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日向雏田抱着几个卷轴过来塞到书架里，回头就看见了僵硬地杵在书架间的宁次。她直觉感到这个宁次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因为单从背影就能看出他的震惊、茫然与不知所措。
她放好卷轴后走上前去，离得稍近了些，就能看到他正捧着一个卷轴读得专注又认真，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反复看，看完一遍又回头再读另一遍，捏着卷轴页的手微微颤抖，呼吸随着阅读越来越急促，最后捧着卷轴，闭了眼又睁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见过这样的宁次，不得不承认有些被吓住了，但也只是迟疑了一秒，就立刻走到了宁次面前。
宁次正因为突如其来的真相而不知所措，一抬头直接就迎上了日向雏田关切的目光，还没平复好的心情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他缓了口气，开口时声音竟染上了少许沙哑，带着点没缓过劲来的恍惚：“雏田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放资料，你……”日向雏田大略扫了一眼宁次手中的卷轴，入目全是密密麻麻的字，一时半会也分不清那是什么。她不知道宁次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失态，不敢再继续刺激他，只能压了压眼里的担忧与急切，温声问：“你看到什么了？有很多事情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可能会很意外，但别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问我们，知道吗？”
宁次明知道雏田这么说是在安慰他，但听到“很多事情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这句话，心里还是再次抽痛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他总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这算什么？这样算什么？
如果是自己父亲留下来的信，凭什么他现在才能看到？
如果真的是信上写的这个样子，他这些年的痛苦与挣扎，都算是什么？
所以凭什么啊？就好像他一直在黑暗中挣扎着摸索着，撞了无数次的墙，摔了无数次的跤，结果就在他伤痕累累已经习惯了已经麻木了的时候，一个在他旁边陪伴了许久，一直冷眼旁观的声音突然就告诉他，抬手按一下，开关就在你手边，按一下就有灯光了。
宁次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雏田，眼中情绪翻涌，半晌后，才咬着牙慢慢道：“不，不是未来的事，是过去的事。”
雏田愣了一瞬，过去的事，能让宁次哥哥情绪这么激动的过去的事……她脱口而出：“日差叔叔？”
“是不是你们？”
宁次吸了一口气，把卷轴打开向她展示了一下，脑子里已经完全被翻涌的情绪淹没了，声音沙哑地质问：“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伪造了这样一个真相？我竟然信了，是吗？才会——才会和你们冰释前嫌，才会——”
才会允许自己喜欢你！宁次没能说出口，眼眶却已经红了：“这算什么？我刚才——看到父亲的字迹时有多激动，这也是能够拿来利用的东西吗？”
“等等，你先冷静一下……”雏田是真的没见过宁次这样失控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仔细看了看那个卷轴，终于认出来那是日差写给宁次的信。
她听宁次哥哥说过，也知道这样一封信的存在，却不知道宁次哥哥竟然会这样心大地直接把它放进了藏书室。她看出宁次手上用力，似乎有一气之下撕了这份“伪造”的信的冲动，急急地按住了他的手，温声道：“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
宁次被她微凉的手按住，情绪竟然不知不觉地缓和了下来，毫无意识地被她握着手，慢慢地放下了那个卷轴。
“你当然说是真的……”
宁次自嘲地笑了笑：“反正父亲已经死了，还不是随你们揉捏。”
“不是那样。”雏田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道：“不是那样的，宁次，你听我说。”
宁次感到她终于放开了握着自己的手，转而搭在了肩膀上，他神色疲惫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似乎很熟悉，却全然陌生的雏田。
“我不知道怎样能让你相信，也知道我其实没有立场说这些，但是你一定要听我说一句。不要——不要再这样和自己过不去了，好吗？别再用宗家折磨自己了，你会自由的，相信我，你已经自由了。”
宁次皱皱眉，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咒印？”
“那只是个形式，是个已经被废除的形式。”雏田缓了口气：“你现在没有咒印了，虽然这个过程没什么值得我拿来炫耀的，但就算咒印还在，而且一直在，我也发誓，我绝不会用这个咒印对你做出一丝一毫的限制。而且——”
雏田认真道：“过去是我太软弱，不敢面对你，不敢面对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宁次哥哥，但是这次，我想我可以代表过去的宗家，当然主要还是我自己……”
宁次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撞进了一个温柔的拥抱里，他听见雏田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日差叔叔的选择很伟大，但这一切的起因终归在于宗家，在于她。
对不起，过去的软弱让我选择了逃避，没有在你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对不起，这么多年的阴差阳错，让你有了这么不好的回忆，让你错过了这么多美好的事情。
对不起，是宗家的冷漠无情，让你甚至失去了再次相信这个世界的勇气。
雏田的声音有些抖，却坚强地重复：“对不起。”
宁次愣愣地被她抱着，一时间竟然忘了推开。
他其实很想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说了对不起，父亲就能够回来吗？说了对不起，他就要选择原谅吗？
可是她的声音，她的温柔又坚定的拥抱却让他动摇了，就算他确实再不敢对宗家抱有一丝一毫的信任，但别的东西可以造假，感情却骗不了人。那样温柔、亲近又细腻的感情，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受到了呢？
他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哽咽道：“……凭什么啊。”
凭什么只是一个道歉、一个拥抱、一个承诺，就能让他这么多年的挣扎与坚持摇摇欲坠，就能让他再次不受控制地、迫切地想要去相信，那封信，就是真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写给他的。
察觉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了哭腔，宁次执拗地别过头去不再开口，鼻腔却涩得很，酸酸涨涨的，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雏田慢慢松开了他，看他习惯性地把所有情绪憋着，忍不住担忧道：“我知道你可能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或者说，这次这件事情的打开方式不对，对你来讲太突然了，你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些都没有关系。但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自己扛着，好吗？这里有我们，或者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还有之后的你，再不行我可以带你去找小李和天天，你可以和我们说，就算发泄一下也好……”
“雏田大人。”
宁次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的红慢慢褪去，声音微涩，却认真道：“我们打一场，行吗。”
“啊？”雏田怎么也没想到宁次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打一场。”宁次握紧了双拳，神色认真无比，看上去不像是在说笑：“如果你赢了，我就信你。”
雏田还是没反应过来，她真的不太懂为什么一向最理智的宁次哥哥，会突然抛出一个类似于赌注之类的东西，赌的还是他自己的信任和立场。
宁次迎着她疑惑的目光看过去，不闪也不躲。他确实是想赌，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因为他还被宗家的冷漠折磨着，却又感受到了雏田真心实意的温情，他没办法判断，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
既然雏田已经以族长的身份废除了宗分制度，废除了咒印，那他不相信她还是当初那个犹豫又胆小的小女孩，他想要知道——他想要知道她现在有多强，他想要知道，人是不是真的能够改变，而这样的改变又能有多大、多彻底、多令人惊艳。
他确实，不想再这样一直怀着不信任的态度面对这个世界了，真的太累，也太痛苦了。
那么至少……要给他一个值得相信的理由吧？
他看着雏田，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一个答案。
雏田似乎是看懂了他的想法，也可能没看懂，只是以为他是想要发泄，但不管怎么样，她点了点头，应了。
雏田的神色也从担忧转为郑重，她认真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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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雏田抱着几个卷轴过来塞到书架里，回头就看见了僵硬地杵在书架间的宁次。她直觉感到这个宁次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因为单从背影就能看出他的震惊、茫然与不知所措。
她放好卷轴后走上前去，离得稍近了些，就能看到他正捧着一个卷轴读得专注又认真，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反复看，看完一遍又回头再读另一遍，捏着卷轴页的手微微颤抖，呼吸随着阅读越来越急促，最后捧着卷轴，闭了眼又睁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见过这样的宁次，不得不承认有些被吓住了，但也只是迟疑了一秒，就立刻走到了宁次面前。
宁次正因为突如其来的真相而不知所措，一抬头直接就迎上了日向雏田关切的目光，还没平复好的心情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他缓了口气，开口时声音竟染上了少许沙哑，带着点没缓过劲来的恍惚：“雏田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放资料，你……”日向雏田大略扫了一眼宁次手中的卷轴，入目全是密密麻麻的字，一时半会也分不清那是什么。她不知道宁次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失态，不敢再继续刺激他，只能压了压眼里的担忧与急切，温声问：“你看到什么了？有很多事情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可能会很意外，但别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问我们，知道吗？”
宁次明知道雏田这么说是在安慰他，但听到“很多事情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这句话，心里还是再次抽痛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他总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这算什么？这样算什么？
如果是自己父亲留下来的信，凭什么他现在才能看到？
如果真的是信上写的这个样子，他这些年的痛苦与挣扎，都算是什么？
所以凭什么啊？就好像他一直在黑暗中挣扎着摸索着，撞了无数次的墙，摔了无数次的跤，结果就在他伤痕累累已经习惯了已经麻木了的时候，一个在他旁边陪伴了许久，一直冷眼旁观的声音突然就告诉他，抬手按一下，开关就在你手边，按一下就有灯光了。
宁次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雏田，眼中情绪翻涌，半晌后，才咬着牙慢慢道：“不，不是未来的事，是过去的事。”
雏田愣了一瞬，过去的事，能让宁次哥哥情绪这么激动的过去的事……她脱口而出：“日差叔叔？”
“是不是你们？”
宁次吸了一口气，把卷轴打开向她展示了一下，脑子里已经完全被翻涌的情绪淹没了，声音沙哑地质问：“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伪造了这样一个真相？我竟然信了，是吗？才会——才会和你们冰释前嫌，才会——”
才会允许自己喜欢你！宁次没能说出口，眼眶却已经红了：“这算什么？我刚才——看到父亲的字迹时有多激动，这也是能够拿来利用的东西吗？”
“等等，你先冷静一下……”雏田是真的没见过宁次这样失控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仔细看了看那个卷轴，终于认出来那是日差写给宁次的信。
她听宁次哥哥说过，也知道这样一封信的存在，却不知道宁次哥哥竟然会这样心大地直接把它放进了藏书室。她看出宁次手上用力，似乎有一气之下撕了这份“伪造”的信的冲动，急急地按住了他的手，温声道：“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
宁次被她微凉的手按住，情绪竟然不知不觉地缓和了下来，毫无意识地被她握着手，慢慢地放下了那个卷轴。
“你当然说是真的……”
宁次自嘲地笑了笑：“反正父亲已经死了，还不是随你们揉捏。”
“不是那样。”雏田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道：“不是那样的，宁次，你听我说。”
宁次感到她终于放开了握着自己的手，转而搭在了肩膀上，他神色疲惫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似乎很熟悉，却全然陌生的雏田。
“我不知道怎样能让你相信，也知道我其实没有立场说这些，但是你一定要听我说一句。不要——不要再这样和自己过不去了，好吗？别再用宗家折磨自己了，你会自由的，相信我，你已经自由了。”
宁次皱皱眉，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咒印？”
“那只是个形式，是个已经被废除的形式。”雏田缓了口气：“你现在没有咒印了，虽然这个过程没什么值得我拿来炫耀的，但就算咒印还在，而且一直在，我也发誓，我绝不会用这个咒印对你做出一丝一毫的限制。而且——”
雏田认真道：“过去是我太软弱，不敢面对你，不敢面对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宁次哥哥，但是这次，我想我可以代表过去的宗家，当然主要还是我自己……”
宁次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撞进了一个温柔的拥抱里，他听见雏田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日差叔叔的选择很伟大，但这一切的起因终归在于宗家，在于她。
对不起，过去的软弱让我选择了逃避，没有在你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对不起，这么多年的阴差阳错，让你有了这么不好的回忆，让你错过了这么多美好的事情。
对不起，是宗家的冷漠无情，让你甚至失去了再次相信这个世界的勇气。
雏田的声音有些抖，却坚强地重复：“对不起。”
宁次愣愣地被她抱着，一时间竟然忘了推开。
他其实很想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说了对不起，父亲就能够回来吗？说了对不起，他就要选择原谅吗？
可是她的声音，她的温柔又坚定的拥抱却让他动摇了，就算他确实再不敢对宗家抱有一丝一毫的信任，但别的东西可以造假，感情却骗不了人。那样温柔、亲近又细腻的感情，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受到了呢？
他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哽咽道：“……凭什么啊。”
凭什么只是一个道歉、一个拥抱、一个承诺，就能让他这么多年的挣扎与坚持摇摇欲坠，就能让他再次不受控制地、迫切地想要去相信，那封信，就是真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写给他的。
察觉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了哭腔，宁次执拗地别过头去不再开口，鼻腔却涩得很，酸酸涨涨的，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雏田慢慢松开了他，看他习惯性地把所有情绪憋着，忍不住担忧道：“我知道你可能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或者说，这次这件事情的打开方式不对，对你来讲太突然了，你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些都没有关系。但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自己扛着，好吗？这里有我们，或者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还有之后的你，再不行我可以带你去找小李和天天，你可以和我们说，就算发泄一下也好……”
“雏田大人。”
宁次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的红慢慢褪去，声音微涩，却认真道：“我们打一场，行吗。”
“啊？”雏田怎么也没想到宁次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打一场。”宁次握紧了双拳，神色认真无比，看上去不像是在说笑：“如果你赢了，我就信你。”
雏田还是没反应过来，她真的不太懂为什么一向最理智的宁次哥哥，会突然抛出一个类似于赌注之类的东西，赌的还是他自己的信任和立场。
宁次迎着她疑惑的目光看过去，不闪也不躲。他确实是想赌，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因为他还被宗家的冷漠折磨着，却又感受到了雏田真心实意的温情，他没办法判断，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
既然雏田已经以族长的身份废除了宗分制度，废除了咒印，那他不相信她还是当初那个犹豫又胆小的小女孩，他想要知道——他想要知道她现在有多强，他想要知道，人是不是真的能够改变，而这样的改变又能有多大、多彻底、多令人惊艳。
他确实，不想再这样一直怀着不信任的态度面对这个世界了，真的太累，也太痛苦了。
那么至少……要给他一个值得相信的理由吧？
他看着雏田，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一个答案。
雏田似乎是看懂了他的想法，也可能没看懂，只是以为他是想要发泄，但不管怎么样，她点了点头，应了。
雏田的神色也从担忧转为郑重，她认真道：“好。”
tbc
哪怕就是说一句喜欢这篇文期待更新，给我的感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呀
百度真是越来越难用了
琉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