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天朗气清，碧空无云，有春朝之胜。不忍搅了那只贪睡的懒猫儿，索性点了一个快腿流萤，由她领着，提酒佩剑，四处游玩。及行到此处，穿柳行碧色，隐约可闻旃檀，睹松柏掩映中一径五彩通幽，连着一道玉石栏杆，几间道观。
拾级而上，便有女冠迎来奉清茶。虽素来对鬼神将信将疑，到底而今不比故旧时，且欲问流离之事，遂祝香祷签，择出一支木签。接过道童递来解签，见第一行是“又摘桃花换酒钱”。便对观主笑道：
“槛外之地，也可饮酒么？”
岂知观主道：“天地烘炉中，又有几个翻过来的？守戒与否，有什么分别？”
正在沉思未语，忽觉天光一暗，门外人来。

循声举眼一瞧，这人翻没翻过来倒不知，不过十成栽了个跟斗，大抵有些傻乎乎。
把签纳在袖中，抱臂倚柱而立。敛去笑意，做出十二分的正经。
“你认错了，我不是人，是龙。”
门边日光涌来，日照龙鳞万点金，发灿灿衣煌煌眸如金电。而面前来者逆光而立，照得面色黢黑。配上那又惊又傻的模样，心想倒像原来蜀郡某郡丞上贡的小浣熊。
不对，那浣熊上溜下窜浑身一股机灵劲，可没有这么傻。

[龙？玄覆悄移与另一公子相隔不过半步，青峦峰起，唇哧轻笑。]
[那是羽秦顾自认为极少有的唐突时刻，这都是因为桃家的姑娘太多太多了，时间久了，竟看这男子都觉得眉清目秀秀色可餐。可是并不代表他真的失了神智，听得人笑谑言语都罢了，偏眼前之人还当着他面儿往袖子里塞了东西。噢，真是个不可爱的坏小子。]
[他微抬左臂，一手抵在人身后的乌黑的柱子上，再缓挑右臂，另一手在手臂交叠的胸前摸索，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上上下下时急时唤……咳……另一手在人手臂交叠处摸索，隔着那罗缎，摸到了一道细细长长的轮廓。至此，他嘴角一漾，昧睨人一双乌珠。]
：在下正好对龙很有兴趣——
：这，是什么？龙鳞屑？

那只不安分的手在胳膊上磨来磨去，却并没有打开的意思，反倒觉得正如原来抱着小浣熊时，那只撩臂膀上一扫一扫的大尾巴。心头生起玩兴，从容地握着他的手腕，拉近了人沉声问道：
“是真的有兴趣，还是叶公好龙？”
与他四目相对，不过咫尺之间。唇边方隐下的笑意又挑起来，把袖中签纸取出，卷成个小纸卷在小浣熊头上一敲，又把手腕一转，将纸卷拈在手中，扬颌示意他拿。
“这么有兴趣，不如替本龙君解个签？”
今日熏衣用的一味白檀香，香染衣袂，那纸卷上仿佛也惹些香。然而风一吹似有似无，倒不似旃檀端重，更有些五陵游春的轻佻意。

[道观外的一径竹林之间是否藏了红枫？怎此刻望向这人泽蕴黑瞳他竟隐约见有炽色闪烁，有些不堪对视，便沉眸摇了摇头。]
：噢——哪倒要先看看你是不是真龙才知在下是不是叶公。
[他顺势将手抽出来去拿人手里的签纸，二指作剑势夹之一页弹了数下。]
：龙君不是神仙？如何要在下来解签。
：在下可是个赌棍浪客，若是姻缘签，可要误了你的好事哦。
[使得拿黄签纸挑过他下颌生的半寸胡茬，嘴角一侧挑起，坏笑无声。]

见他沉眸，手中黄签纸不安分地撩了两下，引他抬目相对。瞧着他这一副痞笑模样，不禁觉得愈发有趣。张口便来，轻松是谎话连篇。
“龙君又不管因果，龙君只司云雨。”
故意将“云雨”二字讲出一番不清不楚的味道，余音里又带出笑意。
“那倒不怕，大不了你以身抵债便是。”
那一页签纸犹自停在原处，于钟罄声响，檀雾缭绕中，来试尘心。

[他不知眼前的是不是真龙王，只觉得确实有司云雨的本事。那些儿俏皮的话如春雨一般酥润了他的心头，叫人忍不住跟着附和。佯似认真的点点头，攀问。]
：在下可有幸能一见龙王翻云覆雨呢？
[而那一页签则是这人布下的乌云，在多年未着颜色的情峦上暗暗的翻涌。他瞥着那抹黄，不动声色的收进自己袖兜里。然后又欺身把人往柱子上逼了半步，却一本正经按着人的肩头骤泛上一些江湖气。]
：我说小老弟，为您解签，可否告知您的姓名八字呢？纵是以身相……不，以身抵债也好有个说法嘛。

方寸间、咫尺隙，呼吸灼热如三伏夏日。心潮难平，反手掌扣其肩，如龙爪将人桎梏不使逃脱。双目隐笑，扬如剑眉锋道：
“你若解得好，便赏你一见如何？”
只粗看了签文上第一行“又摘桃花换酒钱”一句诗，却没留心往后看，索性都由他胡言乱语去。听他问及姓名八字，才想起腰间一块雕锦鲤的牙牌，上书“商玉山”之名并“荒蒲闲草，不肖无双”八字，是玦妹亲手所书、巧匠镌刻打造。遂解下红绳，拈在手中。正好他腰带系得不正经，衣衽松散，便信手从此间将牙牌插进他衣怀中，眯眼轻笑：
“那小赌棍是要先看八字再解，还是要解了再来讨我八字。”
松手去拢他领口衣襟，附耳轻声：
“测个云雨姻缘？”

[似陶之温厚，也似瓷之清滑，更似玉之剔透。牙牌投入玄襟刹那，惊得他瞳光闪烁，眼睫猛扇。]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好…
[那舌尖后知后觉被昨夜的酒麻木了，此间才吐一字便发不出声来。耳畔之芳草，比幽兰更胜，咫尺之间窥得“龙颜”，近的能瞧到人鬓角小痣。]
[哦。不应当。]
[道姑挥扫扫帚“沙沙”的声近了，他食指指腹在人肩头暧昧揉转，欲再欲为时，却轻轻推开。]
：但愿老死花酒间。
：小龙王后会有期。
[想起那欠他钱的姑娘曾还劝说过叫他少饮酒，对身体不好。果然前几日喝的多了，今日心头都有些异动，如是他要赶紧回去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