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灯真暗，他们真的看得清这卷宗上的黑字吗？折袖烧了几盏，堆在案前。值夜的青袍见着，急匆匆要挪开，“你们刑部这么吝啬吗？”我拦住他，“王门下，您不知道，自从有人不小心烧了卷宗，刑部就不许看卷宗时多点灯了。”对方苦着脸解释，看了看我脸色，又伸手。拍开他手，“放心，我不会出问题的。”难得我公务通宵一回，自然不愿意被人打扰。他看我坚持，只能作罢。不知从哪搬了张高凳，离我一段坐着，于是笑着由他去。】
【回府的路上鸡鸣渐起，整理一番，直接去了姚府。】
：姚都事。
【秋晨多雾，这屋宅伴隐半显，多了缥缈之感。】

【见君如见镜。有那么一瞬，我看到逝去的时间有如实体，穿过我和姚荇之，裹挟带走意气风发的檀郎和玉郎，留下彷徨沉默的王门下和姚都事。】
【那一豆微火仿若带着灼人的热度，令我呼吸一窒。】
：荇之……
【这是个我十多年没叫过的称呼，却丝毫没有艰涩感。是啊，我们同窗数载，饮马渭水，游春辩论，喝最烈的酒，谈最美的人，张扬恣意，一时风头无两。】
：为何，是你？
【不忍开口，当繁华退去，后面的故事总是难以直视。】

【来时我设想各种状况，演设无数，有抚平一切的信心。但现在我有些后悔了，我不该是那个见他的人。易地而处，此等境遇，我无法忍受一丝一毫。】
【破案的欣喜被冲刷荡涤的一干二净，只有说不出的涩意，像是最酽的茶放了一夜，寒露带霜，冷苦到骨。闭了闭眼，无法回答。】
：你怎么不来找我呢，我真的把你当做兄弟，当初“有福同享”的盟誓，不是戏言。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有能力有才干，不逊于我。别说服紫，就是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若无意外，他的人生轨迹同我类似，然而……然而……文思如我，此时也只剩干瘪空洞的一二字。】
：你不是！
【反驳他，情绪激动起来】
：你不是，荇之，你是千里马，你该有大好的未来，名驹美人，声名财帛……
：为什么，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到后面，声音渐息，没了力量支撑一般。】

【我该诘问谁呢？他的轨迹一步步偏离，一步步堕入深渊，我这个一点作用都没有的“朋友”，又有什么资格诘问？任由他抓住，不反抗，没有力气了。这么多年，我和他都没有力气了。】
：是我口不择言……
【他有他的傲骨，易地处之，我也会做同样的抉择。一遍遍说服自己“罢了”，压下可笑的同情。物是人非，这中间横亘的是十几年恩和恨，早已酿成无法挽回的结局，又岂是一二句话能讲通。终于重整心情，正面对他。】
：我，明白了。
【话出口，又是光风霁月的王檀郎。】
【先前还准备用来铺垫的问题不需要用在他身上，直击重点。】
：采桑馆离你住的地方，就算是大雨，也用不到一个时辰。你去哪里了？

【他的态度已然表明，我也不欲去逼迫。真相或许会被一时掩埋，可只要挖掘，总会挖出来。】
【话毕，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之间的对话远比沉默的时间少，要知道以前，我们在一起基本就代表了吵闹，无论是新鲜的玩意儿，还是诗词歌赋，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说上一天说得口干舌燥都还不愿意停。】
：好。
【我张了张嘴，最终泄气，只落了一个音。】
【人的一生只能杀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他没有了回头路，我也不能半途而废。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可结果偏离至此，所有的话语都凝结成了一个词，世事无常。与他对视一眼，喟叹摇头。】
：告辞。
【从此山长水远，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