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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你第一次上了战场。
你开心得要命,拉住我不停地笑,而我……
“狐狸!父亲同意带本天才一起去打刘表了!本天才一定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白痴!”低头为你整理着战袍,怕你看出我的辛酸。
“哇!狐狸你太过分了!本天才就要上战场了,你连一句‘马到成功’都不说吗?”
“……”抬头再一次注视你澄澈的双眸,不舍地再看一眼,再一眼……
“活着……回来……”只吐得出这几个字,不知你听不听得出其中的嘶哑。
……
推说头疼,我没有参加为你们出征践行的宴会。饿着肚子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胃里空空的,却翻腾着难受的恶心感觉;拼命用被子裹紧自己,寒意却丝丝缕缕从心底升起,席卷了全身每一处感知……
讨厌战争,一直厌恶那血腥的厮杀,痛恨那不顾人间疾苦的争权夺势。而现在,第一次对它产生了恐惧……
心里面那根叫做“害怕”的弦,绷得紧紧的……
“狐狸,狐狸!”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有人在推我,还轻轻地掀开了我的被子。
“伯符……不要走!”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紧紧地抱在怀里,好暖!
“咦?狐狸你第一次叫我伯符呢!”昏昏沉沉间听见爽朗的笑声,一只有力的大手绕过我的肩,扶我坐了起来,随即额头上传来触感微微有些粗糙的清凉。
“啊!狐狸发烧了!——快来人,公瑾病了!”
公瑾?好像第一次听见我的名字被这样又脆又亮的嗓音说出,真好听……
好吵!好多人围在我身边,好多说话声,脚步声。努力分辨着刚才那个声音——
“大夫,严不严重?他到底怎么了?”
“什么?受了风寒?”
……
“不,我不睡!我要陪着公瑾!”
“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再陪陪他。”
“一夜不睡也没关系,本天才不会误了出发的时辰。”
……
“狐狸!狐狸!起来喝药了!”被轻轻地扶起来,一碗浓黑的药汁送到了我的鼻子底下。
努力地睁眼看他,可恶,看不清楚!我好想看看,此刻坐在我身边的,温柔的他……
“还愣着干什么?怕苦?”
“……”苦?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就像现在我心里满溢着的那一种吗?
“那好!本天才先喝一口,然后你就乖乖的都喝下去!”扬起脖子就是一大口,然后皱紧了两道英挺的眉,“还真是苦,狐狸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弄碗糖水。”
“白痴!”用力拽住他衣服的下摆,“我不怕苦!”求你,别走,留在我身边多陪我一会儿……
扶住药碗,氤氲的水汽丝丝缕缕的扑向我的脸,带着清苦的草香,和他手上传来的,温热的,属于他的味道。
一气喝下,努力地品尝着唇齿间残留的苦涩。热腾腾的药汁流下肚,搅和着心中的酸涩,却令我安心,令我释然。
“睡吧,狐狸!”又是那筋脉凸起的双臂,紧紧地环绕着我,“别再着凉了。”
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和你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很暖很热,烘得我晕晕的,像是裹在云彩里,很想睡。紧攥着你的衣角,第一次在你之前睡着……
……
睁开双眼,天已经亮了。一旁的下人已经打好了净面水:“公子醒了?请洗漱!”
身边空空的,残留着你的余温。
“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
急急忙忙下床冲出去,该死!腿都发软了!
拼命地跑着,踉踉跄跄地,还想,再看你一眼……
大队的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地启程了,留下了滚滚的烟尘。不死心地张望着,真的,还想,再看你一眼……
什么也没有。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发现,一直紧握着的手中,是你的衣角,那用佩剑小心地割下的,一小块纯白的布料。
“不懂事的狐狸!怎么自己跑出来?再着凉怎么办?”猛抬头,是刺眼的光芒。
像是神把你凭空送到我面前——不——你本身就是神,战神。
矫健的枣红战马,洁白的战袍,猩红的大氅,银亮的铠甲和战盔,锋利的长枪,斜背的弓箭,还有盔顶和枪尖上随风飞扬的红缨。清晨的阳光洒在你的身上,让我突然间觉得,你离我好远……
你跳下马,走到我面前,默默地站着。我仍然跪坐着,抬起手抚摸着你的护心镜里映出的,我憔悴的脸。
多希望,这护心镜的下面,那跳动着的心脏里面,同样有我的影子……
“狐狸!本天才答应你,”此刻你的认真让我坚信你的承诺,“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