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客方离，一场情事毕，发绺被汗打湿，黏在额边颊上，蜷卧在柔软床榻上，赤红的纱幔纠合着锦被垂落在地上，也无心去捡拾，只是怔怔地盯着桌上的酒壶出神。】
【直到小侍道陈王点了自己，才将思绪抽离，心不在焉地将薄透的绯红纱衫拢起，遮住一身青紫痕迹赤足踏在地毯上，却被被子绊住，一个跌坐在床边，不慎竟崴了脚，只神思不属，未曾分心来忍他，一时痛得眼角有水光。】
【若是从前的声闻，于痛，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于是卫渐之进来的那一刹，声闻抬着朦胧的眼望着他，斜坐在床榻凌乱的锦被与纱帘边，一手去揉酸痛的脚踝，白皙纤瘦的脚踝被他揉得有些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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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好景，尽匿在夜色之间。
灯火通明的平康坊，红烛薄纱，是另一种春色暧昧。
携一身寒凉月色入楼，拾级而上时，有人擦肩而过。隐约，有熟悉的味道入鼻。当即眸色一沉，连步子都快上几分。
南烛松醪，推门而入。
一眼便见榻边人，泛红眸色。再见凌乱床榻，红纱松垮。俯身屈膝在他身前，看他一眼，半字不曾多言，仅垂眸拍开他的手，握住他的脚踝，稍稍按捏。
骨节未错，无甚大碍。手臂顺势而上，绕过他的膝下，将人打横抱起，踏向屏风之后，沉声着人备水沐浴。

【按在脚踝上的手白皙修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按压的力道却温柔，但因切中要害，仍是钻心的疼。他不曾说话，带气的样子分外严肃，窝在他臂弯时放肆地抬头看他，却也没什么底气开口】
【在屏风后看着渐渐注满的水，一时不知怎的也有些气闷，沉默地从他身上挣扎下来，紧紧地拽着衣衫，背对着他，看着水中两个僵持的倒影。】
【我不想见他。对于上一次在陈王府，满是违心的谎言与试探的交锋，终于割裂了心头的铁衣，露出柔软的内里来，那里住着一个，我不配拥有的人。】
【雾水在屏风后徐徐上升，血液中的伏毒无声地催促，可我的心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妄想着让他多停留片刻，终究放软了声线】
“……沐浴时，还请您回避。”
【也不管他是否听到，垂手任由红纱滑落，迈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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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手入水中，袖摆微湿。我撩起一抹水色，淋在他的肩头。指尖覆上他的颈脖，再往下，落在那线条优美的锁骨之上，按住指下的青青紫紫。
我垂眸望他，只见乌黑的发顶和水面不甚清晰的倒影。
：回避什么？见不得了？
我用了许久，才堪堪理清自己心中那些意味不明的千思万绪。在此之前，已有些时日未见。直到这刻，我方明白，若我不来，便也没有后来了。这场关系，似全然掌握在我手中，是收是放，任凭我意。可实际上，掌控的前提，是对方有所求。
我掌控不了这段关系，也掌控不了这个人。
恰恰相反，他才是主导，在我已深陷其中之后。
何去何从，已非我一人之言可定。

“……”
【水流自肩头滑落，鞠一捧水，拨碎他的倒影，但顷刻又恢复完整。我任由侍儿洒下香药，徒添的馥郁香气本有旖旎之效，却洗不去身上的淤痕。】
【没有什么见不得，只是不想让他见。】
【不曾回答，轻轻握住他的指，垂首，任由发丝在水里铺开游移，终于遮住了他的影子与方寸的光。喑哑了声音，道】
“我不想你看。”
【随后自顾自在水中泡着，在满溢的香气中放逐着思绪，却始终赶不走心里的那一道光——那一束坚定地照入心底的光，那光中写着他的名字。我挣扎着想要退回黑暗里去，但无论走到哪里，那一束光都紧随。】
“……殿下，我会难过。”
【因他，也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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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意浇熄，被铺天盖地的难过淹没。我垂下眸，错开望向他的眼。如他所愿。
手上的力道微不可察，我收拢手指，捏住他的指尖。
转过身，绕到了他的身后。再也瞧不见羊脂玉上刺目的痕迹。手指抬高，牵引着他的指，覆在他的双眼之上。
我自身后拥住他。与他一同将心头刺粉饰。
：你在难过什么？
我问他。
我想要一个答案。不同于只是恩客的答案。
：声闻，
我唤他名，声色浅淡，几近于无。
：你为什么会难过？
我知道我在逼他。我不能满足于我已陷入深渊，而他却站在岸边清清白白的模样。

【被覆住的双眼与拥抱引起轻微战栗，我在黑暗中，仍能看到那束光的存在，它现在缠束着我，我几乎要溺毙在这温暖里。战栗着，语气却出离平静】
“为了你。”
【这句话脱口后，我终于逃离光的湮没，掌握了自己的呼吸。】
【握住他环在身前的手，按在跃动的位置，仍阖着眼】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你离开。”
【我与他有着太多的差别，家世出身，或是才学雅好，每每在我为了能与他相配，去触碰那些经籍，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天意予我的烙印——那必是卑微、低贱的。】
“可是我不配让你留下。”
【我也不能让你留下。是选择贪欢一刻，抑或抱憾终生？生如浮萍，我从没有选择的权利，在洪流中任风浪摆布，只能怔怔地看着远方，任自己遍体鳞伤。颤着声线】
“殿下，如果我说的这些您不在意。您仍然想来便来，声闻随时候着您。”
【于是发觉自己的荒唐可笑。】