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潜
石英钟又扣过一循，指骨不断敲扣在桌面上，由缓至急。青天白日的帽标在夕阳下晃得惨白，像是靡靡的旗帜，悄然而落，外面金字书着“陆府”的黑桐木匾早被卸下，轻易搁置在花坛里，压塌了昔日李月声侍弄时日的花草。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再也见不得人，起码在这片旭日照耀的土地。
这时的陆仁潜已不是十几年前二十几岁的少年，他眼里晦朔难辨，望着门槛外处的院落，对着李月声，“夫人……”
两字刚落出口便又改了，新中国要来了，先生夫人，军阀土豪都没了。
“月声，我们必须得走了。”
“咚。”
一掌落在案上，比前几次的声响都大，恰是厅上悬了十年的“顶天立日”匾松了一边，一锤定音。
他瞑目似是悼挽。
“我答应过老师，护你为妻安康。”

陆仁潜
李月声的质问是她心里久亘不去的伤疤，始终盘旋于她心间，渐渐吞噬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瞬蚀骨之痛，一瞬锥心之哀。
而他似乎从始至终都是置身其外，未曾言过一句爱恨，也更不曾解释，他以为近二十年夫妻总有一天会懂，多说亦是劳废。他又是不言语，粗砺的，握过枪杀过人的手牵来她柔润的双手，小心地拢在掌间，“月声，我是落魄家族的出身，没有老师赏识，怕已是无名尸。”
余光搭她身上，怕她恼，又添上，“你也把你的一生让我妥善收着，为夫者，当保家卫国，家为你，国为中国。”
搓弄她皮肤，直见了红印他才停下，自胸前口袋里掏出两张票，语气强硬伊始，“此去台湾，你去也得去，不去我扛着你也得去。总之，大陆你我是待不住了。”
不想再同她陈说时势，只觉得眼皮一跳，不信命数亦没大在意，“留在这边不说性命安否，就算是一人一句也能把你脊梁骨戳破，我是个兵痞不在意这些，你是李家的大小姐，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