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大白要结婚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我就静坐在窗前翻着茨威格的短篇小说。鹿晗凑近我悄声说道，我惊愕地抬头瞅，他手里还握着一只花纹繁复的玻璃杯，醇厚得像是藏了一瓶子伏特加的酒精嗓丢出一个怎么也不该从他口里出来的名字。
怔忡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白要结婚这事之前是听了个风声的，以至于真正从来鹿晗口中蹦出来的那一刻，我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有几分“本该如此”理所当然的味道。只是在我的记忆里，鹿晗是不会主动联系大白的。
他是怎么知道大白结婚这事的？
“我上次去朋友婚礼碰见他了，听说的。”
鹿晗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凉白开，杯壁漂亮的几何图案折射着粼粼的光。他的口气很淡然，就像是在聊今天天气不错这样日常的事情。
我嗤笑一声，忍不住挑了挑眉。
“你们做回好朋友了？”
“我一直都是他的好朋友。”鹿晗放下玻璃杯，器皿落在桌上时清脆的声响惊得我眼皮一跳。
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没有再出声。鹿晗撇了撇嘴，神情有几分无奈。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
是啊，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2018.5

大白结婚前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2018年2月。
与其说是见，不如说只是看到了而已。场景是十分熟悉的他同鹿晗在大院表白。
与其说是表白，不如说更像是剖白心意，毕竟那个时候鹿晗已经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名有所属。
那个时候的我正依靠着大院那棵粗壮的老洋槐，整个宏伟的枝干完全掩盖了我的身影。
我将大白的话听了个清楚。
“我还是很思念你。”
他没有说喜欢，没有说爱，没有说在一起，没有说别分离。他只是说，我很思念你。
所谓情感的克星，时间和距离都反而成了大白这份沉甸心意的催化剂。故而有时候我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爱情，还是说，这只是执念而已。
我以为，他还是没有放弃。
这样想的我也没多意外，毕竟十年都熬过来了，一个不被这个圈子多看好的女人应该不会让大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这场拉锯战的。
嗯。可是这一次，我没想到他是真的放弃了。
没有一点征兆的，就突然，传来了要结婚的消息。
听到风声的时候只以为是长辈的催促漏了几点，直到鹿晗询问起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这一次，是真的。
“他是怎么说的？”我捏着小说书页的手指隐约有些泛白，故事正到高潮，陈述着主人公迷惘的情感，挣扎而又辛苦，渴求而又灼痛。
“稍稍寒暄了一下，顺便介绍了一下他的未婚妻，我会去参加他今年五月的婚礼。”
我盯着鹿晗的脸，企图在他脸上找到点异于平常的神色。
用旁观者的逻辑陈述这个故事应当是这样的。
追求者追逐了被追求者十年后放弃另娶他人，然后被追求者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能够达成这个结局的可能性只有两种，第一种，两个人都已经让往事随风；第二种，只有后者不问过往。
又或者，后者根本没让过往进入他心里一丝一毫。
我见识过大白疯魔的模样，他以一腔孤勇爱着鹿晗。
却从没见过鹿晗有过一丝一毫丢失理智的时刻，除了面对曾触他名为“父母”逆鳞的人，他几乎没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刻。
又或者，只是我不曾见过。
很多时候我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将自己的情绪藏的太好，太不着痕迹——还是他根本就那么绝情。
“那先提前祝他新婚快乐。”
“嗯，新婚快乐。”
我埋头，故事已经到了最后。
“他身前的父亲、母亲，他身后的妻子、孩子，我再也没有感激过他们。我再也没爱过他们。”

“爱在他生命中的暮年姗姗来迟。”
蘸水钢笔在我的手里转了个圈，写下了不算漂亮却还工整的一句话。这是茨威格故事里的原句，我印象深刻。
虽然描述的是同样的情感类别，但用来形容大白显然不够贴切。
大白是所有人里到的最早的人，可见爱情也没有那么分先来后到。
故事的结局也显然与时间长久无关，理由可能有千百种，但Ending都是一样的无疾而终。
我曾和许多知道这个故事细节的人悄悄讨论过，除开看戏和感叹的看客，所得的结论大多都是相近的。
鹿晗没有做错。
出于法理，出于道德，出于各种主义。鹿晗的行为无可挑剔。
“这个真奇怪，可我心里还是无端生出许多怨怼来。”
我总是无奈笑笑，对这样的答案如此回应。
“那是因为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苦苦追求过什么却又竹篮打水一场空，拿不起放得下从来又只有筷子而已。”
所以瞧见一个比我们还要久，还要苦，还在坚持的人，心存希翼地期盼他能成功，好欺骗自己——看，这个世上有些东西，真的是努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好让自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还有一点可以坚持下去的缥缈动力。
坚持这个事情是个未知数，幸运如鹿晗，最终等来了他心仪公司的入场券。不幸如大白，等了十年也不等不来心上人一个回头。
我想我是难过，难过这平白无故浪费的十年光阴。
“你难过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你自己。”
或许这也是对的。因为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

“如果大白是个女孩，你觉得鹿晗会答应吗？”
“大白要结婚了，鹿晗又和他做回朋友了。”
我对这个回答理解不能。曾以为是被偏爱的人过于不在意，大手一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后将生活推着前进。
但是回答的人却摇摇头说不是。
“如果真的不在意，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那他爱他吗？”
“至少是不讨厌的，甚至是希望，余生还能有联系的。”
“……不明白。”
有时候我恨自己的年纪太小，对于人类复杂情感的感受太过浅薄。用逻辑和感性都无法分析清楚局中人到底是和想法。只能皱巴巴着一张脸，表示着自己的不理解。
“可能性会比现在大。”
“……明白了。”

婚礼那天到场的除了长辈大多是些商圈的合作伙伴，大院的伙伴只占了很小的一桌。
在座的不少是携眷出席的，偶尔寒暄，有几个眼生的校友会聊起往事。
“鹿晗头儿，你当年可是狠心。”
“其实我能说我还觉得还有点小遗憾吗哈哈哈。”
“谁活着还没疯过一次呢？我看你们就是活的太规矩。”
鹿晗只是笑，不作回应。我望着桌前的人谈笑风生。
“看来这页是被彻底翻过去了。”我说。
“早该被翻过去了。”鹿晗说。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我和别人讨论的问题，突然很想问问鹿晗。
我可能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大白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距离，输给了鹿晗的不回头，甚至是——输给了女人。
我情愿他是输给了性别。
可在我张口的那一刻，却选择了缄默不言。
“……”
如果真是，真的只是输给性别。
我看向站在台上那个西装革履的人。
那也太可怜了。
他和新娘交换了对戒。
所谓不逢时。
他亲吻了新娘。
大概如此。
司仪激动地说这什么。
“你听说了吗？”
“什么？”
“大白的婚戒。”
“是卡地亚的。”
“……”
我的视线渐渐失去焦距，目光里唯有身旁那个人手上的镯子泛着冷冽的光。
“真是个傻子。”

祝贺你，终于放弃了。

END.

二代党前来刘明
你是我的余生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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