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不说话也能被爱死
我错了。陛下一如既往地才思过人！
天帝摈退一干人等。
“你下来”，他坐着没动，显然是叫梁上的我。
我跳下去，落在他手指指向的案几。他用掌心按我头顶，徐徐渡我灵力。他果然才思过人。
“你自告奋勇的时候，心里就算计好了吧？” 天帝放下手掌问。
我耷拉脑袋。
“你怎么使计让锦觅鬼迷心窍的？” 他问。
“红线”。我咧嘴笑。很是得意。
我不善言语，又怕毁了天帝的形象，故而在人间就是安静的美男子，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要不是有红线，锦觅又怎么能喜欢一个闷葫芦呢？！可是我拴了红线啊！太子不用说话也能被她爱死。

八十九 何为至情
天帝叹气：傻魇兽，若不是我来得早，你的灵力会耗尽的。
我鼻子发酸。他方才渡我灵力的时候，我就明白，他已经知道我是带着仙灵下凡的。我既然答应他护好锦觅，自然不能投胎凡人。那一片逆鳞在我心门，我舍不得去扰他下来，我自己替他守着就好。
天帝把我抱在膝上，极温柔地抚弄我：谢谢你，魇兽。我既气你自作主张，可也舍不得罚你，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从前，先水神一度担忧。后来也奇怪，先天帝那样奸诈无情，天家怎么却有大殿下这样至情的孩子。
因为厌恶先天帝的卑劣，更厌恶凤凰生母的残暴，先水神一向不喜欢凤凰，他曾经亲口对锦觅说过：火神少了宽厚仁德之心。”
而洞庭之难后，他越发喜欢夜神大殿下的仁义。他曾经护过大殿下的生母簌离，很执着地维护过。
像水神那样无心权贵，至情至性的人，自然会偏袒簌离那条至情至性的龙鲤吧。
簌离当年明明知道自己被天帝所骗，却还是生下他的孩子，可是为了家族安危，又不惜剜儿龙角；她原本就是只会自苦的至善的上仙。最后，她父王和王兄被她牵连，临死，她父王还说：我早就不怪你了。
龙鲤至情，在天帝的母系一脉，有感天动地的一面。
就像今天，天帝到底舍不得罚我，倒是心疼我带着仙灵在人间替他护佑锦觅，故而他自己，昨夜刚刚经历旧疾之痛，今晨便渡我灵力。他虽然孤清，自认少亲友，但是他对亲友，包括给他作伴的我这只魇兽，都是至情地对待。

九十 其实，都是傻子
魇兽我在凡间很想念天帝，我从来没有离开他如此久。故而此刻，我很享受地趴在天帝腿上，变成猫挺好的，他摸着我的手感想必还不错，他应该很渴望温暖柔软吧。他总是把自己的温暖柔软拿出来，可是天庭里能回馈他温暖和柔软的，只有我和邝露而已。
这凡间一世，既然他来了，我想，就让锦觅也给他一次温暖柔软吧。不管他要不要。
我们都是傻子。天帝是傻子，邝露是傻子，魇兽也是傻子。锦觅更是一个傻子。
就算我再埋怨锦觅从前对天帝狠心薄情，要罚她求不得，我也不想她有事。她小时候跟我玩，傻兮兮地教我装死求生，我都还记得。我一度以为，等到了大殿下的婚期，我们三个是可以快快乐乐过一辈子的。我和锦觅都不算聪明，有聪明的大殿下带着我们，多好。
可是她有眼无珠。
我来护锦觅，当然是为了天帝，也是为了锦觅，她要是有三长两短，天帝是活不下去的，虽然他嘴硬。如果天帝撒手尘缘，我肯定也不能独活。我陪他生，陪他死。从前漫漫长夜一起过，日后烟消云散的时候，我也要化了烟跟他一起。他太孤独了，我舍不得。
所以说，我们都是傻子

九十一 魇兽，你要害死我
可是我这个傻子，好像真的，做错事了。
天帝猝不及防地、短短地“啊”了一声。他原先抚摸我的手捂住锁骨下方。
不是已经过了十五了么？！
我抬起头看他。
”啊“，他疼得很奇怪，霎时嘴唇发白。
我不敢动。
天帝闭目缓一缓，苦笑道：魇兽，你要害死我。
这是从何说起？我眨巴眨巴眼睛。
他忍住疼，给我解惑：那逆鳞红线，她痛我就痛。
啊？那逆鳞在我心门，我无所情动，即便牵了红线，对我自然没有要紧。可是如今，天帝把逆鳞收回去了，今早又将它化作挂坠给了锦觅，以防她一旦不测，他可以感知。从前她历劫，他也这么干过，但是，彼时锦觅无所情动，也不打紧。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锦觅动了情，红线两牵，她痛，只要他对她有情，自然就牵着他的心啊。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太上老君说，那逆鳞若是让锦觅服下，锦觅不好，天帝也就不好了。那红线既牵了情，情伤也是伤，真真害死他啦

九十三 关乎心者总是无奈
太子的白袍挡住凌光的视线。他依旧脸色苍白。
“起来。” 他淡淡道，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凌光抬头，擦擦眼泪站起身。
太子吩咐侍卫：备车，回宫向太后请罪。
润玉毕竟做了天帝有些时日了，当下还真不耐烦跟凡间的宫廷周旋，可是，他必须忍，否则凌光回去不好交差。
转身的时候，他瞥见凌光小心翼翼地将那片逆鳞贴着心口放回，睫毛上闪着点点星辉。二八芳华，含苞待放的花，要懂事不懂事，正是当年他与锦觅相遇，她的模样。
怪不得魇兽回去的时候满是不放心的眼神，它料到他对锦觅进退两难。关乎心者，总是平添许多无奈。凌光只知一心一意地爱太子，又怎知润玉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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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润玉不后悔
润玉心口的痛立时消失。看见他，凌光就不伤心了。小时候的锦觅也是这样，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
润玉一个人默默在前面走，初见那次，锦觅不知情为何物，却给了他红线，虽然不是定情，但是她是真心怜惜他孤单的。未知婚约前，他带她看银河，她高兴地拍手，还主动要住他的璇玑宫躲避长芳主。那个时候，她对他起码是不设防的。
她和他疏离，她历劫是开端，旭凤陪她历劫，不管不顾，锦觅完全不知道，这是旭凤在刻意抢她，她就不期然地堕入情网。
润玉爱法，跟旭凤迥乎不同。其实早在锦觅历劫前，他们的婚约敲定，锦觅傻呵呵地主动要跟润玉灵修，润玉却舍不得在婚前玷污她的清白。
如果想捷足先登，哪里还有旭凤的机会。但是润玉不后悔，老天就是再给他一次机会，比如此番锦觅历劫，他依然会守她清白。只要是为她好，他怎么样都行。

九十五 两个傻子闯人间
眼看就要上马车，凌光跟上太子的脚步，她心情果然好起来，一蹦一跳地甩着手。
凌光问：太子身上可好些？凌光陪太子到宫门口吧？也好一路伺候。
从前魇兽糊涂，走着坐着都带着她，就像牵着小兽怕丢，让她变成今天这样，做了跟屁虫。
润玉心里叹息。傻孩子，她哪里知道，贵妃让她来庙里请，就是在试探太子润玉的心思。贵妃恐怕早已怀疑凌光在太子府的身份了。那位和亲的公主不知在贵妃面前哭诉多少次，几年来，竟尚未圆房。魇兽一只幼齿仙兽，哪懂什么圆房。连大婚，怕是它也觉得就是一道节目罢了。何况，魇兽从前守着润玉，润玉大婚后，它也没见过他圆房。圆房两个字，在它的脑子里是不存在的。
这件事，润玉后悔也来不及，他早该想到的，魇兽纵然护主心切，可它的心思，哪里是凡间权贵的对手。
南诏的皇帝病入膏肓，太子又是庶出，即位迫近，贵妃一定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太子府流出有伤风化的丑闻。润玉来云霄寺带发修行，本是想表露清心寡欲的态度，当然，来去仙界也能避人耳目。看来，还是不行。
润玉捏把汗。魇兽护锦觅的手法，生硬而笨拙。他再不下凡，迟早露馅。正应了魇兽的说法，它和锦觅原本都不算聪明，没有润玉照拂，在这凡间，必然险象环生。

九十六 女儿身
润玉对付贵妃，自然是太容易。不过就是说，他自己当年年轻不懂事，就是好奇，想弄个女伴读，故而嘱咐凌光女扮男装。但是他一直留着凌光的清白，现在凌光也大了，现已不宜留在府内。
这样一来，欺君之罪不成立。
贵妃是太子的亲娘，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对女孩子初现好奇，这太过正常，贵妃自然心领神会。人间富贵府第里，少年十三四岁将丫头收房，也是有的。贵妃自然按下不表，但让润玉速速打发了凌光。
润玉将计就计，干脆按凌光出生时她母亲被托梦的说法，让凌光去尼姑庵带发修行。遁入空门，以保平安。凌光是太子跟前的人，太子发落她，她家里自然无话，何况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对润玉来讲，这是个两全的法子，让凌光远离宫廷乃上上之举。虽然青灯古殿，远离闹市，保护起来却方便很多。况且，恰好斩断儿女情长。还锦觅一个清白。如此一来，他暗自护好小尼姑就行，自己抽身回天庭，就没有顾忌了，不必在凡间做太子徘徊不去。
凌光来太子府辞行。今日穿着罗裙，俨然婷婷玉立，娇憨动人。
润玉知道自己狠心。痴心如凌光，他却让她青灯古殿了此一生。情字一苦，润玉再明白不过，但是，为了锦觅此后的万年的前程，他必不能成全她这一世区区数十载的情梦。

九十七 凌光不是锦觅
凌光被引入书房。这是太子府里，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跪在润玉跟前：凌光向太子辞行。
润玉的心头隐隐作痛。他知道，这是凌光不忍离别，她的心头在隐隐作痛。
润玉走下来扶起她：你一个女儿家，留在府里不方便了。你母亲原是打算待你成年就送你入佛门的，如此方可求一世平安。
凌光低头：凌光不求一世的寿数，只求陪在太子左右。
润玉的心口，疼得越发厉害。这样的心心相通，对他真是折磨。不是因为他自己痛，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他是忍不了对面的伤心，即便对面这位在他心里，充其量不过是记忆里的锦觅。
润玉此刻对着十六岁的凌光，不得不说，是隔着时光的回忆。凌光和已为人母的锦觅，也隔着遥远的距离。
物是人非，他护凌光，无非是为了锦觅，而后者，是旭凤的妻，两个孩子的母亲。他若是还真爱她，那更要护好她的名节。切不可像当年旭凤那样投机取巧。他既不齿旭凤当年所为，他如今，自然更不能沦为同流。
润玉道：你我无缘，我太子府已有妻室，因此更罔论名份。强求的，必不是好的。满足你的愿望，未必就是对你好。你可懂得？
凌光摇头。她是真的听不太懂。
润玉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到底是凡胎，璇玑宫里四处闯祸的丹烨，那眼神，也比凌光要透彻些。

九十八 润玉的明察秋毫
润玉早已看出，锦觅这次主动历劫，其原因很复杂，而且一反她从前的常态。其实，棠樾做水神很合适，鸟族纵有危机，轮不到锦觅管。可是，她偏要如此安排，还在九霄云殿弄了出他没法驳回的场面。棠樾的反应也有违常理。这对母子似乎准备好了跟旭凤反目，润玉直觉必有隐情。
那日在花界，润玉中了灭灵剑后，锦觅要给他把脉的时候，眼神里有愧疚。这是相当危险的信号。他从前为她命都舍得，也没有见到过她那样愧疚的眼神。润玉发现锦觅变了，就是那次在花界。他担心，她又要开始理不清了。
锦觅从来就分不清仲伯，她小时候，你问她喜欢谁，她都喜欢。这跟陨丹没关系。不论情爱，小孩子抓周，对于喜欢的选择，也是不含糊的。但是锦觅，本来就理不清楚。所以任何选择对她都是“好说好说”。乍一看是随和，细想下来，就是没有清晰的判断。
她历劫后回到花界，问水神能否毁约，水神纵使再疼爱她，也断然拒绝，并严肃告诫她：你和火神在凡间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凡间和天界的生活不要混为一谈。
知女莫若父，锦觅就是一个理不清的性子。她母神先花神如果不是判断有误，又怎会如此凄凉收场。
她非要解除婚约的时候，斥责他种种处心积虑，不过是说服她自己去找旭凤罢了。可是，若是真的像她自己说的，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旭凤，那就去找旭凤好了，他又何曾拦得了她。可是，她莫名其妙，非要牵强附会，长篇大论地指责他爱的不真再去寻旭凤，又是何必？
若换作润玉，爱了便爱了，无需找借口。更没有欠不欠的问题。
当年，且不说邝露对他痴心一片，仅凭那患难与共的情意，助他登上帝位的一臂之力，他欠她的又是多少？可是，那个时候，他要娶锦觅便娶了，何需跟邝露啰嗦什么？更不会去说邝露的一堆不是，表示自己娶锦觅有理。何必如此幼稚？
可是锦觅当年就是那么幼稚。旭凤也幼稚，从前旭凤反对他的婚约，言必称“你们成婚不是对锦觅好。”，仿佛他旭凤和锦觅的爱才名正言顺，才是对她好。润玉都懒得反问：你又怎么知道，你跟她，就一定是对她好？
锦觅本是霜花，哪经得凤凰之火？水火难容，她非要反其道而行，带着献祭般的深情。自从锦觅确认和旭凤相爱，她哪有一日是安宁的？凡间为他中毒，天庭被他母亲所伤，后来她舍命救旭凤，之后在魔界所受的心伤，更不必说。试问道法自然，谁能胜天？少男少女炽热如火的爱意过去，余下的又是什么

九十九 忘川对峙
润玉把凌光安顿在尼姑庵后，便声称闭关为父皇祈福三月，斋戒诵经，不许打扰。
他火速前往忘川，跟破军回合。邝露也率五门天将赶往忘川。
滔滔水岸，旭凤抬头望天，润玉一身银色盔甲立在云头。
润玉自上而下看着旭凤，淡淡地问：天魔两界媾和日久，一贯无相争，敢问此次魔界师出何名？
若旭凤还幼稚到要以锦觅历劫为名，那么，润玉则对他完全失掉耐心。打就打，润玉不想周旋，因为无理可讲。旭凤从来就是想要便要，今天不打，日后还会复又重来。
旭凤道：师出无名。就是要拿下鸟界。
棠樾身为鸟族首领，不由得问：鸟界原本就是天界所辖，莫非魔界不遵守契约，只讲强盗法则么？
润玉心中冷笑，从旭凤的母亲荼姚开始，到旭凤夺兄之妻，他们的强盗法则不算稀奇。润玉早说过，凭什么你们想给就给，想拿就拿？当年润玉无求，唯有锦觅他绝不想放弃，那份执念，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们母子欺人太甚？他忍无可忍？按契约，锦觅原本该是我的，凭什么旭凤予取予夺？

一百零一 丹烨要当火神
丹烨拉着润琪一路飞奔，她最近长进很快。
“我是一只资质上乘的鸟！” 丹烨每次被老师青华夸赞，都会这么表示一句。
凤凰爱炫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美不美她无法控制，长本事，是可以控制的。
在璇玑宫门口，碰见哥哥棠樾。
“又闭关了？伯父受伤了吗？” 丹烨问。她在姻缘府那面破破烂烂的观尘境里，明明看到银色盔甲，英姿飒爽的伯父打得很占上风啊！
棠樾道：没有，是灵力损耗过剧。天后在里面为伯父护法。
丹烨站直身体，这一段时间上学，她懂了不少：怎么这么严重吗？
要护法的话，就是容不得一点差池的。
棠樾茫然：不知道。丹烨，我们两个，都要加紧修炼了。伯父一力支撑，难以长久。天庭目前只有伯父一个上神，六界一乱，不堪设想。
润琪道：不是还有四海龙王相助吗？
棠樾摇头：天庭自己的实力，总是要有的。
丹烨内心的小宇宙突突突突熊熊燃烧：你放心，我是火凤凰，我要当火神。

一百零二 你去看一下锦觅
邝露把累到脱力的润玉扶到榻上躺下。
润玉道：邝露，有件事求你。
邝露问：何事？
润玉从不曾求人。况且，他一贯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的。她已经猜到几分。
润玉道：你能否化形我的样子，去凡间看看？
邝露从没想过要跟锦觅争润玉，润玉的心，争也争不来。做了天后，邝露知足，更是不会心胸狭隘。但是现在，她忍不住劝：你这是何苦。历劫历劫，本就是劫数。锦觅若果真在凡间遇劫，不过转世而已，恰好回返天界。
润玉闭目：你有所不知，她上次历劫半途而废，于灵力几乎没有增补。锦觅资质一般，做水神太勉强，但是她既要做，就要圆满历劫，缘机的命盘里，她这次在凡间的时间，要长一些才行。
邝露心疼润玉，事事为别人想，如今棠樾和丹烨受他教养，很是懂事贴心，但是锦觅，真是一言难尽。但是，润玉的意志，邝露无所不从。
邝露无奈：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