并说，“谢谢。”
“我可是看在我们六年同学，三年同桌的份上。”杨欣接过。
杨欣回来的时候应声亮起的感应灯又灭了。
走廊周围变得黑暗，围栏外边的路灯还亮着。
就在杨欣以为他们还要继续保持沉默的时候江淼突然开口。
“你转走之后，我跟姜磊他们玩到一块了。”
杨欣心里一沉，虽然与转学前的初中同学接触不多但姜磊是什么人她是很清楚的。
姜磊不学习出了名，放眼整个四中，只有他不写作业上课睡觉。老师怎么请家长也说不动。
不过姜磊很喜欢玩游戏，而且也玩得不差，经常有一些男生邀请他一块打游戏。
姜磊性子直，因为被没收了手机还跟老师吵过架。
“初三模考的时候，小杨给我传了个纸条，被监考老师发现。我俩都记了零分。”说到这江淼停顿了很久。
杨欣在想这个小杨是谁，时间有些久，她也记得不清楚。
江淼并没有说下去了，鬼神使差地，几段话又开始在他耳边绕。
见江淼一直没说话，杨欣就自己脑补，她突然想到一种原因，于是大胆地问，“那他……是不是没上高中？”
江淼恩了一声，声音很低。
杨欣想到每个初中为了提高升学率，都会建议那些成绩差的学生报职高，不参加中考。
”可是…… “这也不能全部怪你。”杨欣安慰他。
“如果我那时候多帮一下他，给他多讲题。他或许……就不会这样了。”江淼叹了口气。
“所以上学期尹杰说的就是这件事？”杨欣突然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恩。他跟姜磊关系好，我害了杨樊，他自然看我不爽。”江淼又顿了顿说，“只是他后来做的太过分了。”
“也难怪。”杨欣点点头。
江淼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长时间，他劝杨欣赶紧回去睡觉，而自己却一动不动。
他合上了眼，脑海的画面汹涌袭来。
夜色暗沉，暴雨如注。
连绵的水珠顺着伞面的边沿滚落，狠狠砸碎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
雨水构筑的天地间，仿若只余下眼前这一人。
那人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原本随意攥着伞柄的修长五指逐渐用力到根根发白。
他沉默着，缓缓朝我迈了一步。
“江哥，我……不怪你。”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旁边的人猛地攥紧了拳，又走近了几步，朝我伸出了拳—— 近乎完全倾斜过来的伞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但他的拳头并没有砸在我的胸口上。
我怔愣着望向那人，看着对方原本浅色的衣衫被滂沱大雨在顷刻间打得湿透，转为暗沉湿冷的深色黏在身上。
“磊哥，不完全是江哥的错。”那人盛着一汪春水的眸子黯淡下来，微笑着轻声道，“江哥，我知道你很愧疚……但已经成定局的事情，你我又能做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觉得很不公，但谁让你我俩父母有别呢？……说实话江淼，我讨厌你，也羡慕你。”
我咬住下唇错开了视线，任难捱的沉默蔓延开来。
那人轻齿吐出几个字，“江哥，都忘了吧。”
他说完就和他旁边的人离开，仿佛就从此消失了一样。
江淼睁开眼睛越想越烦，急躁地扯开糖纸，将糖塞入口中。
他看到面前几个身影在夜中晃了晃，他定睛一看，确实是眼前站着好几个人。
黑夜中尹杰的声音格外嚣张，“江淼，我们在门口等你半天，原来你在这躲着呢。”
凭借月光，江淼看清了尹杰和他旁边的那些人，都是平时跟尹杰玩得好的，还有一两个染了头发的青年。
江淼走下台阶，忘了手里还拿着袋糖，与他们对峙着。
尹杰突然冲上来抡起拳，江淼伸出手挡住。
尹杰看着江淼手中的纸袋一把撕开，抡起另一只胳膊向江淼肚子砸去。
糖洒落了一地。
江淼的肚子有些吃痛，他很不舒服，也很烦躁。

4.生枝
哒、哒——
高跟鞋踏着地面的清脆声响逐渐接近。
玫红碎花裙张扬而艳丽，在清晨下好似盛开着一朵绮丽的花。
江淼看着她，说，“母亲。”
身着红裙的女子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淼，露出姣好的面容，周身散着经岁月沉淀下来的沉静与优雅。
她抿了抿唇好像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转头看着那尹杰的父母。
江淼面色不改地继续看着对面这些人，尹杰的腿有点发颤。
她冷淡地瞥了眼尹杰，对着站在桌子旁的那个中年男人开口，“上次我已经付给了他医药费，希望他能引以为戒。”
她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尹杰，“可他却变本加厉。校长，你说怎么办？”
那个中年男人眯起眼睛，从他桌子面前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
看到这状况尹杰的母亲急忙开口说，“校长，那个江淼是有前科的啊，尹杰也没有冤枉他！”
校长听到这话抬头看向江母，“这是什么意思？”
江母笑了笑说道，“只不过是孩子受人影响做出的荒唐事罢了，也比不上群殴这事恶劣。”
校长点点头，在一张纸上写了写，并对尹杰的父母说道，“尹杰晚上入校不说，还领着一帮子人在校内斗殴。这种校园暴力，要严肃处理。这样的学生，我们四中并不需要，传出去免得坏了四中的声誉。”
尹杰的父母明显愣了愣，没等他们开口。
江母就说道，“校长，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
校长点点头说，“之后还有事情我会打电话通知你。”
江淼目送着女人转身离开，他想起刚才女人与那人对待此事是相似的态度。
他并不想再次看到这种场面，于是他也跟了上去。
等到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校门口，江淼想才开口说道，“你怎么和他一样？”
“那是你的父亲。”女人并没有回头看江淼，打开车门，江淼并没有上车。
女人坐在驾驶座上，江淼透过车窗看着她。
她双眼注视着前方，缓缓才开口，“如果我不来，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诋毁你，这事只会越闹越大，覆水难收。而你也会被人戳脊梁骨指责。”
“难道我现在就没有被人指责吗？”江淼有些烦躁。
女人转头看着他，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江淼，我可以容许你不去市一中，也可以容忍你不学习，但你不要总是活在过去对那些事情念念不忘！”
江淼愣愣地看着后视镜女人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眼睛，觉得他自己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她说的对。
她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缓解，去适应，而自己却一直在回首过去。
不知不觉间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
江母看着江淼，叹了口气，说：“外面凉，你身上还有伤，先上车。”
江淼应了声就坐进了副驾驶座，这时他才注意到腰上和胳膊擦伤后灼热的感觉。
江淼坐上车后，很沉默。
他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思考，只想就这样发呆。
江母看到江淼这个样子，说道：“下周给你请假，你就好好休息。……你的事我就不告诉你父亲了……”
江淼也没怎么听进去多少，只感觉眼皮很沉重。
他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5节外
周一升旗时校长特意点名通报了尹杰，还有他被开除的事情，并且表示不允许这样事再发生。 全校的同学多少都很清楚怎么一回事。
高二的尹杰一直在学校挑事称霸，嚣张得不行，终于是被人收拾了。
任尚却越想越害怕。
他记得上周五他们的班霸好像没有回家，而且今天班霸还请假了。
任尚突然产生一种猜想，他顿时感觉自己脑子炸了。
江淼打架他也是见过的，但那可是晚上…… 旁边的男生注意到任尚的脸色，于是问他怎么了。 任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那个男生。
于是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校。
高一八班班霸江淼凭以已之力对抗校霸尹杰。
此时江淼正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天花板。
他身上的伤已经擦过碘伏消毒，只是不能用劲，因为伤的都是重要部位。
尹杰那群人下手狠毒，招招都往重要部位上下手，如果没出点意外的话，他可能就真残疾了。
江淼这才发现在生死之间，其他事都是泡影。
想到这里江淼合上了眼睛。
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还是因为这样会让自己心里好受？
江淼手里拿着手机, 他想了想打开短信在聊天框里打字：明天下午有空吗？
他打着打着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最后对着“姜磊”两个字发呆。
其实有一点那人说得对，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事情已经发生，由他而起，说什么也没用。
事情发生后，谁也没联系。
他们那时候说过的话，他至今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还记得。
几天后江淼正躺着睡觉，虽然还不到九点。
他翻了个身，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动着，来电图标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江淼把埋在被子里的头伸出来，伸出手看都没看就把电话接上了。
江淼还处于睡梦状态，也正迷糊着没说话。
“江淼。”
对方熟悉的声音使躺在床上的江淼立马清醒了几分。
“……姜磊？”
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江淼的语气，于是接着说道，“晚上没事吧？我现在和小杨在一块。”
江淼听到后面愣了愣，抓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回来了？”
对方并没有急着回答，迫有卖关子的意味。
“你们在哪？”江淼突然开口。
对方似乎也料到江淼会这么问，很流利地说出一串地址。
江淼也没有要求对方重复，因为不需要，而且这地址他很熟。
准确地说是“他们。”
说完地址后对方跟他似乎也没什么话再说，随即就挂了电话。
等到江淼穿上衣服站在门口才反应过来。
他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
去面对现在的姜磊和“他”。
“他”还现在过得好吗？
临近傍晚，天色有些黑。
周边的街道上亮着灯，路上还有许多行人。
江淼付了钱下车后，看着市一中的门口的立碑，摁住即将漫上来的情绪。
他穿过马路走进热闹的街道。
江淼远远地就看到了常记烧烤那块亮着小灯的牌子，注意到牌子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磊正在低头玩游戏，直到江淼站到他跟前他才注意到。

6.往事
“啊来了?”姜磊抬头看着江淼，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
江淼点点头，坐了下来。
江淼环顾四周，没看到别人，问道，“小杨呢？”
姜磊抬眼看他，“去买酒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江淼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俩人都沉默着，姜磊游戏打着打着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四中？”
“啊是的。”
“那个尹杰是不是老给你挑事？我听着他还退学了。”姜磊说这话没有抬头，“那就是个小王巴羔子。”
“以为自己结识几个校外的混混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年前被我收拾了一顿。”姜磊说到这突然叹息一声，“交友不慎啊。”
江淼说道，“他退学的事我也清楚，其中也有我的事。”
姜磊抬头看他，“你也退学了？”
江淼摇摇头，“我没有，只是跟他干了一架。”
姜磊又低下头去啧了几声，“我猜他下手挺狠。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都是些皮外伤。”江淼答道，又四周环顾了一圈。
“虽然你跟我之前有点疙瘩，但我今天也得给你道个歉。”姜磊说着说突然放下手机。“尹杰那事我对不住你。”
江淼有点懵，“什么？”
“我后来发现尹杰在我背后搞小动作，就在年前把他收拾了一顿，而且告诉他少跟你纠着以前的事不放……”姜磊看着江淼。
“磊哥。”有人打断了姜磊的话。
姜磊突然笑咪咪地看着江淼身后，江淼转头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江淼看到人，推开椅子，站起来看着他，神色凝重。
杨樊提着几袋子酒看着江淼笑笑说，“……江哥。”
姜磊这时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上，并叼着说，“小杨把东西放下，估计菜一会就来了。江淼，坐。”
江淼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想过无数次的开场，如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江淼愣神的时候，杨樊已经快速地点上烟了。
江淼看到这场景突然很难受。
杨樊以前是不抽烟的。
他悄悄打量杨樊。杨樊跟以前变化不大，高了些，穿衣风格也偏成熟，比起同龄人，没那么学生气。
杨樊看着江淼小心翼翼的样子，沉着声音开口，“你还是那样，江哥。我临走前就说过，不是你的错。现在我还想纠正一句，我不埋怨你。这些想当面亲口跟你说。”
“我挺好的，江哥。我当时觉得不甘心但也挺迷茫的，我也怪过你。……后来我有机会接触高中课程才发现，就算我真考上了也不一定会坚持下去。”杨帆看着江淼说道，一汪春水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柔和，“我基础差就算是拼死上个高中也就混个毕业证了。那时候只是早点做出选择。”
江淼没说话，他认为杨樊是为了减轻他的负罪感才这么说的。
“江哥，我太了解我自己了。”杨帆摇摇头，他还想说什么被姜磊打断了。 “还吃不吃了?”姜磊放下手机，手机显示着主屏幕。
于是三人结束了话题。
姜磊咬掉手上那串最后一块羊肉，突然开口，“我之前还以为你去一中了。” 江淼正低着头，听到这话抬起头应了声，“一中熟人太多不想去。”
“江哥。”一旁沉默的杨帆开口说，“你不用这样。”
“江淼啊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姜磊放下那串铁签又往盘子里拿了一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突然被告知姜磊已经知道了很多，江淼也难得沉默了。
于是三人往杯子里倒酒，一人接一杯比谁都喝得凶。
江淼看着面前街道上的车流，车灯灯光刺透这片夜色，照得眼睛发疼。
他一人穿梭在路上，周围只亮起几盏微弱的光芒。
脑海里声音不断在他耳边绕。
“江淼，我不怪你，忘了过去的事吧，也不要自责，去开始新的生活。”
“江淼。哥以前确实挺喜欢跟你打游戏的。但是你既然上了高中，就该好好学习。”
路边两排街灯一直延到天边, 就像点点星光，撒碎了、融在这片夜色里。
江淼走在街上，突然大喊了一声，他一连叫了好几声。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复杂的情绪，和周遭那些杂音混在一起。
傍晚江淼回到家里时都感觉浑浑噩噩。
他和他们聊了很多，也解开了许多误会，只是他们都再也不是从前的少年。
那段时光再也回不去。
已经是晚上一点了，江淼依旧思绪难安。
许多事情一股劲涌上他的脑海，过往、现在、未来。
“这也不能全怪你。”
“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我也可以不再管束你。”
“我可以容忍你不去市一中，不学习……但你不要对过去念念不忘。”
这些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
江淼到最终难以入睡，他起身拉开窗帘，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夜晚。
他看着漆黑的天空，意识渐渐被醉意浸没，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脑海里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声音有些遥远，却那么清晰。
“人生的路都是你自己的，对与错都要自己担着。”

7.起承
江淼醒来后发现是七点多，又在被窝里来回翻了几次身就起床了。
他洗漱完拉开书包拉链，随便拿了一本数学册子。
江淼翻开习题册，发现自己不仅一道题都不会，而且自己抄的步骤也没看懂。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穿上衣服打算去书店溜一圈。
八点时书店还没开门，江淼就在周边的早餐铺吃了点，等到八点半江淼才进去。
江淼在书架周围寻找教辅。 因为时间很早，在加上早上没什么人，书店显得很空荡。
他随手拿了一本红皮封面的数学教辅书看了起来。
因为先前都是学校统一订练习册，再加上江淼认为自己买了也不会做，就没什么买教辅的经验。
江淼看了片刻感觉自己就跟没学过数学一样，虽然他的作业没怎么好好写过，但他好歹听了课，怎么这些东西陌生感这么强？
正当他郁闷之际，他才发现教辅书籍附近有个人。
那人留给江淼一个黑色的背影。
她身上穿了件黑色外套，样式宽松，帽子也松松垮垮的, 头顶还戴了一个帽子，微卷的散发肆意地披在肩上。
侧过身还能看到她戴着口罩，基本把整张脸挡得差不多。
江淼埋过头看书，心里想道，“这大清早的还有人来书店？那这人得多爱学习。”
他本想翻开书再看看，但怎么也看不下去。
他左顾右盼，那人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看不见脸，但是女孩身形高挑，遮成这样反而更引人注意。
那黑色背影就在那个书架上来回扫视，最后挑了角落里的一本书。
江淼偷偷瞄了眼，心里感叹别人来得晚也比他选好书了，而他面对着茫茫书海却不知如何选择。
他看见那人低头看手机，手里拿着书似乎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于是他开口，“那个……朋友？”
可对方似乎跟没听到似的，指尖戳了戳屏幕。
江淼放下教辅走到她跟前重复道，“这位朋友？”
那人抬眼看着他，眼中带着疑惑。
江淼清咳两声，实在不太好意思开口。
“有事吗？”对方关掉手机，拉下口罩淡淡地问。
江淼看着眼前女孩的面容，想了一会说道，“…呃…就……想请你帮我选个教辅。”
女孩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扫了一眼周围的教辅，开口说道，“这些教辅都差不多。”
“那到底差多少？”江淼很疑惑。
“差别在于你写不写。”对方精辟又犀利的话突然让江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女孩看到他这个样子，又随口补了句，“随便挑一本就行。”
女孩在书架间溜达了会，偏头看向教辅区，发现男孩还在钻研，但神色痛苦。
女孩看着男孩的背影就想不明白选个教辅有什么难的，于是她走到男生旁边。 “高几？什么科？”她问。
江淼叹了口气回答道。
随后他看着女孩在书架周围转了一圈后手上多了几本书。
“一本主讲基础，页面分为两部分，一半内容一半例题。另一本分为基础，提高和拓展的习题册。”
女孩把手里的书递给他。
“谢谢。” 江淼接过书。
等到他跟女孩一前一后付了款后，江淼站在门口才突然想起什么，又往回家的相反方向走去。
他来到超市，买了一袋糖。

8.转合
江淼不在的两周，学校里已经炸开了锅。
江淼在校内打架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最后甚至还出现了目击证人，换做别人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是跟江淼打架的是是前校霸尹杰，于是这事也就传的越来越离奇。
比如什么同时干倒两个人，一拳打得那人站不起来，心狠手辣揍人不眨眼的魔头……
而此刻的江淼还不知道这些，他正卧在床上玩手机。
江淼感觉眼睛有点酸了，就放下手机打算睡会，他看到书桌上教辅书突然想起那个女孩说的话。
真香。
突然他的手机屏幕一亮，江淼拿起来一看，是一直就躺在好友列表里……谁？
他又仔细看了看名字，品味了一下。
“七海？”
来人的消息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江淼不记得他是谁，更何况没备注。
-你是？
发出过了几秒后对方回了一堆句号，然后也没再回复，江淼觉得这人应该很无语，毕竟忘名字也是件尴尬的事情
两分钟后，对方回了一句。
-我是杨欣。
-你记性何止是差，简直退化为零。
江淼小声地说了句“靠”，笑着回复。
-等你们把这周末的作业写完我就回去了。
-哟，你还很得瑟啊。
-可不，苦逼的孩子作业还没写完吧。
-哎……作业是真的多。
之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对了，我生日是这个月的。你来不来？
江淼看着这段话想起自己从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活动了，于是他敲下几个字。
-几号的？ -11号。
江淼正在想十一号是星期几的时候杨欣又发过来一条。
-就一些以前的同学，你也差不多都认识。
江淼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这个周末很快就过去了。
江淼特意避开周一，周二才回学校。
他今天在校服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风衣，在加上前不久的名声，在学校里格外惹眼。
江淼一路走来就觉得周围人的眼神不太对劲，虽然他也没看出什么。
他走到班门口附近还能听到班级里的吵闹声，等到他一进门，班里顿时安静下来。
几十双眼睛纷纷看着他。
气氛有点奇怪， 还很微妙。
江淼有点懵，内心一万条弹幕弹出。
这什么情况？
我犯啥事了？
我不就是打了个架？
也就两周没来学校？
……
在江淼脑海闪过万次弹幕后，任尚站了出来。
“江哥，以后你就是罩着我们高一八班的人了。”任尚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让江淼更加茫然。
“你过来。”江淼站在门口朝任尚招了招手。
任尚一个小跑，蹦到江淼旁边，“什么事江哥？”
江淼转身一把拦过任尚的肩把他往门外带。
班里的人看着江淼把任尚带出门外，小声地议论。 “任尚会不会被揍？”
“不会吧……江哥没那么暴躁吧……”
“说不准。毕竟是能跟尹杰扛上的人。”
高一八班门外。
江淼出了门口就松开任尚，转身看他，“刚才怎么回事？”
“江哥，你是我们班的班霸……”任尚说着，眼中充满着崇敬。
周围路过的学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江淼和任尚，不过也没敢盯多久。
“长话短说。”江淼往那几个人盯着他们看的人脸上扫了一眼。
“江哥，现在你不光是八班的班霸而且还是四中校霸了。”
江淼听到这话竟然愣了一下。
两周前江淼和尹杰的事情在年级里闹得人尽皆知，流言四起。
其他人也是早就听说尹杰爱惹事，跟江淼基本上也都是些小矛盾。
所以没发生在身边的，还能当成传说茶余饭后谈论谈论，感叹几声“牛逼”。
但现在江淼整了这样一出，惹得还是一个全校公认的蛮横校霸。
而且事后江淼不仅没事，校霸还被退学了。
任尚看着江淼，始终没敢对上眼神，江淼没说话他也不敢说什么。
直到上课铃响后，他才像是找到了借口，“江哥上课了回班吧。”

10.梦醒
江淼目光扫过那串数字，没什么印象，正打算把手机往边上扔。
手机又震动两下，紧接着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接电话，我是你爸。
江淼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边拨电话边拉开包厢门走出去。
他往前走了一段，听电话那头几声“嘟”。
他停下脚步，身子靠在墙上，低头盯着地面上铺的砖红色地毯。
电话很快通了。
“怎么不接我电话？”声音那头带着怒气。
江淼把手机换到左耳接听，“陌生号码不想接。”
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是不是又因为犯事惹你妈生气了？”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吗？”江淼说出口才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很冷漠。
“你……现在在四中上学？”
江淼恩了一声，手不自觉地去摸口袋，口袋里空空的，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
“你要是不想去市一中，在四中也可以……”那边继续说着，不过江淼也没听进去多少。
四中虽然录取分低些，但升学率相比市一中也不差。
地处郊区，是讨个安静祥和、空气质量佳的学习氛围，不过虽然处于郊区但依旧车水马龙，周围商铺饭馆开得风生水起。
而且它整个校园建设得相当不错，这两年陆陆续续还在建新教学楼。
“爸。”江淼开口后觉得这个称呼叫得他很不习惯。
对方似乎也很意外，应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您上次就告诉过我，自己的人生要自己负责，路也是自己选的，对与错都要自己担着。”
江淼顿了顿说道，“那时候我总是纠缠过去，以为那样做就是最好的结果。”
江父在电话那头静静的听儿子说着，没有打断。
江淼接着说，眸子里闪着暗光，“一周前杨樊和姜磊约我出来，他说他现在一点都不恨我，也不埋怨我。如果他上了高中，最后还是会混过去。”
“你能想通就好。”江父感到欣慰，“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再没管过你，这么多年你也成长了不少。”
江父虽然从那以后没有管过江淼，但分明用了一种最好的办法帮助他。
摔到了就要靠自己爬起来。
“儿子，记住一句话。不要一直回首过去，去后悔，即使现在深陷囵圄。只要使点劲，不行就再用点力，走出去，想要的生活、答案……都会有的。”
江父说完没等江淼说话就突然说道，“嗨呀，光顾着给你打电话还没给你妈打电话。”
“那……？再打过去？”
“把你这挂了我就打。这不工作得空了，我才能打电话。”江淼这才注意到江父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
“儿子，有时间多多读书，少玩点游戏。”江父嘱咐了一句就挂断了。
江淼应了一声对面没回应，拿开手机一看才知道电话早就挂断了。
江淼望着屏幕上一串陌生号码，突然笑了。
“一个人杵那傻笑啥呢？” 杨欣出来上完厕所就看到不远处的拐角江淼正靠着墙对空气微笑着。
“结束了吗？”江淼问她，嘴角还挂着笑。
“差不多了吧，我出去的时候还有两三首歌了。“杨欣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
等他俩回去的时候众人正抱在一起吼着难忘今宵。
桌上的乱得一批，瓜子皮堆成几堆，啤酒瓶，饮料也倒在地上。
一帮人走出歌厅，就三三两两的分开了。
江淼边走边抖了抖衣服上的瓜子皮，看着杨欣从门口出来。
“生日快乐，同桌。”江淼微笑着对杨欣说道。
杨欣正在拉衣服拉链，听到江淼的话也抬头对他说，“谢谢同桌。”
江淼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几捋，嘴角还挂着笑，眼里还映着歌厅门口的彩灯。
很普通的画面，杨欣却觉得，嚣张肆意的男孩子，敛下所有锋芒，温柔起来真是暖得一塌糊涂。
杨欣看到这样的江淼突然感觉移不开眼。
她见过年少的他，调皮的他，青涩的他还有带着恹气的他。
但此时眼前这样微笑着的少年，才是他最好的样子。
即时身于周围一片黑暗中，也在熠熠发光。

自由早晚乱余生，少年终究被荒芜。

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