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廊下的小姑娘们笑闹说问梅阁里学问多，不仅是香诗艳词，还有些名士高才珍孤本。趁这一日轻风寂寥长夜冷，便来把学问访。
一丛花径如墨，抬头可见疏星洒落间高高遥遥挑着几盏灯笼，挂在翘角飞檐。青底靴踏乱石径，于半掩红门间入高楼。扶朱栏、踏木梯转步而上。问梅阁最高处，不过一间方寸之地，梨木架上书卷满，更见狭小。那昼间燃的香未尽，兀自缭绕。将窗槛开来迎朗月清风，悠悠一盏烛照书上小楷，心沉神凝。

没防备被一卷书砸了个满头，尚不及“嗳哟”一声，就看见书堆里钻出一只大虫，烘出满屋酒香。烛影月色不分明，细看来，衣衫不整，冠发斜乱——却不是大虫，是不知哪家闲鱼睡昏昏。
不假思索，一本正经：
“敲更防火烛，当然要敲。”
索性酒醺楼风壮人胆，迫来几步，把手中书一卷，在他头上连敲两下。挑剑眉灼星目，无所谓天高地厚：
“某偏要敲，你要如何？”

盘腿坐在书堆中，便是满室墨香，也没能养出个风光霁月的性子，吊儿郎当将酒壶一勾，也不在意宿醉未消，倾斜酒口又抿一口，许是倾倒得急，酒液还来不及下咽，便顺着下颌滑落浸湿衣襟。随意将衣襟一拨，单手撑膝作凶恶模样，瞪着疾步而来的人，打嗓子眼挤出恐吓的“嘶嘶”声。
还未“嘶”上两声，因着醉酒身子沉重，行动缓慢，猝不及防便被人砸上两下，下意识摸把额头，凶恶地脸凝滞一瞬，眼中划过迷茫神色。不过须臾便回过神来，想着输人不输阵，摸过身侧一本书刚欲砸回去，眼风掠过居高临下的人，恶狠狠砸地上，心口不一啐道：
“敲…敲就敲嘛，凶什么。”

俯下身来，将他手中酒瓶收去，抛开书卷对着瓶口一饮，抹去一串酒珠儿。抬目细瞧时，只于星夜烛影中隐约瞧得他一双朦胧醉眼。忍笑摩挲着方才砸过的乱毛发顶，又抓住他扔出书未来得及放下的手。
倾身俯得更低，另一手撑在书山上借力。檀香酒气混做一处，风一卷甚不清明，夜幕里鬼祟更嚣张。情昏昏色漾漾，心猿脱开枷，意马奔于野。温声细语还带委屈，打算盘暗怀鬼胎。
“分明是你先凶我的。”
卸了力席地而坐，仰脖将瓶中冷醪饮尽，冽然啧声还笑：
“酒喝多了伤身。帮你喝了，不用谢我。”

窗外明月漏进窗来，与灯火交织成雾蒙蒙的颜色，晃得眼前只剩银光流窜。眼前人肢体摆动间，便填些许或红或绿的色，半阖双眼才能瞧出个完整轮廓来。
蓦然手中酒壶被抢，乱挥舞两下手，也只勾住一不知名物什，细细软软状似丝绦。光影里人影靠得更近，陈年地状元红挟着几分檀香落在身侧，书山纸堆滋滋啦啦一阵响，衬得人委屈反问尤为扎耳，心道要不是饮酒过多，何止是凶，揍不哭你算我输。
如是幻想，嘴上却是另番光景，只将眉头狠狠一皱，理直气壮。
“嗳，大兄弟讲点儿理，你不吵我我作甚凶你？”
话罢，随手又在身边摸酒瓶，不想连摸三个皆是空，有些烦躁薅把头发。转过头来，便瞅着最后一口酒被人饮尽，神色瞬间悲怆。
“我的酒欸，一千珠的酒欸……”

未及坐稳，腰间系带一松——低头看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狗爪，搅乱春衫秋水。衣襟散开，露出白棉里衣，勾着酒香檀云，昏昏儿月色缠绵。
拂袖扫开手边书卷酒瓶，哗啦啦留开一方空地，坐得更不拘束。掷去手中瓶，只惹书卷堆中几声窸窣。抬手揉了一把他发顶乱发，将团团青丝揉得更乱：
“那让你吵回来够本了吧？”
双目含星隐笑，偏偏还不肯藏住眼底促狭。听说一瓶香醪千金滚滚，故意反问道：
“哦，那你要某怎么赔？”

盘坐到底比人矮一截，当对方爪子搭在脑门上之时，便觉得应挺起胸膛反抗，最好是将人按倒一顿揍，教人知晓男人的脑袋就如老虎的腚，皆是摸不得。
因此顿时热血上头，顶着乱糟糟地发，宛若吃了熊心豹子胆，举起大手啪叽拍在其袒露胸膛上，蹭开一侧衣襟，白花花的模样，硬邦邦的触感，都让胸中那点儿胆气熊熊燃烧，故而得意扬扬一扬下巴，颐指气使煞是骄傲。
“自是肉偿…啊呸，赔酒。”
语出便是一顿，心道赔酒，陪酒，赶忙再换一词。
“嗯，赔钱。”

这一只拍在心口的白嫩狗爪，一时间好似烙铁滚烫烧起山腾海沸。少年最是血气旺，哪禁得烈火足？热乎乎酒劲翻潮，再不顾其他，反手抓住他手腕，扑压间将人压倒身下。
“某穷得没钱，只有一身酒气，几两好肉。”
浑身如烧，俯首去啄他鬓角耳垂，附耳边低声细碎，犹带调笑：
“小哥哥要不要？”
此时一只手把他腕按住，另一只手也不得空闲，解丝绦褪青衫扒开中衣，往裤腿里不安分，端的是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