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闲岁。
逢夜俟平，风荷承露。
奚女捧菡萏，金莲银烛照长夜，置于池中，平白扰碎水镜。
鬼魂坚持道：“信我，殿下。”
太子道：“我不信。”
正铎捏着旋落的秋叶，问我，这个故事里，鬼与太子，共几世良缘？
我了掂笔，蜀纸翰光薛涛笺，提毫欲书，触纸则止。
“不，我是想讲，中元将近，妖魔鬼怪莫挨老子。”

“弟，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两个橘子，马上就来。”

[叁]：郑观澜。
秋尽时，夕阳枯木，一片寒鸦。
残霞归鹜，渐沉孤山，薄殷在疏帘间浸染，烧成一道沉沦的劫火。郑旻束着簪，垂下一瀑乌发，像是芰荷浦中沥出的雅，恰够我尾指一缠。那缕发和顺至极，轻巧自指间滑下，未留痕迹。
我曾吻过他，在斜阳将尽时，指触曾抚过修长匀称的身骨，低首听他颤抖炽灼的音，他唤我，皇子。
我未置可否。于是，那破碎支离的两字，就像新雪落在淬寒的霜刀上，萧萧肃肃，烧尽了年少荒唐事，很快便消散入风。
“我说——郑都事。一别多日，怎么变得吞吞吐吐，浑不似昔日昭文馆中鸿论。”
很久之后，春宴重逢，他仍唤我皇子。那时他还束着簪，乌发如瀑，闲雅地垂在肩头，眉梢一段甚春余雪，我合扇而笑，带着点似是而非的荒谬，将菲薄情谊，淡成了绕指轻烟。
“郑旻。世间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肆]：谢明虞。
当年赴过一场鸿门，玉局歌残，惊心动魄。
我记起奉盏的雀妾，小扇生凉。我说她像瑶池的鸾，而她眉眼柔成一弯绀罗衬玉的笑弧，盈盈道：妾是。

[终]：元是。
九门传晓漏，五夜候晨扃。
岁暮落了一场雪，三天三夜，明宫皑白。自幼时，我频频梦见大荒山水，藏鸦新树，楛枝未熟，只有零落几缕辛香。
我于松下陋舍临棋，他挑金盏而伴，帷帽低垂，遮去其下容颜，看不真切。
时久，我枕风眠月，以企盼得一星半点垂顾，在千百众生里寻一渺熟悉的影。
他溺我，迁就我，万事悉贴，独未有情思。这夜梦回，我再涉枯河，在祠外见到了蒙着麻白的年水君。
坊间传闻，年水君曾下凡历劫，变作一位棹夫，渡有缘人。然命理之说，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呢？
他怀中倚着一段枯木，新枝初凝，又跟我说，相逢是缘，便赠远客一个故事罢。
“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曰：“安。”文王乃喜。 ”
“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暮，又至，亦如之。”
“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
我说，我已明其意，凡事太过，反而不美。
而年水君帽帷上已落了新薄的雪，他只微微一笑，惠侯，梦该醒了。

[伍]：李正诒。
云添远岫，月分层阁。
我从非善感绀缕飘零的过客，只将知春的醉融成锋锐的刀匕，擅探虚实，将手予他时，触到一痕风，清而疏冷，偏生带了笑，分外清明。
“诒王兄，来扶——”
后来，醉入小阑深处。我仍记明宫好月，记他寥短几字，窖成隋苑的陈酿，都是柔，让人溺于其中，至死方休。我便鬼使神差地，将绾发的簪卸下，和着斜汉曙星，付与他手。少时之约，便在鸣珂阙庭中，烧成一缕糊涂的慷慨。
“恰逢夜照粼河，书生和酒而默，树也不言，少顷，又走出一个黑影来。 黑影讲，你自吃酒度日，寻我做什么？ 书生只将杯盏递去，道：'无有知音，甚是寂寥'。”
“而影答，古时南乡有真人无常，他讲，‘斯命短矣，造化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