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炮火与炸弹交奏着,风流成性的大胡子督军用夸张的肢体引得影院内观众一阵阵哄笑,一个空镜切过去,是一片炮火轰炸过的焦土与残垣,这何尝不是现如今除了上海租界,在中国国土上随处可见的情景。)
(自两年前的十一月,上海沦陷为一个孤岛,整个国家烽火遍野,租界内却一派繁华和平的假象,外埠豪门富户携带大量钱财涌入沪上避难,闲置的资金刺激了新的商业投资,各地奔涌而来难民带来了丰富廉价的劳动力,工商业空前繁荣兴旺。实则这个怪诞的都市里,每天早晚的报纸都滑稽得令人发笑——一半是前方战事的报道,一半是电影、舞厅、西餐厅琳琅满目的广告,人们在国难深重时优哉游哉地酣歌恒舞,感到罪孽深重的同时,沉溺于香槟的泡沫和夏威夷情歌欢快的旋律里。同电影里悲惨又滑稽的督军,本质上没什么两样。)
(脸上已无什么笑容,眼中浮起一层水盈盈的光膜。右肘抵着座椅把手,指节托着下颌一侧,试闭目静思,心中一时无限感触,食指尖于低头时不着痕迹蹭过眼角,看似疲倦至极。谭乐文察觉我的动作,低头以目光询问,勉强笑笑)
这片子好没意思,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投机产物。谭先生,你那日同我说,文脉要图存,仍要教育、教化,才能保存火种,他日归来…(顿了顿)真的有这么一日么?
(恰逢影厅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将我的声音尽数掩盖过去,他似是没听清,俯身来听。目光自下而上,先看到他的领口,最上面的一粒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露出突起的喉结,再往上是嘴唇、鼻梁同一双眼。沉默了片刻,倏而抬手,摘下他于影院外未曾戴过的金丝眼镜,试图于黑暗的背景里看清他的眼神,而他似是有点意外。心中并没有成轮廓的念头,只凭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于他嘴唇上轻轻一吻,这吻的分量很轻,如同基督教的信徒们礼拜过后把嘴唇在十字架项链上轻轻碰一碰。)
我是说,(退开几公分,并不远离,不为躲避,只为了看清他。稍稍歪过头同他微笑)谭先生没有同异性亲吻过么?这个关头让女士尴尬,可不是绅士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