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01
卢森堡的夜晚，静谧而安然。这个袖珍的小国度不像法国那般浪漫繁华，但是它的悠然自得则却是一种别样的韵味，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过于空灵，反而显得更加真实。
白羽瞳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倚在透明的玻璃上，看着不远处仍然灯火通明的自由大街，他略长的留海斜斜地垂下，稍稍遮住了黑如曜石的眸子。他不声不响，安静得就像要融入卢森堡同样安静的夜晚那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张扬的俊美在此刻显得乖巧落寞。
身后是渐近的脚步声，然而，倚在窗边的男人还是无动于衷。脚步声停，白锦堂站在白羽瞳身后，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疼爱的弟弟。若用赵爵的话来说，过去的白羽瞳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那么现在的他，是一只失去了利爪毫无生气的小兽。
白锦堂不经又想起五年前。
那时候的白羽瞳还是香港警务处的刑警队长，以自己超凡实力攻破各种疑难案件。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白羽瞳和父母的度假返航中，那是来自亡命徒的复仇。除了白羽瞳以外，其余乘客丧生于那片蔚蓝的海洋之上。而白羽瞳，被抢救回来后昏迷了五年，上个月才苏醒过来。醒后的白羽瞳变得安静，孤僻，在众人眼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但是在白锦堂看来，他变了其实也没变。
他只是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变回那个被孤立，被嘲笑，终日只能与影子相伴的小孩。白羽瞳的能力成就了他，也使他度过了一个孤单的童年。
为了让白羽瞳散心，白锦堂带着他和公孙，来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国度。这个古堡林道悠长，绿箩盘旋吐香的国度，适合厌倦尘世的负重人卸下累赘。
“羽瞳，明天在格雷文马赫有一场拍卖，公孙想去看看，你要一起去吗？”白锦堂打破弥漫四周的静谧，末了，他添上一句，“那个地方很适合散心。”白羽瞳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白锦堂轻叹着，“你早点睡。”转身离开。
脚步声在房门关上后隐匿起来，白羽瞳又一次陷入无边的安静中。
02
天气晴朗，伴着微风，卢森堡的六月温润而明朗。白羽瞳撑着下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从卢森堡到格雷文马赫的路上坐落着一座座陈旧却迷人的古堡，沿路仍未开的月季在阳光下充斥着朝气。一切都那么美好。
车子停在了一座大却不华丽的礼堂前，白羽瞳跟随哥哥下了车，大小丁开车去停车场。礼堂前除了他们，还有许多衣着不凡的人，大家都是奔着这次拍卖会来的。“为什么一个拍卖会引来了那么多人？”公孙问。白锦堂拉过公孙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大小丁说这次的拍卖主题是一战期间的遗留物品，都很值钱。”听了白锦堂的解释，公孙肯定大小丁最初不是这么说的。“是有历史价值。”一边的白羽瞳突然开口，公孙同意地点头。白锦堂挑眉，随便吧，不都一样吗。
等来宾都入座后，拍卖宣布开始。
坐在装饰同样简朴的大堂内，白羽瞳撑着下巴，漫无目的地数着拍卖台后面，背景板上被曲线不规则分割的格子。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拍卖物上台了，白羽瞳的目光无意地扫过去，却在放着拍卖物的玻璃柜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本毫无特色的小册子，它封面的颜色和它本身一样毫无特色。蓝色？深蓝色？还是湛蓝色？谁知道呢，平淡无奇到了极致，却吸引着白羽瞳的目光。还没等他思考完自己到底被那本书的哪里吸引了，竞价就开始一路飙升。
来这里的都是上流人士，要说什么最多的话，那就是钱了。白羽瞳听着报价愈来愈高，原本平静的眸子里浮起丝丝着急。公孙细心地发现了白羽瞳的异样，本来他们是单纯来凑凑热闹的，一直都在旁观，现在难得出现了让白羽瞳感兴趣的东西，公孙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白锦堂。白锦堂也注意到了，示意了一下坐在身后的大小丁。大小丁了然。
台上的司仪握着话筒：“一千万欧元一次。”
大丁举起价牌，“两千万。”
“两千万欧元一次。”
“三千万。”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举了一次牌。
大丁挑眉，“四千万。”
“五千万。”那个男子不甘示弱。
小丁打算再举个一千万就被白锦堂回头射了个眼神，大丁小丁心里叹着：败家。
“一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个词，小丁此刻觉得自己已经习惯得出神入化了。
那个男子瞥了眼这边后，没再吱声。
“一亿欧元一次，一亿欧元两次，一亿欧元三次。成交！”
白羽瞳看着玻璃台内那本小册子，皱眉犹豫。公孙了然地拍拍他的肩，“放心，你哥正愁没处花钱呢。”身后的大小丁听后，抽抽嘴角，一家都是败家的。

03
一亿欧元换回来的小册子并没有被第一时间关注，白羽瞳拿到手后轻轻抚摸着它的封面，触感还是一样的普通。他疑惑地眨眨眼，把小册子放进随身带的背包里。
直到结束了一天的行程，白羽瞳回到卢森堡的大楼。
现在正是黄昏，白羽瞳把窗帘拉到最开，太阳的余晖侵占了整个房间，一切都变成了橘红色。橘红色的地板，橘红色的床，橘红色的背包…
神差鬼使地，白羽瞳拉开背包，拿出白天得到的那本小册子。在黄昏下，小册子也是橘黄色的，平淡无奇的封面上衬着余晖显出一个形若沙漏的图案，图案的下方模糊可以辨认出三个字母——“Y.A.O”
“Yao…是你的名字吗？”白羽瞳呢喃着，指尖轻抚着那三个字母，一遍又一遍。

贰
01
这一夜的白羽瞳睡得算安稳，没有尖锐的爆炸声，没有绝望的哭喊声，也没有邪恶的笑声…
那是一个很不错的梦境，梦里他好似置身于一片花海，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在他的耳侧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模糊的记得，他穿着深蓝色的风衣，他的声音很温柔。
犹豫着要不要醒来，白羽瞳猛地睁开眼，但只有一团迷离的颜色，那人的深蓝色…努力眨眨眼，才看清楚是那本小册子的模样。
真是淘气的小东西，一大早就捉弄我。指尖轻触封面，白羽瞳微微扬起嘴角。
白羽瞳变得有点奇怪，应该说一直都很奇怪。自上个月从昏迷中醒来，他对周围的事物带上了不一样的感情，换句话说，他喜欢对物品进行拟人。
这是很久的一个习惯了。儿时的孤独迫使他给自己寻找“同伴”，可是，他和“同伴”之间的“交流”反而使其它小朋友更想要远离他。庆幸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孤独与远离造成的恶性循环在白羽瞳的掩饰下得以遏制。长大后的他能够很好的融入团体，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唯一不能改变的是过去十几年里蚀人的孤独。
白羽瞳记得，第一次见赵祯，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白羽瞳，你笑得真假。”那是从懂事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他一直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你的骨子里透着孤独，你的笑也是孤独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会魔法。”赵祯边说边露出标志的勾嘴笑。
当时白羽瞳就在想，不愧是赵爵的侄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不过这也是赵祯能和白羽瞳成为朋友的原因之一，起码，他是明白白羽瞳的。
假又如何，他已经习惯了去掩饰自己的孤独，他只会把别人希望看到的那一面展现出来，所以他阳光，他开朗，孤独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不会让别人担心就好。
02
阅读小册子的日子，白羽瞳定在了一个晴天，没有风却不感觉闷，阳光充沛却不感觉晒。他去了大厦里的空中花园，坐在绿萝缠绕的藤椅上，旁边放着精致的小蛋糕和热巧克力，一切都准备就绪。
小心地捧起那本小册子，右手握住书脊，左手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入目的是泛黄的扉页，空白。又翻开第二页，漂亮的英文像印刷出来的那般，让白羽瞳眼前一亮。
外语科从未失利过的白羽瞳一眼便发现，这本小册子，应该是一本日记，一本属于一个叫做ZhanYao，可以说是展耀的年轻人，始记录于1914年六月初。
白羽瞳有点惊讶，六月初，那是一战爆发的前夕，距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那个特别的时期，特别的背景，这个拥有中国名字的外国年轻人的身份显得扑朔迷离。
带着许久不曾有的好奇心，他翻开下一页，再往后的一页，是书信体的格式。

你好
我叫展耀，24岁，你也可以叫我耀。我的名字可能会让人觉得奇怪，但这是我的爷爷为我取的。我出生在卢森堡，后来随改嫁的妈妈来到了格雷文马赫。然而，对于我来说，无论是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的生父和生母都是地道的卢森堡人，根据遗传学，我也如此。但是我生下来，就和别人长得不一样。我的头发是乌黑的，眼眸也是黑色的（但是我的爷爷说，当阳光照射时，它们是透明的棕色，琥珀的颜色。），皮肤没有其他人白…我没有一点欧罗巴人种的象征。因此，我的童年过得极其艰难。值得庆幸的是，每次我被别家的小孩欺负时，我的爷爷总会出来解救我。他总会认真地对我说我不是捡来的，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曾祖母，来自神奇的亚洲大陆，我和她长得非常像。他说我的曾祖母姓展，我也应该展，这就是展耀的由来。
为了少受欺负，我的爸妈想让我学击剑，但是在我被自己的剑戳破脚背后，他们放弃了。所幸的是，我很聪明哦！特别是我五岁那年把契柯夫写的短篇集完整地背出来后，我感觉大人们更爱我了，但是我认为契柯夫，莎士比亚那群老头太迷信宗教，当然，这点我不敢说出口，不然会被打的。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无所事事，我开始学各种东西，我学钢琴，学小提琴，学微积分，学哲学，但是我更爱心理学，啊，你是否会觉得陌生？毕竟是半个世纪前才从哲学里分割开来的一门学问。
可是我发现，我越来越无法融入同龄人中了，他们从最开始的暴力变成了冷漠，我总是一个人。特别是六岁的时候爷爷去世，母亲改嫁，新的生活开始，我却变得越来越孤独。没有人理解我，没有人懂我，没有人愿意在我身边长待。
真是一个不愉快的童年。
03
不愉快的童年…一样的孤独吗？最后面短短的几行字却让白羽瞳有所触动。
没有接着往下看，白羽瞳合上日记，在阳光的照耀下发起了呆。
跨越百年，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似乎又有着某种联系。

叁
01
没有阳光的卢森堡，有点压抑。坐在花园里发呆的白羽瞳，非常压抑。
赵祯走进花园看到的就是白羽瞳呆愣的模样，“老白，你是在等蘑菇长出来好去添伙食吗？”不变的带着些许轻浮的语气，白羽瞳头也没抬一声不吱。见对方无动于衷，赵祯轻哼，说：“我可是大老远飞过来给你送资料的，喏，之前你让蒋玲帮你查的。”
接过那薄得可怜的几页纸，白羽瞳总算正视了赵祯一眼，心里嘀咕，明明是你自己想带白驰来玩。
拿到资料后的白羽瞳再也没有抬头看赵祯，赵祯索性坐在白羽瞳旁边，伸手拿起旁边的蛋糕吃起来。
翻开雪白的纸张，入目的是几个大字，“Smith家族…”他轻轻念出来。赵祯咽下蛋糕，咂咂嘴，“蒋玲那丫头还跟我抱怨，你叫她查的那个什么史密斯·耀太难找了，Smith在卢森堡太常见，而且又不是什么大家族。不过，我觉得挺有趣的。”
“是展耀。”白羽瞳很认真地更正。
“……”赵祯换了个姿势瘫在藤椅上，管他呢，与他无关。
资料里介绍了展耀的家族，一个虽不是名门却在当地颇有美誉的家族。据传言，展耀的生父是当时卢森堡有名的矿商，而后来的继父也不赖，是当地某大学的哲学教授。展耀十八岁在大学考取了博士学位也在当地广为称赞。在展耀的大学时代，他一心钻研心理学，他的催眠术让人惊叹。但展耀也因此受到排挤。一个世纪以前的卢森堡其实没有别人想得那么开放，那个宗教色彩盛兴的袖珍小国无法包容展耀这样的天才，在孤独和寂寞中，展耀埋身于书本，别人眼里他是怪僻的天才，而且他与别人不同的外貌，怪胎的名号覆盖了天才的赞誉。
白羽瞳知道为什么赵祯会说有趣。
很像，他和他的经历，很像。一样的能力超凡，一样的被孤立。他甚至能幻想到那个深蓝色，可能有点单薄的身影，独自坐在书中映射下黑色的阴影。
也许是太过相似，也许是怪胎这个字眼刺痛了白羽瞳，也许是今天的天气太压抑，白羽瞳有种想要翻开那本日记的冲动。将还没看完的资料整理好，白羽瞳起身径直朝房间走去。
看着白羽瞳不太一样的背影，赵祯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担忧。
02
日记本安静地躺在玻璃做的桌子上，没有光，显得黯淡落寞。
带着歉意，白羽瞳拿起三天未碰的日记本，窝上柔软的床，翻开。
真是一个不愉快的童年。
白羽瞳想，是的，一直都不愉快。
【嗯…基本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几天，也许是突然发现她的宝贝儿子一直都形单影只，我的妈妈开始催促我找一个一起生活的人。可是无论我怎么解释，妈妈还是不明白，她的儿子在这里已经失去了寻找伴侣的资格。思考了很久，我决定以这种形式谈一场恋爱。通过这本日记本，爱著不知在何时何地，能透过这本日记了解我，和我产生共鸣的你。我爱你……我爱著那个注定被我爱和同样爱著我的你……】
认认真真地读完每一个字，直率的告白让白羽瞳一时不知所措。
白羽瞳长得很帅气，张扬的帅气。近乎完美的外貌和阳光的性格，加上优秀的能力，从懂事以来，他一直是被表白的对象。但是只有这一次，普通的话语，直白的示爱，让他在慌乱的同时竟尝出了甜。这一刻，他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死了很多年，在那仓皇年代中对着日记吐露的一段苍白的记忆而已。
不过，也正因为他的这份认真，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03
就在被自己定义为应该特殊的一天里，白羽瞳接到了目前为止最让他心动的告白，来自于一百多年前，一个在卢森堡的年轻人——展耀。
合上日记，尘埃随着纸张与纸张的碰撞洋洋洒洒，没有任何抗拒，一向有洁癖的白羽瞳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他甚至能从合书时，随着空气扩散的古老的霉味中，嗅到淡淡的香味。
这是人的味道吧？那个在纸上奋笔疾书的人，也许是较为炎热的午后，细腻的汗珠随着那人的肌肤，不知不觉在纸上划出淡淡的痕迹，却留下了深刻的味道。
白羽瞳曾经听说过一个关于嗅觉选择配偶的理论，和自身匹配对象的体味，闻起来味道会更加曼妙一些。他想，自己和这日记的主人真是缘分，连这刹那而细微的味道，都那么轻易震动着他的内心。
这一刻，他决定，他要和他来谈一场跨越世纪的恋爱，这在白羽瞳过去的24年人生中是绝无仅有的。
穿了件并不喜欢却正式的白色西装，白羽瞳抱起日记本就出了卧室。
走下楼，宽敞华丽的大厅，一家子已经坐在了一起，哦，还有一只白色的雄狮瘫在地毯上，在讨论着什么，白羽瞳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哥，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白羽瞳的声音，大家约好似的不说话。
沉默片刻后，“哥，你怎么下来了？还穿着…”白驰有些不自然地问。白羽瞳站在众人面前，白锦堂，公孙策，白驰，赵祯，里斯本…嗯。他将日记本贴在怀里，指尖像安抚般地摸着那深蓝色的封面，郑重地开口：“我要宣布一件事，我恋爱了。”
话音刚落，大家都吃了一惊。
白锦堂挑眉，“你，竟然会谈恋爱？”语闭，公孙暗暗地掐了白锦堂一把，说得好像羽瞳恋爱是什么奇怪的事一样。“你和谁谈恋爱？”白锦堂又问了句。白羽瞳笑得一脸神秘。
“展耀？”赵祯复杂地看着白羽瞳。
白羽瞳点点头。
其他人疑惑，“展耀是谁？”赵祯没有回话，手在给里斯本顺毛。
白羽瞳将日记本呈现给众人，“就是他。”他的语气带着不难察觉的开心。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白锦堂不太真实地低声问一旁的公孙，“我弟弟他…是不是被炸坏脑子了。”公孙没有回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等众人给出回应，白羽瞳转身上楼回房。
他只是单纯来宣布的，就像走仪式那样，白羽瞳穿着礼服把自己的恋人介绍给自己的家人，也许在旁人眼里，他的行为有多么怪异，可是，管他呢，他就是和展耀恋爱了。
他的恋人——展耀，一个活在百年以前的人。
04
在白羽瞳离开后的时间里，大厅一直处于一片死寂。
太过于压抑的气氛，里斯本不舒服地蹭蹭白驰的裤腿。白驰伸手揉着里斯本的毛让它安心，自己却紧锁眉头。
“要叫那个人来吗？”白锦堂说，语气是说不出的沉重。事情似乎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了…“不如，再等等。”赵祯回复道。
“再等等？他现在连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都可以当恋人了，还不够严重吗？”说到这里，白锦堂已经有点激动了，公孙伸手挽住他，轻柔地拍拍他的背。他的公孙总是这样，不说话，却温柔得让他心安。
长叹一口气，赵祯也没法子了。其实白羽瞳前几天突然对一本日记表现出来的兴趣让他有些意外，意外的同时他也在欣慰好友终于能够表现得有生气了，但是他也在担忧一些事情的发生。
很显然，担忧的事情现在还是发生了。
也许，是应该叫那个人来了，他的叔叔，赵爵。

这里说一下，emmm，之所以选用Smith这个姓是因为，卢森堡这个国家主要是以矿石为主要资源，而Smith这个姓其实来源于美国从事金属工业的人，唔…如果说的有错误，欢迎指出。以后也会牵扯到一些历史的知识，大家多多包涵，毕竟我不学文科好多年了（地道的理科生）(´｡･v･｡｀)

肆
01
和展耀交往的第一天，白羽瞳起得很早。
他怀着期待，打理好自己，去健身房锻炼，吃早餐，和家人打招呼…一切都像是在为这个第一天做准备。
当白羽瞳已经找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可干时，他终于拿起那本让他忐忑的日记。在早晨的阳光下，他翻开日记。
展耀的第一天日记，平淡地描述着他普通的一天。白羽瞳似乎可以想到，在格雷文马赫那静谧而明媚的早晨，一个有着亚洲面孔的男人正坐在柔软的床上慵懒地揉着惺忪的眼睛，阳光透过窗户为他俊美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边。
美好延续了片刻，那个男人下了床，开始刷牙，洗脸，然后穿着他偏爱的深蓝出门。
他应该是一个人住，白羽瞳这么想。不自禁地，白羽瞳起身走到阳台，他趴在围栏上，看着下面的街道，似乎还没有什么行人，远远看过去，道路两侧的翠绿显得朝气可爱，耳边还传来隐约的鸟鸣。
那个人出了门，深蓝下的身躯略显单薄，他来到卖着早餐的小店，带走了一杯热牛奶。
白羽瞳皱眉，空腹喝牛奶对胃很不好呢…
路上，他像猫咪似的小口小口喝着热牛奶，上升的水蒸气为他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显得迷蒙乖巧。他的目的地是一座古堡，他的生父为他买下的，算是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出轨给自己孩子的补偿。
带上日记本，白羽瞳背上背包出了门。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离开这座大厦。
沉浸在清晨中的卢森堡一片祥和，像一个和蔼的老人，安定，泰然。路上行驶的车辆并不多，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此刻的鸟鸣编成了一曲“欢乐颂”。但是独自走在绿茵小道上的白羽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世外般的美好，他沿路在寻找着，找那个古堡，那个院子里长着一棵栀子花树的古堡，因为那个人要到那里去，所以他也要到那里去。
白羽瞳走着，那个人也走着。渐渐地，白羽瞳加快了步伐，他甚至快要跑起来了，目光像无助的孩子一样，在寻找那棵漂亮的栀子树，那座他的古堡。可是没有等白羽瞳找到，那个人已经站在了栀子树下。太阳已经挂在了一定的高度，那人赶在了汗流浃背前抵达。
那抹深蓝色的身影走进了那座古朴雅韵的小城堡，仆人们接过那人脱下的外衣，他礼貌地对照顾了他十几年的人们点头微笑。白羽瞳奔跑在绿茵下，他似乎跑不出这条甬长的道路，他的额头起了细腻的汗珠。
那人拿出放在玻璃柜里的那把小提琴，走向花香四溢的后花园，他的鼻翼充斥着柔和的花香。
可是白羽瞳什么也闻不到，他跑过一个又一个古堡，始终没有找到那棵栀子花树，没有找到他所爱之人的城堡。
02
悠扬的小提琴声从男人纤细修长的指尖流淌，那是一曲【天鹅湖】，梦幻而残酷。
白羽瞳停下了步伐，刚从病床上爬起没多久的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刚刚剧烈的奔跑让他的脸蒙上一片苍白。
不知道跑了多久，经过了多少个古堡，他轻轻地喘息着，站在原地。
我还是没能找到你。白羽瞳慢慢地蹲下，柔顺地留海遮住眸子里流露出的失落。他的耳边似乎回响着小提琴凄美的倾诉，那是【天鹅湖】
的第三段，王子没能认出自己的爱人，绝望与后悔交加在一颗柔软的心中。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优雅的在拉奏小提琴的人，那人皱着眉头，神情黯淡。
突然，白羽瞳觉得自己很可笑。他站起来，整理好跑乱的发丝，转身返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干净利落。
这里，是拥有繁华自由大街的卢森堡，不是古朴简洁的格雷文马赫，无论他再怎么寻找，也找不到那座有栀子花树的古堡。

03
在众人带着惊讶的目光下，白羽瞳没有一点自觉地上了楼，他知道，刚刚大小丁一直都有跟着。
洗了一个热水澡后，白羽瞳窝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今天的日记。
明明是如此平凡的一天，却让白羽瞳魂牵梦萦，他感觉自己像初恋的男孩一样，心里堆积着对恋人的无限期盼，哪怕只是一件普通的事都足以让他牵挂一整天。不，白羽瞳摇摇头，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初恋，只是，他是一个迟到的男孩。
一想到往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让他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的恋人，白羽瞳就感觉心里舒畅多了，眉间也增添了几许轻松。
听说恋爱中的人会变得神经大条，谁知道呢。
04
似乎是小时候压抑得久了，尘封在白羽瞳内心的火热在遇到展耀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往后的几天，白羽瞳都沉浸在与展耀的“交流”中，甚至有时候，他可以捧着日记本看一天，反复翻看着那几页纸。
其实日记的笔触中并没有融入太多的感情，就是单纯的描述着自己和自己的生活。让白羽瞳大概理解了他的身份，就像初次见面的人，有些拘谨的做着自我介绍。
不过在白羽瞳看来，那是展耀在害羞，那个早他出生一个世纪的男人用拘谨的话语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真是可爱。白羽瞳如是想着。
在初尝恋爱的甜头后，白羽瞳开始在细微中寻找恋人留给他的甜蜜。
就比如，展耀说，今天吃了妈妈送来的糖果，伴有淡淡的花香味，很美味，真希望你也能吃到。
白羽瞳二话不说去叫大小丁买来花味的糖果，一种一种地品尝，幻想哪种花香是展耀此刻嘴里弥漫的。
再比如，展耀说，今天下午练习的小提琴曲是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第二乐章，真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弹奏。对了，你会弹钢琴吗？钢琴与小提琴结合的第二乐章是最动人的呢。
白羽瞳马上跑去钢琴室弹了一下午的E小调协奏曲第二乐章，他想，自己刚好会钢琴是不是证明他和展耀很有默契呢？
日记本在甜蜜中翻过一页又一页，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挺好的。
但是人都是贪心的，包括白羽瞳。
已经快过去一个星期了，白羽瞳和展耀的进展停留在了初识的阶段。毫无进展让他有些着急，根本就忘却了这是自己无能为力的，白羽瞳在这场恋爱中，认真得快要失去自我，但他根本不觉得荒诞。
又是一天，翻开日记本，以为又是平凡的一天，没想到却带着惊喜。
1914年6月12日 晴
今天天气很好。那个…今晚……我们来约会吧。晚上十一点，天空下见。格雷文马赫的夜空，很美的哦。
猛地合上日记本，白羽瞳久久不能平复自己在激烈跳跃的心。约…会吗？
单纯的一个时间和算不上地点的地点，白羽瞳就从常温腾起了热度，这就是兴奋感吧。
第一次的约会……

伍
01
白羽瞳做了一个梦，一个无穷无尽的梦。
梦里的他置身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没有方向，没有声音，好似时间也无法在这噬人的黑暗中摆脱被隐匿的命运。抬脚，迈步，落脚，移动了，又好似没有移动。
“瞳。”身后有人在说话。可是他回不了身，有一双，不，无数双手把他限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羽瞳。”那人又唤了声。依旧无法动弹。
“白羽瞳。”谁？到底是谁？“白羽瞳。”他张口想问，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瞳。”，“羽瞳。”，“白羽瞳。”，“瞳。”，“羽瞳。”，“白…”。那个声音不断重复着，直到它渐行渐远。等到白羽瞳已经分不清耳边听到的是那个声音还是回响时，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有什么涌进他的口鼻，像是在水里一样。他能动弹了，却只能捂住口鼻，死死挣扎，像溺水者那样。
快，快游。这只是水而已。水？不，不对，这不是水，这是血…
瞬间，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全身。
恶心，恶心得让人反胃，白羽瞳现在感觉自己在血海的深处。
要逃走，快。
他想游，和往常那样游，他依稀记得自己还拿过游泳冠军。
可是不能游，为什么？因为他现在还是个孩子，没错，孩子，他现在才五岁。不，不是五岁，是六岁…不对，都不对…
“爸爸…妈妈…”当他感觉肺部最后一丝氧气都要被用掉时，他掉到了地板上，身上很干没有湿掉。
呼吸，快！他像个新生儿那样，哭喊着呼吸。
“曈曈。”模糊中他听到了妈妈的声音，他喘息着睁开双眼，周围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爸爸，妈妈。”他用稚嫩的声音喊着，逆着光，他只能看到面前的两个黑色身影。
“曈曈来，到爸爸这里来。”是熟悉的，严肃的声音。他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迈着越来越蹒跚的步伐，他感觉自己每走一步，身体就缩小一点。
握住大人伸出来的手，他抬起头。
那个画面，他永生难忘。
眼睛…不见了。血，都是血…皮肤也掉了，露出森森的白骨。不应该是这样的…
父母空洞洞的眼眶滴下滚烫的血珠，砸在白羽瞳脸上。
白羽瞳想尖叫，像小女生那样。站在他面前的，是飞机失事那天他昏迷前见到父母最后一眼的样子，他们那支离破碎的模样，残缺的嘴巴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啊——”他尖叫了，撕心裂肺地，里面夹杂了很多情绪。
02
“羽瞳！羽瞳醒醒！醒醒！”那是来自现实的呼唤。
白羽瞳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白锦堂担忧的样子。喘着气，白羽瞳咽了口唾沫，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父母的声音。
“哥，我没事…你别担心。”他颤抖着说出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话，多年的习惯促使他条件反射第一时间去安慰身边的人，即使他已经伤痕累累。心疼，白锦堂的内心充斥着心疼这种感觉。
在送走了再三确认他是否安好的哥哥后，白羽瞳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在发呆。苍白，脸是，嘴唇是，皮肤也是，病态的苍白，整个人散发着哀丧的气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出神的间隙，他的脑海闪过父母那两张支离破碎的脸。一个激灵，他站起来，一时很是无措。明明已经不止一次梦到那些东西，却。还是会被打败…内心，被打败。
眼角无意瞥到一抹湛蓝，他的心莫名少了几分不安。
回想起昨夜的约会，白羽瞳的嘴角不自觉上挑。

03
晚上十一点差一刻，白羽瞳正站在格雷文马赫的中心公园里，即使现在已经没有了人，偌大的公园显得寂寥，但此时此刻的白羽瞳，内心除了激动和期待便没有什么了。
格雷文马赫的中心公园曾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侵蚀，有些地方留下了战争的痕迹。夜晚下的公园很静谧，也许是为了安抚或纪念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生灵，当地政府在这个沧桑的公园周围点亮了点点灯光，没有霓虹灯那样的璀璨，昏暗的灯光似乎把人又带回了那个彷徨的年代。公园的中心有一座雕像，两百年前它曾喷出晶莹的水泉，象征当地人民同样干净剔透的内心。但是一场战火，一切都被毁了。
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白羽瞳压抑着心底的激动，等待整点的到来。
为了这次约会，他老早就从卢森堡赶到格雷文马赫，找到那人说过经常会坐的长椅。当见到展耀所说的，缺了一角的大理石长椅后，白羽瞳松了一口气。还好，即便已被岁月与战火斑驳了面容，至少它还在。
虽然那人没有说约会的具体地点，但是这长椅是白羽瞳唯一能找到和那人有联系的地方了。
周边来观光的旅人或市民看着那个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年轻人，把那张许久未有人坐过的长椅，仔仔细细擦得干净程亮，不禁小声议论着这个拥有亚洲面孔的男人。
没有在意外人异样的眼光，白羽瞳打开身边大箱子，小心翼翼地拿出带来的东西。
作为第一次的约会，他这根木头还是小小的用了心思的。
白羽瞳才不会懂什么叫浪漫，但对于这次的约会，却自然而然的开发了情商，想要愉悦喜欢的人这种心情，是恋爱的人的特质吧。
想到晚上较凉，他特意摆了两个软垫，中间的小桌布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热巧克力，那是他叫大丁小丁掐着点送过来的，还有一盘小甜点，考虑到展耀所处的年代，他特意弄了一盏煤油灯，暖黄的灯光下，有小蛾子扑腾着翅膀贴在玻璃上，一副渴求的模样。
白羽瞳端正地坐在垫子上，日记本搁在他的大腿上。抬头仰望着墨蓝天空，难得今天的白日不是个晴朗的日子，于是夜里也没有漂亮的夜空。
十一点整，一旁的手机仿佛共鸣了主人的心情，闹铃欢脱的震动个不停。轻轻滑掉闹铃，把日记本准确的翻到了这一夜，目光立刻就被黏进了字里行间。
【今夜，是漫天的星晨……我还是穿着那身蓝色的风衣，躺在带著泥土味的草地上，看著它们。】
就几个字，让潮水般闪耀的璀璨，由大脑冲进白羽瞳眼前寂静的天空。
【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是来看星星，你会不会觉得无趣？】
在虚构的浩瀚星海中目瞪口呆的白羽瞳，才不会觉得这是无趣的行为。
【你知道那些星星的名字吗？我也就认识一些，剩下的，靠想像力取名字好了。】
少年的叙述，不同于以往的拘谨，成了一种舒缓自由的节奏，倾吐着他愉悦的心情。向白羽瞳用激动的字迹，描绘着盛大的星云图卷。因为这次约会而兴奋的不止白羽瞳一个，而沉醉其中的，也不止展耀一个。
04
那是自他醒来所经历的，最轻松的一晚。没有过去痛苦回忆的折磨，只有他和他。可是上帝似乎并不想让他好过，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在那美好的夜晚后给他下了一个警告，警告他，他没有资格去享受轻松的生活。
……
赵祯又来看望他可怜的朋友了，还带着里斯本，并顺手拿走了白羽瞳桌上的巧克力。
“你不是从来不吃这种没营养的零食吗？”赵祯躺在软椅上，真是一点客气都没有。
白羽瞳喜欢入目便是亮光，没有窗帘的阻碍，卢森堡的阳光总能照亮他的房间。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白羽瞳光着上半身从浴室里出来，光线恰到好处，让他看起来就像刚下尘世的天使。
我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原来那么白。赵祯含着苦涩的巧克力想着，唔，这巧克力真苦，不好吃。他别开眼，不去看那个让他有点难受的家伙。
“他喜欢吃。”很平静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样。赵祯突然被噎住了，嘴巴里已经充斥着苦涩。“你下次进来记得敲门。”穿上一贯的白衬衫，白羽瞳拿回赵祯手里的巧克力，放了一块在嘴里。入口即化，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弥漫口腔，苦涩中品出丝丝甜蜜，就像他和展耀的爱恋那样。不，不对，他和展耀是甜的，初恋的甜蜜。
想到这，他的眸子深了几分。
“知道了。”赵祯无语地看着老友。“老白啊，”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开口，“你昨晚没事吧？”
闻言，白羽瞳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说什么。“那我们明天一起去迪基希逛逛吧，听说那里的风景很好，一起去见识见识。”很日常很普通的对话，赵祯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好。”
赵祯听到那人同样普通的回答，心却骤紧。
走出白羽瞳的房间，里斯本乖巧的跟在赵祯身后，此时此刻的赵祯一改刚刚轻松的脸色，阴沉着脸。
明明，前天他们才从迪基希回来，而且白羽瞳还在那里为他的日记本买了一个书签。
……

捞一下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