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陛下。

楼主今天上午百度了本吧公众号“秦始皇帝”发表的《说说秦朝那些君臣的名字》一文，里面提到了王翦、王贲父子名字的。多年来，楼主一直知道《越绝书》对秦灭六国的记载与《史记》差距很大，个人认为也不像是故意出错或抹黑秦朝。现将所知史料贴出，请众吧友讨论并赐教楼某，特谢。

《越绝书》记载的秦灭六国顺序与《史记》不同，人物名称也不尽相同：
说明，下文中的“政”皆代指陛下。
政使将魏舍、内史教攻韩，得韩王安。
政使将王贲攻魏，得魏王歇。
政使将王涉攻赵，得赵王尚。
政使将王贲攻楚，得楚王成。
政使将史敖攻燕，得燕王喜。
政使将王涉攻齐，地齐王建。

楼主的研究如下：
韩国是六国中最先被灭的国家，时任国王是韩王安，《史记》和《越绝书》相同，但是灭韩的主将，《史记》记为“内史腾”，也作“内史勝（胜）”，《越绝书》则记为“内史教”。两人官职均为“内史”，相信是同一人，但“腾”字和“教”字的差异过大，远远超过“腾”字和“勝（胜）”字的字形差异，用古代文字的字形似乎不能解释这种差异的成因。另外《越绝书》记载参与灭韩的还有另一位将领“魏舍”，且排在“内史教”之前，此人或是秦惠文王时期将军魏章的后人也未可知。
《越绝书》记被灭的第二国是魏国，与《史记》记载秦王政十九年灭赵不同。但若细究起来，窃以为《越绝书》的记载更符合历史事实，因为魏国被灭在秦王政二十三年，此时赵王迁虽然已经被俘，邯郸也被秦国吞并，但尚有代王嘉在代地自立为代王（虽然名号已不再是“赵”），二十一年王翦虽然大败燕国，但“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并未彻底灭亡。所以六国中被灭的第二国，应是魏国，而非习惯上认为的赵国。灭魏的主将，《史记》和《越绝书》都记为“王贲”，没有疑问。然魏国末代君主却不是《魏世家》记载的“魏王假”，而是“魏王歇”，不知两者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同。另外，秦末巨鹿之战中赵国的“赵王歇”与此“魏王歇”同名，赵国的中山之地又曾为魏国所有，魏公子信陵君的姐姐还是赵国平原君赵胜的夫人，不知这个“歇”字是否暗示着魏国和赵国在战国时期，特别是在两国即将被秦国灭亡之际的某种联系？

《越绝书》记载被灭的第三国为赵国，第四国为楚国，第五国为燕国。《史记·秦始皇本纪》的对应记载是：“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强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於淮南。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史记·六国年表》的记载是“二十四年，王翦、蒙武破楚，虏其王负刍；二十五年，王贲击燕，虏王喜，又击得代王嘉。”
如果以国王被俘或被杀作为诸侯国灭亡的标志，则《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的三国被灭的先后顺序为楚国、燕国、赵国（代国），与《史记·六国年表》相同。
如果以领土被彻底吞并作为诸侯国灭亡的标志，则《史记》记载的三国被灭的先后顺序为燕国、赵国（代国）、楚国，与《史记·六国年表》和《越绝书》均不同。

若按第一种标准，因《越绝书》缺载年份，故无法与《史记》进行直接比较。但细查三国被灭顺序，可以发现两书相同之处在于楚国被灭在燕国之前，不同之处在于三国中赵国被灭的时间，《史记》载三国中赵国（代国）最后被灭，《越绝书》则载三国中赵国最先被灭。两书对照，《越绝书》的记载似乎是以《秦始皇本纪》和《六国年表》为准，以赵王迁为赵国末代君王，但其记载赵国末代君王为“赵王尚”，又与《史记》差距很大，但《廉颇蔺相如列传》中曾记载王翦攻赵时，与李牧一同抵抗秦军的赵将名“司马尚”，与《越绝书》“赵王尚”同名，如此巧合甚是怪异，也不知其中是否有某种关联。

关于赵国的末代君主问题，《秦始皇本纪》及《六国年表》都称“赵王迁”为“赵王”，“公子嘉”为“代王”，这样的记载似乎表明，时人以赵王迁为赵国正统君主。这样看来，《越绝书》记载六国中被灭的第三国是赵国，应该是以赵王迁为正统的。但《赵世家》也记载“秦进兵破嘉，遂灭赵以为郡”，这似乎表明赵国的灭亡在当时已经是双重标准的历史事件。

《越绝书》记载六国中被灭的第四国是楚国。若以末代国王被俘为诸侯国灭亡标准，则《史记》记载的六国被灭顺序为：韩、赵、魏、楚、燕、齐；若以领土被彻底占领为诸侯国灭亡标准，则《史记》记载的六国被灭顺序为韩、魏、燕、赵、楚、齐。显然《越绝书》的记载符合前一种标准。

《越绝书》记载，楚国的末代君王为“楚王成”，与《史记》记载楚国末代君主为“楚王负刍”不同。但“成”字的读音与“负刍”的“刍”有相似之处，所以“成”与“负刍”可能是同一人。
与赵国类似，楚国灭亡时的正统君主究竟是何人，《史记》的记载也是很混乱的。《秦始皇本纪》称，秦王政二十三年，王翦出兵攻楚后“虏荆王”，之后“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秦王政二十四年“昌平君死”。《楚世家》称，楚王负刍五年，“秦将王翦、蒙武攻破楚国，虏楚王负刍”。《白起王翦列传》称王翦出师后，“岁余，虏荆王负刍”。《蒙恬列传》称，“二十四年，蒙武攻楚，虏楚王”，缺失楚王姓名。《六国年表》称秦王政二十四年，“王翦、蒙武破楚，虏其王负刍”，楚王负刍五年“秦虏王负刍，秦灭楚”。虽然本纪、世家、列传、年表各执其说，但从文字出现的频率分析，似乎可以认为，《史记》是以“楚王负刍”为正统楚王的。如果《越绝书》中的“楚王成”就是《史记》中的“楚王负刍”，那么《越绝书》的标准与《史记》一致。

《越绝书》记载六国中被灭的第五国是燕国，末代国王是燕王喜，第六国是齐国，末代君主是齐王建，燕、齐两国末代国王的名号与名字与《史记》一致。《越绝书》的记载显然是以前述《史记》的第一种标准，即末代国王被俘为诸侯国灭亡标准的。当然，这种标准要以赵王迁、楚王负刍作为赵国、楚国的正统国王。

下面笔者将论述最重要的问题——《越绝书》和《史记》记载的秦军将领姓名差异。
众所周知，《史记》记载攻灭楚、赵两国的秦将是王翦，攻灭燕、齐两国的秦将是王翦之子王贲，这二人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将门父子。然而，《越绝书》却记载了一位世人从未听说过的秦军将领——王涉，而且这位“王涉”率领秦军灭掉了赵、齐两国。《越绝书》还称楚国是被王贲所灭，而非其父王翦，又称燕国是被“史敖”所灭，而非王贲。《越绝书》对攻灭六国的秦军将领的记载与《史记》竟有如此巨大的差异，几乎颠覆了人们对秦灭六国的通常认知。这样的差异困扰了笔者好长时间，直至最近，在本吧公众号中读到了解读秦国、秦朝历史人物姓名的文章，笔者才决定对这个问题进行一番研究。

首先来研究《越绝书》和《史记》都有记载的王贲。《越绝书》以王贲为秦灭楚之战的主将，显然与《史记》不同。但《史记》记载，早在秦王政二十一年，王贲就曾率军攻打楚国，并占领了楚国十余座城池。《越绝书》称“政使将王贲攻楚”，似乎是把秦王政二十一年的秦楚之战看作秦灭楚之战的第一战，而“得楚王成”对应的似乎是秦王政二十四年楚王负刍被俘一事。如果笔者的分析成立，那么《越绝书》的记载与《史记》也是能够吻合的。
秦王政二十一年王贲率军进攻的地点，《秦始皇本纪》缺载。有人认为王贲军进攻的应是燕国首都蓟城，其实只要仔细检索《史记》中相应的年表、世家、列传，就会发现这种说法是错误的，王贲率军进攻的具体地区虽不明确，但毫无疑问该地区属于楚国，而不是燕国。这个问题笔者不再作过多论述。

再来研究灭燕的秦将“史敖”。“史敖”其人又是闻所未闻，不过《越绝书》记载灭韩的秦军将领中有“内史教”，“教”与“敖”字形相似，两人是一人的可能性很大。前文曾分析“内史教”很可能就是《史记》记载的“内史腾”，那么这位“史敖”很可能就是“内史腾”。另外，“腾”又和“勝（胜）”字形相似，《秦始皇本纪》记载秦王政二十年“使王翦、辛胜攻燕”，则“内史胜”很可能就是“辛胜”。也就是说“史敖”“内史教”“内史腾”“内史勝（胜）”“辛胜”很可能是同一人。《越绝书》以“史敖”（辛胜）为灭燕之战的主将，和以王贲为灭楚之战的主将是相似的，即把秦王政二十年的秦燕之战作为秦灭燕之战的第一战。“史敖”后面的一句“得燕王喜”，对应的应该是秦王政二十五年王贲攻燕辽东，得燕王喜一事。
若笔者上述分析成立，则《越绝书》与《史记》在事件上是能对应的，但在人物对应上两书却出现了严重偏差——《史记》记载秦王政二十年攻燕的主将是王翦、辛胜是副将，《越绝书》记载秦王政二十年攻燕的主将是史敖（辛胜）。 辛胜参与攻燕，《史记》《越绝书》两书的记载是相同的，这表明《越绝书》与《史记》是基于同一史实的，它的记载是有可信度的。两书记载的差别在于王翦是否参加攻燕之战以及主将是何人，这样的差别是否曲折隐晦地表达了记述者的某种看法，还请高人不吝赐教。

最后来研究神秘的“王涉”将军。《越绝书》称““王涉”率秦军灭掉了赵、齐两国。《史记》则记载赵国为王翦所灭，齐国为王贲所灭。“涉”字与“翦”“贲”两字的差异很大，但笔者不懂古文字学，所以实在不能从字形上判定“王涉”的身份以及这个人和王翦、王贲父子的关系，万望各位读者见谅。希望本吧高人能在这方面对笔者给予指点。
既然不能从字形上判断，笔者又尝试从字的意思上判断。通过网上查询，笔者得知“涉”字本意是“在溪水中行走”，后又泛指从水上经过。《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王政十八年王翦灭赵的行军路线是“将上地，下井陉”，依据吴良宝先生《战国时期上党郡新考》一文的论述，“上地”指的是上党郡（今山西长治），上党到井陉一线属太行山区，溪水遍布，秦军“涉水”行进是符合情理的。然《秦始皇本纪》又载，秦王政二十六年王贲灭齐的行军路线是“从燕南攻齐”，但遗憾的是并没有记载王贲军是从陆路行进还是从海路行进，所以无法将“涉”字与秦军的行军路线联系起来，更无从研究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