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弱国无外交”，但在内忧外患，面临“千年未有之变局“的晚清政坛，却有一位奇人站里出来，用他短暂却不平凡的人生谱写出“弱国外交”的不朽传奇，不仅从嚣张跋扈的俄国手里虎口拔牙收复伊犁，而且在风云变幻的国际形势下折冲樽俎，虽然在中法战争中留下遗憾，但已无愧于左宗棠对其的评价“博通经史，体用兼赅”。此人就是曾纪泽。
曾纪泽，字劼刚，号梦瞻，清代著名外交家，湖南湘乡县荷塘人（今属湖南娄底双峰县），晚清重臣曾国藩长子（实为次子，曾国藩长子曾纪第早夭）。中国近代史上第二位驻外公使，与郭嵩焘并称“郭曾”。（第一位就是郭嵩焘，我五年前曾写过一文《学问半通官半显之杂评郭嵩焘》，拙文见：https://tieba.baidu.com/p/2772712999?red_tag=1653401177）。

1937年，曾纪泽出生于湖南湘乡，四岁开蒙，从师于长沙冯树棠，后陆续从师于其叔父曾国荃，李笔峰，文希范等人，当然我们从《曾国藩家书》中不难看出曾国藩对曾纪泽孜孜不倦的言传身教。曾国藩并不赞成曾纪泽过早涉猎解除八股文，曾国藩在家书中对儿子敦敦教导：“若全力学八股试贴，则他项学业，必全荒废。”。也正是在父亲的指导下，曾纪泽遍读经史子集。直到曾纪泽面临湖南乡试，曾国藩才特地聘请名师教导儿子，其中包括曾国藩幕僚李元度。不过接下来的两次科举考试，曾纪泽不幸的是皆以失败告终。
两度落地，让曾纪泽绝了科举之念，曾国藩不仅没怪罪儿子，反而表示对儿子的支持，这对于这个身受科举恩惠的曾国藩来说，是很难能可贵的。绝意科举后的曾纪泽如鱼得水，潜身书海，从此涉猎日广，具文献记载：“（曾纪泽）究心经史，喜读《庄子》、《离骚》，所为诗文古辞，卓然成家，兼通小学，旁涉篆刻丹青，音律骑射，靡不通晓。”
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如火如荼的太平天国走到了山穷水尽，曾国藩终于腾出手来亲自教导儿子，曾纪泽从此进入湘军大营，随侍曾国藩左右。曾国藩的幕僚当时号称搜罗天下人才的神州第一幕府，曾纪泽年轻好学，不仅虚心向曾国藩幕僚如李善兰（中国近代著名的数学、天文学、力学和植物学家，创立了二次平方根的幂级数展开式，研究各种三角函数）、华蘅芳（中国清末数学家﹑科学家、翻译家和教育家）、徐寿（清末科学家，中国近代化学的启蒙者）等人求教，还与吴汝纶（晚清文学家、教育家）、黎庶昌（晚清时著名的外交家和散文家）、容宏（中国留学生之父，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外交家和社会活动家）互相深交切磋。曾纪泽还曾向容宏虚心学习过摄影之术，在于容宏等人的交往学习中大大激发了曾纪泽向西方学习的兴趣。

文章写得比较慢，明天晚上前写完。有捧场的，本人表示感谢

曾国藩在扑灭太平天国后被清廷倚为国家支柱，但在对捻军作战中，曾国藩作战受挫，奉旨重新回到两江总督的任上，曾国藩于是全力着手开展洋务运动，和弟子李鸿章开设江南制造局。如果说魏源和林则徐是开眼看世界的先驱，曾国藩可以算是开眼学世界的第一人，早在与太平天国的战争中，曾国藩就创办安庆内军械所，在华蘅芳、徐寿、吴嘉廉等科学家的努力下制造了我国第一艘蒸汽轮船，曾国藩大为满意，亲自以“黄鹄号”为其命名，曾国藩说：“洋人之智巧，我中国人亦能为之，彼不能傲我以其所不知矣。”正是在曾国藩的言传身教下，曾纪泽开始接触洋务，江南制造局，虽然历史上将其归功于曾国藩的弟子李鸿章，但实则是曾国藩亲手开创，江南制造局翻译馆也是由曾国藩开创，该翻译馆先后翻译了像《谈天》、《光学》、《三角数理》、《化学鉴原》、《汽机问答》、《西医略论》等无数西洋著作，这也给曾纪泽输送了新鲜的血液，尤其是当时随曾国藩视察江陵制造局的过程中认识了在以后曾纪泽外交生涯中的良师益友英国人马格里。
正是在与马格里的交往中，曾纪泽正式开始了他向西方学习的一生。曾纪泽不仅开始学习英语，还陆续在曾国藩的两江总督府置办了寒暑表，千里镜，天文灯，照相机，显微镜，八音匣，自鸣钟等夕阳器具，常常把玩，愧叹西人之智巧。
不久曾国藩因为天津教案身败名裂，在”内疚神明，外惭清议“之中逝世。曾纪泽运曾国藩棺椁回湖南，在守孝期间，曾纪泽开始正式研究英语，先后阅读了《英话正音》、《韦氏大字典》、《圣经》、《英语韵编》。

光绪三年，曾纪泽承袭曾国藩的毅勇侯侯爵，不仅更加刻苦钻研西方文化，还开始学习法语，虽然曾国藩的英语法语算不上高明，但也为他以后的外交生涯奠定了扎实基础。尤其是在之后的辗转西洋各国中英语水平有了极大提高，可以与外国人直接交谈，并能用英语发表演说。
1878年，曾纪泽出任驻英国、法国大使，抵达英法后，因为在这之前，中国近代外交先驱郭嵩焘给洋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以及其父曾国藩的余荫，英法队中国试着曾纪泽表示了热烈欢迎，当时社报上说：“今之代郭（指郭嵩焘），为曾通侯纪泽，其人为文正公子，以世臣膺重寄，殆以有其父风欤！”在任驻英法大使过程中，曾纪泽先后参观了伦敦教育。新闻、商业、工业等机构，还曾接见英国的禁烟会、禁卖黑奴工会，痛斥鸦片的罪恶，希望以民间舆论的力量，达到禁止鸦片对华输入的目的，正是曾纪泽的努力下，英国不仅曾对中国山西旱灾中予以赈恤，还在后来曾纪泽收复伊犁中有所帮助。此外曾纪泽还保护华侨，驳斥了福州教案英国人的无理索赔。

影月，好久不见

曾纪泽在英法目睹了欧洲工业文明之盛，又回顾国内的守旧势力之顽固愚蠢，感慨万千，他在给丁日昌（晚清洋务运动先驱之一）的信函中写到：“纪泽自履欧洲，目睹远人政教之有绪，富强之有本，艳羡之极，愤懑随之，然引商刻羽，杂以流徽，属而和着几人，只能向深山穷谷之中，一唱三叹焉！”的确，也难怪曾侯感叹于知己太少，当时的主流社会，虽然被西方列强的船坚炮利所震撼，但仍然自欺欺人不愿在天朝大国的梦中醒来，洋务运动步履维艰，曾纪泽对此大为不满，并对郭嵩焘这位走在中国最前列的外交先驱深表同情，就在不久之前，郭嵩焘被举国斥为汉奸，曾纪泽说：“吾华清流士大夫，高论唐虞商周糟粕之遗，而忽肘腋腹心之患，究其弊不独无益，实足贻误事机，挫壮健之躯，以成羸尫之症；此其咎不独在读书酸子，亦当事者惮于缔构，怯于肩任，有以酿之。”
曾纪泽的一生，如果说只提一件事，那肯定就是孤身入俄收复伊犁从嚣张不可一世的俄国的虎口之中拔回已被其吃进嘴里的两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光绪七年七月二十五，即公元1882年8月19日，曾纪泽作为二等外交使臣，让俄人修改了此前与清朝签定的丧权辱国条约《里瓦几亚条约》，改签《中俄伊犁条约》。让中国成功地从沙俄的血盆大口中夺回西北边陲的要塞伊犁。
那么此事的始末是怎么样的呢？

但即使如此，曾纪泽入俄也是虎口拔牙，甚至当时有人上书说曾纪泽入俄不过是“俄国得一忠臣，崇厚添一护法。”连与曾纪泽私交甚厚的李鸿章都对曾纪泽不看好，他说“劼刚（曾纪泽）与英人交密，俄必疑其与英勾串，更格格不入，可谓画蛇添足，恐于国事无益有损耳。”
甚至曾纪泽的父亲曾国藩的至交好友郭嵩焘都认为曾纪泽自英法赴俄有所不妥，郭嵩焘在奏折中称“似此加派使臣，改议已定条约，恐徒资俄人口实，以肆行其挟制之术。”恭亲王奕?说：“曾纪泽奉命前往，其难教崇厚十倍。”
此时只有左宗棠力主曾纪泽赴俄谈判，左宗棠请求总署奏饬各省疆吏，实力备防，以为曾纪泽之后盾。

曾纪泽在赴俄之前，首先致电总理衙门，希望清廷对下狱待斩的崇厚从轻处理，因为崇厚怎么说也是与俄人签订条约的一等钦差大臣，若是队崇厚重办，则俄人必感大师颜面，不过总理衙门并没有过多考虑曾纪泽的提议。
曾纪泽离开英国前，打理觅求英国助力，他会晤了英国外相葛兰斐尔是，“遇有争辩相持之际，望英使之驻俄都者，从旁婉劝俄庭。”随即曾纪泽经法国取道柏林，抵达俄国圣彼得堡。
其实当时除了满清一副对俄宣战的态势，俄人也是丝毫不让，俄国战舰纷纷自黑海和波罗的海驶向远东，海军上将洛索物斯基受命率舰队抵达中俄边界，廓尔帖柯斯克依率领陆军增援伊犁，阿布拉莫夫亦屯兵喀什葛尔边界。两国大战看似一触即发。

当时与曾纪泽交锋的是俄国鼎鼎有名的外交家格尔斯和热梅尼。首先俄方见到曾纪泽，丝毫脸面不给：“头等所定，岂二等所能改。”曾纪泽丝毫不为所动，回击道：“全权者所定，尚不可行，岂无全权者所改，转可行。”俄外交官拒人千里，认为崇厚所签订之约（后简称崇约）断不可更改，还历数了中国加罪崇厚，增兵设防之罪。曾纪泽反驳道“各国通例，凡各国订约，必须两国朝廷批准才能施行。”他认为崇约并未得到清廷批准，便不能作数，需要重新再议。面对俄人叱问清廷增兵设防，曾纪泽同样反问格尔斯，俄国舰队兵发中国沿海难道是友好之举吗。不过俄人揪着崇厚拘押一事不放，曾纪泽的谈判进行不下去，第一次交锋只能是无果而还。
曾纪泽急忙三日之内，三次致电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力劝开释崇厚“俄外交部以未商罪使筹兵，从古所无，非先释崇，不能议事。”终于在焦急等待中，从大清传来来释放崇厚的声音，堵了俄人不与再议之口，曾纪泽重新打开了谈判之门。
曾纪泽秉承着“重界轻商”的原则，提出了俄人应该归还伊犁全境以及伊犁以西以南被俄人强占的领土，并且必须减少俄人设立领事和通商的大部分的权益，其中包括否定崇厚提出的天山南北路俄人全行免税。并且崇约所定的俄国领事权也只能施行于一处。格尔斯大怒：“这不是全盘否认之前所定的条约吗？”当然第二次交锋仍然是以不欢而散而匆匆结束。

谈判的重中之重自然是伊犁和塔城的划界问题，布策回俄后也加入了谈判桌，布策先声夺人：“若曾大使仍然对之前提出的立场不予让步，本人仍然会走恳请俄国陛下亚历山大二世，下令重新赴北京商谈。”曾纪泽指出：之前所声明的立场不是清廷最终的主张，仍然可以商量，但崇约中对塔城和喀什噶尔地区的划界对中国来说吃亏太大，应该遵照1864年的旧界，不能更改，伊犁南部的特克斯川也绝无相让之理。
布策指出，土地不是不能还，但绝对不能白还，俄国替清廷戍守伊犁十余年，这笔军费必须由清廷开支，而且清廷须再割其他土地来换赎特克斯川等地。曾纪泽据理力争，以为不可：“中国既不批准前约，只求贵国退让，断无更许进取之理。”即使实在布策，热梅尔等人威迫下，曾纪泽对于伊犁全境和伊犁以南之地半步不让，他说，中国宁愿“缓索伊犁，径废崇约。”也断不会在此等原则底线上进行半步的退让。
于是谈判又一次进入僵局，亚历山大二世皇帝也不愿中俄谈判就此终止，宣布谈判的延期。

终于俄方在漫长的僵持后做出了退让，答应领土方面以及松花江行船至伯都讷问题的再议，但中国必须赔偿俄国的军费，认为俄国不仅替清廷戍卫伊犁，还因对华备战耗费大量军费，曾纪泽本来就是秉承着“重界轻商”的原则，他对俄人的狮子开口也有所预料：“此时纵办得顺遂，大约界务稍有更改，则兵费不得不加。”曾纪泽当然也是坐地还钱：“何不将伊犁西边一条窄地一并归还。”伊犁以西之地，俄人本不会让步。曾纪泽力争帖克斯川盆地西界，塔城和喀什噶尔与俄边界，应当与伊犁边界，一并照旧勘定，并且声明：“偿款可议另添，但不归还此些地方，偿款不能再加。”
这当然又被布策和热梅尼否决，格尔斯争辩道：“塔城本来就有许多哈萨克牧民，应该按照百姓多寡来商议塔城的土地规划。”双方再次陷入僵局。
最终曾纪泽为了谈判能继续下去，也被迫做出一些让步，提出折中的方案：划界在旧界与崇约只间酌定接线，东不得超过里瓦几亚线，西不越过旧界，俄方才勉强答应。
但军费一事上，热梅尼指出一千二百万卢布必须由清廷负责，如果曾纪泽再不退步，俄方也再无谈判下去的必要了，面对俄方的勒索，曾纪泽作出了让步，最多在崇约原定的五百万卢布外在另添二三百万卢布，最后在双方讨价还价下，定为在额外添加四百万卢布。

至此中俄改约谈判已近尾声，又在曾纪泽据理力争下，俄方在原崇约基础上做出新的让步，将远崇厚所定的包括嘉峪关，哈密，乌鲁木齐在内的七处领事权改为嘉峪关和吐鲁番两处，允许俄人在嘉峪关通商，但是废除了崇约中原定的允许俄商自嘉峪关赴西安，汉中、汉口的通商权，并且将原崇约中提出的天山南北路俄商贸易不纳关税改为暂不纳税。
自此曾纪泽算是改约成功，使得中俄双方间剑拔弩张的态势为之扭转，无论是曾纪泽本人还是整个大清帝国都为之如释重负，放松神经。要知道，满清刚经过了太平天国起义，捻军起义以及回民起义，内忧外患的清廷元气大伤，虽然左宗棠曾国荃等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实则是为曾纪泽外交做后盾。若清俄开展，恐怕态势局面会难以收拾。

当然伊犁改约俄人能进行如此大的让步不是曾纪泽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这是多方面造成的结果。
首先诚如曾纪泽自己所料，俄国也没用与清廷决一生死的原因，这也是曾纪泽能表现出寸步不让的最大依仗。俄土战争后的俄国，本身就遇到了来自外交和内政等多方面的压力和困难，俄国·不仅·在外交上在柏林会议被俾斯麦摆了一道，而且奥匈帝国队队俄国也是虎视眈眈，此时的俄国正在被西欧诸国进行孤立，俄国如果有破釜沉舟的打算，曾纪泽就是在能言巧辩也是毫无裨益。
其次我们不得不说，左宗棠在伊犁问题上居功至伟，首先左宗棠楚军迅速扑灭英俄极为看重的阿古柏政权，令西方诸国也不得不掂量掂量左宗棠的实力，因为左宗棠取得的军事胜利，使得满清的国际地位和声望有了大幅度提高，俄人在谈判过程中霁说是忌惮曾纪泽，不如说是忌惮左宗棠，格尔斯在给俄皇的走书中可以明显看出其对左宗棠的忌惮：“传闻左相奉诏入京，务恤及早定议，免生枝节。”所以说左宗棠抬棺死战的态势是曾纪泽最为坚实的后盾，在收复伊犁的成功上，左宗棠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