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鸟的眼光落在泥白杯腹中，就像日月落在大地上。
我还蜷在室里——倒不是怕，我总觉得此时出去是要被闹腾一番的，但心里的一些滋味，像梦境乍醒，那种热气腾腾的甜的具象极难捕捉，再清醒一些，就得藏起来了。
因此被骤然响起的推门声惊的哆嗦了一下，难得不自在地曲指蹭了蹭眉骨。
又笑。
“好像你问了两三次，我都没说，想说的时候才觉得有点晚了。”

“来。”
我将木盒放在桌案，两指相并，推开那木盒的盖，露出莹润的玉光。
“荥阳的时候，兄长托付给我的。你不曾说，我便一直留着——不过还好，不算太晚，拿去吧。”
送给年少里最倾慕的女郎，送给岁月里惊艳了时光的那抹月光。
我也只是这样望着他，然后第一次觉得，红色也是如此的衬他。衬得我的少年郎，如此的——
“好看。”
目中宠溺着笑。
“是不是有点紧张？”

无法言说这样一种复杂的情绪，它掺杂着喜悦，混合着欣慰，间或者一点忧虑。我甚至觉得有些说不来话，只好就这样望着他。
忽而便笑出了声，低低沉沉的，带着些哑意。
“好孩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我不知道，但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传承，我们守着这样的，幸福的规矩。
“因为要让你多点耐心。”
也或许是要多等一等，等一等我们这些舍不得的心。

唉，我也知道的，这疑问很没有道理。
旁人同我说，这便是祖宗传下的规矩，如若不遵守，将来就不能幸福美满了。大约思绪太过漫无边际，要想些什么将它拢住，规整起来，才能平复慌乱的心跳。
“那我确实快没有了。”
眉眼都是弯弯的。

“没有也不许去。给我乖乖坐好。”
沉声斥他，却掩不住的笑意。
“我陪着你……”
但我一时也找不到该说什么，想叮嘱的太多，又觉得啰嗦。想祝福的太多，又觉得任何话语都不足以说明我的心意。左思右想，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声。
“讲讲，怎么认识的小姑娘？”
怎么惹得少年心动。

“你怎么还问……”
撇开脸不看他，赌气倒不至于，顶多是三分不好意思。
——从前不想说，也是这个缘故。
其实我是不大执着于誓言和盟约的，言辞再丰美，也不如在风雪里拥抱怀揣。爱这种东西，要想延年益寿，总是在平淡中自绘峰回路转。
但此刻我憋得慌，不说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唉，她还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对新科举子半点也不崇慕。大概太特立独行了，不像金玉砌垒的长安里会生长的花朵。我是见过安西的月亮的，又高又远，轮廓清明，没有拖泥带水的光晕。那之后，再没有更合我心意的月亮了。”

听着少年的话，我在眼前勾画这一轮月亮。很皎洁很明亮，孤高的远在天边，但具体的美，只属于他一个人。而那一缕月，也只眷恋这一位少年郎。
于是，他和她，写作了他们。
“真好，很美。”
但这一瞬间，我觉得他就这样离我越来越远。我曾说，他们属于无边的苍穹，但当他真的振翅欲去时，我又竟然如此不舍。
目色温柔。
“那现在，独揽月明了，新科举子。”

“别这副表情啊，我还回来看您老人家的。”
桃花目含笑，眼尾抑不住欣悦的神色，微微的向上翘。
青庐却扇，星夜花烛。
或许是传说太过动人，所以彷徨都变得恭恭敬敬，湮灭无踪了。不谙风月的人们都是以怎样的姿态初拾风情，再鲜活余生？
我不知道啊。
脑海中只有悬丛山海间如芳洲的她。
红炉烹雨到沸时，用眼光碾碎身后所有星辰的她。
碎石崩云后在落花墟中等候的她。
是我的她。

“知道的。”
知道的。也不过是忍不住。
如同他忍不住的思念美丽的新娘。
弯目沉沉的笑。明日的红喜烛会换下今日的旧蜡，爆破出欢喜的声张。而嬉闹的宴会之前，我们都要在暗色的夜晚里，伴着月光，等待着明日的骄阳。
等待着他们迎来期盼许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