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上罢药时，底下查得了消息。无暇憩息，摒退司药，令带上其人。果不其然，又是那一处生的事。鼻翼翕合，溢一声轻嗤。眼尾曼挑，掌抚顺罗衫，覆过臂上一缕沁血的绸。
“昨夜是你当值？”
抬眸瞥过，似与人闲话，“赢了几吊钱？说来听听，看足不足偿你的命。”

【面色灰败，全身的气力被抽干了似的，被推搡入殿内，跪倒在那美妇人脚下。冬太冷，蜷缩成一团，只会一味磕头。】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眼珠混浊，喉咙沙哑，已知命不保，只道法不责众，因而口无遮拦起。】只是，昨日赌钱的，并非只有奴才一个啊。

“前几日发落夜赌之人时，你们一个个都是亲眼看着的，知法犯法，更是可恶！”
观其叩首讨饶之态，全不复从前阳奉阴违之状，心火愈怒，直欲诛之后快。闻声眉兀，眼梢一挑，泠声质询。
“还有谁？若敢包庇偏袒，可仔细你的脑袋。

【心口一闷，见美妇人眉若锋，舌若剑，愈发绝望，在地上蜷成一团，浑身颤抖，恨不得能有遁地术，就此消失才好。声颤巍巍的，不敢直视。】
娘娘，【事至此，只得细细全招 。】您知宫里的日子闷，哪个宫都有以夜赌解闷的事，【夜赌人之多，是这些日夜笙歌，锦衣玉食的娘娘们不知道的。】自从蓬莱殿下病了，管得松，人就更多了 。您要奴才说，奴才可说不完。【讫，哀哀仰视她，又垂下颈，一脸颓丧。】

夜赌之势由来已久，从前只以为是以寻乐解闷之事，未加严束，而今愈演愈烈，酿成走水之祸，此是一件；早前清点罢库中一应物什，所失无数，此又乃一件；其中还有多门道，不敢深思。恐之早如跗骨之痈疽，非剔骨之痛不可去之。
“从前只以为你们是闲来消磨时日，才未加严束，不想如今愈发没了分寸，连分内之事也有失。若今日伤了圣驾，朱镜上下都要与你一同陪葬！”
存了心要肃清此风，沉下气，打定心思，只从朱镜一处发落起，再论他处。
“旁的殿如何暂且不论，你且只说朱镜一处。”

【抖若筛糠，原是跪着，如今全身的力卸下，半靠力在小腿上，垂死态。诚然，若伤了圣人，我是活不到今日的，便不挣扎。】
回娘娘，那日夜赌的人，有……【一众八人，报了名讳与当值处。转念一想，我既已无好活，他们又凭什么赖在世上。尤是赢了我最多银子的老何，若不是他非抓我不放，我也不至于识了差事，以至于丢命。面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语速变快。】这其中又有 ……几人常输钱，盗卖财宝。那日不在的，又有……也是爱玩的。
【说得急了被唾沫呛住才罢。】

闻其所言，阿矜一一提笔录下，朱笔圈得名姓，林林总总，细细算来，竟有近二十人，几乎无人不沾染。拾簿细看，眉拢如丘。章台有二，各处亦不少，犹数新晋的那一处为最。她爱纵着，宫人才愈猖狂，以至生了今日祸端。凝神一瞬，阖了簿子，交由来仪一一查点提人，复又问。
“夜赌之事，x才人可有沾染？”

【目光呆滞，既已言讫，便等他发落，左右我一条贱命，自生时何潦倒，颠簸半年，苦役半生，也是近年来，才过几天好日子，可我命格苦，不该受福。垂着颈，面无生态。岂料她又问，更涉及贵主，圣人新宠，猛一抬目，座上人面目森严，身边又有人执笔，无端端地，在我眼底，化成地府判命官，又一晃神，揉揉眼，才又回人界。鱼死前还一跃，复才报人名，已用尽所有胆量，如今却不欲再垂死挣扎 。及她一提才人，脑子难免活络，理出其中的利害。暗一嗤，既要死，又何必给杀我的人做令牌。一拜 。】
主子们的事，奴才们哪知晓？

查问至此，各处皆折损不少，已是一地鸡毛，再深究下去，失的终究是天家颜面，且个中到底如何，恐也是底下人说不分明的。指揉百会，忖度半晌，眉心稍展，阖目长喟一声，向力士道。
“先带下去罢。”
力士捆了人带下，眼睇殿西，复又吩咐成德，“将方才所录之人一一拿来，如有阻拦，叫她来见我。”

【竟未得死令，眼中是又惊又喜，而后，又全成俱意，杀人不给痛快，又何必？再次缩成鹌鹑，被人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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